相遇,在刚好错过时 作者:飘飘 凌晨两点,她再次登录,他还是不在。她说了要等他,然而也说了希望他可 以早点儿睡,他太辛苦了,她想也许再也没有比他更辛苦的人了。其实她内心里 的矛盾也是在纠缠不休的,希望见到他,可又希望他会早点儿回来,抓紧时间多 休息会儿,但如果他现在在了,她是否就可以那么轻松地和他道晚安,然后回到 各自那寂静的长夜中去呢?如果不行,那他的睡眠,不又没了?她那么喜欢他说 话的那些语调和气氛。她常常想,上帝真是爱与人开玩笑,遇到,总是刚好错过 的时候。 那些天,尚是她的新婚。 她记得自己刚毕业那些年,遇到韩。那时也是韩的新婚,她打电话找个朋友, 他们就遇见了,仅是在电话中遇见了,然后就是许多许多的挣扎。那些日子,她 想,其实挺好,她从没想过自己第一次刻骨的恋爱,竟然不过是一份电话情缘, 而且还是一个已婚的男人,比自己大八岁。 几年后的今天,她再想起来,觉得那其实也不算是恋爱的。他们彻夜聊天, 天南地北,琐琐碎碎,她笑着,感觉不到时空的距离,然而关于恋爱的话,却是 一句也没有。 最多,电话接通时,或者她,或者他,就会问对方:这些日子,你还好吗? 嗯,还好,你呢? 我呀,也不错。 说是刻骨的恋爱,好象也不算了。就是几句这样的问候而已,然后就是聊天, 说也说不够似的。没有电话的日子,想起对方来,也没有那种揪心的思恋的痛, 知道不会忘记,也知道那份牵挂,所以,想起时,是微笑的。电话也不多,一个 月也就那么一次吧,然而她似乎也觉得足够了。 见过几次面,见了面,就是一起吃顿饭,他陪她逛逛街,看看书,听她吱吱 喳喳地说话。她觉得真是足够了。似乎真的不是恋爱似的。 后来有一次,聊天时她忽然问起他的妻子,该硕士毕业了吧,找好工作了吗? 她问得轻描淡写,他回答得似乎也再自然不过,他说还没有呢!她笑笑,说,是 不是她要求太高?其实也不是她要求高,他说,只是我不想让她太辛苦。 没来由似的,听了这句话,她呆怔了半晌,静静地挂了电话。那一夜,她在 落地的窗前,无意识的,坐了一夜,任那电话一遍一遍地响夜风透过打开的窗, 将她那件玫瑰红的丝质睡衣,吹到肌肤上来,一种轻轻软软的凉,就那么透到她 心底去。 凌晨的时候她突然想给他电话,拔通时她忽然又想起,此时的他,应该是和 他的妻,在梦中的。 颓然放下电话,她的泪就流了下来。在天色微明的晨风中,她想,我哭什么 呢?他在该在的地方,这有什么不对吗? 那一年,她二十三岁了。天亮后她给他的传呼留言,她说,生命中有些痛, 是不能不承受的,而生活中有些诱惑,是不得不抗拒的。她想,他应该能懂吧。 他的电话马上就打了回来,她看着那电话,觉得自己的生命,正在那响个不 停的铃声中,渐渐渐渐地,不可遏止地,消融。可那铃声固执地,一遍又一遍。 她咬牙提机时,那端果然是无声的,无声的。后来她静静地挂了电话,一句话都 没有。传呼上收到一行字,他说,我会用一生来记得你。是的,现在她想起时, 仍十分十分的清晰,他说,他会“记得”。她想,他是懂她的,正如她懂他。 从此,他们失去了联系。 几年后她再想起来,也想,那算是自己第一次刻骨的恋爱吧,然而,有时她 又想,那也许,并不算是恋爱的。 再之后,她就泡到网上来,在网上她渐渐忘却了那份伤痛和牵挂,渐渐地又 快乐起来。 后来,她结了婚。二十五岁了,许多人都说,该结婚了,再说,男友友很爱 她;恋爱了几年后,他们就同居了,男友对她真的很好,在一起时,家务是从不 上她动手的。他常常捧着她那双秀气的手,问她,我要怎么爱你才够呢? 她看着他真诚的,孩子气的脸,想,我真的是爱他的,不管怎么样,我是爱 他的,于是他们就结婚了。每次他由背后轻轻拥住她,将头埋到她的长发里去, 她就笑起来:也许,这就是幸福吧。她想。 只是,每个长夜,她倚在床头看书,他偎在身边沉沉睡去,胳膊紧紧地圈住 她的腰,她动一动,他就会醒了,对犹在书中发怔的她说:宝贝,睡了。她笑笑, 手抚过他的脸,等他再次睡去,悄悄点上一枝烟,一种苍老的情绪,在烟雾中燎 燎绕绕,徘徊不去。 直到她遇见他。 那时她结婚不到一个月,便离开远在大西北的他,回到她工作的这座小城来。 她的夫君,是西北某空军基地一名飞行员,她回来,办完一些手续,也要随他进 驻那片茫茫戈壁了。她柔弱,和那苍茫的戈壁,显得格格不入,然而她的心里, 却是平静而又坚决的。 她想起他穿起飞行服,爬到那些老旧的训练机上去时的样子,她在机下望着 他,他就对她笑,说,宝贝,我很快就回来了。她点头,想起往年见到那架一头 栽下来的迁敌机,它的飞行员,为了不让它掉到附近的村落中去,始终没有跳伞。 她想起这些,就使劲对他点头。然后回到他们的房子里,静静的等他回来。 她想起他睡着了时的样子,孩子一样的,依偎着她,一丝淡淡的微笑,在他 的唇边。 她的心里,就平静如水了。她得去陪着他,再苦,她也得陪着他,她想。 然而,她遇到了他,在网上。 无数个静夜里,她看着OICQ上他的头像,那种恍恍惚惚的感觉,宛若一缕再 熟悉不过的晨风,那种轻轻软软的凉,浸透到心里去,又慢慢恪成一种温热,随 着她汹涌的血液,渗透到她的指尖和脸孔,搁在键盘上的那双纤细的手,不由自 主的,在那种温热中颤抖起来。 她静静的问自己,为什么,遇到,总是在刚好错过时? 没有答案,可她就那样,觉得自己的心,在那么痛那么痛的,片片碎了开来。 她总是对他笑笑,说,你好吗? 好,他总是说,就是太忙。 是了,他是那么才华横溢,他热情,善良,她想,也许,他便是她要找的那 个人的,可是,居然是在她新婚时他才出现。 当然,他们在网上相遇,她的那些痛,他并不知道的。他们相遇,也不过是 有一搭,没一搭的几句话。他总是在忙,她想,没有人比他更辛苦的了,于是她 的心,倏然就痛了起来。 电脑淡蓝的屏幕,在她眼前模糊而遥远。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风筝,努力高 飞,去碰触那蓝蓝软软的天空,那是怎样一种刻骨铭心的向往呵,心跳如鼓,让 她觉得自己纤弱的身子,已不足以承载,说不出的惊喜和慌乱,只想高飞,只想 天空中云彩掠过身边的感觉,是否也如他的声音飘过耳畔时的柔软和温热。 然而,她不可以告诉他,他是自己头顶那片天空,而自己,是那只心碎的风 筝,她不说。 有时,她忍无可忍,对他吼:你知不知道,我嫁的人不是我最爱的,我做的 事不是我最想的,我想哭时没地方,我想笑时没人陪! 那一刻,她的心底,充满了绝望。所有关于工作、生活、学习的,那些让她 觉得自己无法承载的压力,让她窒息哭泣,她捧住头,任泪水纷纷落进键盘,她 叫他的名字,觉得自己的心,片片片片地碎裂,随泪水落入键盘,飞入空气, “叮叮当当”的脆响。 他在电脑那端睁大了眼睛,说,你怎么了? 你怎么了? 她用力咬住自己的唇,传给他一个微笑,说没什么,真的,我好着呢,开玩 笑的么。 说完那句话,她将手边那杯马爹尼,不加苏打水不加冰的,倒进喉咙里去, 泪又潸然落下来。 她又问他,你好吗? 他说,好。 对了,她说,你们好,就好了。于是她想起自己对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说的 那句话:爱一个人,并不一定要在他身边,只要他幸福,就已足够了。 而眼前的他,他并不知道她爱他的,当然她也没有必要对他说这些,每夜每 夜,她只是那么无助地,坐在屏幕前,期待他的出现,而他来了,她又不由自主 地,催他早点儿休息。 再见,她说,再再见,再再再见。 他就笑,他说,一定再见的。 然而,每次关掉所有的窗口,面对寂静的屏幕时,她在心中轻轻对他说,我 是真怕我们不能再见的,知道吗?每次离别,在我心中,总是永别的悲哀。 当然会永别的,她想,断线的风筝会永远的离别天空,背信的爱恋是耶酥永 恒的十字架。 只是,你,答应我好吗?无论何时,你都要幸福平安,你一定要幸福平安。 你,答应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