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帕米尔医生 作者:嘉译 咧开嘴,傻傻的笑,露出两排青灰的牙齿,鼻尖微微向里弯,鼻上的皮一棱一 棱的. 一张雪白的口罩从他的一只耳朵转到另一只耳朵,顷刻间,只剩下那双眼睛 ──- 憨厚却最有抱负,昏暗却最有亮泽,傻却最有灵气. 一顶白帽从天而降,降 在他的头上,将夹杂着银丝的黑发遮了起来. 此刻,他的头是低下的,1 秒中后, 他抬起了那张只剩下那双眼睛的脸. 他用手拽了拽口罩如同军人正了正帽沿. 就这 样,在一片黄梧桐还未到来之前,看着我. 我陶醉了. 蘸了酒精的药棉润润的,在他的手的操纵下,向一件件银白色的东西爬去. 阳 光在镜子的反射下,进来了. 药棉在一种动力的促使下,向一把把镊子,铁钳滚去, 把自己的乳汁涂在它们身上. 那些镊子,铁钳被举起,阳光不惜把自己所有的光辉 都送给它们,它们夺目,叫人睁不开眼. 一双主宰力很强的眼睛一遍又一遍的从它 们身上扫过,认真的,傻傻的,幸福的. 一瞬间,从那被口罩捂着却仍能透出笑容 的脸上,我读懂了他的心──- 我的明天会更好! 一件件被酒精棉蘸过的手术器材,在盘中严阵以待,一双持着这器材的手伸进 了一张口中,镜子将反射进来的光射入病人的口中,撒在他的手上. 一把把仪器从 一个少女手中,传到了他的手里. 一团团血红的药棉滚入了盘中. 一张只有眼睛的 脸上,噙着汗滴,写着疲惫,刻着惊惶,铺着内疚. 因为他让那张只要张十几分钟 的嘴,张了三个小时. 在座无语. 私下里只有那尖刻的来自同行的嘲笑. 那双眼睛 盯着病人,一夜;想着自己,永远. 眼里流露着自责,流露着一位高原医生少有的 抱负. ──- 我无语. 一根皮绳勒住了青白的胳膊,血管中的血停滞了,将暗藏在皮下的血管突露了 出来,青青的,只因为那血管中的血液是O 型. 一根针管,粗粗的,针头细细的, 针体亮亮的.300ml的血被针管吸走了,只是他愿意. 人们张着大大的嘴,只是关心 他的身体. 一杯红糖水送来了,他推却着,在一阵热情的叫嚷下,他一口口的喝下 ──- 这淡似水却浓于水的红糖水. 末了,他抬起头,傻傻的笑了,人们都笑. 笑, 一片,美好. 我亦笑. 坐在椅上,用手卷起了裤脚,露出了汉族人的皮肤──- 黄. 手中那蘸满酒精 的药棉,没有滚向别人,而是滚在了自己腿上. 一把简易的刀片,锋利. 在自己的 驱使下向自己的大腿挺进,无怨无悔. 皮,被一位满脸是泪水的护士绷着,她没有 办法不绷,她没有办法不哭,难过莫测. 于是那片片仿佛不生在自己腿上的皮,被 自己一点点的割下,一大片充满着无奈和热情的红. 代替那片片皮的只有那白白的 纱布. 因为那片片的皮将成为一个红皮肤孩子身上永久的一部分. 我不知道他在想 什么. 船缓缓的前进,他摇摇晃晃的扔掉手上的东西,噗通跪在了船板上,因为他面 对的是他那位体态朦胧,癌症晚期的父亲. 他没有哭,他要对得起让自己赶快回去 的老父亲. 眼中无语,只有一棵棵黄梧桐似的忏悔,轻轻的,在河水的洗涤下,日 见的清晰,忽又朦胧. 一片回忆. 我想飞. 风呼啸着,沙狂卷着,将从马上滚下的他埋了起来,或许这微薄的心跳将决定 三个人的命运──- 他自己,那个产妇,和那个产妇肚中的孩子. 一位老乡的马发 现了他,于是他得以从沙的“棺材”中逃脱. 他在老乡的护送下,摇摇晃晃的来到 了目的地. 在人们的搀扶下,他套上了口罩,戴上了手套,拿起了针管,捋起了袖 子,不是别人,是自己。向胃痛不已的自己下了狠心,不是为别的,只是为他人. 于是,当一阵银铃般的孩啼声响起的时候,当那张惨白色的脸浮现在人们面前的时 候,他再也支持不住了,倒下了. 我恐惧,然而我知道他一定会平安的. 当夕阳和晚霞拉着手,说悄悄话的时候,它们遮着两个人. 孩子们的欢笑,和 那刚种下的三棵青青黄黄的小树,扯起了他们回忆的思绪. 他在想:那年你穿的是 红色的连衣裙,梳两个小辫子. 她在想:当初,咱们还不太认识你就抢走了我的水 果糖. 然而青春不在. 他们只能倾听着夕阳和晚霞的美好. 然而我感到了一种激情.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