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变心的男人 又是一个周末的午后,阳光灿烂的日子,我独自一人在游人如织的人民广场上, 毫无目的地漫步着。我走到花坛里,靠近充满活力、水花四溅的喷泉,远处有一些 天真烂漫的孩童正兴高采烈地放着风筝,身边不时走过一对对年轻的靓男倩女。我 的心一阵刺痛,我又想起了那位“不变心的男人”。 我的网龄不长。家里电脑自从装了ISDN上网以后,我的生活就增添了前所未有 的乐趣。平时上网除了看新闻、查资料,到文学网站上去看一看以外,我偶尔也到 “聊天室”里去转一转。象许许多多的网恋故事开头一样,我和他是在“聊天室” 里认识的。 星期三的夜晚,我在网易“你相信网恋吗”聊天室里晃着。作为一个青春靓丽 的女性网民,又以一个女性化的“水晶百合”网名作护身符,我一进聊天室还没有 来得及向大家问好呢,就一下子有五六个网友把我团团围住。好在我的打字速度很 快,还能左顾右盼、应付自如。就这样,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先后有三个男孩谈下 来挺默契的,可惜都是年纪比我稍小、20岁左右的学生网友,我不禁有点懊恼。我 说:“我想找一个呵护我、关爱我的哥哥,可为什么总遇到弟弟?!”发完牢骚, 正准备离开时,突然看到显示屏上有一位网名为“最佳男友”的人问我:“水晶百 合,我可以与你聊聊吗?” 我问:“你是最佳男友吗?” 他道:“是啊!” “凭什么?” “我够成熟,有责任感,而且有幽默感。” “你多大?”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试探着问。 “28岁。” “那么,你有很多很多漂亮的女友吧?” “一个也没有。我是没人要的坏男人。”片刻之后,他又画蛇添足地补充道: “但是,你知道吗?我是不变心的男人。” 顷刻之间,我对他大有好感。就这样,我俩热烈地攀谈着,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我们随即就进入私聊空间。这是我第一次放下被人围攻追逐的虚荣心,与一个素未 谋面的异性网友私聊。大约一个小时后,我俩彼此对对方有了一个初步的、大概的 了解,在依依惜别前,我们相约第二天晚上电话里再聊。 第二天晚上,我提前半小时就守在了电话机旁,一边心不在蔫地翻看报纸,一 边迫切地等待着。七点整,“最佳男友”打了过来。我笑嘻嘻地说:“哇,你好守 时哎!”他解释道:“我们做生意的都得这样,诚实守信乃是人的基本品德嘛!” 他又强调:“平时我在‘聊天室’里总是同时和五六个人聊,昨晚却是例外,我只 和你一个人聊,我对你很专一的啊!”就这样,我俩通过电波倾诉衷肠,从天气、 工作谈到了上网,又从上网谈到了生活、理想,谈了整整一个小时。通过谈话我得 知他叫冰辰,28岁,某名牌大学计算机系毕业,在读硕士,现为某电脑集团公司市 场部经理,与我一样爱好电脑、外语、法律、文学、音乐和运动。要不是家人在一 旁催促,也许我俩还会聊个通宵。后来,我鬼使神差地一口答应了他的要求,约定 周日下午两点在人民广场的喷泉旁相见。 接连两天,我都在忐忑不安中度过。他究竟是个怎样的男人?他会喜欢我、接 受我吗?衣橱里的时髦套装都被我反反复复里里外外翻了三遍,仍然找不到合适的 最爱,我苦思冥想到底应该把自己装扮成什么类型什么风格什么品位,盯着化妆包 我独自发愁。 好不容易熬到了星期日,阳光灿烂、万里无云,我早早地扒完了午饭,十二点 整我就坐在梳妆台前忙得不亦乐乎。我穿了红色毛衣、黑色短裙,扎着一条别致的 丝巾,化了淡妆,力求把自己装扮成青春靓丽的“淑女”。在最后一番审视后,一 点整我自信地走出了家门。 我提前15分钟到了目的地,围着喷泉走了一圈又一圈,这才发觉我的回头率还 真高,不免心里得意起来。大学时代的校花,工作以后的淑女,身边的追求者如涨 潮落潮般一批又一批,要不是我的要求高,早就恋爱、结婚、生子,享受天伦之乐 了。我今年24岁了,再挑挑拣拣也不好,得快点选个优秀的男友,我这样思忖着。 1点50分,1点55分,两点。我一边围着喷泉缓缓地行走,一边本能地环顾四周。冰 辰说他会穿西装、打领带,手拿一份《青年一代》杂志,而我也告诉他我的装扮, 可以互相寻找。喷泉周围的人并不很多,我仔细搜寻着。两点零五分,我的心不禁 焦急起来。这家伙不会迟到吧?!突然,我看见二十米开外,有一个本来背对着我 的年轻的小伙子,忽然转过身来张望着,随后径直朝我这边走过来。我们一起走向 对方,一直到面对面。 他一点也不帅。身材瘦弱,头发稀少,眼睛挺小但却炯炯有神,西装革履,手 持一个黑色的公文包,神采奕奕。虽然他一点也不帅,却丝毫不能减弱我对他的喜 欢。要是以往与网友见面看到这样平凡的外表,或许我的心里会发毛,但这一次似 乎不一样:他的身材瘦弱,在我看来是勤劳的表现;他的头发稀少,在我看来是智 慧的象征;他的一双略显狡黠的小眼睛,在我看来又机灵又可爱;他的普通话不太 标准(早在电话里我就感觉到了),我觉得那是真实的“缺陷美”;他与穿着高跟 皮鞋的我站在一起几乎差不多高,我认为那是一种形式上的男女平等。天哪!我在 还未见面以前就喜欢上了他!!! “百合——”冰辰亲切地柔声地呼唤着我。我道:“你的接头暗号呢?!”冰 辰一摊手解释道:“不好意思,临出门我才想起来,赶忙跑到书摊、书亭里去买, 没想到这么抢手,所有我知道的地方《青年一代》都卖完了。”“是吗?”“罚我 请你吃饭吧!”“好啊!”就这样,冰辰把我带到一家环境幽雅、气氛浪漫的茶坊 里,我叫了一杯红茶,他叫了一杯橙汁。我俩海阔天空地侃了起来,毕竟网上的 “聊天室”和电话聊天都不过瘾,还是面对面地交谈更直接一些,因而我们都很珍 惜这个机会。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流逝,而我俩的谈兴竟然有增无减。原来冰辰 非常健谈,他对我讲述了他的创业经历、酸甜苦辣,也提及了他美好的“罗曼史”; 我则对他描述了我的大学生涯,以及我选择男友的标准。我的红茶泡了一杯又一杯, 他又先后叫了菠萝汁、柠檬汁,一直到四点半,我们才离开那个情侣出没的地方。走 出茶坊,冷风迎面袭来,我冷不防打了一个寒颤,冰辰见状利索地拖下自己的外套, 细心地为我披上。刹那之间一股暖流流遍了我的全身。我低下了头,不敢正视他炽 热的目光。这时,只听冰辰温柔地对我说:“百合,你的眼睛很漂亮!”我的心一 阵狂跳,脸开始发烫。天哪!从大学时代到工作以后,不知身边有多少位男士对我 说过诸如此类赞美的话,我都麻木不仁,而他的一句如此普通的言语竟然能让我不 能自已。我俩肩并着肩走在行人如梭的大街上,冰辰保持着一种迷人的微笑。其间, 他陪着我逛了几家鞋店,我心猿意马地看着鞋架上的样品,却只敢问津中低跟的皮 鞋。他问我:“你喜欢吃什么?” “一碗面条吧!” “这不是让我为难吗?”他建议道,“麦当劳怎么样?” “不行,我在减肥。” “你那么窈窕还要减肥吗?”他有点疑惑不解。 “我呀,不减体重,只减脂肪。”我胡诌道。 “那你到底想吃什么呢?” “一碗面条,或者……一碗馄饨、汤圆什么的。”我支吾着。 最后,我在冰辰的谆谆教导、循循善诱下,乖乖地跟着他到新世界“美食城” 饱餐了一顿。晚饭后,冰辰提出要请我看电影,我怕这样下去更情不自禁,于是编 了一个借口告诉他,我必须在晚七点以前赶回家。冰辰无奈送我到车站,我俩依依 惜别。当我上了车车子徐徐开动时,透过清澈的车窗,我看到他向我打了个“再见” 的手势。直到这时我才惊觉他的外套还披在我身上。这以后,我和冰辰频频约会, 我俩的关系以惊人的速度发展着。冰辰知道我喜欢游公园,带着我把上海有特色的 公园游了个遍。在与他日益频繁的接触中,我发现:他真的是一个优秀的男士。冰 辰不仅精通电脑和网络,而且他知识渊博、见多识广。当我们去海洋公园时,他能 给我讲各种特殊鱼类的生活习性;当我们去森林公园时,他能对我说各类特殊植物 的生长特点;当我们来到鲁迅公园“英语角”时,他能操一口流利的英语与老外拉 家常;当我俩来到和平公园观看“兵马俑”展览时,他能对我绘声绘色地讲述先秦 时代的传说及秦始皇的生平;……哦,和冰辰呆在一起太幸福了。 也许,这是网络的力量和奇迹,让我和冰辰走在一起,让我真正开始享受前所 未有的爱情的甜蜜与欢乐。我发觉:自己已经不再羡慕痞子蔡和“轻舞飞扬”了。 一个月以后,我俩正式确定了恋爱关系。冰辰时常对我说:“你知道吗?我是 不变心的男人。如果我真的爱上了一个女孩,我会一直爱她直到永远。”为了捍卫 他的网名“最佳男友”,冰辰主动提出要陪我逛街购物,一个星期一次,这作为男 人多么不容易啊!为了考验他对我的忠诚程度,我故意要他陪我逛上海最繁华的标 志——淮海路。 这一天,周六的傍晚,冰辰放下了原定与客户谈生意的计划,揉着我悠闲自得 地踱在淮海东路上。我俩的身边美女如云,不时有或清纯或艳丽或时髦的靓女与我 们擦肩而过,有的也是与男友逛马路,有的则是单身贵族。我微倚在他不太宽阔的 肩膀上,用眼角的余光瞥他。我惊喜地发觉:冰辰对那些大街上的美女视而不见, 只是一心一意地拥着我。我干脆推推他,一指一家衣店门口的一位美女,装模作样 地问:“你看,她穿的套裙怎么样?”“哦,很一般啦,没有你穿的好看啦。”冰 辰平淡地道。一会儿,他又补充道:“我的女朋友最漂亮,好象‘清水芙蓉’。” 我心里美滋滋的,表面上却装得麻木不仁。过了一会儿,我俩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 前,此时,红灯亮起。我故意无所顾忌地往前冲。霎那之间,冰辰迅速地伸出了有 力的臂膀,抱住我不让我再前行。一辆卡车呼啸而过。半晌,冰辰温柔地责备我: “你疯了,干吗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你得向我保证,以后不再乱闯红灯了。”我 噘起嘴道:“哼,凭什么要我向你保证?!”冰辰带着无限柔情而又义正词严地说: “你如果有意外,那我怎么办哪?!”就在这一瞬间,我的心在颤动。哦,冰辰是 真的在乎我! 我俩在淮海路上逛了一个多钟头,然后乘车来到外滩欣赏夜景。在繁华的黄浦 江畔,远处灯光星星点点缤纷闪烁,面前一艘艘豪华的轮船穿梭不息,身边游人攒 动好不热闹。冰辰一指上海国际会议中心的圆球形建筑,兴高采烈地对我说:“我 到那里面开过两次会,里面设施很完备的。”过了片刻,冰辰又指着高耸的“东方 明珠”,春风得意地对我讲:“我上去看过呢,在‘东方明珠’的顶端远眺真是一 种享受。”过了一会,冰辰又指着巍然的金茂大厦,笑嘻嘻地说道:“那上面几个 饭店蛮不错的,我和客户去吃过几次……”我打断了他的话,自嘲地说:“这些地 方我都没有进去过。”冰辰忙说:“以后会有机会的,我带你去吧!”又过了一会 儿,冰辰似乎显得局促不安、欲言又止。终于,冰辰好象鼓足了勇气,突然紧握住 我的双手,一字一句地说:“百合,嫁给我吧!我会给你幸福的。”说完从兜里掏 出一只精致的小盒子,打开它取出一枚价值不斐的钻戒,利索地给我戴上。“这是 刚才淮海路上,乘你看衣服的时候我买的。你喜欢吗?”这回好象轮到我局促不安 了,一下子我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了。我怔了半天,正想说什么时,冰辰阻止了,取 而代之的是紧拥着我一个热吻。我费尽了力才把他推开,涨红着脸解释:“你不要 这样嘛,你看这里有那么多的人……” 两个星期以后,我们两家人在一起吃了一顿饭。听冰辰说,他的父母很喜欢我。 冰辰表示,想在结婚以前请我看一场电影。事实上,近两个月以来,我们一直在游 园逛街,还没有看过一场电影呢。我欣然应允,心想他那个“最佳男友”的网名真 不是白起的。 我俩约定星期三的晚上,到国际电影院去看《卧虎藏龙》。那天因为临时通知 要开个会,我提前半天告诉他自己不能去了。冰辰电话里告诉我,他可能会把那两 张票子送人。 那天下午五点,单位又临时通知会议取消了。我打了冰辰的手机,他的手机一 直关着。在下班回家的路上,途经国际电影院时我下了车。为什么老是要他请我呢? 难道我就不能请他吗?我计划着买两张《卧虎藏龙》的电影票,好在星期四的晚上 给他一个惊喜。 我的手表指向了六点整。天色已渐昏暗。我走到国际电影院的一侧,查看墙上 张贴的放映信息。我不经意地回过头,看到一位非常年轻的女孩亭亭玉立在门口的 中央,焦急地等待着。因为她很漂亮,我不禁多看了几眼。20岁左右,一头飘逸的 长发,冰肌玉肤,明眸皓齿,一身橙黄色的套裙。门口还有七八位年轻的男女在守 侯着。正当我要走进国际电影院去看里面的橱窗时,我看到一位身材瘦弱、头发稀 少的男人向她走近,一霎那间,我的心跳到了喉咙口。那熟悉的眼睛,那熟悉的神 情,那熟悉的衣服……是冰辰,就是他。我本能地退后了几步,好在他侧对着我, 并未感觉到我的存在。我静静地看着他们。他的手里持着两个“甜筒”,她高兴地 接过一个。她亲密地挽起他的手臂,两人有说有笑地走了进去。果然是去看6点15分 的晚第一场。我走到门口的中央,失魂落魄地看着他俩远去,只见那个女孩把整个 身体都靠在他的身上,隐隐约约还似乎听到她娇嗔的声音。 一连三天,我都没有接冰辰的电话。是的,我太傻,我好笨。这个世界上怎么 会有不变心的男人呢?那是爱情骗子的鬼话和纯情少女的向往罢了。只是,一直以 来都是我去伤别人的心,有意的或者无意的,而现在我的心却为别人所伤,并且还 是为我深爱的男人所伤。活该! 接下去,我真的不知该怎样去面对他。把他臭骂一顿,然后分道扬镳;或者当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与他结婚、生子,然后做一个市侩的“家庭主妇”,睁一只 眼闭一只眼地生活;还是与他好好谈一谈,要他痛改前非,视他的具体情况,再决 定是否与他继续交往;要么警告一下我所有的“情敌”,让她们自动靠边站;抑或 也找一个帅哥刺激刺激他,以报一箭之仇。然而,我什么也没有做,我选择了沉默。 又是一个周末的午后,阳光灿烂的日子,我独自一人在游人如织的人民广场上, 毫无目的地漫步着。我不想让他有机会打电话到我家约我,所以狼狈地逃了出来。 我选择了花坛的一个角落,静静地坐着,微风轻拂着我的脸,我想好好思考一 下。我到底应该庆幸,还是应该悲哀? 后来,有一次公共汽车上,从冰辰的同事那里,我偶然得知:原来,那个漂亮 的美眉是冰辰的堂妹,从深圳到上海来玩,那天正好是她的生日,因为她还没有男 友,于是做堂哥的冰辰就陪她去看本来要请我看的电影。事实就是这样。 原来如此。那么说我误会了他。但是,在知道真相以后,我并不很开心。深秋 的某天,冰辰又一次把我带到那家第一次去的茶坊,这一次他不再向我强调他的忠 贞不渝,也不再向我投射“玫瑰炸弹”(柔情的恭维话)。我们相视无语。良久, 冰辰以一种复杂的表情,略带酸楚地对我说:“百合,我是真的喜欢你,就象现在 你是真的喜欢我一样。不过,我很想问问你,假如那天你看到的不是我的堂妹,你 还会理我吗?”我噙着泪注视着他。我是否应该嫁给他?他会一辈子都这样执著而 又专一地对我吗?我不能确定,也不能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