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青蛙惹的祸 黄昏夕阳的余辉洒在车水马龙的街上,我背着崭新精致的公文包,疲惫地走向 拥挤的车站。五点多了,我伫立在人头攒动的车站,望着来来往往的下班人流,焦 急地等待着送我回家的公车。一股淡漠的悲哀和落寞的酸楚袭遍了我的全身。 我竭尽全力挤上了车。车徐徐开动。在拥挤的车上,我透过车窗看着高耸的大 厦、枯凸的梧桐树、匆匆的行人,我的眼角溢下了苦涩的泪水。 在这座美丽繁华的大都市里,我只是一个孑然一身的孤独的灵魂。 到了家,随便吃了几块夹心饼干,我开始对镜梳妆。今晚,我得与男友炜好好 谈谈。这是他的提议,当然我也有这个意思。 炜是我的大学同学,我们都在法学院法律系念书。大三时,炜成了我的男友。 大学毕业后,炜进了一家合作制的律师事务所,作了律师助理。我进了区法院民庭, 作了一个抄抄写写、忙忙碌碌的书记员。工作两年了,炜考出了律师证,意气风发、 踌躇满志,理所当然地成了一名能独立办案的小律师。我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书记 员。到如今,我俩的恋情也有四年了。可是,却不知为什么,我们的距离仿佛越来 越远。我们时常为一些鸡皮蒜毛的小事吵架、怄气、冷战,甚至在最激烈争吵的时 刻,我们都用最恶毒最冷酷的言语去伤害对方。刚刚大学毕业时,我们每天都见面。 后来,两三天见一次。再后来,一个星期一次。而如今,最忙碌的时候半个月也不 一定见一次,仅仅在"煲电话粥"的时候才能有一点温馨的错觉。 我穿了浅蓝色的套裙,外加白色披肩,扎了淡紫色的丝巾,抹了Paris的香水, 化了清雅的淡妆,急匆匆地走出了家门。 在休闲餐厅里,我一边啜饮着冰西柚汁,一边左顾右盼,不无焦躁地等待着。 我们约定的时间是晚上七点整。一转眼,已到七点一刻。我忿忿地想,最多等到七 点半,若他再不来我就买单走人。七点二十五分,我的手机响了。是炜,他带着歉 意解释着:"一个资深的证券律师来找我,不好意思,我现在要接待一下。我可能晚 一点到,八点吧。……哦,你有事,先回去也可以啊。等以后我再约你吧。"不待我 发作,炜象是有先见之明一般挂断了。我失落地坐着,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温馨的 感觉一扫而空,我的心象落入冰窖一样一瞬间变得冰冷。 终于,我站在休闲餐厅门口打了一个电话给明。在呼啸的寒风中,我瑟瑟发抖 还带着几分哭腔道:"明,你今晚有空吗?过来陪我吧!" 明是我的一个网友。大约半年前,我们在一个交友网站上邂逅,后来就一直E- mail传情谊、电话诉衷肠了。一个月前,在明再三的强烈的恳求下,我们见面了。 明比我大三岁,身材矮小又相貌平平,工商银行部门主管,我心里一直将他视为一 只不折不扣的大青蛙。但是明却有点与众不同。明很真诚,非常善解人意、温柔体 贴,工作踏实勤恳,还有些幽默感。所以在第一次见面后,我与明仍然保持着联系。 十五分钟以后,明风尘仆仆地赶到。我眼泪汪汪地望着他,心里总算有了一丝 暖意。我可怜兮兮地说:"我晚饭还没有吃呢!"明充满关切地凝视着我,略带责备 地说:"你呀,怎么这样不爱惜自己啊?!" 明把我带到另一家"永和大王",陪我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饭。吃饱喝足后,我得 寸进尺:"明,带我走吧,随便什么地方。"明思索了一会,笑道:"我们去看电影吧! "我感激地点点头,情不自禁地把手机关了。坐在漆黑的电影院里,我把头倚在了明 的肩上,半睁半闭地看着银幕上似曾相识的情节,竟又是叹气又是摇头。明把一只 温暖的手放在了我的肩头,用充满磁性的嗓音在我耳畔轻语:"把不开心的事忘了吧, 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啊!" 看完电影,明坚持要送我回家。一路上,明对我谆谆教导、循循善诱,他用温 暖的宽慰试图抚平我的创伤,间歇时也讲两个笑话让我开心。到家时已是夜深人静。 躺在床上我很快就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第二天一早,当我迈进办公室,一眼瞥见办公桌上的红玫瑰。我看了看花里掩 映着的一张卡片,是炜的字迹。我不假思索地抓起鲜花,在同事诧异的眼神中,如 弃之敝帚般扔进了垃圾箱。 中午时分,我接到了炜的电话。炜的话语柔情蜜意:"雪人,你不要生气啊。你 听我说,昨晚那个律师是我们律师事务所主任的老朋友,他对我的前途很重要的。 我昨晚后来打你手机,你手机关了,打到你家你父母说你不在。我想你在气头上, 所以不肯接我的电话。……哎,是我不好,罚我一个月陪你逛街五次吧。"我沉默着。 每次有争辩或不快后,炜总会说这样的话,要么罚他陪我逛街购物要么罚他请客吃 饭唱歌。我不知道他这样累不累。我真的太厌倦了。我简直想中断这名存实亡毫无 意义的"恋情"。电话那头炜又开始投掷玫瑰炸弹,这缠绵感人的情话在我听来字字 刺耳,我不耐烦地皱了皱眉,终于憋足了气冷冷道:"我不要你陪我。好了,以后别 再打电话到我办公室。OK?!" 怀着一种极其复杂而又如释重负的心情,我抄写着一份冗长的审结报告,却总 是写错字。我又整理起当天的庭审笔录,却因心乱如麻而屡屡出错。当我坐在电脑 前打印起诉讼文书时,竟然把曾经烂熟于心的格式张冠李戴。我气得浑身发抖脸色 发青。好不容易熬到了五点整,我胜利大逃亡似的离开了办公室。 就这样,一连几天,我在精神恍惚中煎熬着。终于憋到了第四天,我放下了小 姐架子,迫不及待地打了电话给炜。这四年的恋情怎么可能随意割舍胡乱抛弃?! 就这样,我们和好如初。没有激烈的争辩,没有长久的冷战,没有永恒的隔阂,然 而我与炜之间的淡漠似乎又随时光的流逝岁月的流转与日俱增。但是我不再介意那 淡漠。 有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我默默地倚在窗前,不经意中往事纷至沓来。我想起 了当初在大学校园里,炜每晚陪着我漫步在菁菁校园里晒月亮。多少次,在寂静的 校园内,在茫茫的夜色中,我和炜漫步在林荫大道上。我俩喁喁私语,我更多的时 候是在作一位耐心的听众:听他大谈个人理想抱负,听他讲自编的笑话,听他吟诵 徐志摩的情诗,听他轻唱浓情蜜意的流行歌曲,听他用英语说着动听的情话……至 今想来,这样美好温馨的情景,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多么怀念从前斑斓如水的日子! 我和炜之间有过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故事,这些故事永远珍藏在我的心灵深处。大 学毕业以后,当炜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后,捧着99朵鲜艳的红玫瑰走到我的面前; 我得急性肠炎慵懒地躺在病床上呻吟,当炜坐在我的身边,温情地在我耳畔轻语他 所耳闻目睹的司法界的奇闻趣事;工作后第一年,当炜伴着我逛街购物泡吧蹦极; 在繁星满天华灯迤俪的夜晚,当炜紧紧抱着我深深吻着我;……在那些时候,我毋 庸置疑地深信:这爱情很纯洁美好,紧紧地维系着我俩。男人嘛,应该以事业为重, 我要体谅他。于是我不再难过伤感。凝望着深沉的苍穹,我的心渐渐舒坦明朗起来。 就这样,日子在平平淡淡中流淌。炜的工作越来越忙,他经常要出庭辩护或者 外出调查取证,还得应付一大堆的应酬。我曾经邀请他陪我一起听歌剧、看电影, 基本上都是无功而返。再后来,我就不再请他。在这段岁月里,明总是有意无意地 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有一天,明的好朋友过生日,明把闲得发慌的我也带去了。在卡拉OK包厢里的 生日聚会上,聚集了一大帮活泼的年轻人。KTV包厢里洋溢着欢乐的氛围,我也深受 影响。"卡连娜"的生日蛋糕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啤酒和饮料开了一瓶又一瓶,满屋 的灯光,满桌的佳肴。大家笑着,叫着,嬉闹着,闲聊着。我一边喝着橙汁吃着蛋 糕,一边与明聊着。 "怎么样,与男朋友的关系还好吧?"明小声地问我。 "哦,就这样啦。"我漫不经心道。 "你要多体谅体谅他,别太任性娇蛮呀。" "我--任性?!"我做着鬼脸忿忿地说。 "你以后肯定是一位贤妻良母,那个娶了你的男人一定会幸福的。"明意味深长 地说,语毕略显苦涩地叹了一口气道,"我就没有这个福气啦。" 我没有介意他话里的弦外之音,更没有理会他脸上复杂的表情。我拿起了话筒, 在大家热烈的鼓掌声中,我唱起了自己点的《月亮代表我的心》。 一转眼,秋去冬来,时值春节。炜和几个律师朋友到海南去旅游了。临走的前 一天晚上,炜在电话里匆忙地对我说:"照顾你自己啊,等我回来。"我苦笑着祝他 一路顺风。 春节临近结束,我朝思暮想好不容易盼到炜回来,他又忙着联系业务去了,始 终没有抽空来陪我。我有些失落,几乎觉得这简直就是名存实亡的恋情。 初七的那天,我坚持要明陪我逛街。明半开玩笑而又小心翼翼地问我:"你男朋 友知道了,会不会砍我啊?!""不会,他根本不再紧张我了。"我苦笑道。 在繁华喧嚣、人头攒动的上海南京路步行街上,我和明肩并着肩缓缓地行走着。 明关切地问我:"嗨,想买些什么?"我本能地摇摇头。"嘻,想吃些什么?"我又麻 木地摇头。直到此时此刻,我才真正明白什么是强烈的落寞和悲哀。"喂,小姐,不 要再不高兴啦。"明微笑着开导我,"是你错了,你就要自我反省,改变一下方式; 是他错了,你更不应该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啊!"明悉心地帮我分析起我和炜的感 情,并想方设法替我出谋划策。他转动着眼珠悠悠地道:"你要乘其不备施加压力, 暗示他还有其他优秀的男士在狂追你,想办法让他快点娶你,到时候新婚莞尔感情 倍增啊!"我耸耸肩问他:"哪些优秀的男士在狂追我?!""譬如,我--怎么样,有 挑战性吧?"明拍拍胸脯自我吹嘘着。我放声大笑起来,先前悲伤苦恼的情绪跑得烟 消云散。经过明真挚、诚恳而又富有理性的一番话,我似乎有些领悟了。走进一家 商厦,我在一件时髦的针织衫前驻足片刻,大方的圆领、和谐的色彩、精细的做工, 它简直让我爱不释手。明二话不说,掏钱帮我买下了这件靓丽的针织衫。我有点目 瞪口呆,凝视了他一会。走出商厦,在摩肩接踵来来往往的人潮中,我鼓足勇气问 明:"我们只不过是普通朋友,从网上走到网下,为什么对我那么好?"明停下了脚 步,勇敢而坦荡地对我说:"谁让我喜欢你呢?你的男朋友疲于应付公事,我代他来 陪陪你,只要你开心,让我做什么都愿意的。"看着明清澈的眼睛里酝酿着柔情的火 花,我的泪水夺眶而出。明轻轻地为我拭去泪痕,柔声地说:"你呀!你男友在你身 边的时候,你就尽情享受生活;你男友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也要坚强一点。知道吗? ""要是你是我的男朋友就好了。"我嘀咕着。"别,别说傻话,我哪能取代他的位置 呢?你们四年爱情马拉松跑下来一定很恩爱的。"我苦笑…… 春节过后的一个周末,炜突然跑到我的家,激动地拉住我的手,道:"嗨,亲爱 的,所里同意把我调到涉外司法总部。这以后呀,我的薪水就成倍提升啦。"我冷冰 冰地看着他,好象根本不认识他。炜揉着我的脖子,得意洋洋地说:"嘻,我的甜心, 你不高兴吗?""关我什么事呀?滑稽!"我厌恶地推开他道。炜愣了一下,又说:" 哦,我们都老夫老妻了,干吗还那么任性?!以后我多花点时间陪你就是了。"顿了 一会,炜的脸上堆满笑容,神秘兮兮地说:"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也很长了吧,什么时 候一起去买钻戒?"我吃了一惊,思忖了片刻,仍然平静地说:"有这个必要吗?"炜 忽然紧紧抱住我,温和地说:"行了,行了,你就不要再赌气了。说,愿意不愿意嫁 给我?"我的眼眶顷刻间竟湿润了,心一下子软了,以往所有的怨恨和委屈都抛之九 霄云外,只是颤抖着嗓音问他:"现在?""对啊,只要你说愿意,我们现在就去买。 "我低下头轻轻地啜泣着。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很久了。 在南京路的"老庙黄金"里,我和春风得意神采奕奕的炜徘徊着。我心猿意马地 看着一串串精致的项链、一枚枚华丽的钻戒,心里七上八下。此时此刻,我想起了 明,这个不可多得的好网友。我竟然有几分心痛,如果我真嫁给别人,明今后再也 不可能陪我逛街购物、与我攀谈、同我共餐、和我一起看电影。我忽然异常想念他, 不知现在他在哪里,正做什么?我痛苦地低垂下头,这才发觉自己早已经……每当 我寂寞和孤独时,明总会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把微笑带给我,把阳光带给我,把温 暖和快乐都呈献给了我。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炜的手搭在了我的肩上,关切地问我。我摇摇头。"到 底怎么啦,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我……我……"我支吾了半天,终于皱着眉头说: "对不起,炜,我的心里已经有别人了。"说完我扭头便走,狼狈地逃离了这个缤纷 绚丽而又奢侈堂皇的地方。炜飞快地追了上来,大声地道:"你快说,这不是真的! "我默默地走着,不再理睬他。炜奔到我的面前,双手按住我的肩膀,道:"我做错 什么,你得告诉我。不要这样对我。求求你。我们已经四年了。你对我一点感情都 没有了吗?""你不要自欺欺人了。跟你在一起我只能活在痛苦的回忆里。我们早就 不适合再在一起了,长痛不如短痛。饶了我吧,也解脱你自己吧!"我激动地说着, 任路人投射过来诧异的眼神。就这样,我们在大街上激烈地争吵着。炜的眼睛因难 过而紧缩,哽咽着说:"你是我的。谁也不能把你从我身边夺走!谁也不能!"这句 话刚说完,炜就轻问:"他是谁?" 两个月后的一天,我独自一人守在家中。整洁的餐桌上,放着一小盒"卡连娜" 的生日蛋糕,还有我自己烧的几碟小菜,一边有一瓶红葡萄酒,餐桌的四周点着25 根蜡烛。今天我要自己给自己过生日。这就是告别昔日恋情成为单身贵族的悲哀。 我苦笑着。 正当我噙着眼泪自斟自酌时,有人敲门了。我摇摇晃晃地跑过去开了门。竟然 是明。只见明穿了一件蓝色的衬衫,扎了领带,手里持着一份精美的礼品盒,满含 深情地凝望着我。一看到他,我竟然会头晕目眩,这只青蛙原来是那么可爱。明铿 锵有力而又柔情似水地对我说:"我知道你与炜分手了,一直不敢来找你。今天你过 生日,我想你需要我,虽然我就是一只平凡的大青蛙,可是我想我应该来看看你。 "我欣喜地睁大了眼睛,一颗心激动万分。明迈着矫健的步伐走进了屋。影碟机里优 美的乐曲声久久地回荡着,是我们都喜欢的柯以敏、林治玄的《爱我》,在这美丽 的烛光晚餐旁,我俩翩翩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