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 作者:断腕公主 我从寂寞中出走/ 眼前是孤独的NEW YORK大厦丛林/ 走得太匆忙,还没来得及搜索目标/ 但,我宁可暂时离开/ 城市的寂寞,随着BATTERY PARK的风/ 扬弃了些许,其余的/ 是否仍细脏心底千年? 远远的,沉淀的风景拥抱着NEW YORK/ 我将阳光的灿烂远抛身后,连同可笑的寂寞/ 我的心总是没有什么坚持/ 对于选择暮色归来…… 游素兰《火王》 我是看漫画长大的孩子。从童年开始,我的身边就有各种各样的童话书,漫画 书。十四岁之前是妈妈买给我,十四岁之后是不同的男孩子买给我。因为我看漫画 的时候很安静,所以妈妈觉得我很乖很听话,而男孩子,他们会觉得我很温柔,很 柔弱。妈妈会在我身边放一袋饼干和一杯牛奶就不再管我,做她自己的事。男孩子 们会把我抱在怀里,摩挲我的长发,吻我的脸颊。其实,没有人了解我真正的意思, 我很希望我的乖巧会换来妈妈更多的注意和疼爱,至于那些男孩子,他们根本就不 知道,我从不在意抱我入怀的男孩是谁,我只是看漫画书时很安静。 想到这些的时候,我正坐在西单的星巴克咖啡店里。那边坐了一个看来上初中 的女孩子,她在看漫画书。我看着她专心的样子,很自然的打开了记忆。我对她笑 笑,然后转身对阿飞说:“一杯Cappccino ”。阿飞笑嘻嘻地看看我:“早就给你 准备好了。”我几乎每天下午都要来这里喝咖啡,和这里的人很熟,至于阿飞根本 就是死党。 学校放假的时候,我没有事情可做,下午把自己打扮漂亮就出来行街,逛得累 了就来喝咖啡。上午,我藏在家里,看漫画看小说看VCD.很奇怪我不喜欢上午,是 因为不喜欢上午的空气,很清新,但是好像带着倒刺,我的鼻子会不舒服。还有阳 光,白花花的,好象镁光灯,照得一切都是惨白。但是下午,空气中会有暧昧的灰 尘的味道,阳光呈现温柔的暖红色,我是熟悉这样的气氛的。 阿飞跳过来给我一杯双球的居然是棕黑色的冰激凌:“尝尝这个,我的最新产 品。”“这是什么东西?看起来很恶心啊。”“没有啊,我加了黑芝麻,颜色是差 了点,不过吃了会美发啊。”我于是不在挑剔,很给面子的一点点吃掉。阿飞是一 个天才宝宝,从清华计算机系退学出来,他说学校已经没有什么可让他学的了。我 只吃过他调配的各种怪异的冰激凌,从没有见过他摆弄电脑,不过听他的朋友说, 他是一级黑客。阿飞不肯进大公司做事,他说他不喜欢束缚。于是一级黑客流落到 咖啡吧当小弟。我猜他是那种喜获躲在阴暗角落里偷窥的人。太光明的地方不适合 他。其实我很羡慕他,他就有能力选择自己的生活,多好。我在一个大学里学法律, 可是我一点都不喜欢。阿飞整天快快乐乐的,无忧无虑的。我就像一个被欺负了的 猫咪。 吧里的人多了起来,阿飞就不在管我,偶尔偷空对我做个鬼脸。然后我也夸张 的回他一个,两个人心有灵犀的笑得开心。趁阿飞不注意,我悄悄离开星巴克,走 进中友百货。这个城市有好多美丽诱人的东西,而我却只能睁大了眼睛,拼命的咽 口水。我是那种很有野心的人,总想着自己有一天能像烟花一样骄傲艳丽的出现的 城市上空,然后以极为悲壮的眩美散去。这是一种诱惑我全部灵魂的凄美绝伦的梦 想,它折磨得我寝食难安,我比任何一个女人都害怕衰老与皱纹,虽然我现在还不 大。因为我也相信成名须趁早,如果来得晚的话,那快乐也不会来得TOP.我是张爱 玲的忠实FAN. 我的生日是12月24号,按照星象学的说法,我是属于金星和土星的魔羯座。我 一边疯狂的幻想着我的漫画在这座城市风靡,我的名字在城市上空如烟花绚烂,一 边小心翼翼的支配我所掌握的money ,经济基础总是决定着上层建筑。我的脑中有 千奇百怪的故事,我的眼里有成千上万种色彩,我的笔下有千姿百态的造型,我坚 信它们碰撞到一起,会飞溅出耀眼的火花。然而撞到鼻子尖上的现实又常常让我自 卑得一败涂地,我不能像其他的女孩子那样买漂亮的衣服和鲜艳的彩妆,我无法像 别的女孩子那样自在的戴着耳机,挽着男友的胳臂轻松的享乐,我的金钱与时间被 我的梦想所独占。金星的幻想浪漫与土星的现实冷静在我的身上奇怪又和谐的统一 着,极度的自傲也极度的自卑。也许这是我时时感受的宿命的伤感的来源。我想我 的青春会被这伤感摧残得同我的面色一样苍白。 那边有个女孩子买了植村秀的胭脂,那是我多么喜爱的东西。我看着她,她的 肌肤泛出一种健康的红润,涂了胭脂更加娇艳可人。我对她微笑,然后转身走开。 离开中友的时候,肩膀被人一拍,阿飞笑嘻嘻的过来:“Cisse ,去个好地方 一起玩吧。”“不去,钱花光了。”阿飞做出请我的姿势。我问:“哪里?迪厅我 不去,酒吧有选择的去。最好是餐厅。”阿飞摇摇头:“别管那么多了,去了就知 道了。” 一家人很少的酒吧,阿飞带着我朝一张桌子走过去,那里已经有两个人在等了。 “星星和雷雷,我的好朋友。”阿飞介绍。“Cisse ,最出色的漫画家。”“阿飞!” 我皱皱眉头阻止他说下去,我不喜欢阿飞这样。事实上我的漫画没有卖出去一本。 星星和雷雷很客气,然后我们开始喝,我喝咖啡,他们喝酒。我从不在男孩子面前 喝酒,我认为这是个好习惯。然后我们开始聊,最终我才明白,这两个人在广告公 司,要一个画漫画的人做一份设计,阿飞介绍了我。我愉快的接了这个活,临走的 时候我告诉阿飞:“你真是个可爱极了的宝宝。” 画稿交给星星的时候,他显得十分满意,我在他的笑容里看到了金灿灿的大元 宝向我走来。平生赚到的第一笔钱,我一分也没舍得花,拿回家去投进窗台上的大 肚花瓶里,那里空了好久,该喂点东西了。 一连几天,我不出门。北京干热的空气让我的创作欲空前的高涨,我一直构想 的一个故事突然在我脑中鲜活起来,它像一个即将出世的婴儿,我必须把它分娩出 来。我像个要冬眠的熊一样,从超市里搬来各种速冻食物,装满冰箱。然后就把自 己锁在家里,拔掉电话线,拼命的画,不住的流泪。我是那种很自恋的人,会为自 己的故事感动,那里面有太多自己的影子,其中有一些是不忍回忆不能回忆不敢回 忆的。每一个伏案的晚上,我打开窗子,仲夏夜的风徐徐吹动我的长发,像情人温 柔的抚摩。月光透过蕾丝窗帘在墙壁上映下班驳的阴影,我就坐在阴影中遥望星空, 希望就像星星美丽冰冷可望而不可即,我有勇气有智慧却总是找不到方向。我看着 自己被无助淹没,一点点,窒息,恐惧。关于未来,我只有憧憬,对于世界,我又 有那么多的梦想。 一鸣用呼机和我联系上了,他在电话里几乎向我咆哮:“你在玩失踪是吗?很 好玩?打你的电话,没有人接,我以为你回广州了呢。你到底去不去实习啊,我们 组就等你一个人了,法院那边都急了。” 一鸣和我说话总是不很客气,因为我从来没有和他客气过,之所以和他维持了 很好的友谊,是因为他是我的女朋友娜娜的男朋友。我在学校里没有几个朋友,除 了一鸣和娜娜。娜娜去了加拿大留学,一鸣痛苦得不行,我打破惯例陪他喝了一夜 的酒,几乎醉死在酒吧里。从此这家伙不再拿我当女生,和我称兄论弟的,有人问 起,就说我们是过命的朋友。文质彬彬的君子一鸣竟然在我这里如此豪爽,我不知 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现在,我去你那里给你实习计划,你得签名,怎么的,你也得到法院去一趟, 这一周是我帮你顶着,实习也好几个学分呢。好了,现在我就过去了啊。”我用免 提心不在焉的听着,看他要挂断,急忙喊住他,我的冰箱里早就弹尽粮绝了。“一 鸣,替我到超市买点东西带过来。速冻的水饺,元宵要巧克力馅的,统一的泡面要 十袋,苹果,洋桃,奇异果要买。饼干和面包千万别买,我从来不吃,矿泉水和可 乐,太妃糖两袋,大袋的,这个我吃得快。然后花露水别忘了,我快被蚊子吃了, 还有日用和夜用的卫生巾各两包。”一口气交代完了,一鸣在电话那边怪叫:“这 个你也要我买。”“呵呵,正是,好了,拜托了。” 站在阳台上,看到一鸣提着两个大大的袋子走过来,连忙对他微笑。一鸣回送 我一个巨大的白眼。“还是乱七八糟的。”这是一鸣进来说的第一句话,他是指我 的桌子。我的画笔,画稿,网点纸,道具,各种东西摆了一桌子。他看了一眼,说 :“没有一本专业书,你实习是要做咨询的,一点不看怎么能行?”我赶紧洗了个 苹果给他吃。他在旁边坐下,翻看我的漫画。“怎么样?”我问。“恩,漂亮,可 是Cisse ,你毕竟是一个法律系的学生啊,你有仔细的想过未来吗?”我不回答, 我回答不了,未来是我脑中绚丽的烟花,我没有办法让他理解,那是我生活的唯一 的理由和意义,我不需要名利财富,我只要那一瞬间的夺目,照亮所有人的眼睛, 哪怕接下来是无尽的黑暗。于是,我说:“一鸣,你的愿望是成为大律师,我的愿 望就是画漫画,这是我所擅长的表达我的思想的方式。对这个世界我没有过多的要 求,只有满脑子的梦想,就算我会碰得头破血流,也让我去做去试,于我而言,痛 苦要比麻木快乐得多。”一鸣直视着我,我知道他明白了,这样的话题将是最后一 次,一鸣不会在问了。 临走的时候,我从大肚花瓶里掏钱给他,和他仔细的算帐。一鸣不和我客气, 是他的钱他一分都不会少要。从这一点看,一鸣会是一个出色的律师。我把手伸到 花瓶里掏来掏去的,一鸣有点忧伤的看着我:“CIsse ,你太瘦了,如果你是我的 女朋友,我会把你养的胖乎乎的。”我扑哧一笑:“多亏我不是你的女朋友。”我 和一鸣只是偶然相遇,偶然交集,我们的路迟早会岔开,越走越远,我们只是相伴 着走过一段岁月的朋友。一鸣是很聪明的男孩子,所以有些话永远不必说,有些事 永远不必问。 我刚停下奔跑中的脚步 雨就落下来了 这是我心底原来就打好的草稿 我和小雨相约 约在想你时特有的感觉 “温柔”已经在很遥远的此时…… 游素兰《火王》 这个暑假,我发现了一个关于这座城市的秘密,它是一个巨大的玻璃盒子,透 明,脆弱。一个人将它捧在手心,颠倒玩弄,在他的注视下,我们无处遁形。我靠 在窗前,仰望天空,寻找他的目光。灰色的天空,巨灵之掌从头顶掠过。 不知是第几天了,雨就是这样一直下一直下。一个很糟糕的天气,一鸣带着我 去见一个出版商,他是在律所实习的时候认识的这个肥头大耳的家伙。我们坐在他 面前的时候,他翘着腿不停的抖。因为他可以帮我出版我的漫画,所以我原谅他的 一切恶习。一鸣和我一口一个老师的叫着。他坐在那里漫不经心的翻看,话很多, 可是没有一句有关出版的事情。他用一个戴着烁大的金戒指的肥手指头,慢慢的在 我的漫画上划动。我咬紧牙关看着他的指甲在纸上留下痕迹。我抬起头看着他,问 :“您看,行吗?”他说:“这个我得拿回去看。”我说:“好的,我这里有复制 的,您可以拿回去。”他边收边说:“大陆的漫画很不容易出版,少女漫画比不过 日本,侦探漫画比不过台湾,暴力漫画比不过香港。不过呢,我可以帮Cisse 小姐 想想办法。只要有人,路还是有的。”说完看着我哈哈哈的笑了几声。我坐在他对 面,笑容早就僵硬在脸上。他看着我的目光让我觉得很脏,可是我的神经已经控制 不了我的表情。在他看来这个坐在他对面的女孩一直在甜甜的笑着。 一出门,我就哭了。天气是如此的糟糕,我的心情是如此的灰暗。这是个什么 世界啊,一切都变了型,我的眼睛不能在让我清楚的看到东西,泪水在我的眼里形 成了凸面镜,行人,道路,车辆变得滑稽细长,它们是在讽刺我吗?我哭了,哭得 很伤心。一鸣站在我面前扶着我的肩,替我挡住风雨。我满脸的雨水和泪水,我对 一鸣喊:“你根本就没有告诉我这是一种交易,他看我的漫画使我觉得我受到了侮 辱,我的漫画在他眼里其实一文不值。他是个猪。”这是我用中文骂人最重的话了。 一鸣无言的把我抱在怀里,替我擦掉泪水,然后在我耳边轻轻的说:“你的眼泪比 珍珠还珍贵,我错了,Cisse ,原谅我,其实我一直没有了解你。”我安静下来, 伏在他的胸膛,抽泣着对他说:“我是多么委屈啊。” 一鸣把我送回家,和我一起吃了晚饭,然后从我这里借了些VCD 走。我一个人 坐在沙发里看着天空,对于那里,我突然产生了无由来的恐惧,那里永远隐藏着我 所不知的秘密。地上的水洼里飘满了风吹雨打落的叶,这个夜晚潮湿,泥泞,脏, 有着让人忍受不了的烦闷。窗外的电杆上挂了一只断线的风筝,夜晚在昏黄的路灯 里被风荡来荡去,像个张牙舞爪的鬼影。水顺着玻璃窗流下,让我想到一个女人流 泪的脸,不美。透过一颗大水珠看那路灯和那鬼影像一个生了病的心脏,夸张的变 形:放大,缩小,再放大唉,心烦意乱。 抽出朱里安的大提琴CD,放进光驱。大提琴的声音在我的耳中是天籁,这种空 灵的声音直指人心,让人无法逃避。我喜欢被空灵穿透灵魂,有感悟然后痛苦甚至 流泪都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因为我还有一个透明的灵魂和敏感的心在身上。我曾无 数次的想那些过去的日子,让一个人,一个城市,一段时光在记忆中慢慢充实起来, 哪怕接下来是黑暗如潮,泪水如潮,心痛如潮,绝望如潮。大提琴的声音撞击在房 间里冰冷如冬天的湖水,我在寂静中的声音里辗转难眠。 那个人,那座城市,那段时光……那样心痛的回忆。 第二天,雨过天晴,雨后的空气带着温柔的潮湿,阳光惊人的明媚。一鸣来找 我,我必须去法院实习了。推开门,一鸣就呆在那里不说话。我微笑着问:“美吗?” 一鸣目不转睛的盯着,傻傻的点点头。我开心极了。是的。他是该呆住的,因为在 他眼前的墙上开出了一朵巨大的玫瑰,鲜红的,娇艳欲滴的,诱人的,那么可爱的 怒放着。“你画的?”一鸣问,“是的,我忙了一晚上,看,红颜料用了一桶。” 我得意的指给他看。一鸣看着我:“你可真是够疯狂的。”“哈哈,那当然,淑女 也疯狂。” 胡乱的吃过早餐,和一鸣一道去法院。去车站的路上,一鸣一再的叮嘱我:“ 你就是去做个书记员,就四天,你做下来,实习的学分就拿到了,别多说话,乖一 点。”我回头对他做个鬼脸,真是麻烦,不就是个书记员嘛,带手就行了,说什么 话啊。一鸣拿我没有办法,认命的看着我一路拈花惹草。 书记员的工作如此的无聊,开庭的时候把我忙得半死,不开庭的时候又把我闲 得半死。做 小字辈的总要乖巧听话,我每天除了做各种笔录之外还负责打扫,打 开水。没有事情的时候也不能提前走,我坐在桌子前百无聊赖,观察办公室里每一 个人的脸,很奇怪他们怎么就这么安于如此乏味的生活。我开始想念淑女屋里最新 款式的裙子,那么精致的蕾丝,那么漂亮的蝴蝶结,完完全全的女孩子的东西。穿 上它,会像个美丽的公主,好喜欢啊。我支着下巴,一动不动的想着。很快我赢得 了办公室里所有人的好感,我安静,微笑,默不做声的做好自己的事情。一鸣对我 的表现也很满意,他说,我给他争足了面子,他是实习组的组长。 第四天下班前,我必恭必敬的坐在庭长面前,请他在实习报告上留下美言。庭 长对我说,其实我是一个挺乖的孩子,就是不爱说话,学法律的不敢说话怎么行呢? 我微笑着看着他,其实他是一个好人,一个转业军人,从来没有学过法律,所以不 懂法律不是他的错。 顺路去美术社买了一些网点纸,想起来好久没有去星吧克了,不知阿飞现在怎 么样。我坐了公车到西单,走进星吧,竟意外的遇到星星。星星剪短了头发,白衣 黑裤,很清爽的样子。星星看到我,夸张的表示了惊讶和思念。我环视一圈,不见 阿飞。星星说:“阿飞不在这里做了,他去了蓝吧。”“哦?”我颇感意外。“我 可以带你去看他。”星星说。“好,那我们现在就去吧。”“现在?太早了,阿飞 是晚上才上班的。这样吧,你的设计使我的策划顺利的实施,我还没有好好的谢你, 现在我们一起去吃饭,好吗?”星星建议。“好啊。”我脱口而出,马上意识到应 该表示一下客气的,有点不好意思。星星笑了:“想吃什么?”我的脑中蹦出一只 背上叉着叉子的烤鸡,于是我暗示他,有一家美国德州口味的餐厅,“Friday?” “呵呵”星星很聪明嘛。 这顿饭吃得手忙脚乱,刀叉齐飞。很好的菜肴,很好的气氛,很好的音乐,很 好的胃口。星星一直在对着我笑,我不理他,又吃完了一盘水果沙拉。星星拍拍我 的头,像抚摩一只猫一样揉揉我的长发。“你知不知道你最可爱的地方就是你从来 不造作,你出现在我面前就是那么真实的,自然的,有活力的,像一只小鹿从阳光 里蹦跳出来。”“哦?呵呵。”我看着他,突然觉得他挺有意思,阿飞那个鬼鬼祟 祟的家伙怎么会有这样的朋友呢,奇怪。 我们来到蓝吧的时候,这座城市里的一个著名的艳舞女郎正在表演,我和星星 找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坐下。阿飞看到我,跳过来抱住我,心肝宝贝的叫,我亲热的 拍了拍他,然后向他要阿飞牌的冰激凌,阿飞马上跑下去准备了。我无意看女郎跳 舞,星星不好冷落我,陪我玩牌。星星很会用牌算命,他拉着我的手,默默的在桌 面上摆下牌面,然后一张张的翻开,然后说:“现在可以问一个问题。”我问,“ 我的理想会实现吗?”星星翻开牌,“会,很难。”然后星星说:“我也问一个问 题。”翻开牌,竟然是和我的牌一模一样的那张,星星笑了,说:“看,我的愿望 也是很难实现。”一时间,我竟有些难过,我静静的看着他。星星的脸上带着模糊 的笑容,笑容隐去后露出无奈的伤感。星星点燃了一只烟,说:“人在江湖,身不 由己。”他的苦笑里依稀带有桀骜的神色,尽管那是一闪而过的。 这个世界也许不适合太有梦想的人,梦想是头顶灿烂的星空,让我们摔的遍体 鳞伤的是脚下的坑洼不平的路。 阿飞端着粉红色的冰激凌上来的时候,我和星星的手还在拉在一起。阿飞大呼 小叫起来,把星星的手拿开,把我的手拉过去。我笑眯眯的打了他的头,他才把我 放开。阿飞拉把椅子在旁边坐下,点燃一只烟。我一点点的吃着冰激凌。三个人相 对无言,星星和阿飞默默的抽烟,小红光点在昏暗中一明一灭。落水般的孤独无助 从心底升起,黑暗像鬼丢过来的毯子,笼罩了全身。嘻笑声,尖叫声在周围沸腾着, 我们仿佛坐在玻璃罩子里,无声无息。周围的快乐是如此的简单直接,来得容易, 看起来触手可即,伸出手去才发现遥之千里。我们象三粒宝石,在酒吧里寂寞的发 光,没有人注意我们。 阿飞吸完一只烟,下去招呼客人。我和星星看着他走下楼梯,银链子在他颈后 一闪一闪的亮着,光迹划过昏暗,看不见光亮时,阿飞消失在吧台后面。这个声色 犬马的地方有着令人厌恶的暧昧,不干净的空气,不干净的声音,不干净的颜色, 这种不干净的气息让我每一个毛孔都窒息,我无法在这里呆下去。我问星星:“他 为什么喜欢在这里做,星吧要比这里干净的多。”星星掐灭了烟头:“别苛求他, 他做的事情是他认为最好的,他有他的道路。” 阿飞,他也是一个在喧嚣都市中孤独寂寞的人。我可以感受到他孤独的内心世 界和他面对人时做出的灿烂笑脸之间有怎样的距离。生命的意义到底在哪里。星星 声音中有着真诚和疲惫。于是在黑暗中,我暗暗的问自己,这个问题于我就是一个 巨大的伤口,因为没有人知道自己的来源和归宿。 没有人知道自己的来源与归宿,有些事情的发展永远不会是自己的想象,生命 是一片飘零的叶,暧昧的颜色上纵横交错的脉纹,我们站立其中,没有方向,脆弱 而孤独,没有人知道宿命会怎样安排。我们到底在挣扎些什么,寻找些什么?谁能 告诉我。 艳舞女郎妩媚的笑着脱光了衣服,所有的灯光瞬间全部熄灭,酒吧里的气氛爆 炸一样达到了高潮。我忍无可忍,拉着星星逃出蓝吧,回头看了一眼阿飞,他的银 链子不甘心的闪动着幽幽的光芒,像一只渴望的眼睛拼命的眨呀眨呀。 星星送我回家,路上我给他讲,我被一个讨厌的出版商欺负了,他像猪一样蠢 像驴一样傲慢,他的肥手指头在我的漫画上划过的时候,我得拼命的深呼吸才能让 自己不被气晕过去,我在他面前讨论出版的事情,他和任何一个奸商一样装出弱智 的表情来,肚子里一泻千里的冒坏水。星星听我说话笑得不行了,他想看看我的漫 画,于是我请他上楼。 尽管我已经提醒了星星,他还是被扑面而来霸气的盛开着的玫瑰惊得呆住了几 秒钟。转过头,星星直视着我:“你想战天斗地吗?”我笑笑,怎么敢。时间不早 了,我给星星拿了一份复印件,就送他下楼。再回到家里,从冰箱里找到一块巧克 力坐在沙发里吃。我的影子忧伤的横斜在墙上,它对面的玫瑰,那红色尖锐的刺进 我的眼睛,我其实已经没有勇气再去打拼了,那它还存在着做什么?嘲笑我吗?我 找出一桶白漆,过去吧,算了吧,忘了吧。一刷下去,玫瑰残缺了一瓣花瓣,我心 如刀铰。 敲门声响起,星星站在门外,墙上的狼籍让他大吃一惊。他走进来,夺下我手 中的刷子扔到一边,然后把我抱在怀里:“Cisse ,这是我看到的最漂亮的一朵玫 瑰,让它存在,别伤害它。”我看着他:“可是,它存在没有任何意义,它没有生 命,没有香味,它不会枯萎只会褪色,它……”星星打断了我的话:“可是它美丽, 这个理由足可以让它存在一万年。”我不再说话,星星低下头,在我耳边喃喃的说 :“你知道它是怎样在一瞬间贯穿了我全部的视线和灵魂吗?”我抬起头,星星的 吻落花一样覆盖下来,晚风如水。 星星把钥匙丢在这里,找到时,他不可能回去了。我们依偎着坐在沙发里,拉 开窗帘,让月光透过蕾丝在房间里留下班驳的阴影,我和星星在阴影中遥望星空。 音响里是朱里安的大提琴,奏着如泣如诉的爱尔兰音乐。那是一个非常温馨的时刻, 墨蓝的天空均匀如画,月光从窗口流淌进来,如水透明。夜风里送来淡淡花香。CD 机里轻柔的古典旋律水波一样轻柔的流淌。相视间,一种温柔的东西触动了心底最 柔软的地方,我们的心像血液一样顺着彼此紧握的双手,流进对方的心田。 清晨,我在星星的怀里睁开眼睛。霎时间金光四射,阳光已经问候了我的房间, 我的玫瑰突然在阳光下有了生命般的娇艳,有了露水样的新鲜。我看着残缺的玫瑰, 心里升腾出一片色彩和希望。一切仿佛都要重新开始。 我们所看见的事物, 所听见的风声, 无论如何记忆深刻, 经过时空,终不免晕黄 在抽匣深处滑落出这样的照片来, 前面的日期告诉我 这是十二岁的自己…… 这也是我所遗落的 众多日子里的某一时空…… 游素兰《火王》 一个城市,如果它那里有值得你留恋的人,有值得你回忆的故事,那么这座城 市才会在你心中丰满起来。如果不是的话,The city is so empty. 孟非的到来, 唤醒了我对另一座城市的全部记忆,那是经过多少岁月也无法磨灭的痕迹,我曾经 这样的走过。 那么长时间没有见面,见了面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孟非会抱着我转一圈。 人潮流动的机场大厅里,我和孟非微笑着对视,友情经过时光原来是可以沉淀为亲 情的。孟非走过来,亲昵的揉乱我的头发,我向他绽放一个灿烂的笑容。阳光温柔 的凝视着,光点与灰尘在大厅中漂浮,这是一个相逢和离别轮回的地方,一瞬间, 我觉得不真实,幻觉如影如风。孟非的背后浮现出一张酷似的面容,他也来了,孟 远。 我们光着脚坐在地板上,一边喝着苹果汽酒一边聊天。妈妈托孟非给我带了些 南方的小杨桃,这让我心花怒放。“知道吗?小正和美郁已经订婚了。”孟非说。 “是吗?太好了。”这个消息让我的心甜甜蜜蜜的,就好象自己快要嫁人了一样。 “他们结婚的时候我一定回去”,“那当然,你以为你跑得了吗?”“呵呵,有喜 酒吃,赶我走都不肯走呢。” 我拿出星星的照片给孟非看:“这是我的男朋友叫星星。”孟非坏坏的笑:“ 哦,gorilla.”我笑着打了他的头:“少贫,不给你晚饭吃。”孟非安静下来看着 我说:“你长大了好多,有点陌生,但是这样让我很放心。”说完,孟非脸上浮现 一个伤感而模糊的笑容。我努力的想笑,但是我笑不出来,成长是需要代价的,岁 月的天平上,一边是无法追忆的往事,一边是无法磨灭的忧伤。 “还记得水晶吧吗?” 水晶,怎么会不记得呢?孟远说,那是他的城堡,我的天堂啊。 我是在十六岁那年来到南方,邂逅了平生的第一场恋爱。 孟非在我这里住下来,和从前一样,早上早早起来去跑步,这是在南方时的习 惯。我买回油条,豆腐脑给孟非吃,孟非有些吃不惯,他有一个被广东早茶宠坏了 的胃。周末的时候我把星星,一鸣都叫来,四个人开着车去郊外玩。 回来后,孟非对我说,他不喜欢这样,在一鸣和星星面前,我不是他从前认识 的Cisse.我说孟非你不可以这样,你知道,你们才是我真正看得到摸得着的幸福啊, 我从来没有忘记你们,和与你们的那些阳光灿烂的日子。 我拉着孟非盘腿坐在地板上:“从前我们呢就是这个样子,这里是我,我左手 边是美郁,右手边是孟远,美郁身边是小正,你永远是坐在我对面。呵呵,像从前 一样啊,真的想时光从头在来一次。” 我们的谈话小心翼翼的避及一个名字,这让我感到难过,其实我们谁也没有忘 记他,那么就该让他回到我们在中间。于是我问:“我要的带来了吗?”“恩,你 真的想看?”我看着他“想,而且我一定要看。”我咬着嘴唇看着孟非从箱里拿出 一幅表桢十分简陋的油画交给我。那上面署着名字和日期,孟远,1997年4 月1 日。 这是一幅多么丑陋的画,灰暗肮脏的红颜色,不真实的一只玫瑰,我看着它泪流满 面,它是我难言的痛楚和幸福的悲伤,它是我曾经心如死灰绝望至极的全部理由。 他是我最最爱的孟远,是我最最爱的孟远。 我想起那个潮湿的下午,那个躲闪不及被突如其来的雨淋湿的下午,我在一个 橱窗外看到一个男人挺拔的背影和他面前浓艳色彩的油画。那对于十六岁的我来说, 简直是恶魔一样美丽的诱惑,我痴痴的看着,直到那个男人转过身来看到我,然后 走出来,拉住我的手,对我微笑笑出一脸阳光,我看着他看着我的目光里有纵容的 关爱使我如浴圣光。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于是我请求,孟非请不要再说了,就让那些过去吧,我 爱孟远,他教我画画,他给我快乐,我真的很喜欢他,不管他现在在哪里,他永远 是我的父亲,兄长,恋人,朋友永远都是,无论他以什么方式出现。我泪流满面, 哽咽不已。 孟非的目光暗淡而飘散,这是另一种泪水,孟远是我们每个人心中的痛,是那 种一触即发的悲伤。他的死只是想证明这个世界不符合他的梦想吗?我们是多么的 悲痛啊,为了孟远也为了自己,如果他的才华尚不是他的武器的话,那么我们又拿 什么与自己拼。我躲在被子里哭得胃痛哭得音哑哭得气绝哭得歇斯底里,那边床的 被子里,孟非他和我一样难过他其实最爱他啊。 那年我18岁,孟非21岁,孟远23岁,为什么年轻的生命上会背负着如此沉重的 哀痛。生与死到底可以证明些什么?波伏卡在《人总是要死的》中艰难的诘问:活 着到底意味着什么?那么现在,我是真的不懂。生活严肃又冷酷的在眼前摆出第二 十二条军规,你其实是有选择的自由不是吗?多么可笑啊。 孟非,把那幅画拿给我。其实它很美你看它的颜色。他的血液里有狮子有斑马 有猫咪有各种美好的东西,他说生命很美好其实他骗了我们。 孟远啊,你骗了我们我恨死你,你说过要智慧要完美要勇敢。这世上有许多希 望象星星美丽冰冷可望而不可及。是的我们有希望有智慧可你却不勇敢,其实你不 明白不智慧永远等于不完美,可智慧又何时等于过完美。我们在精神上找不到任何 根与归宿。这个问题于我就是一个巨大的伤口。好多事情就是这样毫无理由又不讲 道理,我们活着也许只是为了相互温暖,想尽一切办法逃避孤独。 这个迷乱心碎的夜晚,两个脆弱的孩子在往事中迷失了方向,噩梦吞噬掉美丽 的夜,歌声淹没在慌乱的风中,鲜花挣扎着留下馨香,月亮在天空绝望的悬挂。潮 水一样的汹涌梦想,泪痕依稀的温柔青春,影子徘徊的孤寂房间,我无悔走过的恋 恋风尘。一切都是注定的和被注定的,即使我重头来过,也会这样的走,我留恋那 些被浪费掉的时光,如果可以重新拥有,我还要这样的浪费。 清晨的风吹散了我的梦魇,我起身看看,阳光依旧明媚。孟非的鼾声在另一个 房间响起,地上残留着昨夜的狼籍。我起床,收拾了酒瓶,然后走出门买早餐。街 上的喧闹使我 非常舒服,陌生又新鲜的笑声在耳边响起,一时间,我只觉得这世 界空旷如野。晨风如剑,席卷着我的思念飘散在天际,我仰望蓝天,兰色终于渐渐 成为了背影。 孟非要离开北京的时候,我的暑假也将结束。我和星星送孟非去机场,路上, 我眼看着窗外那些一晃而过的风景,头脑中一片空白。星星开了收音机,一路上歌 声如潮。我转过头看着孟非,他的眼中有种潮湿东西一下子淋湿了我的眼睛,他曾 经是我最好的朋友。当孟非的身影终于消失在关卡后面,我靠着孟非,轻轻的问他 :“那一种方法可以让相知相爱的人永远也不分别呢?”孟非扶住我,悄悄的回答 :“就是相守。” 我再一次见到孟非的时候,是在小正和美郁的婚礼上。孟非特意从美国回来, 带来了他为小正和美郁亲手赶制的礼服。当然他没有忘记我。婚礼上那张照片,我 们是四个年轻漂亮的好朋友。这是我们分别后的第一张照片,我时常拿起十八岁时 的旧照片来比较,清楚的看到时光的流逝和人事的变换,一切宛如隔世。旧照片上 我身边的那个笑的灿烂的男孩,在新照片上变成了孤独的空白,那空白落进每一个 人的眼里心里变成最无助的角落。于是我想起星星说过的:相守。 我在心底幻想 你或许十分喜爱白色的衣服 一如你的纯白,不落痕迹的那种 而我则是不安的紫色 前尘与未来 正如你的白与我的紫 在暮色里分得刚好。 游素兰《火王》 学校开学后,我回到学校里乖乖的做学生。一鸣在这次实习中果然一鸣惊人, 出尽了风光 .我一心想着在这个学校里办一个漫画社团,找了几个同学,能力比较 强,关系比较广,很快学校就批了下来,我的风云漫画社挂牌成立。当然这中间有 小小的不愉快的插曲,比如:社团的发起人是我,可是社长却是一个油头滑脑,一 笔都不会画的家伙。一鸣很不平我给人家欺负,要替我争回社长的位置,我劝住了 他:做不做社长没有什么所谓,我只是想画想玩,名利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在这 里找到些志同道合的人,再说,那个家伙在社团成立的时候帮我不少忙,外联公关 这样的事情他又做的来,就让他做社长吧。虽然我这样说了,一鸣还是觉得我给人 家占了便宜,在学生会里利用职权好生的为难了那个人,呵呵,这是我后来才知道 的。 周末的时候,我和星星约会,星星喜欢带我去罗杰斯餐厅去吃东西,我们一边 聊天一边吃,吃饭变成了一项很漫长很浪漫的工程。有的时候我们会去打保龄球, 星星打得没有我好,看着我赢了他很开心,他也会很开心。我喜欢买那些打了口的 CD,又便宜又好听,拿到星星家里去听,拉上窗帘,两个人什么话都不说,音乐在 房间里婉转的回旋,这是非常温馨的时刻,我会在这样的气氛中沉沦,然后睡去。 醒来时,星星已经做好了饭,吃过饭,星星送我回家。星星把我的漫画送到一家出 版社去,他说,不管怎么也要试试。其实他是了解我的,出版只是为了信心,现在 的我颓废的一塌糊涂。 想吃阿飞的冰激凌的时候,星星带着我去到这城市里不同的酒吧去找他,这个 家伙整日晃来晃去,无所事事。于是,我问星星怎么会和阿飞成为朋友的,星星回 答:道不同也可以为谋啊。其实我也蛮喜欢阿飞这个人,他身上的真诚和天真在这 个社会里真的已经很少见,每个人都有他选择生活的权利,我不会戴着有色眼睛来 看人。 最近一次看到阿飞居然是在一家电脑公司,阿飞朝九晚五的做了电脑工程师。 我笑嘻嘻的问他是不是有了……他竟然闹得满脸通红。后来星星告诉我,阿飞这家 伙在网上下载了一个女朋友,那个女孩子不喜欢阿飞在酒吧里做事,于是阿飞浪仔 也回头是岸了。呵呵,这个爱情的力量还真是大啊。 阿飞生日的时候,我们在阿飞的小房间里PARTY ,阿飞的房间简单极了,一张 床,三台电脑,一架书,衣服乱七八糟的堆在纸箱里,不知为什么,阿飞喜欢的女 孩子始终没有来,阿飞打了无数次电话,女孩子还是没有出现。星星下去买酒,买 宵夜。我看着阿飞兴奋的表情慢慢的郁闷下来,不知该说什么好。我说阿飞的冰激 凌最好吃,要吃阿飞的冰激凌,阿飞于是拿出好多水果,慢慢的做,突然一下子眼 泪流了下来。我吓的不知所措,我说阿飞你别这样,你看这是你的生日我们都为你 高兴。 阿飞拿一个毛巾捂住了脸,他说:其实我知道我的冰激凌一点也不好吃,除了 你没有任何一个人把它放到嘴里,你何必要这样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何必管我, 你看她,她不就是很开心一点也没有委屈自己。 我急忙解释,不是的不是的,你的冰激凌很好吃,你也很可爱,我们不是一直 都是朋友么?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一直都是别人来哄我,我始终没有学会怎样去安慰别人,在那个晚上,我突然 觉得有种孤独从四面八方汹涌过来,淹没了一个寂寞的房间,阿飞伤了心,我除了 心痛竟然无话可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直到星星回来。 星星放下肩头的一箱啤酒,走过来和我们一样坐在地上,空气中已经有种绝望 的气氛在蔓延,星星让我靠在他的怀里,拍了拍阿飞的肩头,说:“我们好久没有 这样的聚聚了,琴呢?我们需要歌声。” 星星从纸箱后面拿出两把吉他,上面落满了灰尘,星星看着这两把吉他,看着 阿飞叹了一声说:“想不到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剥去琴套,星星拨动几下, 对阿飞说:“需要调音”说着给了阿飞一把。我拉开窗帘,月光如水流泻,他们的 影子忧伤孤独的横斜在墙壁上,刺痛了我的眼睛,落进了我的心里,是那种哽在嗓 子里的心痛,让我无法自拔。这个城市的快乐永远只有樱桃般的大小。 那个晚上歌声不断,忧伤如影相随。我在满地的烟头与啤酒瓶子中沉沉睡去的 时候,依稀还看到他们脸上难言的孤独,那一刻无人相陪,两个人好象丛林里两个 孤独的兽,在黑暗中相伴着前进。我在朦胧中看到阿飞的烟头寂寞的一明一灭,星 星说了一句很让我心碎的话:我们不要大麻,我们要快乐。人只有在缺乏的时候才 会想到需要,我们不快乐,我们不快乐。 后来星星告诉我:他,阿飞,雷雷,还有一个朋友原本组成一个乐队,后来因 为一些原因解散,他和雷雷进了公司做事,雷雷很快就进入了社会的角色,只有阿 飞仍然怀念唱歌的日子,于是转辗各个酒吧,寻找歌声。而他在过去与现实,往事 与回忆中徘徊不定。我记住了那次忧伤的谈话,很多年都忘不了。 那个女孩子到底没有成为阿飞的女朋友,我以为阿飞会回到从前的日子,作一 个酒吧里另类的酒保。可是他没有,他似乎更喜欢了现在的生活。他的银链子从他 的脖子上消失,星星说“最后一个留守者也逃避了。”他的声音有点自嘲,我知道 有些东西一去不返了。 星星和雷雷被派出到上海工作三个月,临行前,我和阿飞去送他们。很奇怪, 我总是不太喜欢雷雷,虽然我和他接触不多,也许喜欢一个人和讨厌一个人都是没 有理由的。星星一路上握着我的手不肯放开,虽然他不说一句话。 星星走后,我在学校里,忙着我的学业和我的社团。在我之前,学校里从来没 有一个艺术类的社团,其实很多人都很喜欢。我做得很开心,很充实。办了几次漫 画展,学生们都很喜欢,一时间,这个法学院也似乎浪漫了起来。偶尔有一些在老 师眼里出格的事情发生,一鸣都替我接了下来,他这学生会主席还是有点权利的。 于是我的化装舞会热热闹闹的如期举行。 星星有时打电话过来,绝口不提他的工作,我也不问。这个学期的课业很重, 除了画画,我没有时间去想别的事情。可是电话那边的星星,声音里总有一些疲惫, 我不知是怎么回事。 如此漫长的学期,如此漫长的等待,如此漫长的过程,也许星星和我都是在等 待一个结果,于我于他都是小心翼翼又敏感脆弱的结局。星星一直在帮我的漫画的 出版,我知道在这里出版漫画其实要涉及好多方面,有些敏感,我只想要一个单行 本,不肯拿到杂志上连载,于是这件事情就无限期的拖延下来,好在我也淡漠了这 个事情。星星总是说我固执,不肯迁就。可是为什么要迁就呢?迁就了还是我的东 西么? 期末的大考来临,是北京最冷的日子。我坐在自习室里,泡一杯咖啡昏天暗地 的苦读。窗外飘雪的时候,我站在窗前,手捂着咖啡杯看着热气袅袅升起和窗外那 些随风灵舞的雪花,眼前总是一片空白。我会想起星巴克里面那些味道纯正的咖啡 香味,还有星星和阿飞。星星他现在还好吧。想念一个人,总会让心情变的飘忽懒 散。不知道他那里会不会下雪,不知道他此刻的心情是否和我一样,百转回肠的思 念。 圣诞节来临的时候,我躺在床上要命的感冒。同屋的菲菲很人道的关爱着我, 可是我好象世界末日似的,什么都吃不进去。在22号那一天,我收到孟非从美国寄 来的卡片,上面没有一句话,只在角落里找到他的签名,一时间百感交集。小正和 美郁也发来E-MAIL,祝贺我的生日快乐,同时给我发过来几张照片,定居在新加坡 的他们在热带的阳光下,一脸幸福的微笑。看着他们我也微笑了,觉得时空一下子 穿插起来,光怪陆离的使我们变的陌生和客气,然后我们学会了那种带着旧日时光 的模糊的追忆。 很快,我的寒假开始,我在日历上算着日子,算着星星的归期。有时到阿飞的 公司去找他阿飞,然后一起去玩。现在阿飞一点都看不出来曾经的嘻皮风格,也是 一个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好宝贝。 星星在一个我意想不到的日子出现,第一句话就是:“我辞掉了工作。” 他没有说原因,我也没有追问,有些事情说出口来是要时间的,我在等。 这一年的元旦全世界都欢欢喜喜的,他们把这一年叫做“千嬉年”。 星星如约把我从学校里接出来,我们先去吃了东西,然后听了千嬉夜的音乐会。 因为要去星星那里和阿飞一起过节,阿飞很体谅的把时间定在了十点钟,给我们独 自相处的时间。那个夜晚惊人的美丽,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从音乐厅走出来,长安 街上灯火通明,对于这样的一个夜晚,没有人会有理由不快乐的。我拉着星星在长 安街上四处游荡,尽管我们两个人都在患着严重的流感,还不住的打喷嚏。我戴着 星星的大手套,戴着星星的滑雪帽,星星在他的羽绒服里缩头缩脑。 星星的手臂在人群中为我圈出了一个围墙,他的不经意的呵护让我感到温暖。 星星伏在我的耳边说:“Cisse ,我想要赚很多钱,我要成为亿万富翁,到时候我 把整个世界给你。”我抬起头看着他吃吃的笑:“好啊,到时候我要什么你给我什 么。”“那是当然的。” 我停下来,看着星星,问他:“你要告诉我,为什么你辞掉了工作,到底为什 么?”星星说:“我有我的理由,现在我觉得当初为了一种什么信仰就拼命的追求 其实是有点傻的。是的,当初和雷雷一起做广告的时候一心想成为此中霸主,打出 一片天地,但是现在发现,有很多想法都是幼稚可笑的,所以我想,现在从头开始 还是来的及的。”我说:“好。不管你作什么,只要你高兴就好。” 我看不清在夜色中星星的神色,但是他说话时的语气让我多少有些陌生,我于 是预感到我和他之间埋藏的变化,我对此无计可施,只能等待。 在两千年,星星开始经商,变得非常忙碌,时常去外地,一走就是几周。我常 常不知他的去向,商人总是重利轻离别的。 到了大四年级,大家变得忙碌起来,找工作的,考研的,考律的,考托福的, 写毕业论文的……,我于是趁着自己的空闲,将我的漫画一改再改,还是希望能够 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