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碎了一地 抵达大学校园的当晚,史富裕就给我打来了电话,手机响了好久,我才慢吞吞 地接了起来,有气无力地说:“干吗呢?” “我……我……” 我似乎能见到他此时正急得满头大汗抓耳挠腮的样子,生硬地问道:“你怎么 知道我的号码的?” 他噎住了,我依稀听到他喘着粗气的声音,随后他嗫嚅地说:“小昕,对不起 ——” 我知道他说这话是因为那晚在“沙滩之梦”的事,结果我缄默不语。 “李娜刮了你俩耳光,我……我已经跟她一刀两断了——” 我怔了一下,亟亟地叫了一声:“富裕——” “我……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更不会原谅曾伤害过你的人,尽管……尽 管现在我俩已分了手。” “富裕……”我感受到眼眶一阵灼热的刺疼,心里也像是被什么碾过一样很疼 却没有痕迹,少刻我半捂着嘴巴说, “这个时候,你应该多多关心阿馨,别让她伤 心——” 他欲言又止地杀出一句:“怎么你……你不恨她吗?” 这时,我的眼前浮现出江阿姨瘦溜的身影,我反问道:“恨?恨她什么?” “啊?” 我估计他是懵了,始料未及我会这么一问,其实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让他永 远也揣摩不到他在我的心中到底有几两重量,抑或一文不值。 沉默了许久,他迫于无奈地收了线。临挂时,他默默地说:“小昕,别怪许阿 姨,啊?” 我没作任何反应,其实我知道他的意思,我这手机号码肯定是老娘有意泄露给 他的,谁叫她是他家的卧底呢。 大学是要军训的,这活真会折磨人,如果说高三的生活还算是人过的,那么军 训就是那种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炼狱。晚上爬上床铺,将筋疲力尽的身体放 平,微微一闭上眼天就亮了,这个时候才真正地明白什么叫“白驹过隙”,感觉上 那个叫时间的东西也是跟我们一样遭受教官操控似的。 半个月后的一个中午,我正吃着午饭,结果意外地接到凌宇打来的电话,可她 寥寥的几句话就让狼吞虎咽的我索然无味,她说:“将曲被公安带走了,昨天他打 伤了鬼子,我爸的朋友说他至少得在监狱里待上半个月……” 我打断她的话说:“辛光呢?” “他……没事。”我听得出她说得有点迟疑,随后她接着说:“所有的事情, 将曲一人扛上了,他说一个人进去总比俩人强,那地方不是人呆的——” 我明显地感受到我的心仿佛被谁拧了起来,疼得有些窒息,我嗫嚅道:“静儿 ……她好么?” “小昕,这……她的事,你就别问了,她……她不乐意让你知道——” 我听出来了,静儿还在生气我,如果当年不是为了我,黄将曲又怎会一而再、 再而三地跟鬼子他们发生冲突、肉搏,如今身陷囹圄呢? 临挂电话时,凌宇再三叮嘱我说:“这事别跟人说是我说给你听的,尤其是在 馨姐的面前……还有,将曲托我爸那个朋友跟我说,他这事不想让你知道——” 手握着手机,我激动不已,久久无法平静下来,忽然我发觉这是个牺牲的时代, 闯祸者和无辜者不断地调换着角色,包庇的往往是一份情、一段义。 军训结束后刚好赶上国庆,一下子我就有了一个礼拜的睡觉时间。那天下午我 独自一人走在偌大的校园里,越是走得久我就越觉得校园的空旷,任凭我再努力地 挣扎也始终走不出它的迷茫和笼罩,更重要的是我感觉到我的肉体和灵魂正背道而 驰,一如南辕北辙。 于是,我感到自己很悲哀,用无声的泪水祭奠自己的孤单,还有心底那份逐渐 远去的挂念、那拨逐渐模糊的人影…… “小昕——” 我忽然听到一声小心翼翼的呼叫,立马站住了双脚,低下的头缓缓地仰了起来, 眼前见到的依然是陌生一片,我以为我在梦游,刚才的一声梦魇是来自遥远而寂寞 的灵魂处。 “小昕——” 我怔了一下,感觉到背后有股沉重的气流正在朝我袭来,而我的心却依旧没有 任何的波澜,如死一般的平静。少刻我缓缓地转过身去,就像电影中的慢动作一样, 让人一目了然而又觉得心力交瘁似的,结果我见到不远处站着一个低着头的史富裕, 透过他脸前垂下的发丝我清晰地看到他一脸的忧郁和颓废,于是我的心湖开始在颤 动,圈起有着疼痛痕迹的涟漪。 我说:“你怎么来了?” 他没有接话,仍然低着头,以一贯落寞的站姿面对着我,看得我很是于心不忍, 就像石婴见到我弯曲的睡姿一样难过不安。 我轻轻地走近他,这时他开了口:“小昕,咱们……咱们找个地方坐坐,行吗?” “走吧。”我边说着边转身朝校门口走去,他距离着几步地跟在我的身边。快 到校门口时,我回头往后望去,他跟我已经落下好长一段路了,我边伸出手边朝他 喊着:“快点,富裕——” 话音一落,他先是停了下来,仰起头望了望我,随之亟亟地迈开他长长的脚向 我奔过来。看着他奔跑的样子,我忽然想起了一件往事,读小学时有一次,我跟石 婴和江馨俩人闹了点别扭,放学回家时她俩手拉着手走在前面,我一个人孤零零地 被她俩撇下一大段距离,那时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有种被人抛弃被人疏远的感觉, 后来我索性站着不走,这时她俩回过了头,笑嘻嘻地望着我,然后朝我摊开了手, 叫嚷着:“快点,小昕,我们等着你——” 这一刹那,我喜出望外,心里产生了一种又被同伴接纳的感觉,于是我奋不顾 身地朝之疾跑了过去,此时我只有一个念头:“快点跑,让我好好拥抱她俩一下!” 咖啡室。落地窗边。 我坐在史富裕的对面,静静地看着这个软弱的大男孩,他还是低着头,全神贯 注地拿着调羹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咖啡不断地转动着,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淡 淡的热气袅袅地散开,可我却看到它熏湿了他的双眼。 良久,我见他丝毫没有说话的架势,于是我开口了:“你怎么来了?” 他微微抬起头来,用手指撩开遮住目光的发丝,这时我看到他的眼里灌满了未 曾见过的凄凉,几次三番他欲说又止,似乎有着太多的顾忌,让我不难想到他此刻 心里的挣揣有多激烈。少刻我伸出手去,用指尖碰了碰他修长的手指,他不禁抽搐 了一下,傻傻地望着我,然后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喘着气亟亟地说:“小昕,咱们 ……咱们和好,别分手,好吗?” 我脱掉他的手,捧起杯子猛地往嘴里灌了一口,咖啡有点烫,我的嘴里有种麻 木的疼痛。 他似乎不顾我任何伪装的反应,默默地说:“她骗了我,从一开始她就在欺骗 我,多有心计的女孩,我……我真的受不了了——” 我听得一头雾水,忙问:“谁骗了你?” “江馨!”他正色地看着我,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印象中这是他第一次的一 本正经,看得我有些忐忑不安,他交叉着十指,贴近唇边,一字一顿地说:“她根 本就没怀孕!” “啊?”我耳旁轰的一声,震得我的心也在摇摇晃晃。 “一个礼拜前,凌宇陪她一起去医院检查,回来后她就跑来跟我说,她真的怀 孕了,已有40多天了,然后她就一个劲地说着结婚的事,听得我差点晕厥过去。晚 上我很是心烦,一个人跑去‘蜀风流’,碰巧辛光也满腹心事,俩人躲在包厢大醉 一场,可喝着喝着辛光就说了,那晚我跟江馨根本就没那回事,这一切都是她精心 安排的。听着这话,我彻底地酒醒了过来,立马打了电话给凌宇求证江馨检查的事 情,结果……原来凌宇也是被迫跟她一起瞒着我的——这几天,我想了好久好久, 我……小昕,我不能没有你——” 我彻底地傻了,整个脑袋和心里好似被谁掏空了,剩下的是整片整片的空白, 没有任何痕迹,就像空气一样一尘不染。 “小昕,我爱的人是你,是你……除了你,我谁都不爱——” 我缓过了神,发现他的手正抓着我的手,一副玉石俱焚的样子,让我多少有些 心寒,可更多的是凄凉,一触即发的凄凉。 我并没有打掉他的手,静静地保持着这一姿态。这时我侧过脸朝落地窗的外面 望去,结果我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不远处一闪而过,我脱口而出:“馨——” “哪里?”他马上转过脸去,朝外面的人群寻觅着,可我却看到了他一脸的慌 张。 我轻轻地缩回了手,这时他注意到了我这轻微的举动,转过头来看着我,从他 的眼神中我窥视到了他的心有余悸,还有诚惶诚恐的无奈。 我霍地起身,说:“我走了。” 说着我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他亟亟站了起来,在我的身后叫道:“小昕——”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说:“你回去吧。” 随之我一鼓作气地走出了门,朝着碎下一地阳光的方向走去……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