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我看到老五的眼镜片在我眼前的水里晃来晃去,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一 张铁青的脸鼓胀胀的,被水泡的发白的嘴唇一张一合,像一条快要窒息的鱼,然后 我听到他问我:“二哥,你说这个世界有爱情吗?” 我从梦中惊醒,一身的冷汗。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做同样的梦了,从医院回 来后,这几天我一直没睡安生过,一睡过去就梦到老五问我你相信爱情吗。我不敢 再回宿舍,每到晚上的时候,我就感觉老五似乎还在他的床上,盘腿而坐,月光在 他的眼睛片上一闪一闪,然后他冷冷的笑。我和小磊每天泡在梅姐的酒吧不回去, 老六彻夜在通宵自习室学习,老大也搬到隔壁宿舍去住了。 16号楼的315 宿舍一时间变的空寂无比。我想我们都还无法承受老五离开人世 的事实。生命曾经如此灿烂,宛若花朵一般盛开,却在不经意的雨季后死去。在我 们年轻而无所畏惧的心里,忽然开始意识到生命的意义,才发现,原来一切,都是 那么的脆弱。 我想了很多的事情,喝了很多的酒。我想到了刘媛,如果当初我没有来H 大学, 如果我没有砍张扬,如果当时在火车站我留住她,不知道她会不会幸福一些,不知 道她还会不会想出国,还会不会为了出国而去坐台。我发现就算到了这个地步,我 依然放不下对她的牵挂。小磊说,听说张扬已经结婚出国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办 妥,可见他家里确实挺厉害。我笑笑,没说什么,因为我知道,如果没有刘媛,张 扬这个名字将永远消失在我的世界。可刘媛呢,我始终都无法知道,她到底还爱不 爱张扬,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我想到了强子,想到了我们一起喝酒去砍张扬的那个夜晚,想到了曾经对他说 要把三年的时间还给他的承诺。我想到了刚认识梅姐的时候,我还只是个连女人都 没碰过的小处男,我想到了她温暖的怀抱。那一刻,我前所未有的开始想家,并且 发现我已经很多天没回过家了,我想我妈已经习惯了他儿子的行为,也许她认为, 她的儿子已经长大了,大到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 我又想到了老五,如果那个晚上不是我建议去后海喝酒,如果后来我不去买烟, 也许,会是另一个结局。 而李芳和小磊呢,也许没有我,他们会更幸福一些吧。 我发现,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这种想法让我有点濒于崩溃,我只有不停 的喝酒,不停的大声说笑,甚至和促销啤酒的小姐打情骂俏,才能让大脑不去思考, 不去回忆那些曾经刻骨铭心的昨天。 我给车红发了一个短信。发短信的时候,我正在梅姐的酒吧跟一个刚认识的女 孩子说笑,我们都喝的有点多了,互相拥抱着在角落的沙发里一边喝酒一边聊天。 我问她:“你相信这个世界有一辈子的爱情吗?” “不信!” “那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有爱情吗?” 她漂亮的脸蛋在我眼前晃动,然后说:“没有!从来就没有过!” “那你干嘛还搂着我?”我用搂着她的胳膊捏她脸蛋。 “哈哈哈哈,我搂着你就是爱情啊,我是想和你做爱而已。”她哈哈大笑,一 边撩开自己的短裙骑到我的大腿上来。我忽然间就莫名的烦躁起来,我想起了广州 的那个酒吧,我一把将她推开,说:“你还是找别人吧。” 她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操,小样吧,装什么纯洁,你不会是处男吧?!” 我忽然也笑了,对她说:“行,你等着,我去趟洗手间,回来再修理你,让你 知道一下我是处男还是猛男。” 刚一进洗手间我就吐了,吐的天昏地暗,然后我洗了把脸,躲在洗手间里给车 红发了一个短信,我问她:“如果我现在就死了,算不算爱了你一辈子?”发完短 信后,我把手机关掉,走出了洗手间。 我正跟那个有着漂亮脸蛋的妹妹窝在沙发里拥吻的时候,车红出现了。她进酒 吧的时候我没有看到她,等一杯啤酒当头泼在我和漂亮脸蛋妹妹的脸上时,我才发 现她来了。漂亮脸蛋妹妹骂了句娘,刚要冲过去跟车红动手,强子过来拉住了她, 贴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然后她看看我,又看看车红,转身离开了。路过车红身边 的时候,我听到她跟车红说:“妹妹,姐姐我今天心情好,就把他让给你了。”然 后我听到啪的一声脆响,车红一扬手给了她一个嘴巴。 漂亮脸蛋妹妹愣了一下,随后抬手想回车红一下,却被强子一把拉住,大叫大 喊的被强子拖了出去。车红冷冷的看着我,我嘻嘻的笑,举着手里的啤酒,晃到她 身边去,“小兔子,来,咱两个喝。” 车红不说话,也不动,任我把酒杯举到了她唇边去,然后我看到有眼泪掉在了 杯子里。我怔了一下,说:“靠,扫兴!” 我收回杯子一口把酒喝掉,然后晃悠着离开她,去酒吧另一边几个认识的朋友 那里,跟他们继续喝酒去了。又喝了几瓶啤酒后,我回来没看到车红,却看到了小 磊,我问小磊看到她没有,小磊朝一边努了下嘴,我看过去,看到车红正跟李芳在 那边的角落里聊天呢,于是晃了过去,“呦,小姐俩聊什么呢,我也凑一份子。” 车红看到我,站起来要走,李芳急忙拉住了她,瞪了我一眼:“王东,你别太 过分啊,喝点酒就不知道怎么着好了。” “成,你们两聊,我在一边不说话还不成吗。”我像个无赖一样嬉皮笑脸的坐 到了李芳的身边。李芳给了我一拳,指了指车红身边对我说:“滚,滚那边去,别 在我身边坐着,我烦你。” 我挪了下身,凑到车红身边坐下,学蜡笔小新的语气说:“滚来滚去,滚来滚 去……”车红没理睬我,看都不看我,我有点尴尬,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好,幸好 小磊走了过来,“你们饿吗,一起去吃点消夜吧?”李芳立刻举手叫好,说早就有 点饿了。她一举手的瞬间,我注意到她的左手腕上一对情侣手链格外耀眼。我不由 看得愣住了,李芳发现了我的目光,急忙收回了手。 “强子呢,把强子也叫上,一起喝点去。”我挥挥手,让小磊去叫强子。 “你还喝啊?”小磊有点犹豫。 “快去吧,我没事。” 过了一会,小磊把强子叫了过来,强子看看我说:“别出去吃了,就在这儿吧, 反正也没什么人,冰箱里还有点凉菜熟食什么的,我再上后面给你们炒两盘米饭, 成吗?”我看看李芳和车红,车红没说话,李芳说那也行,我也点点头说那就这么 着,于是强子去后面给我们准备东西吃,我拉过小磊来继续跟我喝酒。 强子的米饭还没炒过来,我就已经喝的快不行了,后面的事情开始变的模糊。 就记得一开始是我拉着小磊喝酒,后来李芳和车红也参与进来,我们几个一起喝酒, 再后来小磊跟李芳在一边聊天,我则拉着车红不停的说话,车红一个劲的哭,再后 来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第二天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酒吧的沙发上,身上盖着车红的衣服, 强子和小磊睡在旁边的沙发上,我摇醒睡在旁边沙发的强子,问他:“车红跟李芳 呢?” 他指了指后面说:“在后面睡觉呢。” 我站起来摇摇晃晃的向外面走,强子问我:“你干嘛去?” “去上课!” “我靠,你丫还会上课呢?”强子有点诧异的瞪大了朦胧的睡眼。 “当然,其实……,我是一个学生。” “二哥,今天是星期六……”小磊也醒了过来,迷迷糊糊的朝我说,“今天不 上课!” 我愣了一下,随口说:“我去上自习!”然后我就走出了酒吧。 其实我并不是一定要去学校,我只是不知道一会该怎么面对车红,我隐约记得 昨晚我好象跟她说了很多的话,可究竟说了什么,我记不得了,我怕我说了不该说 的话。 站在酒吧外面,阳光刺的我眼睛有点睁不开,我愣了一会,然后打个车,直奔 了F 县我的家。回到家,我妈好象还没起床,我悄悄溜进自己的房间,倒在床上开 始睡觉。 醒过来的时候,看看表,已经下午了,床头上放着一套我的干净衣服,想来是 我睡觉的时候我妈进来过。我走出房间,她正在看电视,看到我出来,骂道:“你 个小兔崽子,还知道回来啊。” 我凑过去坐到她身边,嬉皮笑脸:“这里是我家,我当然要回来。” “你还把这里当家啊,我还以为你翅膀硬了,就自己飞走了呢。” “哪儿能啊,到什么时候,你也是我妈呀。”我伸手给我妈捶肩膀,以前每次 我惹她生气的时候,就用这招,百试百灵。 “行了你,快去把衣服换了,我好给你把这身洗了,看看都脏成什么了,自己 也不知道换了洗洗。” “得令!”我蹦跳着向房间走去。 “晚上想吃什么,我下楼去买?” “恩……糖醋排骨!”我站在房间的门口流着口水说。 “就爱吃这个糖醋排骨,从小到大怎么吃也吃不够。” “我妈做的好吃呗。” “行了,我去买排骨,在学校也不好好吃东西,都瘦了。”我妈一边说一边向 外面走,“换下来的衣服就扔在洗衣机里就行了,先别洗呢,你那衬衫用洗衣机洗 不干净,我得搓搓。” “哦,知道了。” 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儿子在妈妈的心里永远都是那个长不大的,不懂得照顾自 己的孩子。不管翅膀有多硬了,不管是自己以为已经多么的不惧风雨,当你累的时 候,你就会明白,家,永远都是你可以安心的港湾。我看着我妈消失在门口的背影, 一阵心酸。 晚上的时候,我发现右手腕上的链子只剩一条了,急忙给强子打电话让帮忙在 酒吧找一下。回电话说没找到,估计是丢失了。 丢失的手链仿佛我已经残缺的爱情,曾经是一对的情侣,只剩下一个那么孤单。 我摸了一下脖子上的观音,那这个假冒的玉佩呢,是不是从真正的那个丢失的那天 起,就预示了我们的爱情将会完结呢。我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的有些 宿命了,我开始相信一切都是上天早就安排好的,而我们,只不过在傻傻的按照他 的旨意,行走在一个又一个过程里而已。 这种想法让我感到无比难过。我摘下观音丢进了抽屉里,还想把手链摘下来, 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摘,留在了手腕上。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