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他们将课堂开设在袁市党校,这里教室宽敞明亮,黑板现成,桌椅板凳齐备, 正好用作理论课程的教学。前一个晚上,青年就默默地面对黑暗的夜空,独自做过 一次彩排,声音,体态,情绪,他都作出精心的设计。他决定用标准的普通话讲课。 开课的时候,新员工愈来愈多,向荣和曾全红端坐在门口,一个一个地进行登 记,唐振兴就大呼小叫喊得山响,将四处找寻上课地点的毛头后生和黄花闺女吆喝 到这边来,登记验证,送进教室坐好。后来人数多了,教室已经坐满,满头大汗的 老唐就从别处找来很多板凳,沿着走廊一字排开,笑称这是加座,若是售票,就会 收到不少钱款。 整整八点,他们的公开课开始了。 青年风度翩翩地登上讲台,站在黑板前,手里握着粉笔,开始进行讲课。 忽然他发觉自己居然深深地蕴藏着这般才能,这是他自己从来都没预料到的。 长期以来,他都内向,不善张扬,多少年过去一直都那样。今天,他站在一个陌生 的地方,面对无数陌生的面孔,正式开始讲课。 他有条有理地讲解,员工们一致坐在下面听讲,做笔记,课堂效果非常不错。 教室里鸦雀无声,只有青年浑厚有力的嗓音徐徐传来,那时刻,他不知不觉走上了 人生另一条艰辛的路途。 唐振兴一个人坐在屋外一只小方凳上,透过窗户,瞅着黑板上的板书,认认真 真做听课记录。 连续一个月,他们每天上午四个小时在课堂上进行理论培训,下午就安排员工 回到宿舍自习。唐经理已经发出口头通告,说是一个月后进行考试,合格者录用, 不合格的,一律除名,不管皇帝老儿谁是谁,一视同仁。这样,来自仙桃各个乡镇 区域的新员工,不觉有点心虚,惟恐考不及格被开除回家。现在大家就窝在宿舍里, 汗流浃背地背诵每天上午学到的皮鞋知识。这些员工一般都与公司经理们有天然的 亲戚关系,他们大抵来自仙桃的胡场、三伏潭、郑场和长淌口,还有为数不少的袁 市本地待业青年,也有几位从仙桃街上慕名而来的城区姑娘小伙。里面没有唐振兴 的亲戚朋友关系,所以他扬言准备将几个不听话不服周的小子,活脱脱地开除,看 看谁的点子低。他煞有介事地眯起一双眼,说:胡场那几个家伙,不规矩,小心噻, 要吃吃苦头。胡场是姚总的家乡,胡场过来应聘的年轻人,都与姚总沾亲带故,平 时确实有些狂妄,根本不把老唐放进眼里。 青年每天上午搞完培训,下午基本上就是休息。讲完课,嗓子干得冒烟,咽腔 发疼,他就到对面供销社药柜买些清凉含片,然后大量饮水。 一个名叫马宝华的小女孩跃进青年的眼帘,她和她的来自胡场的同伴一样,初 中刚毕业,没有升入高中,适逢姚海斌到老家招工,家里父母见是中美合资的单位, 姚家兄弟俩在市里有来头,就报了名。她找到老师,说是自己没有听懂刚才的内容, 能不能单独把打剪口和打褶皱,再讲一讲呢。 青年觉得这个女孩很用心,就在课后把她喊到一边,拿一页厚一点的纸张,边 做示范,边讲解。他说:打剪口,是为了折叠帮件边沿的时候容易转弯,这是弯进 去的弯,折边不变,剪口只能打折边的三分之二,不能过大,过大,帮件边沿就出 现破口,是次品,也不能过小,小了,弯就折叠不过来……打褶皱,情况刚好相反, 这是突出来的弯,褶皱越密,帮件边沿就越圆滑,不然就出现分割,影响质量…… 其实这个马宝华没有听懂,从理论上,这里涉**负伪湫危堑迷谑导什僮鞴讨 星资衷擞貌豢伞5撬险娴靥险娴叵耄⑷先险嬲娴丶窃谝桓鼍赖谋始潜 旧稀 末了她说:哎哟,陈老师啊,请你多教教我,我很笨咯。 这天,青年又被一个叫崔琦的女员工约到袁市排湖泵站游玩,因为她掉了前面 的课,顺便就请陈老师把手里的讲义借给她抄袭完整,以备应考。排湖泵站是个水 利枢纽,连接奔流过境的汉江与仙桃境内密密麻麻的港湾湖汊,地理位置显得非常 重要。里面种植着参天的林木,一年四季郁郁葱葱。这里的建筑设施可比袁市镇强 得多,机房和楼宇别具风格,矾石墙面,琉璃屋顶,掩映在湖光树色之中,葱葱茏 茏,一条条林间小道都是水泥铺砌,蜿蜒伸展,道路两旁是人行通道,沿途设置了 许多小动物造型的水泥桌凳。 崔琦把青年领到临湖一座飞檐上,坐到凉亭里,欣赏眼前夏日即景。崔琦就赶 快拿笔抄笔记,嘴里还喋喋不休地介绍自己曾经在南方打工的诸多趣闻。青年放眼 望去,整个排湖泵站尽收眼底,一条笔直的河道从袁市那头流转过来,到泵站这里 做个了结,然后又笔直地通向浩浩汤汤的汉水。他发现,这儿的河流都是笔直的, 很少弯弯曲曲,就连环绕现桃城区的仙下河也是这样,河道不宽,可是很深,长年 不涸,不停地流动。 公司将员工宿舍安排在袁市经委大院,经委搬到镇政府大院办公。于是空空荡 荡的经委大院沉寂了多时以后,今天变得异常热闹起来。一大早,院子里就传出唐 振兴洪亮的呼喊,他把新晋员工全都带进这个大院,正忙乎着给男女学员分配床位。 原先的经委大院是七十年代留下的老建筑,房子很老,处处斑驳不堪。整个大 院布局呈曲尺形状,一共连体三栋,上下两层。老唐将女生一律放进朝南的那栋楼 房的二楼,十个房间,每间房配备三副高低床,上铺下铺一共可住六人,这排房间 整整齐齐就住进了接近六十名女工。然后他又将男生放在朝西的主楼的二楼,这里 全是大房子,一间房就可安置下八张高低床,两间房子就把全部男生塞进去了,还 显得空空荡荡。 刘明国将他的家属一并接来,一家三口住在南栋一楼,与家属区住到一起,他 家夫人就成了后来的公司职工食堂的帮厨,可是烹饪手艺却一直没有提高。 老唐请青年自己选择住房,还帮他楼上楼下四处打量,权衡利弊。青年考虑到 等时机成熟,就应该将自己的妻子和儿子都接到这边来,一家人团团圆圆生活在一 起,于是他将主楼二层一间门窗比较完整面积稍大的单间选了下来。曾令云和贾志 平一对连襟就住进了他隔壁的单间。他们三个成了邻居。 唐振兴振臂一呼,应者云集。员工们纷纷按照老唐的指派,各自整理打点手中 的活计。食堂的大师傅也是热火朝天,屋里不断火,路上不断人,大碗喝酒,大口 吃肉,准备进行公司全体员工大会餐。 老唐不愧是管理车间的高手,他自称早年在部队带过兵,就拿出练兵的过硬作 风,抓工作。通过岗前培训,他一把就抓住六个得力的干将,作为车间生产骨干, 委以重任,进行重点培养。他们分别是:来自郑场的谢智勇、肖少军,来自胡场的 韦灯雄,来自仙桃城区的但水平、刘绍军,来自袁市的袁小芳。还有一个从仙桃第 二服装厂出来的张娇媚等几个,也准备作为重点发展对象。 他把全体员工按照宿舍编号分成六部分,每个部分形成一个班组,每个班组分 别由一个骨干领头。他抓工作,就抓骨干,骨干往下抓员工,一层抓一层,层层到 位,令行禁止,搞得有声有色。技术上的不足和缺陷,正好由文武双全的陈老师帮 他一下子解决好了。 会餐正式开始了,公司全体人员云集到宿舍大院,纷纷入席。姚海斌领头,昌 星阁和何泽斌、刘明国等公司领导尾随其后,其他办公室管理人员也都随后跟上, 大家兴高采烈地欢聚一堂,等待添酒开宴。大院里的场地上、走廊里到处都摆满酒 桌,每桌安顿十个席位,楼上楼下员工宿舍的小桌上也摆好碗筷,只等开席。 还是唐振兴扯开大嗓门高呼:开席! 食堂大师傅乐呵呵地端上大鱼大肉,临时委派的帮厨就举起托盘将大碗大碗的 农家菜肴穿梭不息地送到每一台桌面。 姚海斌将青年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亲自斟上一杯酒,说:陈老师,你辛苦啦, 先敬你家一杯噻,感情深,一口闷,我喝哒。 青年赶紧也举起酒杯,其实是一只小碗,满满一碗酒,迎上去,仰头一饮而尽。 只听坐在自己旁边的向荣附耳悄声说:姚总其实不会喝酒,很少干杯,今天高兴。 唐振兴从密密麻麻的人丛里挤过来,左手拎一只大腕,右手拽一只酒瓶,不由 分说,将手里的空碗痛痛快快倒满酒,双手举起,说:我说陈老师啊,感谢你啊感 谢你,我唐振兴今天就捉住这个机会噻,敬你家一杯,先喝为敬,我敬你,干! 青年连忙起身迎住,诚恳地说:你家莫客气,谢谢啊。 向荣赶紧叮嘱青年吃菜,多吃菜,不要醉倒。青年宽厚地笑了,拿过倒满酒的 小碗,眼睛红红地望着身边的这位仙桃姑娘,小声说:我想单独敬你一杯,在今天, 祝你幸福快乐,有生的日子,永永远远…… 向荣灿烂地笑了,仰起脖子,就把杯子里的酒喝干。 老唐随后就一路寻过去指派他新近培养的六大骨干,吩咐他们到每张酒席上为 领导和老师敬酒,不要各人坐着傻吃傻喝,要发挥骨干的先锋带头作用,处处都要 充当模范人物。 谢智勇一马当先,捧着酒瓶就出发了,酒杯都不拿。韦灯雄不甘落后,也拎起 一瓶白酒,干脆用牙咬开瓶盖,跟了上去。但水平和刘绍军会意地一笑,分别也起 身离去了。这边只剩下肖少军咧着嘴望着唐经理傻笑,那边的袁小芳也羞赧地低头 不知所措。 老唐使了个绊子,从板凳脚下踹了肖少军一脚,说:坐着发呆咯,躁不躁,还 不去敬酒,傻吃个大头……先从官大的敬……老刘是你们郑场的,块头壮,像牛, 酒量大,多敬……陈老师只表示,要敬,不能硬逼,快去噻!耸哒。 袁小芳就不等唐经理发话,自己一溜烟离开座,端着小酒杯,跟在几个男同伴 后面,给公司领导和老师敬酒。 唐振兴一屁股坐下来,抄起碗里的粉蒸肉,就是一大口,嘴角流出油来,也顾 不上擦去,急忙提着酒瓶,奔到另外一桌单独招待镇经委的酒席上,例行公事地敬 酒。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