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公司决定在国庆节放假三天,全体员工山呼海啸,收拾行李痛痛快快地溜光。 青年领到连续三个月的薪酬,鼓鼓囊囊,在袁市街口招手拦车,搭乘一辆从宜昌方 向驶来的长途班车沿着汉沙公路,准备返回武汉。估摸到家时间比较充裕,他就特 地绕道去了一趟汉阳显正街,专程看望弟弟,相互寒暄一番,然后转车回家。 家里情况有些变化,妻子愁眉不展地转告他,华昌塑料厂正在搞破产清算,厂 房设备逐渐变卖一空,不够还债,现在又将地皮转让给别人做楼盘开发。厂里的工 人按照各人的年龄一刀砍,达到退休年龄的老字辈,一次性发给养老金,两不找。 不到年龄的青工,重新安置到城关经委系统其他单位就业。据说,妻子很可能被安 置到城关针织厂,因为当初自己顶替父亲接班,本来就应该调进针织厂,只是当时 通过协调才继续留在华昌塑料厂上班。 青年惴惴不安,冷静考虑了一下,决定回到仙桃后,找公司老总姚海斌提一提 当初面谈的便利条件,能不能解决自己家属随行的问题。 话音刚落,陈天天就在棕垫上弹跳起来,兴奋得连连喊叫,说:吃桃啰吃桃啰, 爸爸种的桃树开花啰、结桃啰…… 青年立刻制止忘乎所以的儿子,要他老老实实呆在一边看书,不要插嘴,爸爸 妈妈正在商量重大事情。 妻子手里紧紧捏着丈夫的手臂,又怕儿子撞见,就侧身 青年在家也听到了一个不幸的消息,原先城关皮鞋厂的电工严大安离开单位以 后,擅自加入电力局的施工队,在汉口中山大道六渡桥一带安装电力设备,从仅仅 一米多高的水泥墩上跌落下来,活活摔死。 一米多高?这个青年眼角渗出泪水。他知道他的同事和邻居,这个工作起来一 向飞檐走壁的严大安,这个手抓电线麻得浑身发抖都不在乎的严大安,这个喜欢恶 作剧般鬼哭狼嚎的严大安,这个迷恋垂钓的严大安,居然从一米多高的地方,摔下 来,就再也见不上面了。回忆起自己刚刚去到仙桃,顺路看望好朋友吴志宏时,正 好在汉办招待所遇见严大安,当时大家心里都很高兴,脱离数月不发工资的原单位, 现在每月可以挣到四百元,当时就有一种翻身解放的感觉。 哈哈,我做三个月就是一千二百块,刚刚抵上一年收入,再做,都是多赚的, 几多划算。严大安当时就这么盘算,一直喜形于色。 严大安没了,这座城市,这条街道,都不会再有他了。他的半边户妻子怎样? 他的那个调皮透顶的儿子怎样?有谁给他们抚恤?严家如今大门紧锁,长期无人, 不得而知。 利用休假机会,青年找到自己的律函学友刘安发帮忙,央请他到县级医院,人 民医院或者中医院都行,托付熟人关系出具一份疾病证明,交给妻子原单位,停薪 留职,目的是保留妻子的工作关系。 刘安发在人民医院和中医院都有熟人。他没说二话,当即带着他的学友直奔人 民医院,可惜他的熟人朋友不在,等候片刻,又担心耽误时机,他又把青年拉到中 医院门诊大楼,寻找熟人。 中医院门诊部也没有熟人,青年有些发急,刘安发却不慌不忙,他径自又把青 年领到住院部,登上电梯,来到六楼。 半路刘安发借问一句,说:就搞个肝炎证明,行不,家里弟妹介意不介意? 见青年不解其意,就做了个解释,说:我现在只认得肝病专科的小刘,别的医 生不熟,不敢开口。肝炎,传染病,只是做做样子,又不真得病。 回到仙桃以后,青年就一直惦记着自己妻子日后的工作问题。他甚至抽空找到 袁市幼儿园看了看,问了问,并与那位年轻的园长袁姑娘商量好,准备将自己的儿 子带到这里,请她帮忙照看,辅导,培育。 袁姑娘听明来意,不觉惊呼起来,说:陈老师啊,我只当您还没结婚成家呢, 不想,儿子都快三岁咯,真是看不出。 青年说:那就先谢谢你啊,袁老师,拜托了。 接下来,公司员工就按照这个青年牵头制定的培训大纲和实施方案,开始实习。 全部人马就由唐振兴全盘负责,青年自己充当总指导,曾令云和贾志平具体操作, 分别着手进行面料裁断、针车缝纫、帮件折叠以及相关配套工序等方面的训练。 这天,忙完一早的工作,青年就与向荣单独处在一起,不是在办公室,他们抽 空跑到袁市街上找个小**葑吕矗急腹纭K堑懔肆椒菰惺止みγ妫绲 闶Ω祷谷惹榈匚室灰扔秃酢S秃蹙褪怯吞跤捅蛘呙嫖阎嗟挠驼ㄊ称罚嗄 晗衷谔吡耍捕偷阃匪道戳街话伞 向荣在等手工擀面出台的当口,说是要帮青年看看手相,看看今年运气如何。 青年就伸出手掌给他看。向荣说:你的生命线很旺,长寿,将来儿孙满堂,很幸福 哒,爱情线开头短了一截,有些挫折噻,后来就顺畅多了,一直到底都是一帆风顺, 是啵?只是你的事业线很曲折,不顺,很不顺,你自己看看……不过,你还是一个 幸福的人,有一个好妻子,还奢望甚佳事业呢? 也不。青年急忙说:没有事业,要那长的生命线干吗?其实,生命再长,也是 有限的,可心底藏着的有些东西,比命更加珍贵,活着,做不成那些事,活得冤枉, 不如速速死掉。 哟哟,人家看相一般求姻缘,总是注重爱情线,你却是个例外。向荣说。她满 脸笑意。 青年也笑了笑,说:得不到的东西,总是珍贵的。 对呀,确实如此。向荣换了个话题,说:你属相是什么?我来看看你的属相。 我属蛇。一般人都不喜欢,怕蛇。 你的妻子呢?她属什么? 属鸡。 哈哈,我属狗,忠实的狗。可是属狗的女孩子与属鸡的女孩子处在一起,就会 吵得鸡犬不宁。 哈哈。是啊。属狗的人,忠诚,有正义感。 可是你和你的妻子正好就是一对,绝对,一个天宫符号,很和谐,惹得人嫉妒 得不得了。 此话怎讲? 十二生肖有四个天宫符号,其中牛蛇鸡处于一个符号里,有龙凤呈祥的意思, 而且蛇丈夫的智慧和鸡太太的多情,使得这对组合在所有的天宫符号里是独一无二 的,他们形成天然的互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可分割,所向无敌。其实,我 接到你的第一封来信的时候,你说你与妻子已商定,就觉得你与众不同,晓得你有 一个贤惠的妻子,也晓得你内心里埋藏有很深的难言之隐…… 向荣故意停住不说了,一脸灿烂地望着青年笑。青年被她这么一说,觉得有些 羞涩,同时也感到面前这个仙桃姑娘很是率真。 你的事业心很强,可是你没有找到平台,或许你原本就是一个很孤独的人。当 初,姚总并不看好你,他一心指望美方代表出马。可是人家雅瑞达的本意只是卖设 备,欧美市场老早淘汰的设备,并不是真心搞中美合资,姚总这个人很直,就没看 出这点。 这时他们要的手工擀面端上来了,配上酱醋佐料,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向荣 接着往下说:你能够来到仙雅公司,是你自己的努力,我只是暗中帮村了一下。那 天你若不来,估计姚总后来就交不了差,是你无意帮他过了关。 不是还有一个叫许登科的师傅么? 不是一个概念噻,姚总认为许师傅行,除了手工做鞋,不会设计,不懂设备, 怎么管理技术?怎么培训员工?那个人,我见过,没文化,粗人,老家是胡场,跟 姚总和昌总是亲戚。 青年随意就问了一句,说:那么,姚总属相是什么? 向荣说:他属猪,一九五九年出生。 青年这就没有再做声了。他陪着向荣坐在袁市街边这家早点摊上,过早。 随后青年感叹一句,说:仙桃的早市也是热闹的,我总算有幸到仙桃来过早。 向荣含笑纠正他,说:这里是袁市,不算仙桃,等明日我请你到仙桃街里,大 新路上新开了一家面馆,味道好极了。 那好,我们约定,到时我一定造访,尝尝新面馆的滋味。青年一改矜持,变得 很豪爽起来,显出有些得意的样子。 十月底这个青年特别请假两天,准备返回武汉市参加今年下半年度的自学考试, 姚海斌点头同意了。请求家属随行的腹稿刚到嘴边,他却欲言又止,没有出口,最 终咽了回去。 他心里灰灰地离开办公室,走下楼来。忽见楼上窗口有响动,抬头看时,发现 向荣推开窗户,正好站在窗边朝外张望。他现在还不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看见这 个仙桃街上的女孩,从这以后,就永远没再见到她了。 这个青年回到武昌领取了考试通知单,又匆忙赶到江岸区所属的学校参加本期 的自学考试,第一天在天津路中学考完中国法制史,第二天又到警予中学接着考宪 法,一口气将律函十月份教学计划的科目考完。 等到青年考试完毕,重新返回仙雅公司时,向荣已经离开了仙桃。她终于办好 调转手续,直接奔赴深圳谋求个人发展去了。直到岁末年初,才收到她从深圳寄回 的一大扎明信片,青年从里面取回属于自己那张,只见向荣写了八个字:新年快乐, 心想事成。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