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ame over 作者:轻烙 一、爱情与死亡同在 父亲死的时候,我站在他的旁边,清楚的看着从天而降的花盆砸在他的头上。 有很沉的一声闷响,然后我看见他缓慢的倒下来,红色夹着白色的浓稠液体喷勃 出来,有一点溅到了我的脸上。是温热的。 然后我看见那个和父亲约会的女人发出尖厉的叫声,象撕裂的布帛。然后嘎 然而止。 她的身体向后倾倒,落地的时候,美丽的头颅磕在了石阶上。她的喉咙深处 发出一声闷哼,却没能影响她以奇异而古怪的姿势继续晕倒。 马路迅速的热闹了起来,我平静的站在一边。没人在意我,我只是个沉默的 孩子。 我独自沿着马路回了家。母亲站在大镜子前梳理她的长发,我安静的站在她 的身后。 我爱闻她头发的馨香。 母亲转过来说,你父亲呢? 我静静的站着,看着母亲,然后突然用奇异娇脆的声音说,这个小孩子不会 告诉她吧。 母亲惊奇的看着我,她蹲下来抹去我脸上的血迹,怎么了? 我继续说,那你回去就和她摊牌,我们马上结婚。 母亲脸色猛变,她已经明白了。她抱起我的时候,警车开到了我们家。 我们一起平静淡漠的听见警察通知我们去认尸。 那年我5 岁。 二、繁华中的遗弃。 一直以来,我都喜欢淡淡的微笑。 母亲在苦熬之后,终于在我初中毕业那年,嫁给了一个在香港做皮草生意的 广东人。 那天的阳光很充足,充足到让人有偶尔的眩晕。我远远的躲在一片树荫下, 看着母亲穿着白色大蓬裙的婚纱,努力的迈步上了一辆黑色的凯地拉克。她好象 回了回头,不过很快转了过去。我微微的笑着,看见车门关上。那件华丽的婚纱 被夹住了,露出一块来迎风抖动,象丧夫哭泣的妇人头上的白花。 我转头离开。在街角的冷饮店里叫了两份橙汁。 一个小时后,我回了家。 我的家。 三、只是为了逃离。 我并不喜欢这座城市。也并不喜欢这份工作。 可是,它能让我远离。 母亲每月存在我户头的钱,是我唯一能够感觉到她存在的方式。直到我大学 毕业。虽然我无法从散着或多或少腥味的钞票上感觉温暖,我却感激她这么久的 坚持。毕竟,她与时间在抗衡。毕竟,她只是生了我,却并不欠我。 我选择了远离,包括每月我户头不变的增加数字。 那个空洞的城市,没有任何东西属于我,我也不属于任何人。 我有权选择离开。 ——我并没有遗忘,我还拥有自由。 四、工作还是自我凌虐 连续十二小时的工作。电脑的运行,电话的吵闹,打印的嘈杂已经令我到了 崩溃的边缘。我陷在堆积的文件里,连叹息的力气都在丧失。 在我还拥有呼吸的最后一秒钟里,我摔开了鼠标。 沿梯而上,推开安全门,我已经站在了36层大楼的顶层。 幽深空旷的夜天空下,是万家灯火。我恍惚有繁华如梦的感觉。散开长发, 斜倚在栏杆上,突然好累。不愿睁开眼睛。 风温柔的吻我的面颊。我放纵自己开始假象甜蜜,可是却意外没有找到甜蜜 的概念。终于恼恨的叹口气。返身下电梯。 在25层的时候,进来一个男人。那时候我刚好疲倦的点燃了一支烟,正犹豫 在掐灭与不掐灭之间的时候,他说,我不介意。 我看他一眼,记住了他黑黑的眸子。 五、电梯是玄妙的东西之一 我以为是我遗忘了闹钟,结果却是它遗忘了我。我盯着它的指针,它又一次 忘了叫我。 匆忙的套上衣服,到达大厦的时候,还是迟了。 我匆匆按下电梯,开门的是单层,不管了,到35层再跑一层吧。我迅速的进 去,电梯门缓缓的合上。可是没有一秒钟,门又打开了。进来一个男人。我看着 他的眸子,我认得他。 说不介意我抽烟的男人。 他微笑的看着我,我躲开了。 于是在静默里,我看着他按下25,电梯开始缓缓上升。 电梯门在开与合之间,他的背影已经消失。我靠在冰凉的镜子上,看见地上 有一张白色的名片。 六、端。 晚上,我穿着黑色的睡衣,靠在床头,拿起了电话。那组数字没有任何关联, 可我几乎一眼就记熟了。 只响了一声。我没有来得及挂断。他已经接了。 我也还没来得及讶异,他已经说话了。 终于打来了。他说。 我沉默着,坚信他是把我当成了另一个女人。 我在等你的电话。他继续说。 我固执的沉默。 我不介意你在电梯里抽烟。他的嗓音温暖而厚实。 我的手惊异的跳了一跳,他知道是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我挂断了。 我只想听听他的声音。象个偷偷打探玩偶下落的孩子。 七、温情的时光 第二个晚上,我继续打了电话,只不过让他多听了一段爱尔兰的圆舞曲。 我听到了他在话筒那边的轻笑声。 我开始习惯了这种生活。每个夜晚的10点,我都会让他听听我为他放的音乐。 有时候我把话筒贴在耳边听他在那头的呼吸。有时候,我把话筒仰着放在桌上, 然后在音乐里光着脚踏着地板去冲一杯咖啡。有时候,我什么也不干,我们一起 听音乐,然后到我伏在床上困了,在睡着前的几秒钟里会听到他轻轻挂断电话的 “喀哒”声。然后我就会睡得很安稳。 我一直没对他说过一句话。 这只是我与他的一个小小的游戏,但我却乐于沉浸于其间的温情。 八、来不及更改 我的经理是个温和的男人。四十多岁的体态却保持得很好。脸上总有成功男 人的微笑。 这个月我工作特别买力,因为我决定去换一套好些的音响设备。 发薪那天,我的红包果然比平时厚了许多。我愉悦的微笑了。收拾东西准备 离开,经理却走出来宣布,今天晚上他请客去喝酒。我犹豫了一下,抬起头来, 经理正盯着我,于是没有做声。 酒吧很吵,不是我喜欢的地方。我一口一口的啜饮着橙汁,在9 点半的时候, 决定离去。 我起身穿上外套,经理走到我旁边说,我送你。 我看着他脸上温和的笑容,没有拒绝。 车驶在路上。我微微打开一点点窗户,酒吧太热,我的脸有点烫。 经理专注的盯着前方,说,你这个月工作不错,继续努力,我还会有奖励。 我微微的笑一笑说,谢谢经理。 车子继续行驶,然后颠了一下。 没油了。经理说。 那我下吧。我说。 不行,你可不能把我一个人丢下。他微笑着,依然看着前方。 那…… 别急,左拐就有加油站。不远。他说。 车子打个弯就向另一个方向驶去。那是幽黑的一条窄路,我并不熟悉。 九、毁 回到家里已经晚了两个小时。 已经过了我们默契的约定时间。 我没有挂电话,而是把自己关在浴室里洗了很久。马桶上面丢着我撕破的衣 服。血和泥毁了它。 十、断翅 第二天白天我没去上班。 晚上,我来到了大楼,上了顶层。 我的长发散开着。一如那个夜晚。 地面依然是繁华的世界,只是依然没有任何东西属于我。 古旧的记忆以杂乱而缓慢的姿态呈现,我看见父亲喷勃而出的脑浆和血液, 母亲被夹在车门外那朵哀怨的白纱,还有昨天深夜的挣扎和凌虐。它们闪断,纠 集,重现。 我掏出手机,拨了那组号码。 今天不会有音乐,因为我没有来得及换音响。 轻轻闭上眼睛感受他的呼吸,我在心里对他说。Game over.纵身跃下,我的 白裙张开,成了一只蝴蝶的断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