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听佛音 去年夏天,和朋友一起去五台山。从北京出发时还是烈日如火的季节,一近五 台,顿觉清凉遍体。那满目的苍翠,满耳的圣音,连燥热的心也慢慢沉静下来。 五台山素来以它的风光、气候、民俗、建筑以及佛学文化著称。然而,只有亲 临其境,才能真正体会到那种宁静悠远的心境。 我站在山岗上静静张望。那是远处郁郁苍苍的群山与林木,幽暗静谧的山坡印 着深色的阴影,那样的静穆,仿佛一声沉重的叹息。 阳光掠过山脊的一刹那,阴暗退却,一切忽然明亮起来。金色的光芒如佛光普 照,也如佛光般照亮心中了无边际的孤寂与忧伤。那瞬间的温暖,潮水般涌上来, 尘世的烦恼退去,只留下心中无限的安宁。 山脊上撒满光华,现出绿草、青树和几匹悠闲的马。马儿波澜不惊地吃着草, 一派安然。这样的悠游自得,也许只是来源于无欲无求。而我们人类生命里那些琐 碎的烦恼,又是为了什么? 北台是五台诸峰中最高的,在群峰中透着它的气势和庄严。然而北台的雾与晨 光却是那样缥缈。 在淡蓝的天光中,云和雾气缭绕着的寺庙、佛塔,仿佛清晨的一个梦。 那庙宇的轮廓和飞檐透着隐隐约约的真实,而门,却是完全掩没在雾气里,神 秘莫测地等待着我们,像是等待我们踏入另外一个世界。 近处的木头叠放得整齐有序,让人猜不出它的意义。也许是那个世界的咒语, 也许是神的一个预言,也许是冥冥中神秘的力量,它如此奇异又如此清晰地诱惑着 人类的想象。 太阳升起来,晨光与温暖慢慢地笼罩了群山。 在碧山寺,我们赶上了妙江和尚的升座法会。那里有整套繁复的仪式,空中飘 扬的经幡,低沉的乐器,年老或年轻的和尚。 身披大红袈裟的妙江和尚昂首走过来,庄重的脸上看不出喜嗔,我不禁暗自猜 测他正在想些什么,有没有一丝欣喜。也许,这恰恰说明了我只是一个凡夫俗子。 五台山有一个很特别的景观,在这里不仅有青衣和尚,而且有黄衣喇嘛,即所 谓的藏传佛教。藏传佛教从元代就传到了五台山,慢慢发展成与汉地佛教共存的局 面。 在法会上,我们也看到了许多前来朝拜的喇嘛。他们穿着宽大的藏红袍,带着 低檐草帽或披着头巾,沉默,脸上带着安详的神情。 一个喇嘛抬起头看着我们的镜头,露出极为年轻的脸。嘴角似乎隐含着笑意, 细看又踪影全无。我总觉得他不像一个喇嘛,或者只是高原上普普通通的一个英俊 的康巴汉子。 我以一个凡人的肉眼观察着这场仪式,观察着一副副我所看不懂的表情。也许 外人永远都进入不了他们的世界,那神圣信仰所带来的一切。我们只能站在外围, 感受着他们的虔诚。 走进显通寺,我深深地体会了什么叫做“目瞪口呆”。 那一片金光灿烂仿佛从天而降矗立在眼前。我眯起眼伸出手去挡,那金色的光 芒又仿佛穿透了掌心。 正中一尊金色大佛,面色威严,体态魁伟。大佛身后的石壁上,浮雕着无数盘 腿而坐的佛像,与大佛一起静静地望着自己。 大佛和石壁的外表都是用金箔贴成的,那种无上的尊贵,华丽,与超越一切, 俯视众生的力量,真的如同凛然不可侵犯的神灵。 无数目光交织成无形的压力。渺小的人类臣服在他脚下,只能听从,只能祈求。 广济寺始建于元代,寺中有释加牟尼、文殊、普贤、观音以及十八罗汉的塑像。 这些佛像保留了早期佛教塑像的基本特色。 广济寺与其他寺庙比起来显得颓败不堪。那斑驳的木梁,残损的塑像,坍塌的 台座。只有佛像栩栩如生的表情和廊柱细密的雕刻中,才能推测它当年的繁华。 然而这却是我最喜欢的一座寺庙。昔日鲜艳夺目的朱红、翠绿、靛蓝,经过上 千年岁月的打磨渐渐安详,渐渐沉静,带着与世无争的淡泊。 这才是真正的佛家教义所在,无嗔无怪无欲无求。外表不管是炫耀的新装还是 暗淡的色彩都不重要,在佛看来,只是一具臭皮囊。内心的光芒才是灵魂所在。 这些佛像,他们面容那样和善,目光那样的悲悯。他们是平民的佛,温和而慈 悲地望着众生。尘世间几百年几千年的轮回,在他们不过是弹指一挥;尘世间的沧 海桑田战乱纷争,在他们不过是拈花一笑。 他们恒久的坐在这里,默看人世,带着年代久远的苍茫和了悟。这近千年中, 不知有多少善男信女跪在他们面前,或诉说,或请求,他们温和的倾听给了多少人 重生的力量。如果有前世,不知前世的我是否也来过这里,如我今天这样仰望着神 佛。 我久久站在佛像前,感受着他的目光如河水一样清凉地漫过我的内心。一刹那 间,所有的烦恼、欲望、喧嚣、躁动都散去了,心中只留有一片澄明。 金阁寺创建于唐开元二十四年,正殿里供着五台山内最高最大的千手观音像。 这尊观音像1990年重镀金身,据说供贴金箔二十一万零七十六张。 在金阁寺,我们看到了美丽的壁画。这是典型的唐代绘画,观音菩萨面颊丰腴, 眼睛细长,服饰纷繁,宽袖广带。用笔也极为考究,小到衣饰上的一角花纹,也精 细异常。 西方教堂里的壁画大多是群像,用来表现一个宗教故事,注重色彩表现,层次 变化。而中国的壁画,只是用复杂的线条勾勒出一个神态,一个姿势。画上观音脚 踩莲花,手持杨柳枝,衣袂飘飘,神情高贵而悠闲。 我们已经很难得知当年的工匠在做这幅画的时候怀着怎样的崇敬与向往,只能 在细细的观瞻中再一次感受神秘的宗教力量带给人的感动。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 也许,世上真的有一种力量站在我们身后,永远慈悲的看着我们。 五台山的晴空是一种纯净通透的蓝,就像我们此刻的心情,整个身心像水洗过 了一样,如此的纯粹而简单。 阳光打在山海楼上,阴影深得像黑夜,被照耀的楼墙却红得夺目。带着阳光下 的坦率,荣辱不惊的自得,若无其事地美丽着。 想起城市里的灰暗,更加感叹这五台山才有的干净的天空,纯色的阳光。 几天的游历里,不绝于耳的是那舒缓空灵的佛音,如唱如念,天籁一样不知不 觉洗去心中所有的阴霾。 清晨有钟声传来,缓慢悠远的响彻远山,响彻了我们的心灵。这撞了几千年的 钟依然日复一日响下去,一代一代尘世的变迁,不变的是永恒的信仰。 木鱼声声不息,轮回生生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