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因为与红妹失散,你成了一个独行者,你可以在茫茫旷野上无拘无束地自由奔 跑。你并不感到孤独,也不再感到恐惧。尽管长夜漫漫,但闪亮的星星和不断变换 面孔的明月却时常伴随着你;风雨雷电没能把你吓倒,反倒增加了你生活的乐趣。 经过一系列的变故,你显得老成了许多,变得更加勇敢,更加不屈不挠,你现在心 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要走到世界的尽头,去找回自己的尊严——做人的尊严。我要 成为一个真正的人,而不仅仅是形式上的。无论遇到什么的艰难险阻,我都决不放 弃。正是抱着这个不可动摇的信念,你毅然踏上了前途未卜的征程。 白天你是不能随便走动的,你担心会遇上狐狸之类的野兽;晚上你也不能暴露, 特别是傍晚的时候,你觉得这时出去不但看不到路径,还可能遇到猫头鹰的袭击。 你只能在深夜和凌晨之间活动,每次启程前,你都要到田野里采摘一些果实,好填 饱那饿了一天的肚子。吃饱了,你就马上上路,你必须抓紧时间,赶在冬天到来之 前离开这里。你现在唯一感到不便的就是确认方向,有两次你走了很远的路,可最 后你发现竟回到了几天出发时的原地。还有一个让你感到不安的是,你总感觉到周 围有什么东西在跟着你。每当你找寻它时,又什么都看不到,害得你好几天都没休 息好。直到有一天你从是一条小河上悄悄地渡过之后,才彻底摆脱了它,可你自始 至终都没弄清它是什么。 一天,你在一个坡地的上方发现了一个洞穴,里面十分干净,在套洞里还堆积 着大量的谷物,显然这是一个正在使用的老鼠洞,奇怪的是洞穴的主人并不在。你 在洞口徘徊了许久,见主人久久不归,便自己做了主人。你在“粮仓”里饱餐一顿 之后,就在套洞里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又抱来一些干草,然后躺在上面舒舒服服地 睡着了。 你十分疲惫,但由于你一直处于精神极度紧张状态,所以即使睡觉也没放松自 己。你不间断地做着各种各样的梦,许多梦中的景象就如同在火车上看窗外的景物 一样飞闪而过。你梦见自己在飞驰的火车上睡着了,睡着了就做梦,梦中的世界是 美好的,有蓝天、有草地、有鲜花、有湖泊,还有一群欢快的伙伴。突然,你在梦 中被惊醒了,你发现自己竟躺在一条黑暗、冰冷的街面上,许多黑衣人齐步从你身 上踏过。随后,他们又手持棍棒朝你步步逼来,你怕极了,见此情形拔腿就跑,可 脚就像被粘住了一样不听使唤。他们迅速赶上来,棍棒在你的头上带着呼啸声挥动 着。你慌忙地躲闪着,幸亏没伤着你。最后,他们把你堵在了一条封闭的胡同,你 看着他们向你步步逼近,你甚至看到他们阴沉的嘴脸。不!那不是人脸,那只是一 团黑雾,而且像酸一样富有腐蚀性。你恐怖地瞪大眼睛,突然大叫一声。恍然间, 那些黑衣人突然不见了,你紧张地望着空旷而寂静街道,想逃出去,可是不行了, 你的双脚已经被淤泥牢牢地吸住,怎么也抬不起来。这时一条绳索从天而降,将你 结结实实地捆住,你被人推倒在地,不知从哪里飞来的一块巨石猛地砸在你身上。 你感到极度的压迫,憋得你喘不过气来,你竭尽全力想把那块巨石推开,可你得双 手被绳索捆住动弹不得。你又使劲蹬着双腿,想翻下身把巨石从身上掀下去。那巨 石却像粘在你身上一样,怎么弄它也弄不下去。你觉得那巨石越来越重,并不断地 朝下压,坚硬的棱角扎进了你的肉里,你感到身上被戳开一个大口子,内脏一下子 被挤压了出来。疼痛使你痛苦万分,身体内好像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在极度地膨胀着, 仿佛要把你的整个身体撑破、炸碎一般。经过一番垂死的挣扎,那块巨石终于被你 掀翻在地,这时的你已是十分疲惫,不断地大口喘着粗气。你挣扎着坐起来,身体 每个关节都像被压碎一样。你看了一眼血淋淋的身体,感到一阵恶心,想吐可又吐 不出来。全身一阵阵地发麻,后来又像是火烧火燎的。你有些口渴,想喝水却怎么 也找不到水,最后只好靠在阴冷的巨石上凉凉快快。你太疲乏了,终于又沉沉地睡 着了。 当你醒来时,身上依然酸痛,就如同在梦中。你低头看了一眼,惊奇地发现自 己身上有几块血迹,身下的地面上也有。你心里一阵紧张,忙检查了自己浑身上下, 没发现有伤口。你奇怪,这血迹是哪里来的呢?这时,你感到口渴,呼吸也有些吃 力,你下意识地摸了一下鼻子,觉得很疼,一看手里抓了一把血。马上,鼻子上的 血又一滴滴地流下来,你忙用灰土堵住流血的鼻子。你现在只能张嘴喘气了,虽然 很别扭,但没有办法。你很奇怪自己什么时候把鼻子给碰破了?你猜想一定是这几 天喝水太少,有些上火了。于是,等鼻子不再流血了,你就开始找水喝了。 你爬出洞,这时已是天近黄昏,你沿着一条凹进地面的小沟朝前走着,你猛然 感觉身后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在监视着你,你开始警觉起来。你时不时地回头望望, 但并未发现什么异常情况。在转过几个弯以后,你发现一汪池水,你在仔细查看周 围确实没有情况以后,就急忙跑到水边,全身趴在水中忘情地喝了起来。就在你喝 饱了水想轻松一下时,你突然听到身后的草丛里有一阵响动,你回头一看,还是没 发现什么,只有草叶在微风中轻轻地摇曳。你预感到有一股潜在的危险力量在接近 自己,你想赶快离开这里。就在这时,你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你需要吃些 东西了,你明白自己不吃些东西是走不了多远的。你想返回洞里,等吃饱了,挨过 半夜再启程。再一想,一直监视自己的那个家伙肯定知道自己的藏身之所,一但被 它堵住,自己再逃可就难了。但是你已是饥饿难耐,如果到田地里去找吃的,保不 准就成了其它野兽的食物。你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朝土洞方向走去。 你很快就吃饱了,你用洞中放的口袋装了一些谷物缚在身上,然后恋恋不舍地 朝洞外走去。“吱!”突然响起的尖利叫声就如同在你头上响起一个炸雷,你禁不 住脑袋发麻,手脚发抖,浑身上下顿时被冷汗浸透了。 “吱——”又是一声尖利的叫声,你抬起头一看,发现一只庞大的黑老鼠横在 洞口,它阴沉着脸,冷酷的黑眼睛紧紧地盯着你,只要你稍有动静,它就呲着牙尖 叫,像是在警告你。这时的你懊丧的要命,你责怪自己不该贪吃。现在自己正处在 一个十分尴尬的境地,你显然被人家控制了。就是因为自己意志不坚定,为了贪吃 一顿饭,结果误入了人家设好的圈套之中。你的脚也像钉子一样钉在了地上,再也 迈不动步了,你的脑袋里也是乱糟糟的,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大黑老鼠并不表示什么,只是盯着你没完,你试着想从它的旁边逃出去。那大 黑老鼠的眼神虽然让人害怕,但它似乎没有阻挡你的意思。看它的神态好像是在说: 你跑吧,你就是跑到天边,我也能把你捉回来。当你把身子挪到洞口附近时,那大 黑老鼠照例呲着牙,一声接一声地尖叫。你不管那么许多,只要大黑老鼠不阻拦你, 你就要逃出去。你估摸着自己可以脱身时,你一纵身从大黑老鼠身后跳出了洞口。 随即飞快地逃命去了。 你离开土洞,慌不择路地跑下去。你庆幸自己顺利脱险,心里也不禁奇怪,那 大黑老鼠为什么没有阻拦自己,是不是这里面有什么阴谋?就在你一边跑一边琢磨 的当口,突然一个庞大的黑影从路旁窜了出来,直向你扑了过来。你以为一定是那 只大黑老鼠在欲擒故纵,想给来个下马威。可是你想错了,不管你如何快跑,如果 躲闪,那个黑影都时刻笼罩在你的身上。有时那个黑影还扑到你的前方,挡住你的 去路,给你来措手不及,你只好折转身落荒而逃。你钻入草丛,它也钻入草丛;你 爬到树上,它也爬上树,最后你被追到一块空旷的平地上,那家伙一纵身从你头上 跃过,稳稳地横在你的面前,你抬头一看,脑袋差点炸开,原来你面前是一只高大 而威严的大黄猫。 你仔细观察着那只大黄猫,大黄猫也用明亮的大眼睛紧盯着你。你一下子就被 大黄猫那漂亮的大眼睛迷住了。“啊,真漂亮!”你差点叫出声来。是呀,你从小 就喜欢猫,为此妈妈还特意为你保养了一只小黄猫,那只小黄猫很乖,也很懂事, 它总是和你一起玩儿,和你一起睡觉。每当你放学回家,盼你很久的小猫总是献媚 地围着你“喵、喵”地叫个不停,有时见你不理它,它还要爬到你的身上去舔你的 脸,这时你就会把它抱在怀里好好地安抚它。后来,那只猫大了,老想着出去闯世 界。直到在一个炎热的夏夜里它终于走了,从此再没有回来。你一直惦记着它,你 还清楚地记得它出走前的模样,就和眼前这只大黄猫差不多。正因为如此,你一下 子就喜欢上了眼前这只大黄猫,你甚至想伸手去抚摸它的毛发。你一边想着一边要 伸手,你刚一动那只猫突然发出一阵低沉的吼叫。看来这只大黄猫对你并不领情, 它似乎并不在乎你十分喜欢猫,在它看来,你不过是它一顿丰盛的晚餐而已。看到 猫的这种反应,你一惊,马上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你马上就要葬身猫腹了,遗憾的 是自己还没有实现自己的理想,直到临死还是只令人生厌的小老鼠。不!不能这样, 我不能就这样等死,我要逃命,我一定要活着离开这里。于是,你顾不上再想什么, 一转身又冲了出去。绕过一堆草丛,穿过一条沟坎,你发现前面有一棵大树,你盼 望着树上能有个能够容身的树洞,好让你躲过眼前这场危机。只可惜树上没有这样 的树洞,但在你绕着大树跑了一圈之后,你发现隆出地面的树根下有个洞,你急忙 钻了进去。这个洞很浅,只能容得下你的身子,你不管许多了,只是一个劲儿地往 里挤,希望这个洞能保你安全。显然你的希望不太现实,大黄猫几步就跑到洞前, 一边“嗷、嗷”地怪叫,一边伸出利爪在洞里抓挠着。猫的爪尖深深地刺入你的皮 肉,你疼得张大了嘴,深深地吸着气,试着减轻一下剧烈得疼痛。大黄猫猛地抓住 你的皮肉后“嗷”的一声把爪子拉了出去,爪子上立即挂上了你那被抓下来的皮毛 和鲜血。血从你的身上流下来,你强忍着剧痛没有出声,也没有动。大黄猫见拉不 动你,好像有些急了,“嗷嗷”声也变成了令人恐怖的吼叫。它又伸出爪子抓住了 你,再一使劲,你的身上立时又增添了许多伤口。大黄猫一刻也不放松,一再抓挠 着,直到把你的后背都抓的血肉模糊,你耗尽了最后一口气,终于体力不支,松开 了双手,被大黄猫用利爪拖到洞外。大黄猫叼住你跑了很远的路,最后在一块光秃 秃的石头上住了脚。大黄猫把你放在石头上,然后用大眼睛盯着你看。你的身上又 增加了十几个大黄猫的牙印,疼痛已使你的感觉变得麻木。你仰望着那只大黄猫, 心里真是又爱又恨,只是现在身不由己,只好听天由命了。 大黄猫好像并不急于把你吃掉,而是想和你玩已会儿。它用爪子把你掀起来翻 个身,然后看着你向前爬,如果你不动,它就用爪子推着你让你爬;如果你爬的过 快或爬的过远,它就用利爪把你抓回来,或是把你当足球一样踢来踢去。你已经无 法拯救自己了,你只是一个劲儿地纳闷,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本来挺顺利的事总 是被自己搞得一团糟,现在恐怕连命都要搭进去了。这时,一阵阴风吹过来,乌云 将晚霞挡在了天外,远处阵阵雷声传来,好像是在为你敲响的丧钟。你失望极了, 心想:世界上没有谁比我更不幸了,都临死了却连太阳都看不到,这怎么能让我瞑 目呢?老太爷似乎很理解你的心境,一阵阵的阴风吹拂着你,一阵阵雷声陪伴着你。 大黄猫见你不再动弹,就张开血喷大口把你叼住开始往肚子里吞。你的身体在大黄 猫的嘴里显得十分弱小,你的眼睛开始变得模糊。就在你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大 黄猫把你送进肚子里之际,突然一个巨雷在天空中炸响,只见一个明亮得火球从天 而降,直冲着你的面前砸下来。你直觉得眼前亮光一闪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是在剧痛中苏醒的。大雨不知下了多久,现在还在下着。大黄猫早已不知去 向,只有你自己被泡在积水中。此时,你浑身上下水淋淋的,脸上和身上都是火烧 火燎的,身上有好几处被雷火烧焦了,再加上大黄猫抓咬留下的伤痕,经雨水一浇 更觉痛苦不堪。你被剧烈的疼痛折磨得欲生不得、欲死不得,真恨不得当初让大黄 猫一口将自己吃掉才痛快。过了许久,你才挪动一下腿脚,拖着伤残得身子滑下石 头,朝高处走去。你已经有好几次大难不死,你认为这是天意。对你来说,每一次 死里逃生都是抢到一次机会,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如果努力利用这些机会,通过 不懈的奋斗实现自己的理想,那将是最令人欣慰的事了,自己虽死无憾。但是你也 清楚,机会终究只是机会,还不是最终结果,如果放弃其中的某一次,恐怕自己的 希望就会成为泡影。现在全靠自己了,只要能挺过来,只要能活着,就会有实现目 标的那一天。想到这,你身上有生发出一股神奇的力量,这力量使你坚持走完了很 长的一段路。当你艰难地爬上一个土坡后,你已经精疲力竭了,你感到眼前发黑, 一个不注意自己便摔倒在地,顺着湿滑的土坡一直滚落下去,你马上就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