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 ——生与死我早已超然,为何你深邃的眼眸还深情依旧,要我如何还你。 (一) 我抬起头,看着天空飘渺的云朵,一朵朵聚集在一起,又轻轻地离别。天 空中便蕴藏了一幅幅不可言状的图案。就在昂首俯首之间所有的画面没有缘由的牢 牢的烙在了心底。 那年,因工作需要我被调到了这座不繁华也不喧哗的城市里。 在一个朋友的聚会上,我认识了雪,那时她才18岁。黯淡的灯光斜斜地照在 她娇艳的脸上,乌黑发亮的秀发垂直覆盖在肩上。也许灯太暗,她的容貌让人感觉 梦幻又不真实。但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忧郁是不可掩饰的。她静静地坐在角落里,似 笑非笑的表情像似在怀念某日发生的一场甜蜜往事。眼神是那样的清澈明亮让人琢 磨不透。就因为这样,她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与另类。于是,我走了过去…… 后来,我常打电话给她,约她出来。这座城市里我甚少的朋友,我不喜欢喧闹 的地方,却又害怕寂寞。而雪是一个很好听众,她从来不会问我任何家世与背景。 她仅知道我的手机与公司。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她都会在一旁很认真的,静静的聆 听着,听完后轻轻的拍拍我的肩膀,对我哑然一笑。当我们面对生命中无可预料措 手不及的事情。心中涌现出虚惊,感叹,欢喜,悲怆。只想找个人共享与分担。其 实也只不过是想要一个听众,明知道她无能为力的,可却固执的对她全盘托出,不 管她是否在听,从心灵上像也达到了某种程度上的欣慰。 我们喝咖啡,吃中饭,漫无目的的闲逛。而每次和她走在街道上,风总温柔的 吹过,她纤细的发梢便拂过我的脸庞,若有若无的绕在我的指尖上。那一种让人舒 服的感觉,轻轻地柔柔地……以至让我想这样永远的陪她走下去。在人群穿梭的街 道上,她最喜欢把整个身子靠在涂满青漆的栏杆上,身体向后仰去,然后无所顾及 的仰起头凝望着天空。 “雪,你在看什么?”我抬起头跟随着她的目光看去。 “我在看云,你看它们总是飘来飘去,没有归宿。”她依然仰着头,若有所思 的回答我。 我拈了拈她额前的发,不再说话了。因为我明白看天空的女孩是寂寞的,云如 她,飘浮不定无所适从。偶尔也会听她说起,她爱的人。她说,在第一眼见到杰的 时候,这一辈子她就注定是他的人,也无法再爱任何人了。虽然他现在不在她身边, 感情也有些飘忽不定,但为了爱他,已没有怨言了。说起他的时候,雪的眼睛变得 清澈明亮,就像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一夜她会如此的让人 无法琢磨了。 (二) 后来,我打电话给她,她总推说,她没有空,或者学校功课忙。当时我很纳闷, 不断打听关于她的消息。一次在不经意间听朋友说,杰回来了。我渐渐地也释怀了, 她爱的人回来了,她是该好好陪他的。可风起云涌的日子,我总会想念她垂眸不语 的模样,还绕过我手指的长发。 又因为工作的调动,我将离开这个城市,回我的家乡去。对于这座城市除了雪, 没有什么可以让我留恋的。在接到通知的最后一天里,我小心冀冀的拨起那个熟悉 且陌生的号码,我想做为朋友我至少可以和她道别的。又或者我在找借口,我只是 想再见见她。我不禁对自己嘲笑起来。 再次站在街道上,远远地看她迎面而来,她已剪短了发还一根根的挑红。长短 不一的发遮住了她大半部分的脸。她的脸色苍白且憔悴,眼神无助且空洞。她还是 微笑着看着我,而我的心却揪得紧紧的,因为那个笑容已不再如昔,掺了多少虚伪 的杂质。我们还是漫无目的在街道上闲逛着。只是今日的风拂着风的哀愁,肆无忌 惮的拍打在脸庞上让人睁不开眼,偶尔那粗糙泛黄的发梢触到手指上,却刺得我疼 痛不已。 “雪,告诉我,你认为爱的定义是什么?”我专注地盯视着她。 “爱一个人,就是让他给你为他付出的机会。”她低下头小心的绕出我的视线。 “雪,明天我要走了。现在我只想对你说,如果你累了,如果那个人不再给你 机会了,就把这一个机会让给我,好吗?”我动情的拉住雪的冰冷的小手,我看见 她的身体在寒风中不停的颤动。 她轻轻的抽出窝在我手心里的双手,像以前那样只是拍拍我的肩膀,沉默不语。 …… 当雪白的衣裳一点一滴的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的眼睛被云飘忽抓扯着,我只 能眼睁睁的看她离去,看她无声无息的沉没在暗夜里。她走了,忘了同我告别。 我最终也回到了自己城市,逼自己每天忙碌的工作,我想我需要用大量的时间 来遗忘那天独自凝望天空的女孩。 (三) 日复一日,时间慌忙的从十指间穿过。我的事业蒸蒸日上。同时,在家人的促 使下,我同本市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开始恋爱。爱情与生活一样,平淡无奇,就如 在例行公事。可我清楚的知道不管如何的万般无奈都要让自己学会面对与习惯。在 以后的漫长的岁月里,我都必须这样的活着。只在夜里,我会撕去坚强伪装的外表, 慢慢地回忆起雪,肆意的让那种疼痛再次向内心最柔软处蔓延扩张。那一阵子,我 会常常莫明其妙的梦见雪。她雪白的身影像被摧残折断的花朵,无助的倒在黑暗的 角落里。我试图伸出手去想抱抱她。她却突然消失了。 “她还独自一人看云吗?”我时常会这样想起,内心很担心她。虽然我从没放 过任何一个关于她的消息。可已经没有人可以找得到她了。他们说雪已经好久没有 与他们联系了,打电话也找不到人。家也搬迁了。只是听人说她毕业后没有去工作, 常常流连忘返于酒吧里。想她的时候,我总会不由自主的重复拨听她的电话,可手 话里永远只有那一句:对不起,您呼叫的手机已暂停使用。有时也会压抑不住想找 她的冲动,可每次车票买好了,却又颓败的走回来。因为这里的一切已不允许我离 开,她飘逸的身影也让我无从去追逐…… 就在这样的一个午夜里,我早已悄悄地跌落那个令人窒息的梦里,不得脱身。 又看见她了,伸出双手想要拥抱她,这回她没有走。可双手却又一次扑空,摇晃在 空气中,什么没有捕捉到。雪带着泪珠的脸庞却越来越清晰,直到她冰冷无生气的 声音说,“轩,我来找你了。”声音渐行渐远的……她最终消失了,只剩那句虚幻 的承诺还回荡在耳边。 隔天,我的手机真的响了。来电显示着一个空白的号码。电话里传来了她微弱 的声音。我激动的几乎发狂尖叫。是雪,没错。真的是她。她的声音虽然已变得沙 哑,但我还是认得出的。我紧张的说不出话来,所有在心中练习过千次的言语,顿 时也哽咽了。只有清醒的记得她说,“轩,我要去找你。你可否收留我?”我狠狠 得打了自己几巴掌,真的不是在做梦。一切是真真实实存在的。我拼命的点头, “嗯。我等你。” (四) 雪几天后便来到我居住的城市里。在车站内我再次见到了那个令我魂牵梦绕的 女孩。她的头发是亚麻色的,枯燥的像一堆乱草。生病似的脸色无比苍白,空洞寂 寥的眼神,淡漠颓废的表情。她像个从地狱里逃亡来的幽魂。这个美丽的幽魂终于 来到了我的怀里,不管是狼狈的逃脱,还是暂时的停泊。我都告诉自己,我将不会 再轻易的让她离去。曾经以为爱她,就不该牵畔她,以为她会飞得更高更远,可事 实证明她过的不好,非常的糟糕,到底是谁把她摧毁成这个样子。我悲愤的握紧了 拳头。 我怜悯不已得把她扣在怀里,心疼的说:“雪,这几年你跑哪去了?为什么会 变成这样子?” 她像猫一样无助的靠在我的肩膀上,有气无力的说“轩,我好累。我想要休息。” 于是,我把雪带回家了,看着她疲惫的沉沉睡去。 我的父母却坚决的反对我与雪交往。他们是不会让我与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孩结 婚,甚至带回家。我对他们说,“如果雪愿意和我一起生活。我将不惜任何代价来 爱她。倘若你不承认她,我只有走人。”我语言几乎失去控制。直到妈妈听到这番 话,眼泪迸了出来。但她是不会知道,她的眼泪也已经留不住我,留不住那颗爱雪 的心。我带着雪搬了出来。 离开家的时候雪没有任何的表情,嘴里不停喃喃的问我,“轩,你为了我这样 值得吗?” 我把她的脸捧在手心里,“傻瓜,为了你,什么都是值得。” 接下去的日子里,我们在外面租了房子,照常的上班下班,回家后就陪在雪身 边。但我心里很怕,怕她一不小心又从我的身边逃走。我要她永远的留下,用一生 的时间来呵护她。 和她在一起的一星期里,她会靠在我的背上,哼着歌,摇头晃脑的像个小孩子, 像回到了从前,垂眸不语。有时她会放着打洞的原版CD的,当音乐发出刺耳的噪声, 她肆意的尖叫,直到窗子上的玻璃也像要被划破似的,撕哑的发出尖锐的响声。她 有时还有呆在浴室里,一泡就是老半天。一次我以为她出事了,冲进去一看,她却 若无其事的把自己浸在浴缸中,昂着蔷薇花的脸说,“轩,我不要做蝴蝶了,我变 成金鱼好不好?”半夜里,我隔着墙听她在梦里呓语,话语中掺杂了痛苦的呻吟。 总在这个时候,她会穿着白色的睡衣在屋内走来走去,或者和着清水吃药。 我说,“雪,不要老是吃药,好吗?安眠药对身体不好。” 她说,“可我睡不着,不然你陪我喝酒吧?” 结果我无可奈何,也只有任随她去。我再没有问她,这些年你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我明白,该说的时候她会说的,而且爱一个人是不该计较她的过去,说如 我曾经说的,如果你累了,如果他不再让你爱他了,就来到我的身边吧!而现在她 来了,我是该满足了。我感谢神明,他终于可以让我好好爱她照顾她。其它的对我 来说也已经没有意义了。 (五) 这一天,半夜,雪来敲我的房门。 我揉着眼意朦胧的眼睛看着她。 “怎么了,雪。”我温柔的摸了摸她的脸颊,她的身子不停的抖动。 “我睡不着,好冷,你可以抱抱我吗?”她幽怨看着我。 我紧紧地,紧紧地,拥抱住她。她的身体扭曲成花朵一样的姿势,蜷缩在我的 怀里,身上清冽淡雅的香味一阵一阵的扑鼻而来。 我说,“雪,不要。你回自己的房间吧。” 她摇了摇头,在我耳边咀嚼着,“你是不是不再爱我了?不要我?” 黑暗中我看不到她的脸,我们皮肤和皮肤彼此融化着。她所有的恐惧与寒冷像 要就此消失了,世界褪去坚硬和冷漠,只剩下缠绵的亲吻和抚摸。快天亮的时候, 她窝在我的怀里,和我说了很多话。说起她爱的人,那个一件黑色的T恤,手指夹着 烟,笑得起来那样桀傲不驯的男人。我想那时她的眼神一定还是那样清澈明亮。心 嫉妒的绞痛起来,这是我一辈子永远都不及他的。他很幸运有雪那样的爱他。 借着半明半暗天光,她把手臂伸到我的眼前,“轩,你看,我的手臂上有好多 伤口,爱他最后的答案就是这些数也数不清的伤口。”她顿时笑的凄美无比,用手 抚摸着自己的伤疤。 “什么也不要说了,雪,让我好好爱你吧!你会嫁给我吗?”我的手臂从她的 身后绕上来抱着她说。 “在春暖花开的时候,我就做你的新娘。”雪淡淡的说,在我怀里安静的睡着 了。 我吻吻她的额头,在她耳边轻轻的说。“雪,答应我,不要再离开我了。” 我又开始做梦了,是这一星期中第一次再梦见雪。梦中,雪独自置身于空旷的 黑暗中,任我如何呼天喊地,她都没有回头。像很久以前那场离别,她淹没在暗夜 里,又忘了同我告别。那种无边无际的惧怕,彻骨的渗透到我的皮肤里。我有种预 感她要离开我了。醒来时,我真的没有见到她了,只剩下她香水的气味还在空气中 飘浮。我发疯似的找遍房间里的每个角落,她真的走了。 在桌上,一张纯白的纸上跳入眼幕,是雪留言给我的,上面写着: “轩,答应我回家去吧,一定要好好的工作,这一年内不许来找我。如果你都 依依做到了,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我将会你最美丽的新娘。 雪” 于是,我回到了家,拼命努力的工作。许多夜里,午夜梦回的时候,我躲在黑 暗里,思念雪几成疯狂,相思,像虫一样的慢慢啃着我身体。在空空茫茫的大洞里 我要自己好好的,因为雪答应过的,她在那边等我。有这一句承诺。我便还有一个 盼望。 (六) 第二年的春天的终于到了,我微笑得看着百花齐放,天气也变得暖和了。太阳 红通通的照在我欢呼的脸上,我终于熬到了春天。我将要去那个城市找雪,把她带 回我的身边,再也不会让她离去。当我又回到这熟悉街道上,我仰头看着天空的云 朵,心里低语着,“雪,我来了,来了。”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等着我的却是一场我无法面对残忍的事实。雪死了。在那 年离开我的时候,她吞下一瓶安眠自杀了。当朋友和我说的时候,我崩溃了,忘了 自己身在何处,心猛烈的狂跳起来,跳得好似也将死去一般慌乱。 “不,我不相信,雪不会死的。不会的,你们骗我。”我用尽我所有的声音喊 着,直到嘶力竭尽。泪水瀑布般的顷浑而出,无声无息。 雪要朋友转交给我一封信,我含着泪,颤抖的双手小心冀冀的展开信: 轩: 我知道你会来的,你来了,不是么? 你看到这封信时,我也许已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在于我,结束生命,将是一 个幸福的归宿。我希望你明白。请你别难过也别哭泣。知道为什么我最后一站会选 择去找你吗?说实话,其实我原本只要去你的城市里看看你,不管你当时是如何的 对我,我都打算即日就走。可当你不顾一切的为了我放弃你的家人和你的一切。我 就明白,我一辈子都无法偿还你什么了。面对你的真情我无能为力。所以我陪你在 小屋里一起渡过了快乐的一星期。谢谢你,因为你让我懂得这个世界还是有真情的。 可是我注定要离去。现实的残酷已把我摧毁的面目全飞。生与死我早已超然,为何 你深邃的眼眸还深情依旧,要我如何还你。轩,在临走的那个夜里我坚持把自己给 你,是因为我不想欠你。你是该活在阳光下的,可阳光的世界是容纳不了我的。去 找个好女孩子,她会为你洗衣煮饭陪你慢慢变老的。而我已经无法再爱别人了。对 不起,我走了,来生祈求不要再遇上我了,我只会给你带来无尽的麻烦。 请原谅我又一次的不告而别。请原谅我不能做你春天的新娘。但请你相信, 我是微笑的同你告别。今生今世里,我将不再欠你什么。而他欠我的,我要他用来 生来偿还。轩,我累了,睡着了。 祝福你。希望你快乐幸福。 雪 泪一点一滴的洒在纸上,我拉上窗帘,将自己锁在屋内,是安全的,从此,我 不再凝视天空中的云朵,因为我知道,在任何一朵云里,都找不到我心里呼叫的名 字。雪,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