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海角 紫晶蓉儿(福建)于 2001.04.28 14:20 发表在爱情故事 她深深的吸一口气,幽幽地说,“我要走了!” 他眸子里顿时迷雾一片,“去哪里?何时归来?” 她用力的咬着泛白的嘴唇,“不,我要去一个叫天涯海角的地方,永远,永远 不要回来。” 他无意识的伸出双手,习惯性想把她拥入怀里。可双手荡在半空中,却像被什 么东西狠狠敲击了一下,不由自主的缩了回来。 “为什么……”他困难的从嘴里挤出一句话,想它一定是话不成句,微声如泣。 “没有为什么?离开不需要理由,就象当初爱你一样。”她一如既往,静静地 靠在他的怀里,双手肆意的拨弄他的头发。…… (一) 他的网络公司刚起步,白手起家的他必定要付出更多常人无法想象的艰辛,他 大部分的时间在不停的思索,不停的抽烟,太多事他总追求完美,这绝对不允许有 丝毫的差错,哪怕是一次不小心的出轨都将会导致全盘崩溃。他深信这一点。所以 任何事他都亲力亲为,他尖锐敏感的眼神,敏捷灵活的思维,一丝不苟忘我投入的 工作态度。让人无法去否定他甚至让人感到害怕。 他点燃手上最后一根烟,拧了拧深锁的眉心,活动一下太久没有舒展开的筋骨。 他在恍惚刹那间想起她,也只有在这时刻他才会允许自己想起她。 他真正接触蝶衣是在烟花三月,阳光温暖的洒满大地,微风细碎徐徐的拂过脸 庞,这样的好天气,容易让人精神焕发,工作起来也特别的顺心,公司刚与一个大 型的网站签约,他们将成为它的唯一指定的代理商。这是一件值得令人高兴的事。 下班后,他哼着小调,依然泡在那家他时常光顾的音乐酒吧。他一直喜欢旧的事物, 例如这家酒吧内不变的吉他手,怀旧忧伤的音乐,如行云流水般一泻千里的歌声。 这些都让他感到放松,他的每个细胞在这里得到静静的休养,不受外界打扰。 而他就是在这时注意到蝶衣,他确定她20左右岁,因为只有年青不驯的女孩才 会穿着紫色连衣短裙,这是一种很累赘的衣裙,衣领上裙角边手腕口都带着层次分 明稚气可爱蕾丝花边。 她很沉默,安静得几乎要让人忽视她的存在。 她选择坐在酒吧最昏暗的角落里,烛光很黯淡,毫不留情的照在她清秀素静的 脸上,她的脸便形成一半阴暗,一半明亮。 他走了过去,“嗨,你怎么会有这般雅兴一个人坐在这里喝酒?” 他很早就认识她,仅知道她的名字,其它的都一无所知。一般认识这样的女孩 都只是君子之交,没有必要去知道了解无关自己太多的东西。 她抬着头,礼貌得对他笑了笑。“是呀,你不也有这般闲情?” 他哈哈大笑起来,“那我们是天涯沦落人喽!”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褪去原本的淡漠,无聊到与一个不太熟的女孩闲聊。可 能因为天气晴朗,或者是事业的顺畅。 “干杯!天涯沦落人!”她冷冷的说,嘴角挂着飘忽不定的笑容。 他们东一句西一句胡扯起来,从颓废的摇滚涅盘到纯真的校园民摇朴树,从帕 格尼尼到爱尔兰风笛,从唐诗宋词到外国文学…… 她说,她更喜欢有灵魂的文字,就如安妮宝贝,她的文字时常让人郁闷窒息, 可只有那些疼痛的东西才会再会证实自己是真实存在着。 世俗的颠沛流离,人性的贪婪丑恶,早已把她原本真实纯洁的模样扼杀得面目 全非,心日渐变的麻痹僵硬。她依附如此让她有温暖且疼痛的东西。 他含笑不语,盯视眼前的女孩。寂廖空洞的眼神,明亮清澈的眼睛,洞悉世间 百态清醒的灵魂。 他说,“我送你回家吧。夜太暗,不要你一个人回家。” 她醉眼胧朦的说,“好,谢谢你。” 在回家的路上,她自然随意的挽住他的手臂,说,“很久的一段时间感觉不到 任何疼惜,没有人在乎你是活着还是死着。很久一个季节里没人来过我的世界听我 嘤嘤低语,我寂寞,寂寞的宛如自己置身在一个长满蜘蛛网的地方,忘了四季轮回, 也忘了白日黑夜。” 他淡淡的笑了,迷幻的灯光把他深邃的目光照得有些茫然和迷离,他的目光那 么坚定而空洞,那么不屑而苍茫。她有些茫然地游离着他的目光里。 告别时,他们没有拥抱亲吻,更没有约定下次见面的时间,因为他们都清楚的 知道,寂寞的灵魂仅需要一个短暂的停泊口,相遇了,走近了,离别了。 (二) 他再次遇见她是隔天后的傍晚。那天,天气懒洋洋的,连同屹立在街头的那口 钟也走的慢条斯理。他刚忙完繁重的公事,从公司 走出来,正想找一个地方安慰他饥饿的胃,他突然在人群里看见她。 一头不经打理凌乱的短发,泛白的牛仔裤,深紫色带着碎花的衬衣,胸前还系 着一个同色的领带。这样独特的装饰,这样一脸颓败加着慵懒神情的女孩,是轻易 就可以从人潮中识别的。 他用高大的身影睹住她的视线,她昂起头,不羁的眼神中没有惊讶更没有期待 中的喜悦,仿佛她很早就预知他的出现。 她平淡的说,“你也在这里呀。” 他笑了笑,“是呀,去哪里?” 她漫不经心的说,“想去看一场电影。” 他说,“一起吧!” 她没有拒绝。 他们很有默契自然的走在一起,像热恋的中两个人。她小鸟依人般倚在他的怀 里,他把她潮冷的手指卷成团,紧紧地攥在手心里。 她说,“我常常一个人在空荡荡的电影院里看电影,心底想着那些爱过的人, 奢望他们会陪自己看场电影。也会想起那些爱自己的人,会要求他们陪自己看场电 影。可是都没有,这里没有人。” 她的心怕一再的受伤,所以执意小心冀冀地密封好。把那些爱自己的人通通赶 出圈外,惊惶他们会不小心穿越到自己世界,窥探到一道道忍不惨睹的伤口。更不 想因为同情而去施舍关爱。深知那样维持不了太久。 而曾经奋不顾身爱过的人,早已随着掌纹隐患着那日益无常的命运,消逝无踪…… 他心疼的拍拍她背,“我们看电影吧!今天有我陪你。” 她停顿了好久才说,“你的手好温暖。” 银幕上不停的放映着一段段被剪载过修饰好的画面,他不厌其烦的为她一一讲 解。他知道得太多,多的让她嫉妒,让她渐渐的忽略自己的存在。 他很危险,一个年青英俊又学识渊博的男人很容易让女人陷入万劫不复的迷恋 里。 当她看流满血液的画面,她害怕捂着嘴怕一开口就会恐慌的尖叫。 他用双手轻轻地把她的眼睛捂住,温柔地说,“别看,不准你看。你会害怕的。” 她眼睛湿润了,明知这只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举动。 如果她要求很多人都可以做到。可是从来没有人会这样的心疼她的眼睛,会这 样担忧她凝盯世界的冷酷无情会害怕。 她抿了抿被风狂肆的吹裂的唇,全身因寒冷而不停的颤抖。 他不由分说的把她抱在怀里。 她的眼睛在极度的呵护中一点一点的湿透了。这一刻她明白,她根本无力去捍 卫寒冷,只是她一直用虚伪坚强的外壳裹着。 一切无声无息。 她突然渴望世界停止,赖在这样陌生且温暖的怀里悄然的死去,何尝不是一种 幸福。 (三) 他们就这样开始了,一切依然无声无息,像昨日刚谢幕的电影又拉开了序幕。 他们天聋地哑了,绝口不提曾经疼痛的过往,他们一声不吭的恋爱着。平淡且 激昂。 他们祈求从对方身上掠夺自己想的,却永远给不了。 他没完没了的工作,没完没了的抽烟。骆驼牌,抽起来很浓很厚很呛人的那种。 她会偶尔发一个短消息给他,“文,你在做什么?听歌吗?蔡琴,《你的眼神》。” 他会在百忙之中回个电话给她,“衣儿,我听到了。那是哀怨凄凉的歌声,那 是七十年代怀旧的旋律……” 她却在电话那头,“咯咯咯……”的笑了,然后沉默。 雨下的很大,已经到了梅子时节。她几乎无法去掌握多变无常的季节就如对他 日益加深的迷恋。 他从昏暗的酒吧里把她接了出来。 他们在飘着零碎雨滴的天空下游走着,他们太相似了,喜欢冰冷的雨点打在身 上有点疼的感觉,喜欢让那些温暖真实的东西在确信外面裹着黑暗时才轻意呈现, 然后慢慢回味,轻轻地独舔带着血丝的伤口。 他们有着同样支离破碎的家庭,从小看惯了血腥暴力,习惯了一次次的无处告 别,低眉承受这没有温情残疾的童年。他们都很坚强同时也很脆弱,他们清醒着, 清醒的洞悉到在命运面前从来就没有选择的能力。 她头发湿哒哒的,她把鞋子脱掉,赤稞着双脚。 洁白细嫩光滑。她指着它说,“这是全身唯一不受污染,没被摧残过的地方。” 他把她抱在怀里,哼着继继续续的不成调的歌,他平静得给她讲他的现在将来 以及他破碎的童年。 她傻傻地笑了,背对着他。 这一切都没有她,在他的过去,现在,将来。 她挣脱他的怀抱,赤着脚在粗糙的石椅上走来走去,来回不停的走。 他嘶哑的喊着,“衣儿,你有自虐倾向,你连身上唯一完整的地方都要自我摧 残吗?” 她摇了摇头,“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我发现自己对你像吸毒般,日渐依赖, 无药可救。有一天,我爱你超过自己的时候,你也就完了。我也会同时完了。” 他皱紧了眉头,“衣儿,答应我。不要让自己陷得太深,你明知我给不起的。” …… 天空呜咽着,大滴大滴的落泪,“哗啦啦……” 她什么也没有听到,那树木被折裂的“嘎吱”的声音早已整个世界淹没了…… (四) 他独自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他深知自己不是一个好奇的人。可是眼前的情 景逼迫他不得不停下脚步。 一个大约只有七八岁的男孩,垂头丧气得站在那里,男孩的身边的一辆三轮脚 踏车与孩子弱小的身躯形成强烈对比。他不知道孩子从哪里来?更不知道这小孩子 将去哪里?为什么没有大人跟随着,为何他们忍心让一个孩子承受他本应不该承受 的东西。 人群把孩子层层环绕着,事情的起因也许是男孩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妇女,于是 这个体态庸肿的女人,泼口大骂。男孩措手无足的站在那里,像似与整个世界隔离 了,他分明从男孩的眼神里窥探到惊惶失措,他面对来得太快的灾难苍白无力。 有人从身边小声说着,“哎呀,他只是一个孩子呀!” 有人抱着看戏的姿态,喧哗起哄。 他却感到痛苦,强烈的感到痛苦。时间穿过记忆的隧道,他来到童年,在结满 蜘蛛网的房里,在潮湿阴暗的角落里,他寂寞。 他想念妈妈想念时刻被疼惜的过往。他孤独的站在校园口,他小小的身影在人 群中喊着,“我要妈妈,我要爸爸……”可是没有人,没有人正视过他的存在,没 有亲吻没有拥抱。他吃不到热腾腾的食物,他啃着泡面。啃着孤独,啃着永无止痛 的黑暗与死一般的寂静。 他用力的甩甩头,他必须离开这里。他无能为力的,他帮不了那孩子。谁不是 在一边受伤一边学坚强,包括他自己。 他深信那个孩子终有一天会昂起高高的头,他会冷静的透彻世间百态。 这个世界没有永远的痛,这点是他一直深信不疑的。 一切都会过去的,就像衣儿也会消逝在他的生命中。 蝶衣在黑暗的房里等他,他的手温柔的拂过她身上每一寸肌肤,一朵黑夜的花 在他的指尖燃烧绽放。 她呓语呢喃着,很疼很痛,可她不希望他停止,永远不要停。 她如猫一样安静的缩蜷在他的怀里,在无限的沦陷中等待天亮。 她说,“我们以后会不会有孩子。一个属于自己真实的生命。” 他一脸茫然,“我不知道。” 她昂着倔强脸说,“一定会有的。我相信。我会给他一个温暖明亮的家,教他 琴棋书画,让他在阳光茁壮成长。你说,他会不会像你有高挺的鼻子,如鹰般尖锐 的眼神。那如果是女孩,一定会像我,那是我生命的延续,但我知道她绝不孤独, 她会美丽簇拥。” 可她怎么给? 不会的,不会有孩子,不会有将来。 已经来不及了,来不及去好好的爱一场。来不及说开始就要结束了。 那是一条没有尽头,没有交叉口,永无境止的路。 他看见她远远的跑来,义无反顾。 她一直跑一直跑……她感到累了,那样的疲惫不堪…… (五) 黑暗逐渐来临,把天与地罩成一片淡灰色。他在屋子内感到郁窒沉闷,空气中 残留的淡淡香水味让他无法呼吸。 他沉沉睡着了…… 在梦境迂回诡异里,他似乎看见了衣儿,素静清秀的容貌,飘然欲舞的身影。 她站在山涯边缘。 冰冷的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他感觉好痒,那层层花边不停挠着他的颈背。“衣 儿,不要!” 她对他苍凉的笑了。“文,我要走了。” “不,不要走,你去哪里?”他慌乱了,把她抱得紧紧地,抱得她透不过气。 “那是一个没有离别没有疼痛没有白日与黑夜的地方。我会快乐的。”她依然 笑着,凄美得像落尘纯白的花。 “傻瓜,这个世界任何一处地方都会有离别的。”他低着头认真的盯着她,生 怕她会如空气般消失。花终会调谢的。 “不,那里没有。什么也没有。”她没有停止,一直笑着。可以笑着告别也是 对幸福的另一种译诠。 …… 衣儿不见了,他又置身于颠覆破碎的童年。 结满蜘蛛网的屋子,蔓延攀附在墙角的青苔,蜷缩在角落里的身躯,全身因寒 冷不停颤抖着。 大雨的夜,他不停奔跑着,雨点无情的打在脸上,身上。 衣儿宛如一个义无反顾的长跑员向他跑来,她苍白憔悴的脸,被割分的四分五 裂…… 在阴暗的房里,他不停不停的吻她,从潮冷的指尖开始,很疼很痛,不要停止…… 耳边莹绕回荡着衣儿淡漠撕哑的声音,“文,我和我们的孩子在天涯海角。” …… 数日后,衣儿真的不见了。她如一缕轻烟,消逝在空气。 她死了,在离开的时候,人们看见她的脸上带着一种不可言喻幸福无比的笑容, 传言她的腹中有一个二个月大未成形的孩子。 文慢慢地闭上眼睛,看见了满山穿梭的蝴蝶,衣儿淡紫色的衣裳随风起舞,还 有他们的孩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