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站 第一章 匆匆的脚步,忙碌的人群,一张张呆滞的面孔。在永远也不会有阳光的地铁站 里,每一张脸都被白炽的灯光映的铁青,没有生气,既冷酷又陌生。 陈逸影不喜欢地铁,非常不喜欢。因为在这种便捷的,快节奏的生活方式下, 人和人之间似乎更加淡漠疏离,似乎只有扳起一张脸孔在人海中拼命穿梭,才能有 效的保护自己,使自己免受伤害。 她喜欢观察周遭的人,尤其是地铁站里的人们。她喜欢从每张不同的脸孔下, 探究那个人的经历以及属于他们的故事。 逸影看了看时间。 玲又迟到了。不过她总是有法子消磨任何一段无聊的时间。她所有闲情是连玲 这样青梅竹马的朋友也无法了解的,或许也是她从来都不想去了解的。因为在玲看 来,那些影觉得很有意义的事全都无聊致极,用来打发时间罢了,而她恰巧有大把 的时间需要打发而已。 的确,形色匆匆的人们有着更为现实的生活目的;而她所有闲情雅致,在众人 眼中未尝不是多余。 或许是她不争气。从小衣食无忧的日子过惯了,自然不会为生计发愁,哪怕只 有半年就高考了,只有她还是一样漫不经心地对待。对她来说,努力与否的结果是 一样的,何苦再为了毫无意义的事浪费她宝贵的青春年华。与其残忍的虐待自己, 倒不如做些自己想做的事,看看书,听听音乐,写几首小诗无病呻吟一番。人各有 志!没必要为了一个老祖宗留下来的,该丢到博物馆展览的科举制度毁了自己的生 活。 庆幸的是,她有一对开明的父母。知道她资质不够好,天生愚钝,不是学习的 料,更不适应中国的教育方式,便早以对她放宽要求。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总归 是好事!在回过头来看看那些为了考上大学,光耀门楣的莘莘学子们——她简直算 的上个彻头彻尾的坏学生了:上课的时候发呆,考试常不及格,无故旷课,无故逃 学……然而,她并不叛逆也不喜欢放荡不羁的生活,更没有离经叛道的思想,或用 烟草麻醉自己的习惯。她只是不爱读书罢了。 尽管如此,她仍然会让众人错误的认为她是个文静的女孩,成绩不好只是因为 性格内向,反应稍显迟钝,对知识的理解力差,而非她整日不思进取、不务正业所 导致;她沉默寡言,是因为她没有那么多的聒噪,也不愿浪费如此之多的口水,逞 口舌之快,况且,她要做的事那么多,那来的空闲打探别人的隐私。 与他人的生活相比,她过得极舒适安逸。 不过,她爱这样的生活——可以幻想每一个与她擦肩的人的过往,可以任思绪 离开身体飘向任何一个不知名的远方,可以一个人在夜里静静的想,放一首缠绵的 慢歌也无妨…… 今天,陈逸影与往常一样,一个人坐在地铁站里,观察着每一个从她眼前经过、 为生计、为学业、为家人、为事业,为名利而奔波忙碌的人,探究着每一张形色各 异的脸孔下的过往。 直到看见好友玲出现在地铁站的一头,并努力地向她挥手。然后,她们互打招 呼,一起走进地铁的那节车厢……“昨晚又开夜车了?” 见玲那副哈欠连天的疲惫相,陈逸影对现行教育制度的不满更添几分——很难 相信这是在社会各界高喊教育改革后的今天。“才没有!”玲又是一串长长的哈欠。 “昨天我外婆来我家,见我很晚了还在温书,心疼得不得了,一个劲儿数落我爸妈, 他们坳不过她,只好让她老人家哄我睡觉觉……还睡觉觉咧! 我都快十九了,什么嘛!“”那不是正好吗?你不是一直害怕到二十吗!“陈 逸影好笑的学着玲的口气,”一到二十人就老了,我还不想这么快就老了……这是 你说的吧!“”讨厌!“玲假装不高兴地说。 又是一串哈欠过后,金玲无奈地望着车厢的天花板,似乎把那里幻想成了一片 美丽的星空。“唉!为什么我要生在这样一个年代!考大学、找工作、结婚生子, 让他考大学、找工作…… 这简直是个周而复始的悲剧!“玲有些泪汪汪的眼睛望着影,”影!你就好了, 你父母远在英国,根本管不到你;就算他们在你身边,也不会为难你,他们好得多。 我呢?我妈整天唠唠叨叨,说谁谁谁考上了名牌大学,某某某的小孩得了奖学金。 还说:‘我不要求你和他们一样,但至少也得考上个大学才行。’所以,无论如何 我都得考上大学,就算是拼命。“”玲!你真的很厉害,要是我的话,就算再怎么 拼命也考不上什么破大学。大学?人们用来满足虚荣心的工具罢了。“陈逸影也懒 懒的打了个哈欠,不知是不是被玲传染的,”我可不能生活在那样灰暗的世界,就 像地铁站里,没有阳光,只有日光灯。“”对!你的生活里充满阳光,可我没有。 “”我是灿烂,你是……“收回也望着天花板的目光,逸影发现玲还是那副没精打 采的样子,不禁可怜起她来,于是拼命想要在心里寻找一个恰当的词汇来形容现在 的玲。难道是她的词汇量少得可怜,因为那个词竟是——”惨淡!“ 听影这么说,玲怔了一下,连忙摆手道:“什么跟什么呀!依我看哪,你是懒 蛋,而我呢——是笨蛋。” 很快,有些哀伤的情绪被玲打趣似的话语冲淡。“什么蛋不蛋的,难听死了。” 说着,就去呵玲的痒。玲功夫不济很快败下阵来。“反正……不是……不是坏蛋。” 玲吃吃地笑。 听了这话,影才肯停下残暴的刑罚。玲笑得咳嗽起来,影伸手去拍她的背: “对!我们都是好蛋!” 闹了好一阵子,影才想到了最关键的问题。“那你睡得也不晚哪,还迟到,想 变睡美人不成!” 看起来玲仍余咳未了,讲起话来还不太顺畅:“睡……美……人……?那也得 有……王子……才……行!”“怎么会没有呢!首当其冲的就是咱们班那个叫什么 彬的,他可是从初中时就开始追你了。”“陈彬!哎哟,我真服了你了。人家和你 同窗了五年,又是你的本家,你竟然也会忘记。” 陈逸影没有理她,继续如数家珍一般地说:“还有一班的胖子,五班的‘四眼 儿’,一年级的小孩儿……”“拜托!拜托了!”金玲马上打断她,“看看你说的 这些仁兄,哪个像童话中的白马王子,简直是黑驴呆子,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全都是 些影响市容的家伙。”那你将就一下,青蛙王子也不错了。“”青蛙王子也有再变 成人的时候!“”那……美女与野兽的野兽好了。“”那我宁愿永远睡着。“”你 这么想,可小紫同学巴不得让陈彬当王子。“”那倒是,说不定她曾无数次地幻想 自己和陈彬是爱情小说中的男女主角,白雪公主和白马王子……“ 影突然发现她们把话题扯得太远了。“对了!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说。”玲 的口吻神秘兮兮,有意要引起影的好奇心。“好啊!”她的胃口似乎并没被调起来, 反倒显得无所谓。 玲匆匆追悼了一下自己没卖成的关子,急着向逸影倾诉:“其实,我今天起了 个大早,满心以为不必迟到了。谁知道在我刚进地铁站的时候,被一个人给撞倒了, 他手里的东西都掉在了地上。我想他是在赶时间,一个劲儿说对不起,可就是头也 不抬地检东西。我无意间瞟见他的脸,影!你知道吗,他简直太帅了!可是,后来 他看了眼手表,二话没说没说就跑出了地铁站。然后……这不……”说着,从书包 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纸卷和一个证书之类的东西,在逸影面前晃来晃去,像要证 明她刚才所说的话的真实性,而非整日想帅哥想疯了所产生的幻觉,“我还没看过。 匆忙之下他把这个落下了。” 陈逸影接过稿纸,慢慢展开来看。“这是一张室内设计的图纸……” 玲也把头伸过来,想看个究竟。都不知道自己快要把影挤到别人的肚皮上去了。 她只好把图纸递到玲眼前一部分,免得她不小心变长颈鹿。 这是间两房两厅结构的房子,实用面积并不算大,所以设计者在房间的装饰装 修上采用流行的简约风格,并没有做任何墙壁与房顶的装饰,只是在乳胶漆的色彩 上做着变化,使房间宽敞简洁许多;还有一些装饰的巧妙运用,也给房间增色不少。 影看得入神——或许这就是她一直想要的家的模样,而一直以来只在她脑海中 有个模糊影像的家,如今却真实的呈现于眼前了。没有华贵的装璜与繁琐的陈设, 一切都是那么简单,却有那么亲切。“这是什么?”玲突然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正 指着搁在逸影腿上的那个证书。“是毕业证书……”她刚才顺手放在腿上的,红色 的稠布上赫然的三个大字——毕业证。影将图纸放在一旁,正要看个究竟,却被玲 抢先拿到证书。“许——锦——朋?他叫许锦朋!天哪!真是太帅了……哇!他是 个高才生……清华大学美术学院……他是清华的毕业生……”“美术学院!”逸影 赶忙提醒她,不然她会沉迷其中不能自拔,她简直把那个什么朋的当圣人看了。 “无所谓,反正也是清华大学!” 玲似乎已经幸福得快要飞上天了,大概忘了今天还有她最头疼的考试。“影, 你说我们是不是把图纸还给他呀。不然就放学以后吧?”玲合上证书说。 逸影不假思索地答道:“我看还是现在就还给他比较好。”“啊!”玲惊讶万 分。“啊什么啊!”影不置可否,“那个叫什么朋的” 玲打断她:“锦朋,人家叫许锦朋,不叫许什么朋。”“好,好,好。锦朋!” 她故意放大音量,看起来玲很满意,影接着说,“他应该是去应聘室内设计师的, 没有了设计图和毕业证书,你叫他怎么办。事关他人的事业前程,可马虎不得。” “可是,你怎么知道许锦朋要去哪里?你怎么找到他呢?”“巧了!”影恍然大悟, “他要去的那家建筑公司可能就是你家的……” 金玲的父亲金俊易原是一家颇具规模的大建筑公司的首席设计师,后来不知道 何种原因,他竟然放弃了那个金饭碗自立门户,几年竟也发展的有声有色。由于金 俊易非凡的领导力,以及英明神武的决断力,吸引了不少青年才俊和建筑界的资深 人士。有了金俊易的努力与大家的鼎立相助,“俊易装饰公司”这家私人企业已初 具规模,正以其惊人的速度发展着。作为金俊易的干女儿,陈逸影对建筑界的了解 不亚于业内人士。目前,正是“俊易”新老交替的时期,大批地聘用新人,为这本 就很有朝气的“家庭”更添一分活力与创造力;而今上海建筑唯一一家聘用新鲜人 类的装饰公司,便是“俊易装饰公司”。因此,对于许锦朋这样的应届毕业生,所 能应聘的装饰公司只“俊易”一家。“是啊!惊诧之余玲更兴奋地觉得,她和许锦 朋实在很有缘。”可是,我还要上课呢。你当然无所谓,视旷课为家常便饭,可我 还得考大学呢,怎么办?“”那我自己去。“”可是,许……“ 影打断她的话:“我不会打他的主意。”“那好吧。不过,你为了一个与你素 不相识的人旷课,这还是头一次。”“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也不想考物理。”一方 面,影是真的不想考试;而另一方面,她是好奇的,许锦朋的设计确实打动了她, 这个理由使逸影更想见到他的本人。 其实,在那个毕业证里有他的一寸照片,但从一开始她就没看到里面的内容。 这会儿玲又把它塞到书包里,硬是不让她看。金玲还打算暂时都不把毕业证书换还 给他,说是可以借此和许锦朋约会。她可以谎称忘记带证书,于是就跟他要电话, 或把电话留给他,他想拿回毕业证,说不定当下就讲好时间和地点;或许他再大发 善心,为了报答她们的救命之恩,而让她们提一些要求;接下来影就可以功成身退, 把单独相处的时间留给男女主角。当然,这些也只能是幻想,毕竟玲最艰巨的任务 ——考大学就已经让她焦头烂额了。“这么说……我又要帮你去请假!”她就知道 会这样,一切都不会如想象的那样美好。 陈逸影认真而肯定地点头,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让人没的拒绝。“算了吧!” 玲万分痛楚,“还记得上次吗?你在家睡懒觉,我就说你感冒。谁知道,那么多人 都抢着探病,费了我多少口水才劝退那一票人马。” 金玲一段血与泪的控诉并没有激起逸影多少侧隐之心,本以为影会为她这个有 情有义的好哥们儿感激不尽,谁知她竟无动于衷。“你未免太夸张了些。咱们学校 除了你之外我和谁都不熟,哪有人这么无聊,去看一个见了面连招呼也不打的人。” “可那些人不这么想!人们只肖看你一眼,就会对你产生好感了。以为你有天使的 面孔,小题琴拉得好,才情也是一把罩。就连你那种近乎冷酷的个性,在外人眼中 也都成了少言寡语、善良、温和、小鸟依人、大家闺秀,沉默又有个性,还带点神 秘感的百分百女孩儿。” 片刻沉默,影才开口说道:“你就说我发烧了。”“不行!”玲坚决地说, “上次只不过感冒,就差不多发动了全校师生,这次你严重到发烧,只怕要发动全 上海市民喽!”“这有什么好怕的,如果有那么多人来看我的话,你就叫他们把礼 物啦、食物啦通通留下。 你还可以说:‘病人最需要安静,有个代表,意思一下也就够了,何必兴师动 众;看影家的房子太小,想撑大一点不成?大家的心意影自会收到,一下子去这么 多人,就不怕影兴奋过度,当场厥过去?’玲放心好了,大家那么多年的好朋友了, 不管有什么,我都会分一半给你的。安啦!安啦!“ 陈逸影好笑地拍拍玲的头,像是在拍自家的狗狗。“那也不行!”玲仍很为难。 “没办法了!你请假就说我老朋友来了,痛到起不来床好了!”影说得认真,心里 却在一个劲儿偷笑。“啊!”玲无言以对。 第二章 真是倒霉! 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 坐在“俊易装饰公司”门前的台阶上班,许锦朋用一颗小石子在地上无目的地 画着一个个抽象的图案。感觉很狼狈,他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狼狈。“俊易”—— 他转身看向大门口的几个字。“俊易装饰公司”的总经理——金俊易,也是他学生 时代就十分崇拜的前辈。德高望重、知人善用、平易近人,正是因为有了这样一位 让人敬佩的老板,以及这间发展潜力雄厚的公司,才让他义无反顾地选择了“俊易”。 可是他竟丢了图纸…… 这一切都是她害的。如果不是那个丫头在那个时候撞到他,他又怎么会因为怕 迟到而忘记了图纸?他这次应聘本可以很顺利的,他对自己的设计很有信心,也为 此做了很多准备。 唉! 许锦朋沮丧地叹气。 怪别人也没用!他无精打采地想着。 他就是倒霉!从小到大,他没有哪件事是顺利的。 他是个孤儿,父母在他只有九岁的时候就去世了;他甚至不知道他们去世的原 因,但他仍能清楚地记得,当时亲戚是如何像踢皮球一样将他踢来踢去的,到最后 还是把他送进了孤儿院;学生时代的他,又不知遭受了多少的冷嘲热讽;如今好不 容易熬到大学毕业,满心期待可以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还有,最让他头疼的便是 他那不知烦恼为何物的妹妹——许锦樊。锦樊是许锦朋的父母在世时收养的孩子, 父母去世后,也成了孤儿的锦朋对她更是疼惜,于是对她过份任性的行为一再纵容, 让她变得越来越无法无天。 许锦朋抬眼,看见几缕垂在眼前的头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有了白发。 哎!他不得不叹气!过多的压力让他早生华发,偏巧锦樊那丫头只知玩乐,丝 毫不知上进,不过初中三年级,成绩已是一塌糊涂。对于锦樊,他是不抱任何希望 了,与其强迫她“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如指望他自己变成百万富翁。而所有 人都知道,他是百分之百不可能当上百万富翁的。 他不诗歌幸运儿,连个平凡人都不是,他是个倒霉的家伙,在他身上不可能发 生什么好事,更不会有幸运降临到他头上;他这个角落,怕是连上帝也无暇关注大 的,他老人家有太多事要做,世上有太多人需要他的癖护,何时才能轮到他? 怪谁都没用!怪那女孩儿也没用,怪金俊易也没用,只怪自己太倒霉! 总之,幸运之神不会倦顾他,快乐也不倦顾他,对他情有独钟的只有不幸…… “喂!你坐在这里干嘛?”“滚开!” 许锦朋想也没想,就没好气地吼道,心中气愤不已。也不知是哪个臭丫头好死 不死偏在他情绪低落时打扰他,口气又活像锦樊那臭丫头,实在该骂。虽然气不打 一处来,心想她该把他骂个狗血淋头才对,如今的女生全都生得一副伶牙利齿,怎 会轻易放过他?可好半天也听不到半点儿动静,不禁担心起来,她是否去班救兵了? 想到这里,他终于肯抬起早已千斤重的头,才发现颈子都僵了。他环顾四周, 却并没有发现任何相貌凶悍的人挥着拳头气势汹汹地向她走来,这才安心。 四下除了车辆的嘈杂声,他也只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路口的交通指示灯由 红转绿,等待许久的车子鱼贯而行,一下子,“俊易装饰公司”所在的这条街道变 得空荡荡的,他心跳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晰,这么静默,仿佛空气也凝固在冬天的 寒冷里。 突然,他又想起了刚刚那个女孩,估计她是被气坏了。这么一想,许锦朋觉得 后悔极了,心里竟有了一丝欠究。 正在这时,他瞥见不远处有个小小的身影在向他走来。其实,他根本不确定她 是否是走向他的,但他的直觉告诉他就是这么回事;他的直觉还告诉他,这就是他 刚骂过的女孩。 随着她越走越近,他期待的心情就越来越强烈,甚至忘了自己根本不知道她长 什么模样,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子,不知道她任何事情,他甚至忘了自己根本不认识 她。可他为什么会觉得他们是认识的,她并不陌生,似乎她便是他一直以来都在期 待却有苦于无法得到的幸运。许锦朋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可 他就是这么觉得…… 好像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她终于来到他的面前。“喂!” 许锦朋神游的思绪才被她唤回来,却又呆呆地望着她,望着她在午后的冬日阳 光中朝他露初比阳光还要温暖的微笑。 他的心不禁为她而微微地悸动着。 他看见了她的样子——并不美丽动人,也不风情万种,可只是她那双似水的明 眸就足以吸引他的全部视线,清澈而深邃,也在深深地望着他,像是要望进他的心 里去。冬日里淡淡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她看上去像是刚刚收拢羽翼的天使,比阳光 还要耀眼,还要眩目。“给!”陈逸影从双肩背包中拿出一罐汽水递到他眼前。 而他像被施了什么定格的咒语,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放心好了!里面不会有 毒的。”说着,把那罐汽水硬是塞到他手里,随即坐到他身边。 许锦朋手里攥着汽水罐,再次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幸运女神”,简直受宠若惊 地无法言语。 他还没有见过有那一个女生像她这样宽宏大度,不斤斤计较。这样的一个人很 难不让他敬佩。“我真的没下毒!”看他只是对着她发愣,逸影重复着。“噢……” 他含含糊糊地回答,心不在焉地拉开易拉罐,啜了一口,顿觉一股清爽直入脾。 他敢肯定她是在汽水里加了东西,不过不是毒药,而是一种可以让人变轻松的 药剂,即使有毒也无所谓。一口气喝掉大半罐,人也振作了许多。“怎么样?”他 终于不对她们辛苦买回来的汽水视而不见,陈逸影露出个宽慰的笑。“好多了!” 许锦朋将罐中的汽水一饮而尽,终于清醒多了。“那就好!”“呃……呃……”他 想要向她道歉,但一开口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了,紧张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没关 系!” 想不到还没等他说出口,她就给出了答案,好像已经知道他想说什么,好像她 那双眸子真的可以洞悉人心,或许她看出了他的为难。 许锦朋只好无奈地笑笑。“哈!原来你会笑啊!我还以为支持你笑的神经和肌 肉已经退化了呢。本来我都想好了要怎样将你医好,不过现在是派不上用场了。还 真让人失望啊!”“有进步噢!”“什么?”他不解。“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 滚开’,两个字;第二句话是‘噢’,才一个字;第三句有了点长进是三个字,到 了第四句变成了‘呃,呃’,很勉强;而这次说了四个字,当然算得上进步。” 陈逸影笑得灿烂,可就是这一笑,害许锦朋神智恍惚起来。就在这时,她突然 伸手去呵他的痒,让他彻底清醒了。许锦朋痒到哈哈大笑,嘴巴也痛,肚子也痛, 她仍不肯放过他,完全不顾形象和男女之别。终于,许锦朋笑瘫在了地上,而逸影 也被他传染,笑瘫在他怀里。当许锦朋受敛了笑意才发现那丫头竟倒在他怀中,赶 忙尴尬地把她推到一边。“哎!累死我了!”陈逸影坐在台阶上喘着气说道。“你 这是干嘛?”许锦朋揉着疼得要命的肚子,困惑地看着他,也喘着粗气。一方面, 是因为笑得太辛苦;另一方面,是因为发现她倒在自己怀里,他又不好意思又紧张。 心想:这丫头还真是要命——可爱的要命!“看吧!我就知道很管用!这就是我用 来防止笑容退化的方法,厉害吧!想不笑都不行!” 真是佩服你!“”说佩服我其实是受够了我吧!“”不是的!我没那个意思! “他赶忙说道,”对不起,那时候我心情不好,所以才……我不是故意的。“”现 在心情好点了吗?“”好多了。“”这就好。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我根本不放在 心上,因为我清楚你也不是有心的。所以呢,你最好也别放在心上。过去的事已经 过去了,发生过的事情终究无法改变,因此不管过去发生过怎样的事都不要耿耿于 怀,不要沉迷在旧的时光,那对谁都没有好处,只会让人沉沦,毕竟我们所拥有的 只是现在和未来。“”真的很谢谢你的!“ 影爽朗的笑笑,似乎她所做的事是家常便饭:“不用谢了。看到你开心,我也 会跟着开心。 能够开开心心地生活不好吗?俗话说的好:笑一笑,十年少。而对我来说应该 是:笑一笑,少一少。因为我一共才活了十八年,笑一次我就只用八岁,要是再笑 一次,我这八年都不够,还欠人家两年呢。你说是不是!“”你的汽水真是管用, 我真的好多了。“”还说呢!你知道吗,为了这罐汽水,我走了两条街。“ 许锦朋手指向左边的一个自动贩卖机。“啊!不是吧,我走了这么远的路,没 想到却舍近求远了。”“对不起。”“你是日本人吗?”“啊?”“不是吧,不是 日本人你怎么老说‘对不起,对不起’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能把你的名字告 诉我吗?”陈逸影问道。 他怔了几秒,“许锦朋。” 许锦朋,听起来好熟喔,在哪里听过呢?可她确定自己并不认识他!好奇怪… … 许锦朋!天哪,她要找的不就是这个人吗!而就在她想把图纸交给他时,陈逸 影突然改变注意,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叫陈逸影!”她伸出右手,笑 看着他。 他也伸出自己的右手,并握住了她的:“你好!陈逸影!” 她露出了个灿烂的笑:“你好!锦朋!” 影一直在心里盘算着,呆会儿直接把设计图纸交到金俊易手里的事,几乎没有 注意到他眼里的爱慕。陈逸影更不知道,当他德才手握住她的那一瞬,是怎样的温 暖的力量注入他的身体、血液,以及他心灵的深处,以至在今后的每一个冬天,他 都感受的到她的温度,在寒冷的日子他的心都是温暖的;是怎样的力量,让他在遇 到挫折的时候勇敢的面对,用平和的心态去应对;是怎样的温暖让他的每一个细胞 都活了起来。 第三章 深冬的城市里,有些许寒冷,有些许瑟索,有些许感伤。 十二月的空气里充满了恋爱的味道,充满了思念的味道,甜甜的也有些涩涩的, 却叫人着迷不已。 是圣诞节的前夜,街道两旁的橱窗里,装饰着各种各样的圣诞饰物,到处都充 满了节日的气氛,所有亮着灯的窗子里都散发出温馨的味道。 刚下过一场雪,夜空也被雪洗染得清澈透明,繁星点缀在黑幕一般的夜空中, 散发着奇异而美丽的光芒。 漫步在人来人往的人行道上,陈逸影仍然习惯性地观察着与她擦肩的行人,然 后像往常一样来到地铁站,等待回家的那一班地铁。 看着地铁站涌进涌出的一班班人流,她忽然想起了《小王子》那本书里边,小 王子说:“人们拼命挤进快速火车,都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些什么。于是他们变得忧 虑、烦躁、在原地打转…… 人类在一个花园里种;饿五千朵玫瑰,然而,却仍找真正追寻的东西。 可是他们一直追寻的东西,其实就在一朵花儿上或几滴水中就能找到。“ 在影身旁的这些人们,不停追逐,不停奔忙,可他们又是为了什么呢?他们要 追寻的究竟是什么呢? 不管外面是什么季节,什么天气,是晴是雨,是春是夏,地铁站里都是一样的 空气。地铁站里像是另一个世界,尘世的喧嚣与车水马龙,与它毫不相干,人们的 表情、心情丝毫也不会受到外界的影响。人们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哪怕有机 会驻足于蓝天白云之下,也不可能流连片刻,他们会做的,只是一边看着手表一边 加快步伐。 她偶尔会想起许锦朋,自那次后再也没遇见过。可细想想,人海茫茫,若当真 能再碰到他,只怕连她自己也不能相信。那天她没有照原计划把图纸还给他,而是 直接交给了金俊易,没想到干爹很快就录用了他。玲说他很勤恳,干爹也很喜欢他, 说不定很快就能加薪。金玲倒是有事没事就从金俊易口中打探他的消息,以见面便 向她提起,对于他的状况倒也略知一二。 不过,近一段时间干爹奔走于其它城市,影已经快半个月没听到有关他的是了, 不免有些挂念,她只电告是因为玲的关系——是玲害许锦朋的,做朋友的她心中略 有歉疚。可是金玲却整天在她耳边唠叨着,说是想念他什么的。以前以为玲只是说 说而已,花痴罢了,照现在的情形看来,玲该不会是爱上他了! 今天的圣诞节,不知许锦朋在和谁一起渡过?好奇怪,自己竟会有这么愚蠢的 想法,像现在这样想着一个人,对她还是头一次。难道玲闯下的祸严重到让她自责 到今天,祸又不是她闯的,她一再地自责是为了什么呢! 圣诞前夜的地铁站里,人们依旧忙碌,依然不停地奔走,白炽的灯光依旧眩目 而刺眼,地铁还是不停地穿梭于城市的地下通道中,任凭外面的世界怎样莫测的变 化…… 天知道他该送什么圣诞礼物给锦樊,逛了一个晚上,而礼物不是太俗气,就是 太昂贵,真实让他伤透了脑筋。现在的女生都喜欢些什么呢?这个问题可着实难住 了他这个大男人。 转眼间,他在“俊易装饰公司”工作已有两个月的时间了。 陈逸影果然是他的幸运女士没错,因为就在遇到她的几天后,他就接到了“俊 易”的电话,于是他得到了这份心仪已久的工作。他想,一定是那个撞到他的女孩 子把图纸捡了去,然后……然后不管发生了什么,总之他已经过上了他多年来一直 想要的生活——一份称心如意的工作,一个平易近人的老板,一群亲切的同事,和 另人满意的薪水,还有一个可爱的妹妹——虽然说用可爱来形容她似乎折煞了锦樊 那刁钻的天才智商。而唯一的遗憾恐怕是锦樊一直以来最为关心的大嫂问题。 是啊,自大二那年和相处多年的女朋友分手后,他一直是孤身寡人。不过与其 说锦樊关心的是大嫂,还不如说是关心自己的伙食,因为他前任女朋友是个烹饪高 手,常常买了菜来做给他们吃,锦樊也因此摆脱了吃“康师傅”的日子。他们分手 这件事让锦樊难过了好一阵子,毕竟今后她再也吃不到好吃的菜了。 奔忙于人海中,面对着人与人的陌生,忽然让他觉得孤单,他只一个人,形单 影只,怎会有人在乎他,怎会有人个他半点关注。然而,陈逸影也不过是个过客, 也是陌生人总的一个,却在他最失落,最需要人关怀时向他伸出双手,把他从低谷 中拉了出来,对素不相识的人来说,她的关怀确另人感动不已。而这样的萍水相逢, 只怕这一生也不会再有了。 许锦朋突然感觉有一双眼睛,正在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心脏不由突突地乱跳, 好一阵子狂乱不安。直到被一个声音吓了一跳:“许锦朋!” 见他如此迟钝,看了他好久也没见他有所察觉,心想他这个样子倒是好暗算, 无奈之下只好把他从神游太虚的状态中叫回。“陈逸影……”许锦朋着实被她吓着 了,七魂八魄掉了六条半,错愕的表情随即被难以置信所取代。“太好了!你还记 得我。”“怎么会不记得呢?”他又怎么可能不记得她呢!只怕这一生也不能忘记。 曾经以为永远都没有机会再见到她了,可现在她竟实实在在地出现在他眼前,这不 是奇迹又能是什么呢?“谢谢你!”“谢我什么?”她莫名其妙地问。 没错,谢她什么呢?他所认为的拜她所赐的事情,简直没有一样与她有直接的 关系,而他确实觉得如果没有遇见陈逸影,也许一切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有片刻的沉默,似乎空气也凝固了。两个人都不知要从何说起,不知过了多久, 影突然说道:“圣诞快乐!”这句话实在勉强,就硬生生的摆在那里,显得别扭极 了,可她确实再找不到其它更好的字眼,又不能这么尴尬的沉默下去。“圣诞快乐!” 许锦朋公式化的回应,“没……和……朋友一起?” 影摇头:“没有……近来如何?” 她真恨死了这种生硬死板的问话。“很顺利……”“那就好……你呢?”“什 么?”“也没和谁有……约会?”她口吻里带着几分羞怯,心想自己一定是疯了。 “有啊!” 他这么一说,逸影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似的。“和妹妹……”“……" ”我们俩 从小相依为命。“”父母……“”很早就去世了。“”对不起!“”没关系,都这 么久了。“”你一个人,又要工作又要照顾家,一定很辛苦吧!“”嗯……“许锦 朋深深叹了口气,”不过还是很开心。“”对呀!人不管在什么时候,只要开心就 好,如果不开心,做起什么来都没意思。我想,你妹妹一定很可爱,所以你才会觉 得开心。“”还好吧,她就是太烦人,又调皮又刁钻,常常气我,可每次我要爆发 时,一看到她那张脸,什么气也消了。“”能有个哥哥一定很幸福吧!“”呃? “”因为我没有哥,所以不知道有个哥哥是什么样,我也好羡慕那些有哥哥的人。 “”为什么?“他对她的想法很是好奇。”因为……可以感觉自己像童话中的公主, 永远被哥哥宠爱社,疼惜着。我真的好想有一个哥哥!“”……" “我妹妹要是也 有你这样的想法就好了,她一直认为,哥哥是用来欺负的。”“但是我想她也是很 爱你的,只是不同的人,表达爱的方式也不同。”“……" ”有没有买礼物给她? “”哎!别提了,买礼物可真是见麻烦事,找了好久就是没有另人满意的。“”跟 我来!“直到地铁缓缓驶进地铁站,陈逸影突然拉住许锦朋,不等他有何反应,他 们已随着人流涌进地铁。”你这是……“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影却邪邪一笑,“带你去一个地方!” 第四章 这是一间并不起眼的店铺,位于商业中心的边缘的角落。若不是陈逸影一路将 他拉了来,他恐怕永远都不知道,在这个无人问津的地方,竟还有这么一间小小的 店。整条街道的光亮来自几盏昏黄的街灯,而这家店的门脸儿也实在不抢眼。许锦 朋不禁觉得好笑,但凡懂得点经营之道的人也都会觉得好笑的。开店的人不都会把 门脸儿装修得夸大其实以招揽生意吗?可这家店铺却是反其道而行之,门脸儿的设 计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从店里投射出的灯光,并不是刺眼的日光灯,也是昏黄昏黄 的,与这街道浑然一体。想来也难怪,在这么偏僻的地段,只怕再怎么花大价钱装 饰门面,也是徒劳,因为来光顾的想必都是些回头客,或是牧慕名而来的人,生意 恐怕不会太好。“要带我去哪里?”许锦朋好奇地问。虽然她没说要带他去哪里, 但凭直觉来说,应该就是这间店铺。 陈逸影已领他进了店门,然后说道:“我朋友的店。” 进到店内,又是另外一种景象。外表光鲜的店铺的确吸引人,但走进去才发现 自己像是被骗了一样的失望。而这家店恰恰相反,在装饰装修上也不似店门那么随 意,虽也很简洁、精致,却更古朴、雅致。确切的说,这是一家饰品店,以案头、 书桌、茶几的摆设为主,只有廖廖几件首饰;材质以玻璃、水晶、银制,和木制为 主,但玻璃制品和水晶制品却占满了大半个房间,在昏暗的光线中散发着璀璨的光 芒。店里拨着音乐,不似其它店店铺故意放大音响,而是静静的,让歌曲像是在轻 声低语,轻轻诉说着——思念是一种很悬的东西如影随形无声又无息出没在心里转 眼……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被放逐天际就算多一秒停靠在你怀里失去生 命也不可惜……“鞠青!” 王鞠青放下手中正在擦拭的一个苹果形玻璃饰品,缓缓转身,露出个女性的笑 容,成熟而从容。“逸影。”她轻盈地步到陈逸影面前,“好久没见了,何时交了 男朋友?” 两人同时语塞,突然恍然大悟地发现,他们竟是一路牵手而来的,顿时错愕地 拉开两人的距离。 看着眼前这两个人儿局促不安的模样,可王鞠青已猜中了个秘密,不禁幽幽的 想:能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事,会有这样的感慨,或许是因为 她今后再也不可能和自己的爱人在一起,因为她剩下的生命只能一个人走完。每每 想到这些都让她失落不已,毕竟那些现在看来是奢侈品的幸福,她也深深品尝过, 实实在在拥有过,而今却成了最大的痛苦与遗憾。她静静听着自己的心跳,仿佛有 另一个人的心跳正与她附和着,那个她熟悉的心跳仍在她心里活跃……“鞠青,你 还没把这只苹果给买掉吗?” 直到影的声音敲击她的耳膜,她才回神。“我不是说过了吗,这只苹果是给你 留的,除非你把它拿走,不然……”“不然怎样?”“不然就让你的男朋友买给你!” 她话音未落,不觉已有两片绯云飘上逸影双颊。“哎!我们这些穷学生哪买得 起这种奢侈品,至于男朋友……”她目光不自觉地游向许锦朋那一边,害她的脸更 红了。 而她的这一举动全被鞠青看在眼里,笑着说道:“这不是在吗!” 逸影立刻紧张地辩解:“鞠青!我们……我们……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啦!” “许锦朋!你不是要给你妹妹买礼物吗?这里应该可以找到合适的哦!” 她想要借他转移话题,却发现声音里有着难以掩饰的慌张。“好。”他随声附 和。 王鞠青沏了两杯茶,与陈逸影在一旁的小茶几上相对而坐,让许锦朋一个人在 一旁慢慢挑选礼物。“真高兴你能这么快恢复过来。” 王鞠青啜了一小口清茶,轻轻一笑:“听你的口气,似乎以为我回就此低迷下 去”“那时的你真的很让人担心。”“真的?”“嗯!宁伯父、宁伯母,你们的同 学,当然还有吴宇清,我们一直很担心你,很怕你会……”“想不开吗?”她毫不 掩饰的反问。“想过吗?”“嗯……有一晚,我几乎就这么做了……就是宁远去世 后的第一个清明节的那天晚上,一个人回到我们那所靠湖的房子,我一个人坐在岸 边,想着以前的事,忽然觉得孤独,就鬼使神差似的……后来宇清赶来救了我,我 才没被淹死。也是在那晚,宇清对我说了那些话……”“这些我们竟都不知道,吴 宇清也没说过。”“他答应我要保守秘密。”看逸影的眼神又转为当时的担忧,她 马上轻松地说道:“放心吧!现在的我是决不可能再做那种蠢事的,没有在死亡的 边缘挣扎过,不会知道那有多么痛苦,能再活下来,我真的觉得很不容易,人的一 生不过短短几十载,就这么轻易的死了真的不值,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如果死了 那才真的什么都没了。逸影……”王鞠青突然换了种口吻,看向许锦朋的背影, “你喜欢他吗?”“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说了……”“经过这些事后我才明白, 如果你爱着一个人,就要好好珍惜他,不要让他离开。影,我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鞠青的这么几句话,让陈逸影沉默良久。 不知何时,王鞠青已站到许锦朋身旁:“你好!”“你好,我要这个。”他指 着柜台里的一只海豚形状的水晶。“包起来吗?”“好。” 王鞠青取出包装纸,丝带等材料,很熟练地包起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 是宁远大学时的学弟吧。”“呃?”“在宁远的葬礼上……我记得你。”“你是宁 大哥的学弟?”影突然插话。心想,这世界也太小了吧。“嗯!”他似有些伤感, “学长他……很好,我们这些学弟学妹们都很崇拜他……”“好了!”鞠青把包好 的礼物交给许锦朋,“你们也该回去了。”“那好吧!我们走了。”“再见!” 许锦朋并没道再见,而是等到影转过身背对着他们的时候,才伸出另一只手, 把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的,那只晶莹的玻璃苹果递到王鞠青面前。“还有这个……” 她冲他笑笑,然后目送他们离去,而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越来越模糊。她的双手 紧紧攥着垂在胸前的链坠,喃喃地说:“宁远!和我一起祝福影吧!祝她幸福!” 他们离开那条静谧的小路,来到繁华的街区。地铁站在街对面,所以他们径直 走上连接两暗的天桥,桥下车流更迭,霓虹闪烁。“你妹妹也会送礼物给你吧?” 他们一前一后慢慢走着。“也许吧。”“呃?”“三年前她送给我一袜子,之 后就没了。”“袜子?”的确很奇怪。“是她亲手织的,那时候我们穷,锦樊还小, 也没什么零用钱,就这么一双袜子还是她费了好多功夫才织成的呢!其实,我还是 比较喜欢围巾,可不用想也知道她没有耐心织条围巾给我。” 从他的眼里可以看出,许锦朋是真的很爱他的妹妹。她不禁想:如果自己是他 的妹妹那该多好!“你现在就好多了,在‘俊易’工作,薪水还不错吧!”“我好 象没说过我在‘俊易’呀!” 呃?他好象是没提过。糟了!言多毕失!“忘记啦!你明明说过的!不然我怎 么会知道的。”“是吗?”他的记忆力真的衰退了吗? 突然,陈逸影停下脚步,转身面向许锦朋,问道:“你有没有见过流星?” “流星?”他奇怪地反问。“流星!以前,我每晚都会守在窗前,希望能看到流星。 因为鞠青说过,如果在流星消失前许下一饿愿望,那个愿望就能实现。我知道她一 定也在天天等待流星的出现,因为她在期待奇迹发生。于是,我也天天等,天天等, 但始终没等到……”她眼中流露出的那丝感伤莫名地扩散到他全身。“我见过流星。” “真的!”“就是学长葬礼的那天晚上……”他顿了顿,“听说,地球上的一个人 就是天上的一颗星,那个人去世了,属于他的那颗星也会随之陨落……其实,人只 要有信念,梦想也能变成现实。”“梦想成真?” 他笑看她天真无邪的眸子,清澈犹如一潭秋水,看上一眼也会让人心生怜惜之 情。“其实,我真的有一个梦想,很小的时候就幻想的……”陈逸影赧然的笑笑。 “什么?”“我……” 不经意间有什么落在她脸庞,湿湿凉凉的,她立即反应过来,伸出戴着毛线手 套的手,摊开来。像是为了响应她热情的召唤,那些雪白的精灵纷纷停在她手心, 定睛一看,每一片小小的晶亮的雪片都似在为她展露欢愉的笑脸,向她诉说能在这 寒冷漫长的冬夜放肆盛开的喜悦。转眼间,无数雪花自天际簌簌散落,只一会儿功 夫,由大到小,由疏到密,粘满他们的头发和衣服。逸影忘情地欣赏着片片雪花, 也像每一片雪一样激动快乐地笑着,许锦朋呆呆地看着她忘情的神态,不禁也感染 了她的快乐,开心地笑起来。“你说得对,我的愿望真的实现了!”“真的吗?那 太好了!”“我的愿望是一个关于平安夜的奇迹——在平安夜,雪花漫天飞舞,漫 步在街头……”她突然羞赧地垂下头,把脸埋在白色的毛围巾里。沉默了好一阵子, 影深深吸了口气,像是要努力鼓起勇气,终于她抬起头,补充道:“和喜欢的人!” 在许锦朋还来不及过多地考虑她的话时,影踮起脚尖,在他的唇角轻啄了一下。 天哪!她是不是疯了!连陈逸影本人也有些惊讶,奇怪自己怎么会有这样大胆 的举动,他会把她当什么人看呢?如果许锦朋对她全无半点好感,那她岂不是表错 情了,他一定把她当傻瓜看了!真的太丢脸了!不如早点想好用哪种死法吧! 他有些不知所措,看她泛红的脸,自己竟也有些脸红。 正当影开始后悔自己的举动时,许锦朋却出人意料地把她揽入怀里。他抱着影 小小的身子,即使裹着大大的外套,他仍能感到她的身子单薄得可怜。可他还是收 紧了手臂的力道,好象害怕她轻易就从他怀中消失。闻着她淡淡的发香,他仍觉得 有些不可思议,其实他们才不过见了两次面,这一切会不会来得太快了,他甚至不 了解她们的任何事,不了解她的一切,这样就可以开始了吗? 她躲在他的背弯里,感觉这一个冬天从没这么暖和过。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想 兴奋地大喊出声。一切就像台风般的迅速涌来,让她晕旋。但那已经不重要了,重 要的是,她现在很幸福,很幸福。至于将来……谁知道呢?未来永远是个未知数, 有太多的变数跟难以预知的事。 所以,她才会义无反顾地爱,是啊!她爱他,这就足够了。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