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 谢淼沉了沉气,认命地打算替隋尘做翻译。 然而他才刚启唇,粉饰好的深情话语还没来得及替兄弟传达,任森忽然急匆匆 地奔进了后台。 过大的动静吸引了休息区里不少人的目光。 “发生什么事了?”在盛诞印象里,没见过森哥这么失态的摸样,即使是在戚 玄差点出事的时候。 那头的任森定了定神,先是瞄了眼休息区里的其他模特,片刻后,恢复冷静, 抬步走到盛诞跟前:“这场秀暂时先别走了,去整理东西,我现在送你回家。” “经纪人哥哥,今天不是愚人节吧。之前我们公司不是都和你谈好了嘛,她现 在回家我怎么办?这个活动是我负责的,出了任何纰漏我都得引咎辞职啊!还有, 人家厂商点名要她啊,你要她临时毁约,这不是毁她前程嘛!” “是啊,阿森,别闹了。盛诞是主秀,不是随便找个人就能顶替的。” 难得的,陆依丝和谢淼达成默契,同仇敌忾。 “这些问题,IN会有人来交涉,总之她现在不走等下场面一定会失控。” “到底怎么了?你不是一直跟我说,就算天塌了,也得把手上的工作完成吗?” 不等陆依丝和三水哥继续开口据理力争,盛诞也按耐不住地发问了。任森的一再坚 持,让她在一头雾水之余蔓延出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这次情况不同,对你来说,就是天塌了!”在这样的逼问下,任森别过头, 挣扎了须臾,想到纸迟早是包不住火的,他豁出去了,“隋尘和杜言言复合了,手 牵手一起出英国机场的照片已经传回国内,一些门户网站的新闻稿已经发出来,现 在一堆记者等着看你的反应。这场秀的邀请名单里有杜言言,听说她早上已经回国, 今晚会出席。到时候,记者一定不会放过你,而你现在不适合面对媒体,得先看与 喜爱公司那边怎么帮隋尘做危机公关,我们才能应对,万一说错话,对你们两个都 不利。” 任森的话音还没落尽,气氛已经陷入静谧。 无论是谢淼还是陆依丝,一致觉得他们的确不应该继续坚持让盛诞走完这场秀。 事实证明,盛诞也的确没有牵强到麻木的地步,她神情呆滞,双眸放空,良久, 说不出话。 森哥说对了……在听到这个消息的一刹那,她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世界像被抽 空了异样……她的天真的塌了。 锁上房门,把自己和纷乱外界隔绝开,然后歇斯底里地哭闹一场。 在任森看来,女人发泄情绪的方法无非就是这样。 送盛诞回家时,他还在不停思忖等下究竟该怎么安慰她。 结果,情况却大相径庭了。 从听说隋尘和杜言言的事之后,她就再也没说过话,放空,成了盛诞唯一呈现 出来的状态。 只有在到家后,发现家门口已经有一些媒体在蹲守,她脸上的表情才稍稍有过 些许变化,蹙眉咬唇,低着头,一门心思地朝着公寓楼里面冲。 到家后,她蜷缩在电脑前的椅子上,怔忪地游览着各种我网页新闻。 ——隋尘杜言言同游伦敦,西斯罗机场晒甜蜜。 终于,她看到了传说中的那张机场牵手照,的确是烫人眼球,刺人心扉的甜蜜。 ——某珠宝品牌举行的新品发布会秀,早前对外宣称主秀将由盛诞担任,然而, 媒体却在活动开始前半个小时才被告知,盛诞临时被替下。有知情人士透露,盛诞 是因为得知当晚可能会遇上杜言言,为避免情敌见面的尴尬,其经纪公司才要求将 她临时换下。 ——失踪多日,杜言言今晚高调现身某品牌时尚活动,承认与隋尘的恋情。当 记者提及成律闪婚一事,她却特意绕开话题,似乎是怕与旧爱之间的纠葛影响新恋 情。也有网友质疑,杜言言和隋尘发展如此之迅速,会不会是早在成律结婚前,便 已经开始秘密交往…… ——日前,还在英国拍戏的隋尘,通过其经纪人发表申明,回应了外界的各种 猜测,大方承认恋上女主编杜言言,称与盛诞一直都是朋友,不存在劈腿。 短短半日之内,仿佛所有事已经尘埃落定。 一则则的新闻内容,就连身为旁观者的任森都觉得触目惊心,而盛诞,格外平 静地看完后,蓦然起身,冷不丁地问道:“森哥,你饿嘛?” “……” “我饿了。” “……”这一刻,任森才知道,比起这种近乎自虐自闭的冷暴力,蛮不讲理地 大哭发泄反而让人放心。 说完后,不等他给出反应,她便兀自走到了厨房,开始和面,不停地揉搓着面 团,等到大功告成,又扔了,继续拿出干面粉揉搓,如此反复,不厌其烦。 束手无策之下,任森只好无奈地给戚玄打了求救电话。 想比自己而言,戚玄跟她更熟悉,或许会有办法让她好受些吧。 不幸的是,这一次,任森又猜错了。 晚上十点,盛诞家很热闹。 听说她家楼下有记者在蹲守后,为了避免再掀起风波,戚玄特意找了谢淼又顺 道捎上和谢淼在一起的陆依丝,一块跑来盛诞家。 一群人,在隔开厨房和客厅的小桌子前排排坐,目睹着放弃蹂躏面粉转而开始 不断泡咖啡的盛诞。 相较于那些混娱乐圈极其善于控制情绪的人来说,陆依丝实在没办法按捺住愤 慨,打从跨进盛诞家门的那一刻起,她的嘴就没停过:“我早说过,他妈的就没有 不贱的男人,就算有,像我们俩这种买了这么多年彩票连个安慰奖都没中过的人, 也绝对没有运气遇上。隋尘就是跟贱气死磕的典型!因为那货是他未来大嫂嘛,有 他哥那么个庞大到会挡住手机讯号的情敌在,他越抢越来劲,那种馊菜都当成香饽 饽,、。你呢?整个就是没手段没骨气!摆出一副不管你怎么玩我都会在原地等你 的贤惠相,有用吗?说难听了,你对他来说,就是一头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麋鹿 啊,他丫把自己当圣诞老公公呢,那糟老头一年也只骑一次麋鹿,你看看,人家麋 鹿都比你有档次……妈的,口渴了,先喝口水,等下再骂你。” “渴了就闭嘴!”在她下一波另类安慰攻势开始前,耳朵被摧残了将近一个小 时的谢淼,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该闭嘴的是你!什么叫人与群分?说的就是你和隋尘这种人,一丘之貉,我 呸,你有什么资格说说话,你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这位八婆,我也好,隋 尘也好,好像跟你都不熟哦。什么情况都不了解的人凭什么搞得自己好像当事人一 样?”“还有什么需要了解的?你的好兄弟都已经发表申明承认了,还特不要脸地 说和圣诞一直都是朋友。瞧这责任推卸的,真他妈的精彩绝伦啊。”谢淼倏地站起 身,以便借着身高的优势,达到姿态上鄙视她的效果:“你懂什么,那叫危机公关。 杜言言抢先一步公开承认了,连照片都有了,你要隋尘怎么否认……”“太好了, 你说到重点了,他明亮要真没什么,为什么会有那张照片?”嘴上占了优势,陆依 丝堆着欠扁的笑容,支着头,反问。 “也不排除杜言言用了什么非常手段啊。总之,我们现在听到的都只是杜言言 的片面之词,还有外界那些像你一样没大脑的人胡乱做出的猜测,真相到底怎样, 至少得等隋尘回来才能问清楚,我相信他不可能再和杜言言有什么……” ——砰! 陆依丝拍桌起身了,怒气值达到了顶峰时往往都会口无遮拦:“你相信有个屁 用!不可能再有什么?那他为什么会大半夜地去杜言言家,还一待就是两三个小时? 又为什么会带着杜言言去买订婚结婚才会用的钻戒……”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就在这一瞬间“唰”地聚向她,甚至包括一直在耍自闭的盛 诞。 意识到自己讲错话的陆依丝迅速闭上嘴,整个世界也随之清静了,死一般的静。 “……我……我去一下洗手间。”情急之下,她只好采取最没技术含量的尿遁。 “怎么回事?”这是陆依丝等人出现起,盛诞唯一说过的话了,威力自然不同 小觑。 至少陆依丝没胆无视她,艰涩地吞了吞口水后,吵归吵,她还是无奈地把求救 视线投给了谢淼。 而后者却只能爱莫能助地扶额别过头,用眼神示意她“这祸闯大了,你只能自 己收拾。” “先说好哦,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是挺谢淼说的。”被逼到无路可退,陆依丝 只好招供,同时却也不忘把责任推给谢淼,“他说你们代言签约酒会的那天,他们 本来想找隋尘商量自立门户的事,打他电话没人接,就只好到会场来找他了,以为 你们俩刚好在一起嘛,等下还能一块吃个宵夜什么的。结果,结果……看到杜言言 上了他的车,他很无聊啊,就跟上去,然后一直在杜言言家楼下等了将近两个多小 时,也没见隋尘出来,没耐心了,走了…" 她故意有的没的扯了一堆,然而拖延再 久,终究是要讲到重点的。 “你不是她朋友吗?这种事,谢淼的立场不方便说,你为什么也不告诉盛诞?” 闻言,始终保持沉默的戚玄听不下去,揪起眉心,问道。 最后一个得知一切的滋味,可以想见,绝对不会好受。 “什么啊,我也是几个小时前才听他说起的。”她像是那种为了明哲保身看着 朋友往火坑里跳的人吗?如果早知道,她就算抽也会把盛诞抽醒,逼着她放弃隋尘。 “那戒指呢?又是怎么回事?”盛诞已经极力想要让自己看起来冷静些,可惜 不断发颤的唇还是出卖了她。 “……这个我也是几个小时前才听说的,就是今天的那个珠宝品牌啊,隋尘和 杜言言的新闻爆出来之后,他们的工作人员跟我聊八卦,说是前几天隋尘在他们那 订了款戒指,是他们的婚戒系列,跟着是杜言言去拿货的。”陆依丝不再吞吐了, 反正事到如今,也没必要隐瞒,或许现实残酷了点,但若能闭着盛诞痛到放手也不 是坏事。 盛诞抿住唇角,她也知道在听说这种事之后最好是说些什么,免得朋友担心, 可她实在发表不出任何感言。 良久后,当她自以为已经将情绪隐藏稳妥,才垂头咕哝:“咖啡好了,谁要喝?” “……” 可以想见,这句话换来了所有人的无言以对。 “你可以哭出来,我们特地赶来就是为了看你哭,你如果不哭得卖力些,要我 们怎么尽兴而归。” 戚玄的一句话,说出了其余三人的心声。 “我没事,干嘛要哭。”尽管如此,盛诞依旧选择了逞强。 倒也不是太伟大,还能挤出多余的情绪演绎坚强不让人担心;而是她不敢哭, 她怕阀门一旦打开,就再也收不住。 只是,戚玄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 他起身抬步依靠在厨房的门边,猛地伸手,将盛诞捞到自己身边,在她下意识 地想要躲开时,他蛮横地把她的头按在了自己胸口,感觉到她似乎累道无力挣扎了, 戚玄不着痕迹地低叹了声,在她耳边喃语道:“听话,哭吧,不是还有我嘛,哭完 我会逗你笑。” “为什么非要逼我哭啊,我到底为什么要为那种男人哭?人家那么高调地秀甜 蜜,我就只能躲在家里哭吗?!” 随着那一句迁怒低吼发泄出来,盛诞的情绪骤然崩溃了。 嘴里喊着不要哭,可她却清楚地在唇齿闭合间品尝到了属于眼泪的酸涩味,就 跟这场单方面付出的感情一样的滋味。 顾不上眼前的人是谁,她急需汲取些温暖,才不至于让自己绝望。 直到最后,她几乎哭到站不稳,戚玄默不作声地紧搂着她,听着她在自己怀里 带着哽咽一遍遍地重复,戚玄却无力去附和。 听起来渺小的愿望,戚玄却无力去附和。 真的可以不见吗?除非他们之中有一个退出娱乐圈吧,不然,她迟早是要面对 的。 考虑到盛诞需要时间和空间去沉淀情绪,所以,那晚之后,大家都很默契地没 再去打扰她,公司那边也体贴地替她取消了最近所有的通告和工作。 太过放纵她的结果就是,盛诞又一次关了手机。拔了家里的电话线,每天几乎 都是在床上度过的。 哭、睡、放空……成了她仅剩的生活状态。 每次,声嘶力竭地哭完,入睡前,她总是在想,这应该会是最后一次为他哭了 吧?睡醒之后她的生活是不是可以回到原点了?她想念当初义无反顾踏入模特圈的 自己,傻乎乎地追逐着自以为是的梦想就会很开心,不会心痛,不会在恨着一个人 的同时又忍不住想知道他的消息,不会连睡着时都在哭。 昨晚临睡前,她也是这么想的,并且还一遍遍的在心里默念着:“忘了隋尘, 忘了隋尘,忘了隋尘……” 可惜的是,当她醒来习惯性地打开电视后,她又一次把自己深埋在被窝里,任 由眼泪肆无忌惮地往外冒。 “某知名品牌秋季发布秀将于今晚举行,记者在邀请名单中,赫然发现了隋尘 和圣诞。或许是接到了主办方发的邀请,隋尘已于今天上午回国,前去接机的除了 他的经纪人还有女友杜言言。以没有准备为由,两人拒绝了所有采访,记者通过其 经纪人得知,隋尘今晚确实有可能回去观秀,至于会不会带杜言言一同出席,经纪 人表示那是艺人的私事,她不方便过问……” 娱乐新闻持续播报着,盛诞挣扎着坐起身,在床边那一堆凌乱的衣物中翻找了 许久,终于找到了遥控器。 她迅速关掉电视,甩开遥控器,又一次倒回床上,睁着双眼,怔忪地看着天花 板。 思绪放空了片刻后,吵人的门铃声把她拉回了神,盛诞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 头,不去理会门外的人是谁。 可对方就像是打了鸡血似的,按门铃的频率越来越快,最后还附带着拳打脚踢。 无奈之下,她只好起身,愤懑地瞪了眼大门的方向,认命地爬下床,像抹游魂 似的飘到客厅,顾不上自己这副蓬头垢面的摸样,“啊”的一声,她用力拉开了房 门。 比起被厚实窗帘牢牢遮裹住的阴暗房间,门外流泻进来的目光格外刺目,刺得 盛诞印堂发疼,下意识地伸出手挡住双眼。 “我猜想你应该是想要自杀,可是又懒得出去买设备,所以给你带了些安眠药 来,嗑药自杀的话,被派到的时候也能漂亮点,比较不会丢了你祖上的脸。” 钻入盛诞耳膜的调侃声,让她眼眸倏地睁大,也不管自己的双眼是不是已经适 应了过亮的光线,她猝然挪开手,惊愕地瞪着门外的来人。 “……” 无言了片刻,盛诞身体一软,靠着房门滑坐在了地上,很没气质地紧抱着来人 修长的双腿,先前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一次决堤,那些一直不敢拿出来审视的委 屈情绪也在一瞬间全部觉醒。 她的样子看起来实在很滑稽,像是孩子要不到糖只能抱着大人的腿耍赖,比起 那晚抱着戚玄大哭时的摸样,这一次,盛诞才算是真正放松了全部的心神,肆无忌 惮地撒娇撒野。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