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姨 作者:清秋恨水 菱姨要嫁人了。菱姨的男人就是三天前将她放倒在玉米地里的张驴儿。 张氏乃大族人家,光男丁就六七百人。张驴儿本名张柱,排行第九,天生一 副马脸,故得此绰号。张驴儿亲兄弟十一人,皆是翻墙入室,鸡鸣狗盗之徒。张 氏规矩:小偷不大盗,对外不对内。 麦黄的时候,张驴儿的目光像条癞皮狗,在菱姨的胸部久久不愿离去。菱姨 赖得理会,依旧忙活。菱姨心想,全村就三四家是自己的本家,且父亲又长年生 病在床,他看就看吧,又掉不了块肉。张驴儿穿一件又脏又皱的衬衫,扎根领带, 梳一个一丝不苟的二分头,往菱姨面前一站,菱姨顿觉胃酸上涌。张驴儿说,幺 妮子,你嫁给我吧,我家有的是劳力。菱姨扔下手里的锯镰,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驴儿又说,你跟山子有什么好的,不就是埋了没死的打煤汉吗?还三代单传, 说不定下一代一个也没有了呢。他还说了些更为恶毒的话,但只有他一个知道, 菱姨早已走得没了影了。 山子和菱姨的事在村里是人尽皆知,谁都看见他俩亲亲热热走在村里村外的 样子。双方的父母都知道此事,嘴上虽不表露出来,心里对对方都是一百个满意, 任由他们发展。山子去年刚从学校回来,没考上学校的他在外面长了见识,立志 要出去闖一番自己的天地。“听说山西那边有很多煤矿,我想去试试。虽然那是 个危险的活,但自己多注意点就是了。你在家等我,等我挣够了我家欠别人的债 和娶你的彩礼,我就回来。”临走的头天晚上山子对菱姨说。 菱姨舍不得山子,但山子是男人。男人就应该去外面闯荡,没有成功的丰碑, 也有青春的风采。于是,在那个满天星斗的夜晚,菱姨就只有偎依在自己心爱男 人的怀里一个劲的哭,哭完了的菱姨吻山子,然后在心里祈祷他平平安安。 菱姨想山子,没命地想,山子的身影就像电影胶片一样在她头脑里一遍遍地 回放。天呐,还有那个面目狰狞的张驴儿,只要有菱姨出现的地方就会有他。有 几次,菱姨在前边走,感觉后面有人跟踪,一回头,果然是他,鬼鬼祟祟地逃走 了。 如果人要出事了,事先是会有点什么预兆的。菱姨这几天老感觉心惊肉跳, 莫名的害怕。她给山子写信,告诉他她和他的家人都好,在外多注意安全。她在 信上滴下了相思泪。她对驴儿的事只字不提。 玉米开始成熟的时候,山上的野猪也就开始频频在村里出没了。这个时候, 防止野猪来糟蹋庄稼无疑就成了村民的头等大事。他们在防止野猪这件事上还处 于原始状态。他们的方法就是在地边烧上大火,用人整夜看着。如果有野猪出没 的迹象,便拿出锣鼓或者盆的乱敲一气,然后所有听到响动的村民都将锣鼓或盆 拿出来敲。庄稼地里四处是锣鼓声,盆声,有了古战场的味道。 就是在这样一个夜晚,菱姨出事了。 这天晚上的野猪似乎发了慈悲,直到半夜仍不见动静。菱姨身边的火由大变 小,由小变大,如此几个回合以后,她便在火边沉沉睡了。菱姨做梦了:山子从 外面回来了,穿着一新,比以前更胖了,菱姨看见山子就想流泪,山子没有回家, 径直走到菱姨面前,抱上她朝玉米地深处走去。菱姨在挣扎中醒过来,张驴儿疯 子一样地从后面抱住她,她还有和平时一样,穿皱衬衫,扎领带,梳分头。张驴 儿抱着菱姨朝玉米深处走,菱姨拼命挣扎,她的挣扎就像是被人抓在手里的小鸟 扑愣翅膀,没有一点威胁。 菱姨很累了,头脑一片空白,她闭着眼睛,刻骨铭心地感觉了那阵撕心裂肺 的疼痛。张驴儿提上裤子,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哭泣的菱姨,丢下一名,“我明天 就来提亲。”走了。远处,不知是谁家地里发现了野猪,率先敲出一片锣鼓声, 引发了一村的响动。 张驴儿果然是带着村里有名的媒婆来了,她今天的心情格外的好。媒婆巧舌 如簧,在菱姨父母面前把张家的优势一一道来,直说得口沫横飞,天花乱坠。菱 姨的父母听着并不表态,让场面一直处于僵持中。菱姨露出一脸的诡秘,把手拢 在菱姨父亲耳边说了起来。菱姨父亲的脸色由红变紫,畜生!他忍不住朝张驴儿 扑了过去,被众人给拦了下来。两行老泪从他核桃壳般的脸上流了下来,他转身 对菱姨说,闺女,认命吧。 菱姨就要嫁人了!村民们相见都传播着这一消息,脸上是神秘的笑。菱姨要 嫁人了!小伙伴们都拍起巴掌高兴,只为了酒席上那一顿可口的回锅肉。而事实 上,我们在那一天的秋天,一天就吃了两家人的回锅肉。 那一天下午,我们都看见菱姨从张驴儿家冲出来,一手提口沾满鲜血的杀猪 刀,一手提瓶农药,边走走咕咚咕咚地喝。喝了农药的菱姨很痛苦,村里瞬间就 传遍了她的叫声,这种声音多年以后还令人毛骨悚然。张驴儿和菱姨都死了。后 有专门替人敛尸入棺的人说,张驴儿的胸口被刺了三刀,菱姨的身上还有一封写 给山子的信。 传闻的事情我不大清楚,那时还太小。我只记得,那一年,菱姨十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