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别死去 她下岗了,他也下岗了。他俩是夫妻,下岗之前同在一家半死不活的企业工作。 她发疯似地找工作,她不能没有工作,两个孩子上学天文数字般的费用,就算 出门上趟厕所也要两角钱呀。 看到招聘广告,犹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救火似地跑去应聘。结果,刚刚从心 底萌起娇嫩的希望很快就枯萎了:企业到处减员增效,下岗人员一天比一天增多, 而揣着文凭满街找工作的大中专生又比比皆是。 她一个四十几岁的女人,没青春、没容貌、没技艺、没门路,招聘者用眼角余 光潦草地瞥她一眼,话也不说一句,就甩手如赶苍蝇似地叫她走开。连路边饮食小 店招小工的条件也注明要“姑娘”,她想帮人家洗碗也不能啊。 听人家说,贩菜也能挣钱。这天,她起个大早,乘了1 路车又转乘15路,在车 上整整颠簸了两个钟头,最终来到一个远离市区的菜市场。天完全黑的时候,她才 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一进门,抓起装冷开水杯子的,咕冬咕冬就往肚子里急灌。 稍后,欣喜地告诉他,她今天挣到钱了,一共五块五。 顿时,他的眼泪齐刷刷地往肚里流。一个老爷们,连家都养不起,你叫他如何 心安呢!为了多挣点钱,他卖命地替人扛包。一定是劳累过度,以至于有一天,他 口吐鲜血,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看着脸色腊黄的他,环顾着没一件象样家具的窝,想着那没完没了待交的学杂 费,心力交瘁的她猛地抓起一包老鼠药,边哭边喊:“没有活路了,死了干净!” 幸亏,她没有吞下那包鼠药。据她后来说,也在那刹间,她想起了两个聪明的 儿子,患难与共的丈夫,茹苦含辛的父母。 现在,她和他摆个卖卷粉的小摊。她的卷粉与本地的不大相同:又薄又韧,味 道很好,有越南卷粉风味的那种。夫妻俩起早摸黑地苦干,生意还不错。学校放假 的时候,经常看见她儿子来帮忙,虽然日子依旧清贫,但一家子有说有笑的,看不 出困顿的绝望。 那天,我们几个同事又在她摊点吃卷粉,邻桌的一位妇女讲述了这个城市最近 发生的,一个沉重的生活故事: 一对夫妻双双下岗了。几经波折工作仍没有着落,微薄的积蓄很快见底,生活 陷入困境。前几天,妻子来到一所大市场,对其中一个卖肉的师傅凄凉地说,我和 丈夫都是下岗工人,我们找不到工来做,两个孩子有一个多月吃不上肉了。我现在 身上只有两块钱,你看你可以称多少两肉给我。善良的师傅一刀下去就是两斤多。 说,我不要你的钱,你快拿回去给孩子解解馋吧。唉,没料到,这肉呀连同一包老 鼠药竟成了她一家四口的最后晚餐。 故事讲完了,空气中骤然笼罩许多无言的伤感。反应最激烈的是她,眼圈很红, 不时用衣袖擦拭眼角。过了一会儿,情绪稍稍平静后,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要 告诉别人似的,轻轻道:“人死了,什么希望也没有了,活下来才会有很多的希望!” 在场的人都未置一词,但每个人内心深处却波澜迭起,都在思索着那些我们都 不愿意遭遇到的事情。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