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爱情的身边 在一个陡坡处,是一家工厂在六十年代建厂初期匆忙而起的简陋民房。后来, 这里居住的全都是外地民工,也有他们的女人。她就是她们当中的一个。 有时候为了抄近路,我上班便从那儿经过。不时与她相遇,久而久之,再相见 时,她很自然而然地像对熟人似地冲我灿烂一笑。 曾有一次,同行的同事开玩笑说,你看人家的胳膊,比你的大腿还粗呢。 初夏时节,雨丝纷飞飘扬,到处湿漉漉的,很滑。刚刚上坡,就看见一个身材 硕大的女子,紧紧地抱住树干,狗熊似笨拙地一点点地往上滑移。 目睹女人会如此惊心动魄地爬树,我慌忙地跑过去,竟然是她!天呀,为了上 面那些稀疏微黄的枇杷果? 我敛气屏息,大气也不敢出,惟恐受惊的她会突然如超重秤砣般从天而降。谁 知,她抓住树叉后,还继续慢慢地移至与她身躯相比显得过于纤弱的枝桠。树枝悠 悠颤起来,树叶随之哗哗乱响,密集的水珠骤然落下,噼啪切响。 心惊胆颤的我再也忍不住了:“你下来吧,我们家早买了一斤的枇杷果,一个 也没动。” 她听见了,低下头,一如往日冲我生动地一笑:“我很快的。” 好像过了很久,一阵哗啦声过后,她终于着地了,脚下一滑,打了个趔趄。衣 裤黑一片湿一片的,但脸上却充溢着鲜活的快乐与满足。 我猜错了,她一个枇杷果也没有摘,手上拿的是一摞嫩厚的叶子。她拈了拈手 中树叶的份量,说:“我当家的那个,昨天又咳得很要紧,熬点枇杷叶汤给他喝准 能好。” 惊魂末定的我勃然道:“你要是从树上滚下来什么汤都完了!”她冲我感激地 笑笑,小声且坚定地说:“不会的,要是这样,就没有人来给他摘枇杷叶了!” 不久,城市优化环境,那几幢破房被拆除,也不知道她搬到哪儿去了。 这天晚饭后,我在广场散步。一对夫妇吸引了我的视线。很明显,女的是个孕 妇,身着一件旧色的孕妇裙,迈着方步,一名男子在她后面,亦步亦趋,手中的竹 扇对着她的颈部上上下下匀速地摆动。 “怎么今天这么热哦?”女的声音不低并带有娇嗔的夸张。这时,风儿如清水 般轻轻地拂过,但男的并不反驳,裂开厚厚的嘴唇微微一笑,手中的扇子已经加快 运作的速度与摆动的幅度。 女的自是心旷神怡的样子,咯吱一笑,扭过头:“我最喜欢每年的夏天,你说 过,一辈子都为我扇风驱热赶蚊子,跟着你,苦点累点都不怕,只要没蚊子敢咬我 就好。” 大概没人会说这臃肿肥胖的女子很美,相反,说她很丑基本不会有人反对。可 是,被厚爱塑造着的她,正典着一身的幸福,真的很像只昂首阔步开屏的美孔雀。 “生命的历程,哪怕饥寒交迫,爱一个人与被人爱如同一辙的幸福”,这是琼 瑶爱情童话中让我无意记住的一句。此刻,它如同一艘沉默已久的潜水艇,慢慢地 浮出掀起浪千层的心海。 对了,那名孕妇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曾经在雨中上树摘叶片的乡下女子。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