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品(家)与生产品(者)的区别何在 一、艺术品与生产品及创造性艺术家与时尚性生产者有无实质性差异 对文学作品应据实体质量分类,不能统而论之,那种将所有靠写作为职业者一 概统称为“艺术家”或“生产者”,以及将所有类作品统称为“艺术品”或“生产 品”的作法似乎有失简单、妥切。虽说对他们及其作品的分类是件困难之事,甚至 时常出现颠倒、错谬,不过他们及其作品之间毕竟有许多不同。下边所述纯属个人 之见。不妥处,尚希识者谅知。 1、“创造性艺术家”及“艺术品” 此类作家一般不太迎合读者,更少趋迎市场。他们基本是依照文学自身发展的 特殊构式以及人类文明演进的内在规律,并据自身经验而对人类社会及文明自身进 行某种观察、表述,以及检讨和再认识,但这些作者是艺术家而非思想家。他们人 数较少,层次较高,其中杰出或杰出以上等级的作品基本能对固有的文学模式,以 及传统的习惯和现行的文明规范有所突破,并有独创性发展(不过,这种重建大多 属于艺术自身上的,而在价值观念方面的相对较少)。此类作品因突破了固有习惯、 模式、规范与秩序,或远远走在同代人的认知能力之先而大多难以被同代人(一下) 理喻、接受,并且许多在作者早、中期(甚至生前)极少有较大的(如趋众文学那 种)市场、读者及商业性价值。不过,此类作品大多为未来文学及人类文明开探出 了一条迈向更新、更高层次地界的道路和阶梯。他们对整个文学与文明及人类自身 的影响属于(表面看似)间接或不明显,但其深刻性与久远性在实质上绝不比卓越 类的思想家、政治家、军事家及近现代科学家的那种直接且明显的影响微弱多少。 他们首先直接影响了二十世纪众多的一流的文学大师及相关行业的名家,那些从他 们书中稍得启发,并获取某些写作技巧的转介型作家们却有不少轻摘诺贝尔文学奖, 成为一时、一地的文坛泰斗与霸主,这些权威们又影响着更加广泛的众多普通作家, 而这些一般作家的作品却直接影响着大众读者,由此逐步形成了某些社会时尚与风 俗习惯。事实上,二十世纪后半期的人类文化及现实生活中几乎无处不(直接或间 接地)融入了他们的观念与影响──故而,此类作品无疑属于创造性的“艺术品” 而非单纯只为(一时)赢利目的的“生产品”,此类作者自然也应被尊称为“创造 性的艺术家”,而非被外部势态所操作的“娱乐品生产者” 2、“时尚性生产者”及“生产品” 此类作者及作品在文学中的比例较大,无疑永远会占绝对数量,其中不少作者 在某种意义上属于被“经济人”、“出版商”及“编辑们”,还有市场与读者等操 纵的“娱乐品生产者”或“来料品加工者”,甚或“半成品组装者”。这些作者不 少属于特定含义下的“半自动”高级雇工。他们所遵循时尚及外部要求而制作或加 工出的作品属于“规格产品”,有些可称“非高品位的准艺术商品”,有些可称 “消遣性文化用品”,有些属于“时尚性快餐盒饭”。不过,此类作品在供人娱乐、 消遣等方面的确起到了了不起的功能──它们是文明进化至今日后能使文化与艺术 走出中、上层社会的单纯“雅文化圈”而使下层民众可以(相对)享受文明成果的 重要媒介方式之一──另一方面,它在帮助人们打发掉许多寂寞而无聊的难熬时光 时也起到了极重要的作用。然而,这些“制作者”与“生产者”及“出版者”的首 要目的还是在于他们那种商业性质的赚钱。 从今天社会状态来看,似乎任何人都不应(也无权)因他们及他们的作品“没 有多少文学价值”或“没有促进文学进步的功用”或者“没有深刻地检讨文明的价 值观”而苛责他们──文明而开明的社会是繁杂且分工不同的社会(群体),人类 及社会需要各类不同的成员及不同的物品,而每一个成员也都有各自的所好及生存 方式的选择权──无论是什么时代,或什么角度上观,任何拔高一方,或排斥一方 的作法或只认为自己正确,其它皆属多余、错谬的观念(如那些对“俗文学”的藐 视;或对纯文学”的指责,等等)皆属于非健全、欠开明社会中的病态的──半原 始──愚昧者。(注:换种方式说,人生的目标与生存的标准皆由自己选定,你想 既出名又发财就当“明星”去,你想权名利全占,就靠近或做“官老爷”去,你企 图名垂青史,就老老实实去创造出能使你达到历史性声望的有价值的东西去,至于 对现存生活的其它,最好别指望得太多。) 二、文学作品的等价交换是否存在 1、非市场经济时期 此期的文学作品似乎很少具有如今天这种特定意义上的市场(商品赢利)价值。 显然,明代及清代早、中期的小说家(更别说诗人)是很难靠写小说赚钱发财的─ ─所谓古代的文字方面的润笔大多与严格意义上的文学作品及市场上的商品交换是 有某种差别的。如颂辞、祝词、谏词、祭文、诉讼文等类,以及某件文学作品受到 某位权贵赏识后所给予的特别赐品──大概那时期文学的市场经济尚未真正出现, 或尚未建立成熟。此期作家中能完全将写作当成谋生职业者的绝不会有多少,或许 此期作家写书也并非真的是以赚钱发财为首要目的──作者相对较少受外部环境制 约,大概也较少受市场左右及“出版商”操纵──故此期的作家(如明、清小说家 较少有如今日作家的社会声名、地位,也较少受到社会与人们的重视,故而他们) 相对市场经济时期的作家而言,也许更多且普遍地(能相对自由地)按自己的创作 意图写作。当然,那时期的作家生存观念及生活环境并没有今日这种自由与开放, 而文学的类型和表现方法等也远未有今日的这样众多、繁杂。 2、市场经济为主体的时期 此期的作家绝大多数都无法逃脱市场经济的摆布及外部环境的制约。这时期的 作者(尤其是小说作者)大多是把写作当成一种谋生的职业对待的。绝大多数作者 的写作目的很明确,既要赚钱又要出名,不过,市场经济基本不是以作品的自身水 平高低来分别偿付稿酬的,而是以作品的销售量为主。至于销售量的多寡同样不是 依据作品自身的价值优劣(更不管作者的愿望),而主要是读者根据自己的口味或 购买力来定。如此,似乎读者便成了市场的主宰。然而,事实并非如此简单,也不 是谁迎合了读者与市场就能发大财,这不仅要看你迎合了什么类型的读者,还要看 你有没有机遇。 一般而言,最大的读者群(二十世纪中期后)大多是普通市民,他们(相对) 较少文化,认知能力较弱,对那些较具独创性的探索类新东西一般较难理喻、接受, 而他们较容易领会、认同的是那些在某种模式下稍有变化且具有感官刺激的浅显之 物及娱乐性平白描述──这是一种极其明显的现象,精明的出版商及聪明的作者都 很容易发现并掌握住这一特点──出版商往往会及时抓住并利用此时大多数读者的 心态与口味,并能利用多种新闻媒介(据潮流特点)大肆宣传,人为制造新的时尚 及与时尚相配套的作品(有时也包括作者在内)。从而勾起读者的购买欲望,达到 最大可能的赢利目的。而那些为了赚钱而写作的作者们也会适时调整自己,并使自 己随时产出同这些时尚(出版商要求,读者口味)相一致的作品,从而达到名、利 双收的(至少是赚钱的)目的──“明星”的存在与价值主要在于是否能被人发现 并大力宣扬,而极少在于他自身有无什么价值或如何存在过。所以,对此类人而言, 机遇、运气要比自身质量(相对)重要得多──由此可知,市场经济相对较适宜那 些能趋迎外部要求且是以浅显的娱乐为主的作品及作者,而非那些按照个人意志独 立思索,为艺术及文化进层而艰辛创作的作家及作品,在市场经济支配的环境下, 真正的高品位文学名著因其非迎合性及非娱乐性而很难有太大的市场与商品价值。 如此并非说高品位文学作品及作者不适宜在市场经济(趋众性的娱乐文化)为主导 的环境下生存,而事实上真正的高品位文学作品在任何时期与环境下都不太可能有 太大的市场与读者,也自然很难出现(如趋众文学那种)“热销”与“冷落”现象。 当然,高品位文学作品偶尔也会出现某种(相对意义上的)“畅销”并赚大钱,不 过,大多数名著还是在清静、淡然与自得中时刻保持一定量的高规格读者群,同时 又在被人(尤其是后来的一代代作家及读书人)不断地发现新东西之中永存的。 3、市场经济难起作用的非常时期 此期在流通市场上占主导地位的“文学作品”既非着重于艺术上的探索,亦非 供人消遣的娱乐品,它基本属于非艺术的(或伪艺术的)类宣传材料。是为某种特 定时期的权力机构服务的──此期的市场价值大多属于表面或虚假的──它既不看 作品自身的艺术质量,也不管有多少娱乐价值,而主要以权力机构的某些个人意志 及其与之相配套的意识观念决定。有些销量虽说很大──这不是市场定量而是某些 人的一时兴趣、偏好。而且它还是一种欠公平竞争的(不允许其它非附合已态的书 出版状态下)非正常的“指令计划”──不过,此类书的读者(即认真看待此书的 读者)非常有限。或许该类作者也不在乎其著作的艺术质量与读者多少,甚至不完 全在乎销量如何(尽管销量愈多愈好),但这并不能给作者带来与销量大小相等的 直接稿酬。其实,作者更加需求的不是艺术技巧,而是如何“获宠”的生存技术, 并从中获取最大可能的“权力”与社会“声名”,尤其是间接地获取最大可能的, 且超出正常社会所能承受的(与接受者自身价值不相附合的)最优惠丰厚的社会 “公共福利”的享受与保障。 三、“成功”或“未成功”并不能判断一个人的水平高低及一件事质量的优劣 “成功”与“未成功”或“成功率”多寡不仅是有条件的,而且也有层次上的 差别。就如同一个普通裁缝一天裁做十条式样相同的裤子是容易的(而且可以终生 如此,并招来大批徒弟也能如此),但对一名杰出的服装设计师来说,若想一天设 计一条独具风格且条条不同的裤子却并非易事,也许开始还有可能,但愈朝后愈难, 再后来可能一个月也难搞出一条来。如此,似乎并不能说那杰出的服装设计师才思 枯竭而那普通裁缝智能卓越──事实上,任何卓越的人(文学家、艺术家、科学家 等等)都很自然会经常遇到许多无法解决的困难,并常常陷进“才思枯竭”、“江 郎才尽”之中而苦恼、绝望。因这些卓越者所探索的是一条很少有人涉足或从未有 人敢去的荒山与险途,他们征服的是一座比一座更高、更难、更险的“山峰”,而 这种“山峰”永无穷尽,永无止境。故而,他们时常会出现疲惫、倦厌、停顿、甚 或受伤、退缩,并可能随时倒下、坠入谷底。他们艰难备至,失败与痛苦往往要比 成功和欣喜更大、更多。不过,他们一般不会以常规的“成功”与“失败”做标准。 他们大多只有一个目标,征服下一座更高、更难的“山峰”,向极限挑战。至于那 一般人倒很少遇到什么太多、太大的艰难与障碍,他们大多“才思敏捷、如泉奔涌, 随倒随出,永无枯竭”。他们在几百米的山上,或二千米的山顶可以一次次---反复 ---重呼着那永无休止的“成功与胜利”。可那真正的“登山家”也许历经艰险、磨 难、拼命了多年大概才抵达到8000米处---尚未站在“珠峰”之巅---若按常规 标准看,他们当然还未“成功”,还属于“未成功者”或“失败者”。 由此可知,所谓的“成功”与“未成功”及某种意义上的“失败”只能从相对 上观评,那些单纯以“成功率”多寡分高低、层次的做法,并且以此做标准来分配 名、利之厚薄的做法,似乎有失公平。它不知是否说明了此期的人类社会尚处于一 种欠成熟与非健全的幼稚或混乱状态。当然,它同时也说明了该时期的社会大多数 (甚或那些重要)成员的认知能力尚待进一步地进化改良与提高。 去人 1993年10月8日 联系方式: E-mail: qur@126.com lqa@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