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当他醒来时,天,已完全黑了下来。借着暗淡的月光,他向四周望望,一时竟 搞不清自己在什么地方,只觉得脑袋昏沉沉的有些闷痛,浑身冷的不住颤抖,想动 身,一阵剧痛顿然使他哭天喊娘,叫苦不迭。他闭上眼,感到疼痛来自双腿交合处。 他伸出疲软的手,慢慢摸去,没想稍一碰上就钻心的痛。两条大腿内侧冰凉冰凉, 好象是粘液类东西。他动了动,感到同裤子粘贴在一齐的部位还有些紧痛。 河水哗哗,微风淡淡,他的上下牙齿交战不息,浑身抖个不住。猛然,他打了 个喷嚏,同时那里出现了一阵撕裂般地痛,并感到一种热乎乎的东西开始朝外渗起 来。他尽可能慢的将手伸进去,忍着如针刺一般地疼痛摸摸那粘乎乎的东西,急忙 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这失去阳具的部位怎会突然流出血来,难道是-是自己冒犯 了神灵而遭到天罚……他不敢想下去,只觉得一阵阵恐惧袭来,浑身益发抖个不停。 报应,报应呀。又一个喷嚏,又一阵刀剜似地痛。他动了下,企图站起来,但几次 都因难以忍受的剧痛而终于又不得不重新躺下。他喘着粗气,擤擤因着凉而堵塞的 鼻孔,用袖抹去额头上不断冒出的冷汗,又试了几次,仍然未能成功,别说站,连 翻身,都做不到了。他抬眼望望天,辨不出现在是什么时间,只感到---可是-可难 道就躺在这儿等死不成。一想到死他就毛骨悚然,身体不由蜷曲收缩,但一动,又 是痛的如刀割。他怕死,更怕别人发现那令他恐惧难堪的隐秘。唉-成了这等废人还 算个人吗,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可他有什么办法,又能怎么办呢。他抬抬手臂, 感到软绵绵的,浑身抖颤、冰凉虚热,头闷痛的要炸裂似的。看来,非要死到这里 了。报应,报应呀。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忽然,他脑中闪过父亲曾告诉过他的这 一句话。一想到父亲他便立即想到了大哥,假若大哥遇此情况会怎么办呢?大哥, 他仿佛想起了大哥曾传过他的一种经验。他伸出双手捂在伤口处,咬紧牙,用力一 按,顿时痛的他惨叫一声几乎昏死过去,但他狠力不松,用颤抖的手不停的加力, 加力。针挑刀刺似地剧痛使他浑身大汗淋漓,他咬紧牙关,头摇的象个拔郎鼓,惨 痛的号叫在夜空中回荡。鲜血,透过几层内护装置及裤子顺着手指不住的流-流--但 他-硬撑着。剧痛-逐渐麻木,他借机翻过身,用颤抖无力的手指抠紧巨石的粗糙面, 艰难的站了起来。大汗,顺着脸颊、脊背不停的流着,他喘着粗气,感到伤口处的 鲜血已顺着腿流到了脚面,流到了地上。伤口,又开始痛起来。他不能再等,便尽 可能叉开腿,双手用力抠紧石壁,一点,一寸,朝那边转着,移着。全身抖颤如筛 糠,腿更是剧颤的几乎站不稳要摔倒了,但他忍着、坚持着。他不敢停,生怕一停 就再也迈不出下一步。每移一小步都要付出巨大的苦痛,好不容易转过了巨石,他 稍微喘口气,双手慢慢离开了石块。虚软的双腿抖的几次险些使他瘫下去,可他拼 全力坚持、坚持,依然不死心的只想着要走,要离开这里,但试了几次都未抬起脚。 他狠下心,咬紧牙,憋足劲,拼死命,刚抬起腿,就在一阵剧痛中一头栽倒在地, 昏死过去。醒来时,他感到脸似乎被地上的石块刺破了,他费力的将伸向正前的手 慢慢收回来,轻轻摸了摸脸颊上的伤。伤不是太重,而双腿交接处的伤口因正好硌 在一个石块上已麻木了。他艰难的支起双臂,将膝盖以上撑离地面,然后,把双手 一点点向后移,打算跪起来。可他,没能办到。他扭过头,望着右边那仅三尺远的 巨石,艰难地运动双手、双膝及全身之力,对着巨石,一点、一点地转动,打算借 助巨石重新站起来。 当他的右手接近石块底部时,他的手指似乎摸到了一种柔绵绵的东西,好象是 -丝布。他犹豫下,抓住那丝布,喘息片刻,运足劲,双手用力撑着慢慢跪了起来。 借着仍在云雾中穿行的黯淡月色,辨了好一会,仍未分辨出是什么东西。衣料,非 常的柔软,似乎还有一种温温的奇特味。他,昏沉沉的,根本无法辨清。他摇摇闷 痛的头,苦笑下,搞不清就不搞。他也不再管那是什么东西啦,松开裤带退下一些, 将这怪里怪气的布折几下,然后费力的从双腿中间穿过,厚厚地捂在伤口处,再将 裤子提好,前后束紧。作罢这一切,他已累的快精疲力竭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抬手 抹去糊在眼上及脸上的汗水。他费力的撑在石块上,以免再次摔倒。等歇过来气, 他再次试图将膝盖向石块移,打算站起来。伤口已不象刚才那般裂痛,劲也大了些, 他嘘了口气,小心翼翼的用力抠紧巨石壁上的粗糙物慢-慢-撑起了身。他有些糊涂, 自己,竟能站起来,是因伤口被包扎上好些了呢,还是伤又痛极而麻木了。他似乎 -想了会,但终于,没能明白。算了,想不通就不想,还是尽快离开这里为妥。他用 右手撑扶住石块,慢-慢-扭转身,松开双手,胆颤心惊的想抬腿,但几次都未抬起。 他狠狠心,小声骂着自己:走,走呀,混蛋,大不了再摔一跤,再不走就天亮了。 他咬紧牙,总算抬起了腿,并伸开双臂保持平衡,一小步,一小步地朝前移去。 伤口尽管被包住而不再那样剧痛难忍,但仍然搞的他大汗直流,不住嘴的哎哟 哎哟的叫苦骂天。他艰难的走-呀-走,一-步-步,一--步---步,走走-停停,遇到 什么就靠在上面-歇歇。走-呀-走,走-呀-走。也许-是走到一片小树林旁,他想折 断一根小树枝,可没能做到。他累的趴在地上,摸-呀-摸,终于摸到了一根东拐西 扭的干树枝。他拄着它,又开始了深一脚,浅一脚的艰难苦行。走走-停停,歇歇- 走走。他感到头-已和伤口一样的痛了,更痛了。但他-硬撑着。在离城不远时,天, 快亮了。他提心吊胆的躲到一间四面透风,无人居住的破房内,在惊恐不安与饥饿 和痛苦的煎熬下,总算挨到了天黑,并在惶惑恐惧的昏昏沉沉之中,向家的方向, 一-步-步-的,摇-摇-晃-晃-着--移---去。 他不知艰难的走了多久、多远,也不知摔过多少跤,昏倒过多少次,若不是硬 撑着,大概-早完蛋了。当西方天际已略显曦光时,他已浑身虚软的几乎精疲力尽快 瘫下了。他不知离家还有多远,也有些头晕脑涨的搞不清家在什么方向,更有些走 不动了。他试图挡辆出租车,但司机一当看清是他就立即加大油门,逃之夭夭。后 来有位司机见他病重的几乎快支撑不住,便停下来,问他是否去医院。他困难地摇 下头,说他要回家。司机是位善良之人,似乎也很同情他,将他扶上车,一直送他 到家外的巷道口。他感激万分,不住声地说着感谢的话,然而当他掏钱时却发现身 无分文。他连连道歉,说他回家取来一定加倍付费。事实上他并不知道现在家中有 没有钱,甚至能否进去都不知道。恰在这时有人招手坐车,司机犹豫下,冲他摆摆 手,走了。 此时,天已大亮,若不是这好心肠的司机他今天根本就回不到家。 他艰难地扶着墙移步到了家门口。他推了下门,然后靠在门上用钥匙开,奇怪 的是竟转不动。试了几次都不行。他昏头昏脑的似乎想到里边可能有人,便鼓足劲, 用尽最后一点气力在门上敲了几下。敲门声,是有气-无力的,可没想不一会那门竟 吱哑一响-开了。他仿佛-看到一个犹如他影子一样的东西,惊叫一声跳回去,一下, 又将门关死了。他拼足劲,又敲了几下,有气无力的叫着:“开-开门,门,开-开……。” “你-你是人是-鬼,。”门内,传出小而惊恐的声音。 “人-人-”他拼命支撑着,几乎瘫靠在门上,“门-门-开-开-开-” “你-你是谁,谁?” “W-W……”他想再去推门,可身子一歪,倒-下--了。 他仿佛是在梦中,一眯开眼,便发现那条影子在眼前虚虚晃动,却又总是辨不 清面目,不知是一个还是两个、三个。有一次,他好象真的醒了,睁眼后竟看清了 那影子。他不明白那影子怎会是他自己。奇怪,自己-怎会坐在自己-对面。还笑呢, 哦-上帝,自己怎么变成了光头。他动动脑袋,并抬手摸摸,不对,自己的长发还在 头上呀,可他-他怎么……他-是谁呢? “你-你是谁?”光头-摸摸光头-咧咧嘴,呲着牙:“你是谁?俺还-俺还不知 你是谁呢,你咋-你为啥跟俺长得一模一样呢?嘿嘿……”光头,又摸摸那光头,咧 着嘴,呲着牙。 “俺这-这是在哪?”他看下光头,又扫眼房屋,觉得即熟悉,又陌生,“俺怎 么-躺在这里?” “你自己走来的呗。”光头,又摸摸光头,咧咧嘴,呲呲牙,“这是俺的家, 那天清早可把俺吓坏了,还以为遇上了鬼呢,后来你昏倒了,俺吓的不得了,去叫 来了二哥,再后来……”那位象他一样的人,嘟嘟哝哝地说了半天,他总算明白了 些。他已在床上躺了好几天,由二兄的私人医生治疗,这些天一直由这位原他护理。 原他说此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忙拍着脑门叫道:“该死,该死,你躺着别动,俺叫 二哥去,你别跑,二哥说的,俺叫二哥去。”原他拎起一个大包,出门时又说了一 声“你可别乱动。”原他锁上门后,傻癫癫的跑了。 他咧下嘴,不知是否想苦笑,但没能笑出。笑不出,就不笑。他轻轻摇下头, 开始转动脑袋,扫了几眼房屋。 他动动身,用手摸摸伤口处,竟发现那里被一种什么东西包扎住。天哪,他顿 感一阵羞耻骚热,他们,显然已经知道了。他慌乱地掀开被子,看到一片白纱-包在 那里。他费力地撑着双臂坐起来,感到伤口已不是很痛。他仔细听听,觉得房中确 实无人时便想解开看看,但纱布包扎的太严、太大了。纱布,从大腿两侧开始,交 叉着一直缠到了小腹部位。想到二兄一会可能就会来到,他不禁一阵颤栗紧张。不 行,得在他们没来之前尽快逃走。他手忙脚乱的找衣服,没有,床跟前什么都没有, 他想下床,但臀部与大腿处包扎的太厚,犹如一个坚固的防护壳使他几乎移不动身 子,他有些急,也很怕,可试了几次,依然,没用。他不仅累的浑身大汗,而且伤 口也开始痛起来。他绝望又无奈的长嘘口气,只好躺下,盖好被子,想着二兄来了 如何对付,别人知道了又怎么办的可怜计策。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门锁一开,走进几个人来。原他、二兄及一个护卫,另 一位拎着药箱,大概是医生。二兄对他摆摆手,坐在了破沙发上,随即让原他及护 卫到大门外等着。两人出去后,二兄对他说,这是著名的吴医生,先给他换下药, 然后再谈谈他的情况。 医生是位中年男子,瘦瘦的,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医生打开药箱,对他微微 一笑,就要掀开被子。他本能的双手抓紧被角,慌恐的连声叫着不-不--医生无奈的 看看二兄。二兄站起来,靠近他小声说:“你不用怕,反正我们早知道了,他每天 都来几次给你打针换药,现在你捂又有何用。”二兄又轻声笑了下,告诉他:“不 过,到目前为止仅我二人知道,连那个和你外貌相同的弟弟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别 看他整日守着你,我不让他看他是绝不敢偷看的,这你尽可放心,在未搞清你到底 是怎么回事之前,至少我是要保护你的,不换药怎行。”医生又来掀被,他不由松 开了手,然后闭死双目任医生折腾。也许打了麻药,他并未感到痛。医生在为他换 药包扎时小声告诉他,这种伤要尽可能的避免活动,或触碰它,否则,是很难愈合 的。医生显然非常有经验,而且极其精干、麻利,没多长时间,就给他重新包扎完 毕。 “怎么样了。” “伤口处有撕裂的新伤,可能是他刚才有一些剧烈的活动所致,以后要让他多 加注意。” “好吧。吴大夫,你先去吧,我再待会。” “好。”医生收拾好,道声再会,拎起药箱,走了。 “你-你能谈谈你自己的情况吗?”二兄坐到沙发上,目光深邃且温和的望着他。 他有些慌乱,开始说的结结巴巴,但过了会也就自然了些。他极力搜寻着脑库中残 存的印迹,断断续续的向二兄讲述着,尽管他说的残缺不全,混乱颠倒,不过二兄 听得极为认真,一会点头,一会摇头。二兄初听他的话时惊的目瞪口呆,显然有些 不太相信,后来也就平淡了些。二兄问他这伤及包伤的衣裤是怎么回事,他的脸顿 时就烧起来,吱唔了半会也没说清。二兄笑笑,站了起来,“你不用害怕,也不要 着急。不过,你要注意最好别让那个你知道,也许你还不清楚,他不仅脑袋不够用, 而且也少些别的东西,不过他会诚心诚意护理你的,好了,我还有事去办,你在此 慢慢养伤。这位吴医生可是位精明能干的著名专家,你尽可放心,他会天天来的, 再见。”二兄对他挥挥手,走了。 此后,吴医生天天都来两次,换药,打针,吃药,非常认真,尤其那位原他更 是一心一意,精心护理。虽说原他傻呆呆的怪样常常令他厌烦,但他还真的有些感 动。也许是护理精心,大约一个月左右,他已能慢慢下地活动了。原他整日围着他 转来转去,说个不停,东拉西扯,颠三倒四,也不知都说了些什么。医生是换了药 就走,二兄偶尔才见一次,除了这几位外他没再见过其他人。不过,他一直有个很 奇怪的困惑,搞不清现在是什么季节。有时,天正热的难受,忽然一阵狂风过后便 漫天下起雪来,慌的原他连忙去生炉子,可等那炉火刚把房子烧暖又一阵风过,天 放大晴,赤日炎炎,房中闷热的象个蒸笼一般。更奇怪的是他发现原他每次出门总 要扛个大包,有次他问原他,原他说怕变天,继续问,原他却说不出个所以然。为 何二兄与医生不带呢?他想问,但那些人来去匆匆,他也不敢张嘴。难道是原他脑 袋有毛病吗?然而许多天来不是风就是雨,一会冻的人发僵,一转眼又热的人发昏。 他也曾怀疑可能是自己伤病沉重,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在发冷热病,可他又感到 自己并没有昏迷,且始终处于清醒状态,当然更不是在梦中。可这是-什么呢?他, 一直未能搞清。 有时空闲的烦闷,他也同原他拉些家常。这天他刚问了句妹妹与弟弟的情况, 没想原他立即又跳又叫,大骂弟妹无耻、下流、乱伦,结果连累的他也受罪,搞得 几乎不敢上街,谁见谁躲,谁见谁怕,有的还偷偷向他扔东西砸他。原他说的义愤 填膺,情真意切,几乎连话语都有些通畅明白了,把他气得几乎跳起来,这一激动, 伤口又被撕裂,痛的他顿刻通身汗流不止。原他吓坏了,傻了好半天才猛然想起似 的连忙去找医生。 吴医生赶来给他换了药,说这伤本来已快痊愈,如此至少又要延长十天半个月 了。医生劝他以后少作激烈活动,要慢慢来。他点点头,一句话也没说出。 以后几天他不愿搭理原他,把原他搞的莫名其妙,一个劲地巴结他,护理的也 更加小心周到,结果还是他感到不好意思才又给原他了一个笑脸,只是心中暗恨, 永远不再对原他提弟妹之事。大约过了半个月,他已能下床慢慢活动了。又闷了十 多天,他已基本可以自由行动了。 这天,二人在屋中闷的难受,便想出门游转。见原他拎起了那个大包,他不由 问原他为何,原他说带上好,否则一会天冷会冻死人的。他觉得自己此时很清醒, 且近时天气也一直很热,怎么可能……他唯有摇摇头,暗笑原他不正常,而他也没 听原他劝,徒手同原他来到了街上。没想这一走到街上还真叫他大吃一惊,满路之 人至少有一大半是大包小包,或背或扛,或拎或挎,似乎只有一些衣饰稍高档些的 人才大多是两手空空,轻便快行。并且他惊奇的发现一路之上许多商店门口都挂有 出售或租用防寒用具的招牌。他简直怀疑自己是在梦中游了。还有一点使他更加的 气恼羞怯,同时也有些惶惑不安,他无法明白原他一路之上为何要不停地说长道短, 有时正走着就猛的拉他站住,指着某个人说个没完,直到再见到另一个转变话题为 止。那颠三倒四的胡扯,尤其背后如此议论他人的毛病使他简直难以忍受。他尽可 能的垂下头,只是偶尔才敢抬一下眼,可一当看到街道上的行人对他俩又躲又惧的 样就感到一阵阵怵惕心悸。他觉得自己成了过街老鼠,时刻都有被人捉住,或被打 死的危险。难道-会否是自己的秘密已传遍全城,或所有人都知道了呢。他几次想叫 原他回去,可原他偏偏今日想在他面前逞能,就是不听,傻咧咧的发横说他们就是 要从大街上走,看谁敢把他们怎么样。二人犹如过街老虎,在周围几十米内都无人 敢近。他更加恐惧,对原他说若原他不走他自己就独自走了。原他无奈,只好同他 朝回走,但仍然不住地指指点点,不停嘴的议论着这个如何不纯,那个怎样不诚实, 另一个又不务正业胡来等等。 正在二人走的浑身燥热冒油之际,忽听狂风大作,整个天地一片昏黯。“寒流 来了。”人们发声喊,一齐向各种商店或有门的地方涌去。顿刻间,整个马路上大 小车停开。车上,路上,店内,房外到处都是慌忙朝身上套衣服的比赛。原他一边 朝身上加棉衣一边叫他快去商店租一套防寒服,还不停地向他嘟哝着不听好人言吃 亏在眼前。等他挤了半天,好不容易搞到一身棉衣套到身上时已快冻僵了。双手僵 直、生疼,几乎抓不住衣服,若不是原他帮忙,还真够他受的。 人们挤在一起,似乎在等着寒流过去,奇怪的是这天愈来愈冷,根本没有转晴 的迹象。人们又开始加租大衣或皮衣,有许多人已开始拼命向家里跑。突然,天空 一串炸雷惊响,随之,核桃大的冰雹倾天而下,路上的人群狂叫着开始拼命地向本 来已拥挤的店中挤呀喊呀,并不住地哀求人们行行好容他们进去躲一下,可悲的是 有不少人因来不及或挤不到房中还是被打中倒在了路上。没人敢去救他们,人们眼 看着这些人在自己眼前痛苦地挣扎,在绝望的哀号中昏迷或死去。不一会,地上的 冰雹便有十多公分厚。就在许多人被打伤、砸死,众多建筑、车辆等物品被损坏, 房中人被吓的瑟瑟发抖之际,忽然,一道阳光穿破云雾直射而下,顿然间天地放晴, 炎炎烈日使得地上的冰雹开始快速融化。人们在燥热中拥挤着纷纷脱衣,男女老少, 绅士俗民在此时已没什么文明雅观可谈。 人们纷纷拥出门外,长出一口气。望着那被砸的一塌糊涂的建筑、车辆,以及 随处可见的路旁死尸与重伤病人,不由一阵阵悲怜。原他拎起大包又喋喋不休的对 他重复起了什么不听好人言吃亏在眼前的万世圣言,不仅耻笑那些被打伤砸死者活 该,还将他白花钱又受冻的事说了一遍又一遍,听的他好不心烦气闷。 二人正走的难受,没想迎面碰上了照直走来的小弟云鬼,他正要躲开,原他却 拽住他说没事,他不怕这家伙,何况二人一起还怕这流氓,说着已叫他停下等着小 弟过来。他想挣脱可原他劲死大,况且他的病体正在恢复阶段也不敢太用劲。 小弟摇摇晃晃着走至二人近前,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才抬手指下他,粗声怪气地 问了句:“泥-泥,泥泥死-死死……” “你-你他妈的才该死呢。”原他急忙扶拽住因惊悸颤栗几乎要瘫下去的他,傻 呆呆地指着小弟叫道:“你-你这流氓,大流氓,你-你……” “泥-泥死-死水-死水?”云鬼盯着原他,又费力地扯住了原他艰难地问着。云 鬼的声带似乎受到了什么阻碍,话音不全、且吐字不清。 “你-你他妈才死水里的一潭臭泥呢。”原他气汹汹地冲小弟叫着。 “泥-泥门,泥-泥门水-水-水死水?”云鬼又猛得伸手拽住了他,呆滞的来回 扫望着二人,声音怪诞又含混。猛然,云鬼打了个喷嚏,随即,又是一个。 他不知如何是好,呆傻如木鸡,动不得丝毫,只觉得脑袋开始隐痛起来。哦, 不好,他发现伤口处已愈来愈痛的钻心,浑身抖个不停,冷汗也冒了出来。原他正 在用力挣脱,但小弟拽得死紧,急忙脱不开。 此时的小弟不仅浑身上下湿淋淋的,且头上、脸上还有淤伤与大包。是否被刚 才的冰雹所砸呢?从小弟的身上、手足以及神态看,仿佛刚从冰冻状态中苏醒过来, 嘴唇紫涨,牙齿微微战栗不止。 不知是原他有些疯癫,还是小弟今日的话对原他没多大效用,结果原他是嘴里 骂着脏话竟动起手来,“你他妈的,别-别愣着,咱俩合起来打-打这流氓,流氓。” 原他抡起左拳向小弟脸上砸去,小弟却用尽全力拉拽着二人,既不松手也不挡,更 不说话。小弟的鼻子已被打破,血直向下流,但依然不松手。他感到恐惧,扭身想 去拉阻原他,原他一面挡开他的手一面仍向小弟脸上抡去。他感到伤口已痛的难忍, 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了。 就在这时,有一群人奔跑冲来,将三人都拉住了。其中有四个大汉快速朝小弟 嘴上贴了张白胶带之类物,随之拼命扭开小弟的两只手臂,将其朝一边推去;另有 两人开始凶狠的揍起原他,直打的原他满地翻滚,求饶叫爷。他吓坏了,尽管没人 动他,可他还是瘫坐于地,几乎快吓昏过去,他想动,可动不了,想叫却张不开口。 他恐惧地扭头扫了眼,发现云鬼如一根木头似的被四条大汉扭着胳膊推着朝前直僵 僵地移去。这时,他注意到马路四周远近站着许多人在惊观。 “算了,放过他们吧。”随声望去,吓得他不由缩下脖子。他觉得似乎在哪见 过,高傲冷漠的神态,以及优雅华贵的仪表。他如触电似哆嗦下,慌乱的将头抱紧, 紧贴胸前。 “告诉你,以后再敢嚣张就要了你的狗命,听清了吗。” “哎,哎,听清了,听清了。”原他想站起来,一下又摔倒了。 “用车把他们送回去,我先走了。”是那女人的声音。 “院长,您-您怎么……” “送回去。”平淡中透着严厉,“别再动他。”随即车声响动,走了。 “起来。你这白痴。” “俺-俺走不成了。” “无赖。” “你呢,是上车呀还是坐在这?” “问你呢,怎么没听见。”他感到被人踢了一脚。 “俺,俺……”他感到惊慌失措,且浑身软弱无力。 “咱看你俩不会有什么区别,谁知是人是鬼。”那人一把拽起了他。他的伤在 阵阵发痛,但还能走。他上了汽车,原他也被二人抬了上来。 一路之上他是连头也不敢抬,吓的要命,生怕将他俩拉到什么地方杀掉。原他 不住地呻吟,大汉除了训斥原他住口外很少再说话,直到车停,其中一名大汉才厉 声吓道:“混帐东西,以后别让咱们碰到,否则,小心你狗头。滚吧。”“俺-俺动 不了啦。”原他哼哼着,两人小声骂着将原他抬下轿车。“还有你,莫名奇妙的家 伙,若非院长命令连你也得教训教训,怎么,还不下来,想住车上吗。” 他低着头,气都不敢出,胆颤心惊的溜下小汽车,直等车走的没声后才敢悄悄 将头抬了些。他觉得此处有点熟,仔细看看,原来竟是家外巷口。他手足无措的去 拉那躺在地上的原他。原他哼个不停,试了几次都没站起,他一用力,顿觉伤口处 一阵疼痛。他慌忙站直身,用手去摸,但又立即缩回了手。他偷偷向四处望下,发 现人们仍是那样在躲着他们匆匆绕行,他抹下额头上的虚汗,搞不清这是为什么, 这些人都怎么啦,不过他似乎又有些明白,想请人帮忙大概是不可能了。无奈,他 只好慢慢拉起原他,费了好大劲才将原他拖架着一点点一步步地挪到家中,并安置 在床上。原他在疼痛中不住的叫喊呻吟,直到天黑吴医生来时依然不能安宁。吴医 生听了他和原他的讲述有些吃惊,等仔细检查一遍原他的全身后称没伤到骨头,躺 几天就会好的。他问吴医生是怎么回事,吴医生苦笑笑说没话。给原他打过镇痛药 后,吴医生为他检查伤口,发现有些稍微撕裂,但并不太重。上完药,吴医生同他 讲了一些应注意的要点,随即离去。 随后的多日他成了原他的高级护士,为了报答原他两个多月的精心照顾,他几 乎日夜守在原他床边。医生更是尽心尽力,天天来为原他打针换药。 一天深夜,乌云翻滚,狂风大作,随即电闪雷鸣,倾盆大雨犹如龙王爷醉后尿 撒蚁群。二人胆颤心惊,各自缩蜷在一角,怎奈大雨如注,砸的屋顶如枪击,不一 会就漏起雨来。开始他还企图找各种盆罐接雨,原他也撑着身子卷被褥,拉单子, 可满屋淋漓,整的二人六神无主,慌然失措,不知如何是好。没多久二人就冻的浑 身发抖,牙齿交击如鼓点。 “冷,冷呀。”原他开始不停地傻叫起来。他去拿酒,一人一瓶,很快喝干。 逐渐,他的浑身燥热起来,头蒙蒙的,可原他依然在不停地叫冷。雨,逐渐变小, 不久便停了下来,而房中却在滴滴嗒嗒的沥淋不止。原他,已缩成一团。他拉开被 褥将原他盖严,但原他仍在不停地大叫着冷,冷。他又将自己的被子给原他盖上, 然而原他仍在不住的打战。他气的冒火,喝了一瓶酒怎么还冷,真见鬼,自己都快 热死了。他摸下原他,竟真的全身冰凉。他慌乱地又去拿了一瓶酒给原他灌下去, 没想原他依然如初。这时的他已燥热汗流,内外冒火,昏头昏脑的想着就脱衣上床 打算给原他暖暖。没想一上床,已处于半昏迷状态的原他就死死的抱紧了他。他艰 难地解开原他的衣服企图用自己发烫的身体温暖一下原他冰凉的身躯。原他,似乎 好了些,不过他的酒劲也上来了,醉的真是昏沉沉不知天地,蒙蒙然难辨他你。两 人在昏迷酒醉中死死的搂在了一起拼命的抱呀搂呀原他吱吱哑哑不知在说些什么他 是什么也没听清尽管他的温热在一点点传给原他但他依然浑身冒火口渴的难受内外 燃烧如焚脑袋忽忽膨胀木麻麻的痛仿佛天地在旋转什么也分不清辨不明了只感到怀 中有一个柔软冰凉的东西紧紧地抱着他在发疯似的乱折腾这是哪是梦中还是在炼狱 它它它是谁为何这样凉干嘛死死的抱紧自己他开始摸呀摸呀上下探试抚摸摩搓莫非 是她莫非这冰凉的躯体就是她她噢是她是她她在搂着自己好热的唇呀可她为何身子 这般冰冷为什么呢哦她在抚摸自己在朝下移移她在一点点的移着他也在一点点的移 着到了终于到了这是什么是什么呀两个两个小鸡蛋绵绵的象树皮还包着这皱皱的东 西可眼呢眼呢没眼没眼噢别动别动别解别解开他没有没有他什么也没有真的什么都 没有…… 他在哪,他抱着谁,他睁开昏沉沉的眼,他惊呆了,他吓醒了,怎么,天哪! 他怎么,怎么搂着原他,赤条条,二人全都赤条条的。他恐惧的伸出双手,上帝, 纱带怎么没了,纱带呢?还粘乎乎的,啊,流血了,又流血了。他看看原他仍在昏 睡,便急忙掀开被子,找到纱布,迅速包扎后穿好衣服。他几乎傻了,反复地问着、 想着,不仅一点也忆不起来,更无法一下明白自己怎能同原他睡在一起。他绝望了, 羞愧的直想吊死。不行,得立即离开。他必须立即离开。他已顾不上伤口的痛,他 要逃走,绝不能让原他醒来看到自己。绝不能。他慌急收拾一下,进厨房拿了两个 干馍,正准备走。 “你-你去哪?”原他醒了,望他一眼便立即低下头,似乎非常羞怯不自然。他 惊的几乎迈不动步,脊梁骨悚悚发寒,冷汗糊住了双眼。天地,在旋转。极度的羞 耻与绝望使他险些休克。 “俺-俺没弄,真的,是她偷偷上来的,说是来道歉,救俺,还要和俺那-那个, 可俺没-没那了,她也没-没了,真的,俺叫你,可她哭了,哭呀哭,后来就跑了, 真-真的,俺没有,不信你看-看。”原他突然掀开被子,露出赤条条的躯体。 “你-你这混蛋。”他绝望地大叫一声,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出来。天哪,两个 混蛋,一双废物;两头阉驴,一对傻瓜;两个迷昏中的妄想狂,一次无耻的媾和。 多么荒唐,多么不可思议。他,不能自己地扔掉馒头,怪叫一声,拉开门,昏沉沉 地逃了出去…… 他低着头,在湿漉漉的街道上只是快步不停地的向前冲。他不敢抬头,更不敢 看人。他不知是否所有行人都在盯着他看,指着他笑。两个废物,两头阉蛋,尽管 情状不同,形成也不一样,但结果与性质却是如此的近似雷同。可这-这究竟是…… 主呀,万能的主呀,宽恕他吧,饶恕这俩个大白痴、大蠢瓜吧。他们-是真正的低贱 者,及性失能者,更是一对在昏迷中不知自己为何物的冷热病患者,他们-他俩竟然 企图……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报应,难道这-就是报应。 伤口,又在隐隐作痛。他盯着地,盼望大地突然裂条缝,好让他钻进去。 远处,传来隆隆的湍急流水声。哦-发洪水了。他穿街拐巷,直奔大河而去。水 声,愈来愈大,他的心情也愈益急切。他恨不能一步跨至河边,跳入汹涌的滔滔洪 水之中,一去-永无复返。到了,到了。他终于-赶到了。可当他站在桥头边时,顿 然被吓破了胆,惊飞了魂,一切勇气,瞬间都化为乌有。他拼命抓紧桥的栏杆,以 免自己正瑟瑟发抖的腿因站不稳而瘫到地上。他抬袖抹去由热汗突然变成冷汗的额 头,感到了一阵阵的晕眩、胸闷、恶心。他-想吐。他,闭上了眼,死死的。哦,仁 慈的主啊,他是多么的怯懦怕死呀。请赐他勇气与智慧吧,让他鼓足决心和信念, 寻求一条快速的解脱之路吧。他给自己打着气,决定一跃而入,什么都不想,或许 在瞬间就可获得超生,然而当他再一次眯眼瞧见那混浊的滔天洪水时不由又退缩了。 不-不是,不是。只是这水-也太大,太凶了……如若下去……不可想象,真不敢想 象会是什么结果,也许-也许还没死就被里边的杂物夹撞碰击成碎块肉酱了,想不到 这平时不足河床数分之一宽的污浊臭水道竟会突然变成如此般涛天巨浪。他,竟产 生了恐惧,一种对死亡不可扼制的本能性恐惧。看来这死是多么的难,多么的需要 勇气呀,可自己-却是如此懦弱。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个样子。 曾几何时,自己是何等的英勇、果敢。莫说当年在丛林那阵,就是刚进城时让他面 对一口油锅、虎口也敢傲然跃入,可现在……唉-W呀W,你的勇气,哪去了?你的 羞耻,哪去了?你,丢失了什么呢?你-你不就是-少-了-一-个-那-玩-意-吗?你, 是活着,可在这个世界的哪里还有你的安身之地,哪里还有你的……你-你还有什么? 你还能再做什么呢?你呆在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呢?难道仅仅只是为了在毫无选择 中可怜地维持着残喘的生命,继续不断地退逃下去,可退到哪?你不知道,也不可 能知晓,但你,无论退到何时、何处,外界所带给你的都只能是一次次愈来愈糟的 更加可怕的新式羞辱,而你也只好再逃,再退,继续退逃到一个更加过去的时期。 你企图就是用这种别人的不知来掩饰并麻木自己的耻辱,你以为别人不知就等于自 己不知了。你活着,的确,你还活着,但这种自欺欺人的“掩耳术”与“障目术” 是多么的天真愚陋呀,可你-你又能怎么办,又能如何办呢?假若你没失去它,还有 它,那你就会毫不犹豫的跳下去,让一切羞耻在瞬间化为乌有,可现在你却不敢。 你不敢就因你没了它,结果,你也就没了勇气与一切,这是你的报应,命运对你的 惩罚,你要继续的活下去,活下去,忍受这无边无尽的屈辱、痛楚与厄难,直至最 后,你变成他,就象原他那样活着,如同一具活着的死人,活死人,活-死-人!不, 不对,如若你象原他就好了,犹如一具活尸,什么也不知道,既无痛苦,更无羞辱, 尽管可悲却无甚自悲和自苦,而你-你却无此幸运,你活着,就象一个背负十字架的 罪人,你的痛苦与羞辱及自恨、自悔都是无边且无止境的,你存在的不幸不知要比 原他悲惨多少倍,或许,如此活着还真不如死了的好。主呀,宽恕你吧,你已别无 选择,唯有一死解脱,跳下去,鼓起勇气,你,你就狠下心跳下去吧,狠狠心,别 看,扶着栏杆,将眼闭紧,再走些,再走些,什么也别想,别看,只当是跳水玩, 玩,是的,你是在玩,没事,你会游水,你会的,跳下去,跳-跳呀,迈腿,迈呀, 先迈右腿,一翻身,对,一翻身,一切-在瞬间就将结束,翻,翻呀。突然,一阵剧 痛使他双手不由一阵震颤,他感到了-晕眩,只听扑通一声,他觉得自己落了下去, 同时也昏了过去。 这是在哪?自己这是在哪?冰凉冰凉的,水中吗?或者是-自己到了水府龙宫, 可这-他觉有点……他睁开了眼,他惊呆了,他没有死,竟然还在桥上躺着。衣裤, 已被桥边的水浸湿许多。伤口,因遭水渗而开始火燎似的痒痛起来。他单手撑地, 稍稍用力坐起来,并扶住栏杆慢慢站起了身。 他向四周望望。奇怪,自己怎么……他忆不起自己为何会躺在这湿漉漉的人行 道上,也不明白此时为何竟有许多人在望着他指指点点,而且一见他起来,那些人 便立即出现了一阵骚乱。他不知出了何事,只觉得一阵慌乱紧张。这些人为何如此? 自己刚才-怎么啦?他们想干什么?他有些怕,想走,但两边都是人。他扭头看了下 隆隆的洪水,不由一阵哆嗦,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大的洪水,自己刚才……他急忙 想不起来,这大清早自己怎会躺在这里,是喝醉后倒在这里睡着了还是自己正在梦 中?他检试了下自己,觉得自己似乎不象在梦中,可这是……他深深地叹口气,只 能将此归咎于自己的记忆又出了毛病。他活动下四肢,觉得并无大碍,怎么办?总 不能老站在这里吧,犹豫半晌,他总算给自己鼓着劲,在畏怯与惶惑不安中向着桥 的左侧彳亍移行。令他畏惧与疑惑的是,那些原本在左侧桥头观望他的人群立即散 开逃出很远。真是莫名其妙,他百思-不得其解。临近桥头时,他再次停住脚,不知 自己朝哪边走更好,但老站在这也不是个事。犹疑再三,他决定向桥左侧下游的河 堤慢慢踱去。他一动步,那些人便快速散去。他真搞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自己刚 才都做了些什么,这些人干嘛如此躲避自己却又不愿离开。他低着头,不时扫眼四 周,生怕出现意外不测。 忽然,他听到身后的人群一片惊呼议论。他一哆嗦,不由向后望了眼,生怕有 人会向他……但-不是。 这时,有一身着白衣的少女正跑向桥中央,随之是趴在桥栏上直僵僵地盯着河 水呆愣。他觉得少女有些面熟,但因离的远,看的并不大清。很快,少女的一条腿 已跨出了石栏,顿然,远近的人群发出了一阵更大的惊恐呼叫,同时有些车辆也来 了个急刹车。他呆了,难道她要跳水?但此女双腿越过石栏后却停在了那,右手扒 住石栏杆,身子稍稍向外侧斜,双目紧闭,长长的黑发在桥下的上卷河风吹拂下飘 舞扬起,雪白的衣裤也似兜着风一般呼呼鼓动。有些人怯怯地跑过去在哀求少女快 上来,别干傻事。有几个人似乎要去拉她,但-就-在-这-时-少-女-松-开-了-手-一 -头-栽-进-到-汹-涌-的-滔-滔-洪-水-之-中-随-之-在-水-面-上-浮-翻-了-个-滚 -便-再-也-看-不-见-了。人群,吓坏了。许多正在桥上的人都趴在石栏上乱舞着手 在拼命大叫着:“启星,启星。启-星---”启星?这名字-这名字怎么如此耳熟,难 道……尽管一下忆不起来,但他隐约感到此女同他一定认识,不过他虽绞尽脑汁依 然没甚结果。此时,他那脑袋也不知怎的竟然瓷的一点窍隙都没有,只是觉得一位 如此靓丽的少女竟会投河自尽太有些不可思议。他摇摇头,叹息连连着继续沿河堤 而去。 不知走了多远,他忽然听到有人在后边叫他,猛回头,竟发现有不少人正在向 他快速冲围过来。他吓了一跳,拔腿就跑。那些人显然比他跑的快。一些看似记者 的男女不一会就追上了他,同时已将各式不同的照像机和摄像机对着他晃闪起来, 还有不少话筒也冲他伸来。那些人气喘嘘嘘,乱哄哄的挤着叫着W先生。有人请他 谈谈对刚才启星小姐投河自尽的看法;有人叫他说说他刚才那种行为是何用意,是 否也在打算跳水;有人在问他与启星小姐是否商量好的,为何启星小姐跳了下去, 而他却犹豫后又逃了出来;有人在责问他是否考虑过后果,若倪钧知道此事后会否 对全城进行可怕的报复性惩罚;还有人竟对他的长发提出了疑问。等等,等等。他 几乎被惊傻了,抱紧头,挣扎哼叫着只想逃跑,但人们已将他围死,不管他是否回 答,只是一个劲的不停提问,并对他如此一言不发大表不满。有人在指责他,现在 灾难可能很快就要降临到本城所有人头上,而这灾难起因的最大可能就来自他W先 生,在眼下这种非常时期他最好能谈谈因故,提供一些可靠线索,让人们赶快制定 一个挽救全城民众生命的应急措施,同时他们也希望他W先生积极配合,作出一些 自己的努力,并以此将功赎罪,否则,他W先生将如何……许多人在急乱中愤怒了, 尤其那些围观的城民更是怒火冲天,在乱糟糟的斥骂声中有人已开始动手向他攻打, 多亏那些记者围着他在阻拦,并反复向城民们解释,否则,他不定早被打烂了。他 感到浑身如筛糠,若非拼命支撑怕早已瘫倒于地,在难以言说的巨大恐惧中他觉得 再不尽快逃掉就有可能出现不测之后果。他一边嗫嚅嘘嘘着嘟哝,一边拼命推开众 人,并劈手夺过一个对他企图搞袭击的家伙的大棒,沿着河堤奋力奔逃。人群在后 边大叫大骂着追他,尽管前面有人企图拦截,但一等他抡棒冲至近前就纷纷后退闪 开。初始他还很恐惧,后来见前面之人并不敢轻易的捉他,后边之人虽紧追不舍又 不敢靠近他,便稍稍放了些心。跑出大约一里左右,人们已不再理他,但他并不敢 放松,尽管已累的大汗如雨,喘不上气来,而且伤口处也因刚才的过度奔跑而疼痛 难忍,但他坐下稍稍喘口气后还是心神不宁的尽可能快地匆步快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