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书不需要邮差 那一年是大四,在即将离校的日子里,我居然爱上了一个女孩,偷偷地。 一天黄昏,我静静地坐在图书馆看书,那样的日子我已经坚持了三年多,本不 会有任何意外发生的。 然而那一天的夕阳却特别美,特别红,我似乎忘却了手中的书,痴痴地望着门 口进进出出的人,因为从窗外透射进来的斜阳,象给人镀上了一层玫瑰红。 那一瞬间我居然痴迷于红色了,热烈而奔放。 许多年来,我都执著于“宁静以致远,淡泊以明志”的诸葛遗训,颜色尚淡, 处世求静,做事忌冲动。 她出现的刹那,我发现了自己心灵的脆弱。多年来筑起的淡然的壳在一点一点 地粉碎并消失。 我始终想不起那一刻我是怎样坐在那儿并痴迷地望着她的,只知道记忆始终定 格在她的身上,我竟成了一片空白。 粉红色的连衣裙,粉红色的脸。 是夕阳装扮了她还是她装扮了夕阳? 后来我有过无数次的考证,却终究没有结果,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相得益彰。 那一天的夕阳和一个穿粉红色连衣裙的女孩就那么辉煌地烙印在我的记忆里。 她是我们系大三的一个女生,这是我唯一知道的。 后来我和她有过两次对峙,两次都是我低下头擦肩而过,我很后悔错过的机会, 并在心里默默地告戒自己,下次一定向她表白。 大学的生活是以寝室为单元的,班往往是名存实亡的。 我们寝室里一共住着六个人,虽然来自大江南北,性格迥异,但是我们亲如兄 弟。 住在我上铺的兄弟是云南人,每一个新学期都会带些烟来,因为云南是卷烟的 故乡。 我是唯一陪他度过许多不眠之夜的人。 这几天,他入睡很晚,我能感觉到他因辗转反侧而带来的床动,他定然有心事, 我不问都能感觉出来。 有一天晚上,他终于耐不住了寂寞,我在朦胧中感觉到他在叫我:“喂,起来, 我有事求你。” 我问:“什么事?” 他说:“我们出去谈。” 那是五月,弦月在天边,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花的香。 我坐在夜色里,听他讲他的恋爱故事,说完了,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象这 数天来郁结在胸中的热情终于被他散尽在这无边的夜里。 我想象不出是什么样的女孩能将这样一个不轻易言情的小伙子折磨得彻夜难眠。 “哪个系的。” “中文。” “哪个年级?” “大三。” 我那时心是动了一下的,难道大三出美女,全都把眼光投向那里? “你追了她几次,她好象不愿接受你的情感?” “嗯。” “那你要我怎么帮你?” “我知道你是才子,我想请你帮我写一封情书。” “好,我帮你,谁叫我们是哥们儿。” “我会给你稿酬,一条好烟。” 有几天我都在图书馆坐到很晚,她不在,我的情书始终都在开头,无数次地写 了撕,撕了又写。 直到那一天,她的到来,让我如同会晤了缪斯女神。 还是那一身粉红,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很特别,我几乎是目送她坐到离我很远 的一个座位上去的。 她拢了拢披肩的秀发,仿佛感觉到了我灼热的目光,回首对我嫣然一笑,仿佛 春天刹那间浓缩在我的面前。 我低头,提笔展纸,把许多天来对她的感受化成文字,每一字都染着相思。 情书,很快就完成了。 我的心却止息不住地沸腾,我又望了她一整晚,她每一次的埋头苦读,每一次 的托腮沉思,都流进了我的心里,流进了我的梦里。 交了情书,我得到了一条烟。 烟是好烟,然而我却没品出味来,那天晚上我彻夜失眠。 情书送出去了,从我那兄弟的表情中我可以感觉出它产生的效应,我很替他高 兴。我天天去图书馆等她,却始终不见她的芳影,我真的想不通她怎么突然就从我 视线里消失了。 我决定为她再写一封信,告诉她我的相思,我的痛苦,我一点一滴的感受。 不知道我是突然失去了灵感还是那封书信让我情感透支,我再次体念了千言万 语无从表述的尴尬。 两天后,她竟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始终不敢揭开那一页日记,直到今日,我 依然能触摸到那一天的心冷。 那天晚上,我们几个室友聚在寝室里下棋,听见敲门声,我去开门。 她站在门口。 粉红色的连衣裙,粉红色的脸。 我激动得手足无措,嗫嚅着说:“你好?” 她很大方,道:“你好,我找云。” 云是怎样从我面前出去并挽着她的手走的,我已经记不起来了,我记得我是一 直目送他们走远并从我的视线中消失。 我守望着一个淡然远去的背影,就象守望着一颗破碎的心。 那一夜我做了两件事。 我终于完成了永远也不可能邮寄出去的情书,我把情感寄放在那张小小的纸片 上,收藏并展览。 再就是把剩下的烟散乱地扔到了他的床上。 他回来看见了,问我:“怎么啦?” 我说:“我戒了。” 他问:“为什么戒?” 我说:“不为什么,想戒。” 他说:“你是不是吃错了药?” 我说:“是的。” 从此以后,我不再理他,他生活在幸福中,也没有注意到我反常的情况,也很 少理我。 我变得很疏懒,对什么都如此,图书馆也只是偶尔才去。 我怕再见她,哪怕只一眼。 但她好象真的从此消失,直到毕业前夕的一天。 那天寝室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在打谱,古谱。 她推门进来时,我才注意到,我冷冷地说:“你要找的人不在。” 她并不在意我的冷淡,道:“我知道,我是来找你的。” 我问:“找我?” 她说:“是的,什么我都知道了,包括情书。” 我说:“情书虽是我写的,但他对你的感情的确如此。” 她说:“我知道,但我从情书中却读出了你对我的感情,所以我一直在等你。” 我有些激动了,问:“那你怎么接受了他?” 她说:“我想弄清楚,谁有那么高尚,没想到竟是你。” 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我们默默注视了很久,然后她毅然走出了我的寝室, 走出了我的生活。 我摸着那封已经揉皱了的情书呆呆地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