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娇滴滴 31日上午10点多,火车进了长沙站。长沙给我的第一个印象就是“热”:我穿 的短袖衫已经湿透,衣服粘在背上很不舒服,短裤也湿了;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儿从 我眼前落下。 离出站口还有十几米远,我就听见一个女人大声喊:“妈!大哥!大嫂!强伢 子!……”我妈对我说:“是姑姑,她来接我们了。”我们在检票口出站时,我看 见姑爷也来接我们了。大家见面,十分亲热,嘻嘻哈哈,问长问短。姑爷叫来三辆 三轮车,我们一行六人被拉到五一广场附近的姑姑家。姑姑说:“先吃早饭,好好 睡一觉,路上好累吧?”我爸说:“我下午要去湖大。”姑爷说:“报到急什么, 湖大9 月10日才开学。”我爸说:“我不是急着报到,我要去看房子。” …… 湖大没有多余的房子,把我们安置在两间实验室里,说:“暂时住着吧,正在 盖新房,盖好了一定分给你们一套两室一厅的。”爸很不高兴。妈笑着对我说: “有新房住你爸还不高兴!” 妈被临时安置在湖大图书馆工作,我被安置在长沙市XX厂,仍然当电工学徒。 等七七八八的事做完,已是9 月3 日了。我趁着还没开始上班,拿出纸、笔给燕妮 写信。信的内容如下。 老婆: 我们于31日上午10点平安到达长沙,现已住在湖大,勿念。 我们在太原火车站分别时,你最后说的一句话让我好幸福,又好难过。你说 “你到了那边,千万不能变心”,说明你对我的爱之深切!你说“你发过誓的”, 说明你心里太急了,我知道你从来不信“发誓”这种骗人的把戏的!我其实也不信 誓言,那只是顺口溜溜出来的,我相信你能理解!我们之间的爱经过了那么多事儿、 那么多时间的考验,被证明坚如磐石!我们曾经是紧邻,又是同班同学,这都是老 天安排的!既然老天把我们撮合在一起,他就一定会让我们百年好合!(我说的 “老天”是指一种自然力量,你千万不要认为我变一种法儿来哄你!) 我一想起迎泽公园南湖的假山、汾河边的林子、甚至那厕所旮旯,就好像你在 我面前!咱俩的合影我带到湖南来了,它现在就在我的桌子上! 我会不定期地给你寄钱的。 来信寄:湖南省长沙市XX厂收信人写:刘文强 祝你天天快乐!问婶、蒙山和艳萍好! 你的老公文强 1969年9 月3 日 我把信投进了湖大校门口的邮箱里。我相信一个星期后就能收到燕妮的回信。 写信第二天我就到XX厂报到上班了。XX厂在湘江东边,湖大在湘江西边, 相隔很远,我骑车上班、回家路上要用一个多甚至两个小时,这其中坐轮船渡江占 了一半。我本想向爸妈提出,我住到厂里单身宿舍去,后来又盘算“我住在家里可 以揩油,早晚餐在家里吃,这样我就可以攒下钱给燕妮寄去”,就不提这事儿了。 在上、下班途中,我可以观赏街景、江景、山景。长沙街道两边商店、饭店很 多,有很多砖木混合结构的房子,还是二、三层的;街上人也多,很嘈杂;湘江很 宽,水很大,黄色的,流得急,可能我正好遇上汛期了;有时我看到很大的轮船在 江中航行;岳麓山树木繁茂,山上的土壤是红色的——因为湖大就在岳麓山下,所 以我看得清楚。这一切都使我感到新鲜。 我收到燕妮的回信了!信的内容如下: 文强: 知道你和你爸妈、奶奶平安到了湖南,我放心了。在收到你的信的第二天,我 一个人去了汾河边,在林子里待了最少半小时。 祝你和你的家人幸福! 燕妮 1969年9 月10日 我把信纸翻过来看,见上面没有字,先是失望,后来想:“燕妮一定是一个人 跑到林子里哭去了,哭了很久!”我感到心里一阵紧抽,鼻子里发酸,眼泪不由自 主地流了下来! 等情绪稳定下来,我提笔又给她写了一封信。 老婆: 我们都不要哭了!我们应该笑!我们要笑着走过这两年多的路程,然后我们就 可以成真正的夫妻了!那时,谁能比我们更幸福?虽然我们没有很多钱,但是,只 要能跟你在一起,就是天天吃莜面,啃窝头,我们也是幸福的! 等我攒够了路费,我马上请假来看你!只是,这个月没钱攒了,我准备在发这 封信的同时,给你汇20元。 你知道为什么边小兰天天跟我哥在一起,却又不生孩子吗?我哥说他有秘方, 我不信,我怀疑边小兰是骡子!哈哈! 老公 1969年9 月13日 再收到燕妮的信时,我高兴了:她写了满满一张纸,说了很多事儿。她先怪我 “不该拿边小兰逗笑,她毕竟是嫂子”,接着要我“今年内不要寄钱了,因为×× ×那边的弟兄们每月给的捐助款增加到了50元——这是听妈说的,钱是交到妈手中 的”。她在信中说:“蒙山养鸽子着了迷,说宿舍地方小,没条件,还有人用气枪 打鸽子,他想到乡下去,养很多很多的鸽子挣钱。艳萍懂事儿了,变得爱学习了。 ……”从燕妮的这封长信中透漏出一种乐观的口气,我感觉到,她想开了,不会再 哭了。 我们就这样,通过信件来往,保持着密切联系。 …… 星期日早上,我想多睡一会儿,爸把我从床上拖起来,说:“快起来洗脸刷牙, 弄干净点儿,我们要去谭叔叔家作客。”我说:“你们去吧,我要睡觉。昨晚天又 热,蚊子又多,我没睡好。”妈笑着说:“你是主角,还能不去?”我弄不懂妈的 意思:“我怎么成了主角了?”妈说:“你谭叔叔说了,前一段呢,因为刚开学, 忙,没顾上给我们接风,今天补上。他还说了,她家小姑娘滴滴想学小提琴了,他 没精力教她,想请你当她的老师,这是拜师酒啊,你不是主角谁是?”我说:“让 我带女生哪?”妈笑得更欢了:“你看你看,他还不好意思呢!一个小姑娘,比你 小好几岁呢,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谭叔叔是看得起你,才请你帮这个忙的。你别 狗子上轿——不识抬举了!”我爸说:“这是好事儿,教学相长,你的技术水平也 可以提高的。快洗脸去!”我洗完脸刷完牙,妈又端来一碗肉丝汤面:“少吃点, 别空着肚子干活儿。我们已经吃过了。”我吃完面,妈又拿来一件新短袖衫:“把 那件短袖衫换了,穿这件。”我对妈今天的举止感到奇怪:“妈平时不这样娇惯我 的。平时她当司令官,只动口不动手,指挥我干这干那……”我看了妈一眼,妈说 :“噢,是让你快一点儿,该走啦!” 我提着琴盒,跟着爸妈出了门。奶奶早几天被姑妈接走了,她要在姑妈家住一 个月。 我们到了湖大教工宿舍楼,敲开谭叔叔家的门,第一个露面的是谭叔叔的爱人 余婶婶。我说了一声:“婶婶好!”余婶婶拉着我的胳膊看我,笑嘻嘻地说:“这 就是文强啊?这么高啊?果然像他爸爸!进来坐,老刘老崔,进来坐!”谭叔叔也 嘿嘿地笑:“来来,客厅沙发上坐!”谭叔叔的两个女儿娇娇和滴滴过来叫了“刘 伯伯、崔伯母”。余婶婶说:“我给你们泡茶。”滴滴说:“我来泡。”一会儿, 我们面前就摆好了三杯茶。 正如上次我爸到湖南“出差”回太原后所说,客厅里挂了许多国画,多数画的 是美人,有几幅花草画。娇娇站在画前,取下一幅画,又换上一幅画。我发现娇娇 长得跟画上的美人一样美。她的手臂、脸和脖子的皮肤白得耀眼!我看得不好意思 了,转过头来,又看见了滴滴。滴滴也长得很漂亮,只是矮点儿,瘦点儿。她的嘴 唇红润,两排牙洁白如玉…… 我忽然听到我爸叫我:“文强!”我吓了一跳,想:“我刚才是不是失态了!” 谭叔叔笑着对我说:“你的提琴拉得好,我听过的。我们家滴滴现在想学提琴了, 我教学担子重,没精力教她。我想请你当她的老师,你有时间没有啊?”我说: “我只拉着玩玩,当老师恐怕不行。”谭叔叔说:“不要谦虚了,你拉《梁祝》能 拉全曲,我都拉不全呢。”谭叔叔叫:“滴滴,快过来拜师傅!”滴滴笑:“真拜 呀?”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