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乐相马 这时我感觉饥肠辘辘,又不好对秦迪说“再见”,因为喝茶的账是要她付的。 她好像一点都不饿,说个没完:“我给你留的电话号码没有撕掉吧?”我说:“撕 了,因为我已经记住了。”她说:“记住了?背出来我听听!”我说:“229784。 你那天给我的时候,我只看了一遍就记住了。”她说:“怪了!你是怎么记住的?” 我说:“229784就是‘二两酒吃不死’。”我把她逗笑了。 我站起来,说:“我身上只有五元钱,够不够付茶钱?”她说:“收起吧,我 有。”我想起她说的这句话,以前燕妮也对我说过。 我回到家里,看见爸爸正在从书架上取书往包装纸箱里装。妈妈问我:“今天 又是谁请你吃饭了?”我说:“我还没有吃晚饭,快饿死了!”妈妈说:“给你留 着饭,快去吃吧,吃完了帮着把零星东西装箱,明天搬家。”我一边盛饭一边问: “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明天搬家?我好请假。”妈妈说:“你不用请假,明天你爸爸 叫几个学生帮忙,一中午就搬完了。” 我很快就吃完了饭,帮爸爸装箱。爸爸说:“这些书都是给你留着的,希望你 将来做个电气工程师。”我说:“我一个小电工,还想做什么工程师!”爸爸说: “没志气!小电工怎么啦?可以自学成才的!”我随手拿起一本书翻了几页,说: “看不懂,像天书!”爸爸笑了:“那么你爸爸就是天神了?”妈妈问:“强儿, 你们厂就没有被保送上大学的?”我说:“有一个。可是我没有希望的啦,政审通 不过的,因为……”我爸爸突然变得激愤起来:“我明天给你搞个自学计划,非把 你培养成电气工程师不可!” …… 这天刚上班,班长安排我和小李师傅,师弟三个人去把昨天在1 号工段拆下的 电机抬回来,准备换轴承,厂门口保卫室的周师傅来到电工班,对我说:“市劳动 局有个姓关的女的,让你立即给她打电话过去,说是有重要通知。”我想:“这是 关梅梅在捣鬼,她知道我们厂有规定,上班时间不准会私客、不准打私人电话,就 打着市劳动局的牌子,还谎称有什么‘重要通知’!”我对周师傅说:“我知道了, 一会儿把电机抬回来了,再去给她打电话。”我和小李师傅、师弟去1号工段把电 机抬了回来。班长说:“刚才门卫周师傅又来了,说劳动局又打电话来催了,你快 去接电话吧,别误了大事。”我想:“可能真的有什么事吧?不然她不会两次打电 话过来!她想干什么?我先打个电话给秦迪,从她那里探探口风。” 我到门卫室拨了秦迪的电话号码229784.我问秦迪:“关梅梅打电话给我,是 什么意思?”她说:“她对你说什么了?”我说:“我没有接到电话,是我们厂门 卫告诉我的,她说劳动局有重要通知给我。”秦迪笑了:“她要帮你忙,为你进歌 舞团的事费了好多劲,可能是有希望了。你要是真的想进歌舞团,就赶紧打电话问 她,否则后悔莫及!”我说:“谢谢你了,我马上给她打电话!” 我想:“不能拨劳动局的电话,只能拨关梅梅的办公室的电话。”关梅梅给我 的那张写有电话号码的纸条,早就被我当着娇娇的面撕毁了,但是号码我还记得, 因为235872就是“尔善吾不欺尔( 你本性善良,我不欺负你) ”。我拨通了这个号 码。那边的人不说话。我说:“劳驾叫关梅梅接电话。”那边的人瓮声瓮气地说: “关梅梅出去了。”我说:“我听得出你就是关梅梅。”关梅梅哈哈笑:“我还以 为你这辈子都不会给我打电话呢!”我说:“这不是在打吗?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 关梅梅说:“你以后每个星期都要给我打电话。”我说:“我哪能跟你比!你的电 话机摆在桌子上,想什么时候打就什么时候打,也没有人管。我们车间里没有电话, 门卫室电话是不准私人用的。你有什么事,就快点说,门卫的师傅在朝我瞪眼了!” 我朝周师傅看了一眼,他咧嘴对我笑。关梅梅说:“好吧,长话短说。现在好多单 位都在进人,我已经想办法往长沙×××歌舞团压进去一个指标,指定要进你。他 那里团长是个女的,姓胡,好说话;副团长是个男的,姓蔡,五十多岁了,很不好 说话。蔡团长是实权派,团里的人事、业务方面的问题,他说一不二。他坚持要对 你进行面试,说什么他‘团里没有一个吃闲饭的’。你觉得你有把握通过面试吗?” 我说:“我只能说可以去碰碰运气。”关梅梅说:“你抓紧时间准备一下,什么时 候要面试了,我再通知你。”我说:“要得。”关梅梅说:“下班的时候我在你厂 门口等你,你要请我吃一顿。”我说:“我身上只有两块钱,请不起啊。这样吧, 等歌舞团的事情办妥了,我一定请你好好吃一顿!”关梅梅笑:“你说话要算数喔!” 我连声说:“算数算数!” 我挂了电话,周师傅问我:“怎么,要飞了?到哪儿?歌舞团?”我说:“是 歌舞团,但是还需要面试过关。周师傅,我这事儿八字还没有一撇,请你暂时为我 保密!”周师傅说:“一定!一定!” 下午一下班,我就急急忙忙骑车回家,把事情讲给爸妈听。爸爸说:“我本想 把你培养成技术人才,吃技术饭稳当些。歌舞团靠不住,今天红火了,说不定明天 就解散了。”妈妈说:“就是解散了,人员也会有安排的,不至于失业。我只担心 强儿过不了面试关。”爸爸说:“面试应该没有问题,强儿的琴现在拉得比我还好! 赶紧吃饭,吃完饭练练琴,我给你再好好指点一下!” 吃完晚饭,我在客厅练琴,爸妈坐在旁边听。才拉了一会儿,娇娇也来了,也 坐下听。娇娇听到爸妈提起“歌舞团”、“面试”,就问:“要调歌舞团了?”妈 妈说:“去歌舞团比当学徒强。”娇娇问我:“是关梅梅把你搞进去的?”我说: “关梅梅是好心帮忙,没有别的意思。”娇娇倏地站起来说:“刘文强!你说过不 去歌舞团的!你还对我说过些什么,你忘了?”我说:“学徒的日子难熬,熬到现 在,还有两年。”娇娇愤愤地往外走,我一把拉住她:“你坐下听我说。”娇娇大 声说:“我不听,不听!”她硬要走。爸爸示意我放下提琴,跟她出去说。我陪着 娇娇出了门。 我把那天秦迪邀我到茶楼谈话,秦迪表示愿意和解的情况对娇娇做了汇报。娇 娇说:“你跟秦迪坐茶楼是早几天的事儿,怎么一直没有听见你提起过?”我说: “我想找个好时机跟你说,让你有个惊喜。你不是说过要看我调解的本事吗?”娇 娇仍然满腹狐疑,问:“你们在茶楼坐了多久?”我说:“只坐了一会儿。”娇娇 说:“你撒谎!哪有在茶楼只坐一会儿的!”我说:“哦,我想起来了,她给我讲 了她和邵右军的故事。她说她现在想通了,你和她都是受骗的,所以她愿意与你和 解。”娇娇说:“那——关梅梅呢?她为什么要费那么大的劲把你搞进歌舞团?” 我说:“她也想跟我们和解,歌舞团的事可能算是给我们的礼物吧?”娇娇说: “她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娇娇想了一会儿,又说:“我不许你去歌舞团!你要 是去了,以后就不要再来我家!”她说完转身就走,我还想劝劝她,她大声说: “你不要跟着我!” 我沮丧地回到家里。爸妈问了情况后,妈妈说:“娇娇的脾气有点刁蛮。”爸 爸说:“再给她做点思想工作。”妈妈说:“不管怎么样,强儿进歌舞团的事儿决 定了,不能变了。强儿,你把别的先丢下,一心一意练琴,准备应付面试!”我说 :“我心里很乱,哪有心情练琴?” 第二天,妈妈在上班时间就找了谭叔叔说明情况,晚上又找了娇娇,对她做思 想工作。娇娇没有说太多的话,也没有表示任何态度。 第三天,我请假到了歌舞团,接受面试。面试在一间大而空的房子里进行,胡 团长主持,蔡副团长主考,另有六、七人旁听。尽管我已经填写了履历表,胡团长 还是让我对大家口述了一遍我的履历。我注意到,在我口述的时候,蔡副团长皱紧 了眉头,这加剧了我的紧张心情。胡团长很和蔼,对我说:“那边有三把小提琴, 你去挑选一把,拉一首你认为自己最擅长的曲子。”我当即决定拉《梁祝》,因为 它是我拉的次数最多、最为娴熟的曲子。我把墙边桌子上的三把琴逐一试过,挑出 一把音色最好的,开始拉。我从头拉起,拉了不少于10分钟,胡团长说:“停!停! 现在要看看你的识谱能力。”蔡副团长从他的提包里取出一本五线谱,递给我,说 :“在第5 页上有一首无题乐曲,你可以先看10分钟,再演奏。”我翻开第5 页, 看头一眼时心里就有点发慌,因为这首曲子我从来没有见过!不过,我很快就镇定 下来,仔细地把曲谱研究了一下,并决定了演奏方法。 胡团长对我说:“你可以开始拉了。” 我已经认定这是一首爱情赞歌,只是不理解它的结尾为何如此神秘。 前段基调是抒情的,我凭借着对燕妮的诚挚的爱意,尽情抒发。在中段,旋律 展开并有变型,这时,我想起了汾河边林子里我与燕妮的热烈拥抱和亲吻,想起了 迎泽公园南湖假山下我与燕妮的海誓山盟……旋律快速地变化,我倾全力演奏!后 段逐渐平静,我仿佛看见燕妮正离我而去!结尾以微弱的泛音缓慢地结束,这是我 不能理解的部分,我预感到我与燕妮的十月龙城约会将很悲哀! 我收起提琴,向考官们鞠了一躬。我的眼睛有点湿润,我恨我自己感情脆弱, 竟然在这种场合下失态! 考官们到另一间房评议去了,我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等待“宣判”。 时间难熬!我想:“如果面试没有通过,我还去当我的学徒,娇娇就如愿了,她会 不会同我和好如初?”经过多半小时的评议,考官们回到他们原来的座位。我想从 两位团长的面部表情猜测我的命运,但是他们的表情平淡,令我感到凶吉难卜。 胡团长说:“我们的蔡团长是从北京的歌舞团下放到长沙的,今年年初他有机 会调回北京的原单位,但是他没有回去。他热爱湖南家乡,热爱我们这个小小的歌 舞团,最终决定留了下来。你刚才拉的无题乐曲,是他自创的,因此,你以前不可 能有机会见过或听过。蔡团长认为你的小提琴基本功还可以,识谱能力和领悟能力 也都不错,我们大家也这么认为,所以,我们表决、通过了你的面试!”考官们一 下子全换上了笑脸! 我从考场出来时,看见关梅梅和秦迪正在门外等待。我装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 子,她俩见了,都默不作声。我突然哈哈大笑,说:“我通过了!”她俩惊喜万分, 连声说:“请客!请客!”我说:“我回去跟谭丽君商量个日子,一块儿来请你们, 好不好?”她俩笑得很开心:“要得!要得!”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