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着不死 作者:石头海 这些日子身体突然变得很差。头昏沉沉的,不能思考任何问题,一想就痛。听 力也变得迟钝了,耳朵里总象有一只蜜蜂在嗡嗡地叫,害怕听见任何嘈杂的声音, 连电话都不能忍受。 关上窗帘,一个人躺在黑暗里,就想起你来。记得有段日子你也是这样,头痛, 不能思考,你知道自己真的在开始衰老了。作为一个程序员,33岁已经很不年轻了, 这是你用多少努力也无法弥补的悲哀。 我那时已经很少打电话给你了,只是写信。但是听到了你头痛得不能上班的时 候,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一整天都惶惶地,到了下班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打了一个 电话去。我轻声地问你:头还痛不痛?你说没事,只是普通的脑血管痉挛,过阵子 就会好的。你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疏远和冷漠,我的心紧了紧,但依然温柔地说:以 后多注意休息啊,别累着自己,你不年轻了呵。你说知道了,我会照顾自己。然后 就挂了电话。 后来我们再没有过这样的电话,但我在心里一直惦记着你的头痛。一次我在庙 里上香,许的唯一的一个愿就是:愿用我的幸福换你的幸福,用我的健康换你的健 康,用我的生命换你的生命。 如今已不知你在哪里了。大脑里储存的那个号码我已经一年零25天没有打过了, 多少个夜晚我含泪按下那11个数字,却始终不能按下最后的发射键。因为我答应过 永远不打你的电话了的,我必须做到。我不知道我还能将你的号码记住多久,一年? 两年?十年?你总会换号码的吧,而那时我就是不忘记又能怎样呢?那个拨了几千 遍的号码终归只是一个随机的数字组合,毫无意义了。 我的头越来越痛了,突然觉得脆弱,眼泪开始不停地涌出来。真想听听你的声 音呵,多想让你用最温柔的语气对我说早点睡早点睡……那时我是幸福的小女人, 一个被爱人疼惜着呵护着宠爱着的小女人呵,我多么喜欢嘟着嘴向你撒娇,把身体 的一点小毛病夸张得大大的,然后让你来小心翼翼哄我。看着你摇着那聪明的编程 脑袋在我的面前又恨又爱的样子,我忍不住破涕为笑…… 呵,那时多好,能爱的日子多好。我真的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了。我感激上 苍的恩宠,让我们能够拥有这样一段美好的时光,我们总是说我们要学会感激,要 珍惜每一分每一秒的相爱的时光。因为我们都知道,这份爱,来得有多么不容易, 又是多么容易失去。也许今天我们还在耳鬓厮磨,明日就要远隔天涯,永不相见了。 我们知道有一种爱是不能长相守的,我们注定只能有这样短暂的一次相遇,也 许只是为了续一段未了的前缘。但是我们能够在这个纷纷扰扰的世界里如此清澈澄 明地深深爱过,那么今生又有何憾呢? 我们说如果那一天到来,我们和身边的人中一定要有人受到伤害,那就选择伤 害我们自己吧!我们这生其实一无所有,能够属于自己也就只是这份爱了。除了伤 害自己的爱,我们别无选择。我们絮絮地说着,凄凉地笑着,彼此满含着哀伤的眼 神在风里久久缠绵胶着。 我们说好分离以后要好好生活,把那段记忆埋藏在心底最深最深处的那个角落, 带着彼此的爱从容面对漫长的一生。我们相信,有着那份爱,足够让我们坚持着走 完剩余的岁月。我们会在某个瞬间想起对方来的时候独自微笑,而不是落泪。 我们甚至想到了几十年以后我们死去的时候能不能最后一次相见。我们说好不 见,如果那份秘密可以埋藏一生,我们何必要将一生的努力都在最后一刻击溃?是 的,我们不见,即使是死亡也不相见。我们只是在心中默默呼唤着彼此的名字,然 后安详地离去。我们相信对方一定会听见的,无论是在天堂还是人间,都能够听见 爱人的呼唤。 那时想得多么完美呵,以为一切就可以按我们编排的方式来进行。 可是,那一天真的到了的时候,我才发现,我们的那些想象是那样脆弱,不堪 一击! 我以为我可以带着你的爱度过余生的日子,我以为我可以将那个秘密守侯到老, 可是,我发现失去你的日子,我竟一天也无法过下去!这一年的时间,你知道我走 得有多么艰难吗?你知道又多少次我决定离去又决定放弃吗?我无数次想象着自己 的手腕被锋利的刀片割破,看着艳红的血液喷薄而出,我真的喜欢那种释放的感觉, 我要看着自己身体里的漫溢的哀伤都流走,然后轻轻地叫着你的名字,微笑着合上 双眼。我无数次站在窗前,想象自己张开双臂飞翔的样子,在撞向地面的刹那我会 以为自己是笑着扑向你温暖的怀抱…… 可是亲爱的,我知道我不能。我必须好好地活下去。你说过我们要将伤害减少 到最小最小。我们已经伤害了三个人,我们不能再伤害更多的人了啊! 于是幻想死亡成了我唯一的乐趣。我坐在车上,幻想着车突然翻下山崖;我走 在路上,幻想着自己被车撞倒;我站在阳台上,幻想着失足落下;我折磨着自己的 身体,幻想着它能生一种绝症……我对上苍祈求,求它给我一个死亡的理由,让我 能够在天意中结束这绝望的生命。 可是,天不遂我愿,我只能就这样日复一日地活下去,还要装着快乐的样子来 给身边的人看。这一年来,我已经很累很累了。心已经脆弱得象一张燃烧过的纸, 一碰就会碎裂成灰。我已经极度厌倦了这样的生命,我怕我有一天会终于无法忍受 这样的折磨而疯掉了啊。那时的我会不会整天叫着你的名字在大街小巷唱着不知所 云的歌谣?那时你会来看我一眼吗?你的眼中会流露一丝痛楚吗?天!我不敢想象 那样的场景!那不是我们希望的,决不是!我不会疯掉的,即使疯掉也绝不会叫你 的名字!我答应过你,要用一生来守口如瓶。 那么,就让那段记忆在我的身体中慢慢长成一粒癌细胞吧,让我带着一身逐渐 扩散的疼痛努力地忍着不死,忍着不疯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