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祭 情类断缘悲落月 响如离鹤怨愁云 那一段恋爱故事在我看来己是几百年几千年以前的事了,在时光如水漠漠的淘 洗中,我固执的相信,岁月早己泯灭了它原有的浪漫颜色且使之如一堆焚灭成灰的 残骸只能在季节的更迁中纷零飘坠,我倦于去记忆那些那些的伤感惆怅寂寞与空寥, 也许是因为我厌倦任何形式的挽吊,也许是因为那段往事从不曾美丽过,再或者便 是这样阴雨连绵的秋淹没了我心海的全部浪漫罢使我面对这种死寂的日子实在不能 相信我亦曾年轻过,不能相信过往的美丽繁华我亦曾真实的拥有过。 故事该从哪里说起呢?是五岁吗?还是二十二岁的那个秋天?但我知道,无论 从哪嚅说起,对我而言皆只能代表一种往事的叙述,而对此,我己无喜己无悲,我 早己不再在意。 我清楚地记得那一天距我大学毕业之日己有三个月的时间,但那三个月对我而 言却有如三十年三百年那样漫长而悠远,居家的日子,等待的日子,无所事事的日 子我不知道别人可否安于生活的索味与惨淡,我想,在隐匿中,或许我己全然适应 了这种怅惘与无奈,每天每天我只是慵懒地搪塞着岁月的更迁推移,昏天惨地地生 活在那样一种梦中,任凭着黑夜的光降,也任凭着白昼的来临,再或者便是半掩着 窗帘让自己蜷缩于沙发上,反复地看电视反复地播电视的频道,反复地倾听着心海 间传唱的那样一首老歌《今夜的寂寞让我如此美丽》反复地倾听着。我一直拒绝去 想这样的蹉跎中,我可否静寂如水,可否找到了那一种感动的情绪,事实上,这一 切于我一点也不重要,象一匹久经跋涉奋蹄疆场而今己心力憔翠的烈马,我只渴望 这永恒的沉溺,渴望在时间的飞掠中埋葬掉心灵深处所有的着慕不平相思与伤痛。 妈妈是不喜欢我这样消沉的,不喜欢我这样对自己不负责任,似乎她也永远不 能够想象有什么事会有如此大的威力有什么可以击殁我一度的坚贞与巧笑嫣然。我 知道妈妈的关爱之心,知道她最大的伤悲便是我的伤悲,但是,我不愿意对任何人 去诉说自己那份梦碎的绝望,诉说那一种挫败与失意,其中也包括母亲,我想一情 绪不过是自己的,至少在现在,我还不曾奢望过谁来抚慰谁来理解谁来体恤我。 妈妈是敏感的,虽然我一直在她面前刻意掩饰心灵的落寞,但她依旧读懂了我 的寂寥如水,于是,当她实在找不出其他理由解释我的惘然之时,她把这份失意归 结于我的就业无着。爸爸似乎也注意到的有意绪索然,他早出晚归地游走于老同志 老同学之间,试图通过他并不广袤的人际关系在处处超编的教育单位为我谋取一方 可以安身立命的天空——真是难为了爸爸,他那么厌恶非正当的人际关系,却为我 而放弃了他多年积蓄的孤傲——每次他又拖着沉重的步履,颓唐地走回家门,且歉 歉然对我微笑的时候,我知道一切依旧毫无进展依旧是一连串的未知数,依旧是需 要一个等字! 我心里一样满怀歉意,虽然有时候我确在渴望生活的改变,但是工作不工作对 我真的不象父母主观臆想的那么重要那么迫在眉睫,更何况,以我现在的心境我很 怀疑自己能够投入地为某种事业而兢兢业业,而我同样明白,你母亲的奔波往返绝 不是在希求能通过我来赚钱养家,他们只是希望我不再继续我的消极我的沦落,不 再继续那孤独的等候继续我日渐深重的苍白和消。 就在早晨的时候,妈妈还怜惜地将我揽在怀里,她说诗心,其实你真的不必着 急,现在的事情虽然难办,但相信爸妈总会有办法解决的,她说她们单位的王阿姨 说今年暑期毕业的人大多都在等待,她说别闷在家里,说我该去逛逛街或者去拜访 一下老同学老朋友,说只是别闷在家里就好。 我笑说其实我根本就不在乎上不上班,真的,因为现在我还没有心情将自己全 心投入工作的心理准备,我说漂泊了好多年现在我很喜欢据守家里的感觉,尤其这 样的秋雨连绵的日子似乎唯有家才给我一种安全感,我说妈你别管我罢,相信一切 都会好起来,包括我的心情—— 真的会好起来吗?或许是的,但我绝不相信今天艳阳会穿透厚重的阴云厚密的 窗帘洒照我心海灰暗的角落,绝不相信仅仅一句劝慰便可以使我多年来积蓄垒筑的 梦想面对破碎而无动于衷从容微笑,就象不相信那些亡故的往事还会重筑我今日的 梦乡一样! 和父母的细心呵护相一致的是哥哥对于我的情绪萧败也并非孰视无睹充耳不闻, 但他只是司空见惯地对我笑对我蹙眉浅叹,不以为然地对妈妈说我只是处于情绪的 低潮,称我的自我感伤纯是一种“小女人情结”! 无论是“小女人情结”也好,还是情绪的低潮也罢,我都没有心情与哥哥做任 何形式的争辩,我依旧平淡而从容地播转自己的电视节目,平淡而从容地握着双手 倾听自己心海间那首老歌的传唱,仿佛他的讥讽与潮弄与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以我的聪明我知道沉默是最有力量的反抗方式,我反复地告诫自己,我必须保持一 种形式的优越感! 在这个时候,哥哥是不该提及秦川的,当我自以为淡忘秦川的时候,他吏不该 把朗松带回家来!也许我没有理由怪责他的主体思想主要是惊觉我的沉溺,但是, 他大概永远也不会想象他自以为聪明之举的关怀搅动了我心海怎样的恼怒、惶恐、 失意与愤恨! 那天晚上,他挑着眉峰说:小妹,那个秦川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值得你这样 为他颓丧?他说对于他这样不识好列无情无义的家伙最好的办法就是象丢弃一堆垃 圾一样丢弃他!—— 我的脸定估变色了,我知道。我迅速转过头象一头暴怒的狮子道楚诗航你少管 我的事!便踢开房间的门冲进卧室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了—— 我知道早在三年前,哥哥诗航就知道我与秦川的爱情故事,大学时节我与秦川 每一次的踏叶成歌似乎皆瞒不过哥哥,据他自己说他有一双横穿别人心扉的慧眼很 轻易便透我内心的隐秘,而我知道他之所以这样嚣张地敢于在我面前横吹竖侃,皆 因为玉颜的弟弟朗松我表梅竹马的玩伴朗松与我同校的缘故。 我不知道朗松是怎么回事,不知道他于嘛吃饱饭闲着无聊要观注我与秦川恋爱 故事的发展,难道仅仅因为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而他的一切行为皆出于一种本 能的关心吗?——是的,早在五岁的时候,我和哥哥诗航便困为迁居的缘故认识了 七岁的朗松我八岁的玉颜,虽说贫富差距悬殊,但童年的友谊并未曾因为楚家穷高 家富未曾因世俗的金钱、地位而隔阻,我们一起游戏,一起放风筝,一起野炊一起 踢键子一起捉蝴蝶一起跳橡皮筋一起上学一起成长一起眼看着诗航与玉颜的恋爱— —好美丽的往事童年是吗? 朗松和玉颜一样长得秀气,儒雅而神采翩翩,但上大学以后,我们却并未因为 诗航与玉颜的特殊关系的确立而更加熟络,相反,随着他们家的迁至新生区,随着 我们年龄的增长,那份原有的亲近与默契也日渐消隐了似的,每次异地相逢,也不 过是点点头便擦肩而过了,和最普通的校友一样。 我知道,从小玉颜便喜欢我,她似乎一直在热心地期盼着我与朗松之间故事的 发生,象她和诗航一样。她说朗松和我是天时地利加人和,所差的不过东风一吹而 矣,而事实上,她的热心,她的“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推理是那样的荒唐而又缺乏 依据,我和朗松之间似乎从一开始便注定是不会有戏的,如果说我们之间存在什么 的话,也不过是朦胧而隐约的关爱罢了,记忆中,他似乎从未追求过我,而我也没 有想过自己的情感之梦会与他有什么联系,不知怎的,我总是觉得我们相对于对方 而言绝对是两个世界里的我,尤其大学的日子,我不喜欢他高高在上的傲慢与轻浮, 不喜欢他那操纵一切式的浪荡自信,也不喜欢他那种富贵子弟特有的“纨绔气”, 而他大概对于我的淡漠我的满身孤傲,我的穷酸气也是深恶习而痛绝的。 朗松己毕业两年多了,据哥哥说他被父亲派去了南方一家合资企业当了助理工 程师,更主要的目的是锻炼一下工作能力丰富一阅历见识而后回来子承父业,据说 混得还不错,但这一切与我有什么关系呢?小时候朗松与诗心有共同的喜悦共同的 伤悲,但汉我们长大以后,朗松只是朗松诗心也只能是诗心。更何况这样的季节, 我厌倦任何往事的纠缠侵扰,无论是小时候那些琳琅的旧梦,还是与秦川走过的暮 暮朝朝,也许对我而言,一切皆成过去皆成空想皆成梦幻! ※ ※ ※ 黄昏似乎来了,窗玻璃上那一层薄薄的雾气却如层峦叠嶂隔绝了我与外界的任 何联系,使我难于想象窗外的风停了没有雨停了没有。 关掉了电视机,室内一下子恢复了旧有的空寂,令人感觉似置身于远古的洪荒 间一样有种苍凉的味道。我知道爸妈要下班了,我知道诗航也快回来了,也许还会 带上他的玉颜,而我是不能容许自己就这样无限地沉溺下去的,我不愿父母望着我 叹息不愿诗航觉得我好可怜也不愿玉颜来捏我的下颌说几日不见你怎么可以又了— —所以为了这些不愿,我知道我必须在短时间内使自己也容光焕发起来,至少形式 上我不能太狼狈太萧索太黯淡太可怜。 我从写字桌拿过镜子,却忽然间懒得照照自己的“德性”,其实不用照我也可 以想象得到自己定象个无主的游魂一样满面倦容,孤独憔悴百无聊赖而又心灰意冷 ——秦川是不喜欢我这样子的,我知道。早在若干年前那个恋爱季节,他总是深情 地说诗心你知道吗你茫然的样子看起来象个迷路的孤单娃娃让我好心疼,他说在你 深阆般的视野外象是埋藏一个凄冷的悲剧故事每次读来都让我荡气回肠神伤心碎, 他说你知道我多么不愿意触摸你那种相思成灰的怅惘啊说你该为我而快乐起来,我 喜欢你笑容中的妩媚与温柔,他说别残忍地对待自己——但,现在好了不是吗?我 想。现在秦川终于放弃了我,因此,我是不是茫然是不是象个迷路的孤单娃娃是不 是相思成灰是不是残忍地对待自己都不会牵动他的心痛皆不会使他神伤心碎了—— 是的,我的一切伤悲与绝望与他再无任何瓜葛了象往昔那些那些不曾相识的岁月一 样。 我还是站在了镜子前对自己深深地凝望开来,想着人生的你来我往,想着人世 的爱慨情愁想着青春易逝想着红颜易老想着人间千百的挣扎和矛盾想着世俗的寂寞 和悲哀想着秦川说共我一生风雨中跋涉如今却己与我异域殊途天涯陌路了--——真 的,我想得那么投入,以至于哥哥什么时候走进房间我不知道,以至朗检何时站在 我的身边我也不知道。 但,站在身边的人,那却是朗松。 朗松含笑着打量着我,似乎他也从未试着隐蔽那眼底的嘲弄与揶揄,我知道自 己一定狼狈极了,长头发散乱地披垂着,眼睛茫茫然的,即便刻意掩饰一样会暴露 心底的脆弱,但我却固执地站在他的面前不想逃避,任凭他挑剔的目光里包容几许 好笑和不理解,仿佛自己根本不在意这意外的骚扰仿佛在告诉他我就是这副臭德性 一样。 朗松没有说他是什么时候从南方回来的,我也懒得去追问,他只是淡淡地告诉 我他是奉父命回来完婚的,说家人给他介绍了个好姑娘,说她美丽得如诗一样,他 说他很想把她介绍给我,说如果我不反对,他想请我喝杯咖啡。 我是反对的,尽管朗松该算是我成长过程中不变的好朋友,但我不愿意去陪他 喝咖啡,也许是因为若干年前那份曾隐约过的恋情依旧有令我失意的力量,也许是 在今天,在他的爱情与事业双丰收的季节,我更害怕触摸自己那份心底的沧凉,总 之,我不想陪他,我干嘛陪他呢? 朗松是相当聪明的,于是他放下手中的杯子,从容地站起身来,而后他缓缓地 在说好了诗心,难道你忘了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了吗?所以,别防着刺猬似的 防着我,虽然我们曾经似乎疏远过,但小时候的往事,以及彼此间那份隐约的关怀 我一直深深地珍藏着! 是吗?深深地珍藏着? 是吗? 秋夜凉丝丝的,尤其是飘着雨的秋夜给人的感觉更象一凹厚重的伤感文学,不 远处的街灯昏昏惨惨的似我三个月来的蜇居岁月一样灰颓而无聊,雨打在脸上,湿 漉漉的,感觉上很是寒冷。 朗松走在身边,悄悄地打开了雨伞为我撑起了一方无雨的天空,但他和我一样 一直一直绝少说话,瑟寒与清寂中唯有彼此足音交措扣响石阶的声浪萦绕于我们周 围,唯有那被路灯昏黄的光芒拉长的身影在雨夜中摇曳,牵系着我久远的梦与孤独 在旋舞——我是一直拒绝想秦川的,拒绝去想那样的诀别拒绝去想那些风花雪月的 往昔,但是此刻面对触手可及的朗松,我却只想放纵自己的相思去想念秦川,想问 问没有我的日子,他的梦可否美丽如初—— 但。我拒绝去想朗松。 前面的路有些潮湿,夜空中弥漫着一阙缠绵的老歌,我忽然停下来结朗松说, 朗松,我哪也不要去了,我想回家。 朗松研判的目光凝望了我良久,似面对一个任性的孩子一样他有些恼怒,但后 来,他只是淡淡地一笑便回转头,障着我沿着来路而回了,秋夜依旧凉丝丝的,街 灯也依然昏昏惨惨地亮着,还有我们重叠的被街灯拉长的身影不停地在雨中摇曳摇 曳和来时一样,我们的相对沉默也一如来时一样。 ※ ※ ※ 再次见到朗松是一个月以后在他成婚的前夜,在“花满楼”咖啡馆,哥哥诗航 连脱带拉地非要我去给他和玉颜当电灯炮,玉颜也是浅笑盈盈地煽动与诗航夫唱妇 随,而直到到了“花满楼”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朗松也在,哥哥说明天朗松便“风 萧萧兮易水寒,半球士一结婚兮不复还”了,今天他做东为他的即赴婚坛而饯行。 ——真是可笑!犯得着煞费心机地“骗”我吗?其实我也想为朗松饯行啊! 我不知道该怎样形容朗松,总之,他那天的情绪看上去怪怪的,表情也是怪怪 的,说不清是得意还是失意,他似乎并没有注意我的存在,甚至懒得看我似的,只 是不断地与兰航推杯换盏,絮絮地对哥哥说南方地杰人灵,但北方才是他的故园所 以他要回北方娶妻;诗航玉颜你们怎么还不结婚是不是再要谈上二十年恋爱才能证 明爱的深度?他絮絮地又说起从前的日子从前的人生说我怎么没有诗航的好福气有 个女孩心甘情愿地崇拜我跟定我?后来他也说起了他的妻那个叫柳溪的女孩,我清 楚导注意到朗松的笑容在他唇边正渐渐消隐,我清楚地注意到取代之的是一种许是 复杂的茫然——我悄然叹息,不知为何,心里忽旋起一种怅怅惘惘的情绪,而仅在 刹那间,我份情绪便如同浮云一样;罩住了我整个的天空—— 我不知道朗松可否注意到我的变化,他忽然侧过头来,微醉着说诗心,有没有 人告诉过你,有时候你很傻——傻得只会和自己过不去? “那么——”我回望他,也不禁笑了,“那么你能不能教教我怎样能不傻?怎 么才能不与自己过不去?” “……”朗松调开目光,依旧憨笑着,然后,他沉吟了良久,再然后他收起笑 容转过头对玉颜和诗航,“姐,姐夫,你们说,人是不必太忠于自己忠于感觉的, 对不对?” 我明白,朗松这话其实是说给我听的,他似在告诫我本不必为谁珍藏任何形式 的痴爱与深情,似在告诫我戏如人生,一切爱恨情愁终会化云烟如缕而去,也似在 告诫我所有的刻骨铭心海枯石烂不过是上苍的戏弄而己矣! 何时朗松也变得如此宿命了呢?何时呢? ※ ※ ※ 然后,朗松结婚了,新娘是柳溪,柳溪也许真的如朗桦而言是位好姑娘,但她 的美绝不可以用诗来形容而是画。但无论怎样,朗松就在那个凉爽的秋结婚了,婚 礼辉煌繁华风光而隆重,磨擦居座卧在城南郊的华阳小区,据说朗松己不需要再去 南方“实习”“锻炼”了,他以董事长之子的身份跨进民全市最大的商贸公司,也 难怪,商贸公司是高家的,更何况,柳溪的父亲是市政人事局的局长,妈妈说高柳 两家联姻,才是完全意义上的门当互对。 玉颜似乎颇为遗憾我和朗松的这种结局,而我对之只是付之一笑,是的,我依 旧是我,依旧继续我人生漫长的等待,继续我无尽的待业生涯,继续父母前的轻歌 浅笑,也继续自我心底的沉溺堕落与颓废,这个时候很是想秦川的,虽然朗松告诉 我别太忠实于感觉,没有必要为谁珍重自己,但是不想秦川我又能想谁呢? 那天哥哥兴冲冲地闯进家来说朗松问我要不要他帮忙,说我该相信他有这种能 力的,说对他嘏言,安排个工作不过小菜一碟罢了,而我却条件反射似的把脸一沉 表现了我强烈的抗议与反对,我指着哥哥说你去找朗松了是不是?我说我可不想借 你的光烛照自己!我说朗松以为他有了点臭权力说想遗我嗟来之食吗?我说他有没 有能力与我何关呢?我可不愿成为他的小菜一碟,我说放心明天我就去找工作我就 不信除了他高家的公司我就找不到工作毕竟我还有一张大学文凭——诗航相当生气, 我知道。他骂我不识好歹,骂我自命清高,他说玉颜朗松哪点对不起你没想到你在 心理这样排斥他们!他说你简直不可理喻,他说他再不管我的事否则他就不姓楚— —我知道我很过分,但是我错了吗?我永远不会忘记诗航与玉颜论及婚嫁面对的阴 力我挫折,更不会忘记朗松当年在学校时候那渺视一切的优越感,不会忘记背地里 他对秦川的嘲弄讥讽与恶言中伤,所以,我可了接受任何人的帮助,除了他高朗松! 我真的出去找工作了,许是为了证明自己,手里握着一纸大学毕业证以及各种 在校期间获取的奖状证书,我不知道这有没有用,但是——也许我只是在期待一个 奇迹。 世间真的有奇迹吗?是有。想来令我真的有些不想念在P城日报社副刊组我当上 了一名文字秘书,而上司是哥哥的同学朱印。 朱印绝不是那种可以蒙混过关的宽容上司,他没有一般文人的慵懒拖沓,相反 他严谨而凌厉而仅一会儿的时间,我还发现他又象一般文人的通病一样情绪化,他 反复颠量着我的毕业证,唇边是一抹不以为意又高深莫测的微笑,后来,他忽然问 我你来本报社是为了工作呢还是因为你喜欢文学?我索味地一笑说如果两年前有人 这样问我我会告诉他是因为我喜欢文学,但现在——我说我需要一份工作,所以来 该报社是为了养活自己! 他忽然笑了,说为了你的诚实我决定接收你,他说他相信第一感觉,相信我会 很能适应自己的工作——而直到多年以后,我才知道这其实也是朗松和哥哥的全力 举荐,哥哥说他再管我的事他就不姓楚,但他还是管了,却依旧姓楚,但无论怎样, 我有了工作有了上司,再没有时间失意,也再没有时间怅惘了。 直到和朱印成婚以后,我依旧不很了解他,相交一年多,也只对他与秦川那份 相似的深沉、淡漠与情绪化印象较深。他对我的散文是不太欣赏的,他说干嘛定得 那么绝望呢?他说我的文学是纯女性文学脱离实际而又感性至上,但是他说个欣赏 我文字的编排能力,他好象还说他理解我!那天我愣愣地望他觉得好奇怪,你理解 吗?你理解什么?;在为我自己也不术理解自己啊!他说别那第看我好不好?其实 和你一样,我本性情中人也! 大概就是因为着近两年来秦川从未写过一封信给我,从未打过一个电话给我击 碎了我心海残存的最后的相思,大概还因为朗松己结婚了,诗航与玉颜结婚了而我 也到了该成婚的年龄,大概更因为着朱印那一句“我本性情中人”的关系罢,于是, 当秒印握着我的手为我献上玫瑰花且向我求婚的时候,我任凭着自己的眼前相继闪 过秦川、朗松的身影,然后含着泪对他说好的! —— 似乎与秦川再没有任何关系了,我成了朱印的妻和朱印有了相同的那一部分有 了相同的家,我似乎并未想过我可否厌倦过什么,但是,婚姻生活绝对不象我想象 的那样单纯,尤其两个“文人”的婚姻生活。有时,我会相当奇怪,我怎么会嫁给 朱印朱印怎么会娶我,而当和朱印争吵的时候,我也会觉得我们对于自己的婚事不 负责任的程度几近荒谬的边缘。是的,朱印的太过坦率与我的太过含蓄是很难适应 的,朱印的自例子刚直与我的易愁善感更是差距悬殊,此外,我的偏激固执朱印的 凌厉易怒我的沉静朱印的能言善辩——修正我依旧好小心地呵护我的婚姻,我不愿 向任何人承认我情感上再度的失败,诗航玉颜结婚己两年来,依旧保持着恋爱时候 的热度,而我和朱印却是——是不是我太笨了,我不知该怎样关心体恤不知该怎样 调节自己的情绪朱印的情绪才弄成今天这种局面呢,我反复问着自己。后来,我又 想人与人之间是不一样的大概我和朱印均是冷血动物,所以我们的感情生活也注定 不会热浪喧天而只是保持这相敬如宾的平淡状态罢! ※ ※ ※ 很少回娘家,也很少听说关于朗松的事宜,但冥冥中我总是想起小时候的天真 活泼想起朗松,虽然我们己很疏远,但我宁愿相信朗松唯有朗松正如少年时节一样 悄悄地生活在我的身边为我支付着隐约的关怀,或许他会懂我依旧孤单,或许他会 懂其实我活得好累好累!至若秦川我想我是真的将他淡忘了,在世事千千百百的平 凡与琐碎中,我倦于去触摸那些那些的往事,我己不再在意是否遗失了那结被称之 为感动的情绪,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甘于这样的结局是否真的准备就这样任凭着天 涯的隔绝——其实无所谓的,感觉是什么东西?秦川,我想我是真的将他淡忘了! 那天,忽然接到秦川自C市寄来的信,看看便撕得粉碎然后丢在风中,后来我在 日记中说:“以后是春雨潇潇,以后是夏日炎炎,以后是秋风瑟瑟,以后是冬雪皑 皑,以后是一岁岁一年年一月月的推移和演变,以后是无数个落寞黄昏的轻吟低唱,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种种的缘起缘落均不再为你我而反复,你不该再来问我这一 辈子下一辈子是否跟你,我也不会傻傻地求上苍允诺求他允许我用所有的真诚现爱 恋换取生生世世与你的同生共死相濡以沫——朗松说得对,其实我们不必太忠实于 自己不必太忠实于感觉,更何况时过境迁。” ※ ※ ※ 那段日子身体状况欠佳,整天头晕晕的,血糖浓度低得可怕,于是,妈妈接我 回家住了几天,朱印几乎天天打电话问候,隔三差五地便绕上好大一个圈子去西郊 的母亲家看我,玉颜常取笑我说朱印真是个多情的好丈夫,如果哪有选模范丈夫的, 她定会代我投他一票!我总是微笑无语,象是默认——真的,那一段日子,我甚至 相信其实我很幸福! 后来回家了,也继续开始了工作,生活依旧一如从前一样不紧不慢地进行着, 谁也无由厌倦无由挑剔无由指责。 发现朱印翻看我从前的日记,心里很是伤心难过,但我很轻易地便原谅了他: 他是丈夫啊!可是他却似乎不肯原谅我,好象我背叛了他似的,从他的表情中我己 读出了他的愤懑与不平,晚饭后,他坐在沙发深处夹着烟卷,眯着眼睛莫测高深而 又冷静挑剔地他问我秦川是谁?他问我你与他爱得那样刻骨铭心甚至生死不渝那么 你为什么不嫁他?他说你不满意我们的婚姻吗?你为什么还保存着当年的日记把一 切都埋在心底呢?他说你的无奈读起来让人好辛酸说你心灵的伤悲到底因何而起, 是为了秦川吗?——我并没有打算我谁吵的,我很想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我什么 也不知道而继续我们的和平共处——哪怕相敬如宾的冰冷!但是朱印是不给我机会 的,他那不愠不火阴阳怪气的追问总使我有一种被嘲弄的困窘和难过,于是,我也 愤怒了,于是,我微蹙着眉峰说朱印朱印别无理取闶好吗?说朱印你知道那都是很 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我说我不能抹煞自己的过去,我没有办法更写自己的历史,我 说我并没有不满意我们的婚姻我没有无奈,我说我心底的伤悲与别人无关,我说别 与我提秦川,因为我不希望你我的感情被人为地误解与扭曲—— 朱印有时候是不讲理的,他似乎己决定和我纠缠下去,他依旧翘着二郎腿坐在 沙发上,奇怪地微笑着,风度儒雅地弹着烟灰,研判地挑衅似地望着我,不急不徐 地说我无理取闹了吗?你没有不满意我们的婚姻吗?你心灵的相思绝望与别人无关 吗?你为什么不允许我提秦川呢?你以为是我扭曲了我们的感情了吗?--—— 唯有沉默。我知道继续争执下去的意义史能更伤彼此的感情只能拉大我们的裂 痕,在朱印面前,我甘愿承认自己的失败,因为朱印就是朱印,他是不会向我妥协 的,如以往那么多的矛盾与靡擦一样。事己至今,我但求平静,因为我那么在乎我 的婚姻那份形式上的和谐与完满。伴随着我的沉默对抗,朱印也收起他的语锋且将 自己埋在了那一堆报纸期刊之中不再理我——就这样,我们开始了“冷战”的日子 —— 这种冷战何时才能结束呢?我拒绝去想,因为我知道事实上自己是想不明白的, 人生不如一部深奥的佛理,而我肉体凡胎身为尘夫俗子我是参之不透的,大概一生 也参之不透。妈妈家也是不去的,每晚只是打过电话说工作很忙身体也不大舒服, 说赤两天有时间我和朱印回去看爸妈兄嫂——我不否认我之所以不回家是因为我害 怕你母兄嫂那洞穿一切的慧眼! 转机的来临并不令人心事豁然,相反,我觉得心里酸酸的,象是一不小心被我 占了好大一个便宜似的,也许是因为这种转机皆因不可靠的机遇,而不是朱印或我 的主观人为——如果没有那个会议,是不是朱印决定与我永远“冷战”下去呢? 但无论怎样,转机终于来了。那天晚上,朱印说文化部派去参加省里的一个什 么发布会(他己于去年冬天调入文化部直属机关工作),说他可能要出去两周左右 的时间,他说诗心,我们好久没有见到爸妈,诗航和玉颜了,他说今天我们一起回 家好不好?我一笑说也好。 从妈妈家回来己十一点多了,我帮朱印打点了行囊便各自安睡了,第二天早晨 又犯了头晕的毛病,我说朱印对不起我好象不能送你了,朱印笑笑说没关系他又不 是去十年八年,他拍拍我的头说好好照顾自己说诗心,忘记所有的不愉快好吗?说 他在外面会想我的,而后怅怅地离去了,而我面对满屋的空寂忽有一种想大哭一场 的冲动,后来,我还是去了车站,站在重重的人群中看着朱印看着我的丈夫走上站 台,看着他怅怅地回望,看着他终是跨入车厢,看着火车绝尘而去--——只是朱印 不知道,他不知道我曾来过。 我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遇见朗松,一点也没想到,但当他披着一肩阳光含笑 着站在我视线边缘的时候,我终于也忍不住微笑开来,我们似乎相对笑了好久,于 是友谊又像从前一样回到了我们的身边,一如从前一样。 朗松说他送柳溪去A城的,他说因为明天是柳溪的大学密友的结婚日,他问我来 干嘛,我说送送朱印,我说朱印要去参加一个会议,也许半个月才回来—— 后来,朗松说诗心请你喝杯咖啡好不好?他说你别急着拒绝,说时隔多年以后, 我只想以老朋友的身份与你聊聊天叙叙旧,说我该相信他没有非份之想的,我淡淡 一笑产朗松你真会开玩笑,我什么时候怀疑你有非份之呢? ※ ※ ※ “花满楼”依旧如从前一样干静雅致而且温馨,空气中流溢着淡淡的花香酒香 咖啡香,再辅民那低婉而悠扬的歌声,我真的无法相信与窗外的车水马龙 熙来 攘往的大千世界相较,还有这样一个可以放纵心事,可以解脱心灵的安谧空间! 朗松自然对这里是颇为熟悉的,他为我点了食谱,为我叫来侍者,为我送上咖 啡及各色食品,他说请我原谅他的自作主张,他说他只想好好照顾我一次!我淡淡 地微笑着,心里忽然间好感动,我蓦然发觉,其实朗松在我面前是从没有一点“纨 绔气”的,而我对他,一切一切皆因为那根深蒂固的固执与偏见! 后来,朗松问我过得好吗?他说坦白讲他一直不太了解朱印,他说但感觉上我 与朱印不太象同一种人,他对我说别介意他说句实话价你不该草率于自己的婚姻, 说朱印不象呵护我一生的人! 我又忍不住笑了,说朗松你真逗,朱印不象呵护我一生的人那么谁象呢?说你 别凭着自我感觉而主观臆断,说我从没有草率自己的婚事,说你当着我的面妄评朱 印就不怕我生气说不怕谁怀疑你居心不良吗? 朗松再次展颜而笑,他说我怎么敢妄评朱印呢?我不过是陈述自我的感觉而矣! 谁让我太子解你呢?谁让我太关心你呢?谁让我那么担心价钱潜在的敏感与脆弱被 轻易地忽略呢? “朱印也了解我,也关怀我的!”我凝视着杯中那淡黄的液体,凝视那徐徐上 升的薄烟一样的雾气,固执地说他从没有忽略我潜在的敏感与脆弱,我说他珍爱我 们共有的家,说他用他诗人的浪漫与爱心垒筑我们的巢穴,我说假日他带我去海滨 游泳,去沙滩散步,去郊外垂钓,去自然界捕捉诗意我说他把一切风雨挡在门外, 用理解与信任为我撑起一方爱的天空,我说他开朗 大度热情积极而豁达,说他 从不对我苛刻,从不自以为是无理取闹,我说他的体恤与关爱写在脸上,只有我能 了解能触摸得到那里面喑藏的深情——“不知怎的,泪雾悄然蒙上了我的双眼,但 我迅速地避开了朗松的目光——是的,我不知自己为何要编为样的故事骗朗松,骗 这个自称最关怀我也最了解我的我,也许原因只有一个,我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败。 朗松始终一声不响地沉坐于暗影里,眼睛却盯着我,似相信了我的故事一样泰 然,又似全然看穿了我的谎言一样神情莫测,我忽然忐忑不安了,忽然间惶恐而焦 躁无措了,我说朗松干嘛那样看我,你没有理由不相信的,不相信也罢,反正这是 事实。 朗松挺挺脊梁又笑开了,他说我有什么理由不相信呢?真的,在婚姻的罗网中 很少有人象你们一样相亲相爱相濡以沫的——看来人类的故事真是冥冥中注定的— —”他忽然玩笑地说,“幸亏当初我未娶你你未嫁我,否则,你怎么能体味到朱印 的一腔深情,否则,我怎么能拥有属于我的那一份深挚的温柔——” 朗松不再笑了,他的眼睛猛然间变得好深刻好满足使我也不禁感动了,他说, 是的,犹如朱印是一位好丈夫一样,柳溪是一位好妻子,是她给予了他那份他渴望 己久的爱情——后来他说她虽然生活在养尊处优的家庭,但她没有一点世俗气,没 有一点官宦子女的孤傲跋扈轻浮自命清高,他说她温柔善良知人解意,说在他得意 的时候她为他喝彩,在他失意的时候,她站在他的背后为他呐喊助燃,他说我该知 道其实他本性浮躁且耽于幻想,他不过擅借形式上的洒脱从容来掩饰而己!他说除 了柳溪他不知道还有谁能了解他心中的悲观厌倦萎缩与软弱,他问我记得他曾嘲笑 过秦川吗?他说事实上他很清楚他的以“势”压人是他最大的失败,他说也难怪你 当初把目光投向秦川而十几年来对他朗松无动于衷毫无感觉,他说秦川确比他有魄 力有才能,他朗松的所谓“优越”不过是乘父亲搭好的云梯扶摇而上而己!他还说, 在感情上,他更如一介懦夫,他从不敢放纵承诺,即便他深爱过的女孩,他说好在 命运并未曾亏待他,为他送来了柳溪—— 我静默地听着朗松的故事,听他娓娓而诉,听他认真地剖析自己,心里的伤感 却随着那萦绕不休的《今夜的寂寞让我如此美丽》而颤抖,我垂着头,轻轻地咬着 唇,生怕一说话,便将这样的氛围击得支离破碎一般,生怕一说话便会泻露心底的 伤悲与无奈一样。 朗松也停止了叙说隔着小方桌静静地凝望我,很久,我们都一直处于一种沉默 之中,然后,我终于抬起头来朝他淡淡地微笑,我听见自己缓缓地在说,幸福说起 来真是好简单的事,我们不在乎大富大贵,只是希求一个温馨而和美的家,有一个 贤良的妻或是一个体巾呵护的丈夫足矣!可是,遗憾的是有好多人连这起码的幸福 渴求都似那么奢侈而荒诞,没有人计算得清那些人前欢歌笑的妻子背离人群的时候, 要洒多少眼泪——” 朗松无言。 “是的,你说得对!”我润润唇接着说,“人生的故事本是冥冥中注定的,我 们谁都没有必要去刻意争取什么的,也就是说你不敢放纵自己的承诺从某种意义上 说也没什么错,因为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争也没用,可笑的是那 些世情男女,何必为爱颠狂,何必为爱迷醉,何必为爱而孤苦绝望呢?殊不知爱情 原本就是偶然的际遇赋与的—— 朗松依旧无言,他只是困愕地望着我。 “记得秦川吗?朗松?“我搅动杯里残存的咖啡,淡淡地说,”无论你可否欣 赏他,直至今日,你是我唯一有兴趣对之提及秦川的人!前个月底他突然寄信来说 如今他终于凭着自己的努力而拥有了稳定的事业,他说他现在终于可以养活我了, 说他不会让我受苦不会让别人瞧不起他,他说该到我们团聚的时候了,他说在感情 上他从没有改变——看他多可笑不是吗?难道他忘了吗我己拥有了丈夫和家庭?难 道他忘了吗他是怎样弃我如芥的吗?他感情了有没有什么改变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他以为当初对我的放弃是为我着想,他不愿我因他受苦,他未免太低估了我的感情 ——” 朗松依然无言。 “是和,早没戏了!”我说,“朗松,你了解我的,是吗?虽然我那么相信世 间之事是冥冥中注定的,但就本心而言,我真的可以为了一句誓言而终生守候,也 就是说,我并不是一个实际的动物!但是但是连这样一个机会一句承诺他都不肯给 我——”我终于忍不住哭了,朗松丢掉手中的烟蒂,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轻轻地 抚慰着。 “时隔多年以后,我只想告诉你朗松,告诉你当时我败得多惨!你知道吗?秦 川要上火车的时候他对我说谢谢你了诗心!谢谢你陪我走过的每一个日子,他说我 们分手吧说此去也许就是终生隔绝了,说祝你好梦,别太在乎年轻时节那些荒唐的 青春往事——我用不着他来谢我的,朗松!你知道除了自己我不会去纠缠任何人的, 但是,我最深的不平在于他为什么要否定过往呢?为什么要用剑锋来刺伤我呢?我 又做错了什么? 朗松依旧无言。 “而现在,当我己从夫而嫁,当时过境迁,我终于从那种悲伤中找回自己,而 他说该到了我们团聚的时候了——哼!他以为他是谁?他又以为我是什么?亿真可 笑,不是吗? 朗松依旧深深地凝望我,寂默无言。 “有时候——”我轻轻地自朗松的掌心抽回自己的手,抚着额头烦恼地说, “有时候觉得人生真是好累,还有那种无力改变一切的渺小感——我一直特别欣赏 杜甫的一句诗: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说得多好!不过,如果能做天地一沙鸥 倒也好了,我们完全可以忽略自己心里的感觉,只徜徉天地,因此便不会有生的绝 望,不会有梦碎的伤悲,不会有为人的挣扎与矛盾,更不会有那些那些的疏远,隔 膜,猜疑,情感纠缠,还不会有战火,有烽烟,有冷漠——” 朗松一如开始一样无言。 “是的!朗松!”我深吸一口气,说,“是的!朗松,你知道我多么不愿意对 别人承认自己的失败,包括你!你知道我宁愿受伤千次,也好想保全自己那份形式 上的自尊,但是但是自尊有什么用呢?我的自尊象一屋假面具不过是一层脆薄的纸 一乔即破-——所以,原谅我吧!我的幸福不过是我杜撰的故事而矣,我终于相信自 己在感情的战场是是那样那样的失败——” “诗心!”朗松又一次握住我的手,他缓缓地说,“诗心,于你我之间是不存 在原谅与不原谅的你信吗?我们都只是小说家幻想家而矣!我们编织了那样完美的 爱情故事骗怪取了别人轻信与羡慕的眼泪,可是可是,我们骗不了我们自己,也骗 不了那从小一起长大那永远关怀着的友人!他说无论我相不相信,他与我一样是情 场上的败兵!” 于是,我知道了,其实朗松也并非我想象的幸福。 我知道了。 ※ ※ ※ 罢了罢了,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人生的种种皆是我们的自己选择,是我们各自 的性格悲剧,而那些那些的错过实在怪不得别人,我们总是好虔诚地相信明天,殊 不知明天不过是明天明天的昨天而矣!后来朗松说他爱了我二十二年,但他错过了 八千个机会,他只有八千个机会,他全错过了。 吗?朗松爱了我二十二年?我微笑着望他——对此我是不相信的,也许这样的 表白皆因为我们都处于这人生最失意的时候的缘故,如果我们有一点得意,他都不 会为我放纵这样的承诺我也不会去听!但又何必计较它的真与假呢?就象与秦川的 爱情,真又怎样假又怎样?《红楼梦》里有句诗说: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 还无啊! 我站起身来,对朗松说朗松我该走了,说再见了朗松,说朗松谢谢你爱了我二 十二年,我权且相信,但奸又怎样呢?你不需要情人我也不需要,所以,你不是我 的情感稻草,我亦不是你的浮萍,再见了朗松,我该走了。 朗松没有阴止我,他依旧坐在角落里喝他的酒,但转过身的刹那,我分明看清 楚敢他眼底深处那份绝望一闪而逝—— ※ ※ ※ 秋风中,街树在疯狂地摇电,而城市的一切一切依旧匆忙,依旧飞旋依旧紧张 地运转着,在红尘的大起大落中,我知道除了朗松再没有人会注意到我心灵的故事, 没有人注意到我心灵曾历尽怎样的磨难,怎样的沧凉怎样的蜕变怎样的挣扎与矛盾, 本没有人——大概这就是人类共有的悲哀吧,其实生存的本身便是一种孤独与寂寞 的延续—— 朗松在这个时候是该被遗忘的,包括他那些疯话,亿与柳溪该继续怎杰的情感 跋涉现角逐再与我无关,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只是知道我与朱印之间并没有完,也 许终生也不会有个结束。在婚姻的帷幕之内我们各自知道彼此是对方无可奈何无可 挽救的天涯陌路,而在婚姻的屏幕之外,我们依旧要扮演各自的角色,扮演那对相 亲相爱的恋人——没办法,婚姻是张网,而我不在乎在这张网中自己是否技窒息是 否会绝望,朱印在乎吗? 朗松死了。高家的人说X月X日午后,也就是我与朗松共享咖啡的那个午后,他 为了挽救一个小男孩的生命而撞车身亡,而知情者说不是这样的,说他根本就没有 试着躲避那飞驰而来的汽车,我不知道该更相信哪一种说法。 唉!他还那么年轻,难道他忘了吗?他曾告诫我说其实我们都没有必要太忠实 于自己太忠实于感觉的,难道他忘了吗?世事本没有什么可以令我们绝望的啊! ※ ※ ※ 朗松,等等我,一起走好吗?象小时候一样?我横卧于埋他尸骨的青青坟头, 对他说,从现在起,让我陪你一起吧!陪价钱昨日苍苍莽莽的人生,陪你回望那些 错过的岁月,也陪你明朝的清风,细雨,夕阳,晓月,陪你异乡孤独,陪你天涯苍 陌——等等我吧,朗松,本是同路人啊,让我们一起走好吗?今天,我终于愿意相 信,你爱了我二十二年,因为除了你,没有人再亦真亦假地对我说这些疯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