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橡皮 北上的列车有四个阶梯,踏上去便离了他。我没能再来勇气去看最后一眼,怕 将什么丢到这里使自己变得更加不完整。我知他在透过窗望着我,我也是一直是在 看着他的,只不过我是用心去看的。 火车就这样开动了,一动就好久没有再停下。事先姑妈硬塞到行礼袋里的一件 件衣服都被贴到了身上。 火车飞驰,窗外越来越萧瑟的风景酒醉似的向后仰倒。火车追赶着太阳,日落 黄昏的美景被抻长了些。我拆开了他送我的礼物——一块橡皮,很硬,扔到石砾堆 中不会被怀疑是别的什么东西。我打开了那张与橡皮同放在一处的纸条,纸张是那 样的白,白的像我未曾亲眼见过的雪,他的字很清秀。 “任何一个人的过去都是用铅笔书写的,有了‘橡皮’哪里错了便在上面擦过 去。” 我也送了他一件礼物——一件无形的礼物——一个吻。我相信任何有形的礼物 总会因时间的推移加上各种不可意料的原因让它残损不再完整,而无形的礼物有可 能会刻在人的心中一辈子。 在北方的那些日子我只能说我是在生存着,头脑成了件能看到、能听到的工具。 那“橡皮”倒是还摆放在那,我曾用过几次,可再轻再少的擦拭也让我痛不能已。 他乡的停泊是思念的开始——对他的思念、对家乡的思念倒成了我并非行尸走 肉的最有力证明。 我像是一颗被蒸腾的水珠,随着风飘荡重又落回地面。我又回到了家乡,那是 数百个日日夜夜后的事情。家乡的天依旧是那样的蓝,这要感谢常年不改方向的劲 风。风是那样的执著,这里的人也学了这风的性格。 我独自一人走下列车,父母并不知我回来的消息,我没想过要给他们什么惊喜, 对于他们我也只想过要用金钱来报答,就像是偿还银行的贷款,我想除了金钱我并 没有欠他们什么。 他们破坏了我一生的幸福那又拿什么可以换的回来。这次我带了八万元人民币 回来,算是还最后一笔帐的,这些钱怕是又会让他们眼睛亮许久,这东西比任何滋 补品都要来得快。 我曾想如果我是他们亲生的女儿他们会不会如此对待我?或者说金钱的蛊惑真 的可以让人变成禽兽?无论怎样说那个无月夜,他们的确是将一头“狼”放进了我 的闺房…… 工业化也没能让着小镇转移对贞操的重视。我的一生就这样完了,至少在当时 我这样想。 可我最怕的事毕竟是没有发生的,这也成了我一定要活下去的唯一理由——他 没有像别人那样摒弃和鄙夷我,每当我走到生命边缘之时,他都会用力的将我拉回 去。 父亲逼着我嫁给那个看了就让我恶心的人,因为这个他险些同我那老爹打起来。 那次他对我说:“嫁给我吧!”我可以去爱他,他也可以来爱我,但我却无法嫁给 他。原来是因他穷,后来则是因我的不“完整”他可以不去介意一切,我不能。 他要娶我的决心被我软化了,可说不上什么时候他又会不顾一切的提出,我唯 一能做的就是逃避。我要去北方,他没有再说什么,他也不希望我再呆在这里,他 相信我每在这里多呆一分钟就会多一份想结束自己生命的勇气。他再三要我答应他 不再去做任何的傻事,他不想也不要听到任何我从远方传来的坏消息。 我回了家,这倒是真让他们吃惊了嘴张的好大,当八万元的现金被扔到桌上后, 他们的嘴越发的大了。在北方的这几年我寄回来的钱也不止这个数目,可他们仍然 还是住着那个破房子,连锅都没有换一个。我不必再关心这里了,踏出门那一刻我 决定这辈子永远不会再来这里,我还清了我欠他们的一切…… 我去见他了,他坐在轮椅中先是激动后又被更强大的忧伤给掩盖住了。看着他 丢了另一半的左腿我落了泪,原本我以为我的泪早就流干了…… 第二天的清晨我推他去了我们以前常去的那个公园,那里还是那样的美。青草 和花的芬芳仿佛又将我们带回了过去。 “你会娶我吗?”我开了口。 他没有做声眼中是一抹重重的忧伤。 “你不愿意啦?”我紧接着问,想从他严重找到无法迅速掩藏的真实。 “你应该找一个比我更好的那样才配得上你,至少他也应该……应该是……” “应该是完整的对不对?” 他点了点头。 “你哪里不完整,不完整的是我,一个丢了最重要的女人。”我开始哭了,那 是真真正正的伤心与绝望。 他用力的摇着头。 “过去是可以用‘橡皮’来擦的,这是你告诉我的!” “那‘橡皮’是硬的,每擦一次都会让人痛不能已。我是个懦夫,承不了那痛。” “你不是……你能……” 清晨,清脆的鸟鸣将我从睡梦中唤醒。我转过头去看他,他正眨着眼睛望着我, 我亲了亲他的脸蛋,他就“咯咯”的冲我笑个不停。 “小坏蛋是不是你把妈妈给吵醒了?”门外传来了他的声音。为了他能专心的 写作我们来到了这个小山村,这里很美、很甜就像我们才刚刚开始的爱情。 “小坏蛋你怎么又尿了?”……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