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这样琐碎着 作者:纤指烟香 今晚又睡书房,这几乎成了他的希望了。隔壁房间里,妻子的唠叨一直没停 过衣服脏得太快、进门不换拖鞋、三天不洗澡、一进门就烟味酒味腐朽味衣冠不 整、没准是和哪个骚女人鬼混去了……怎么着怎么着?还把门儿关上,你心虚什 么啊你?住旅馆还登个记呢,你在这家里爱来来爱走走,这成什么拉,你到街上 和花子一起睡去吧…… 所有这些唠叨,他可以全部背下来,当然妻子不忘每次多加一点他想不到的 词汇。以前还有个架吵吵,现在呢,懒得,她爱怎么说怎么说,他无所谓了,骂 累了她就会去睡了。但是妻子的精力仿佛越来越和他的耐性成反比,好几次他很 想怒吼出来发泄几句,但是他没有,因为他不知道怒吼完以后应该说什么,而且 他也知道他的怒吼并不能阻止这种烦躁,妻子会边掉泪边又血泪控诉的编出不少 罪名加在他身上。生活啊……真是这样吗? 书桌上的台灯昏黄着照在相框上,相框里一个美丽的大辫子女孩正灿烂的向 他微笑着,清纯、可爱、美……这是我的妻子,他有些自嘲的想着,这自嘲里仿 佛也有些阿Q 似的满足,她曾经这样可爱啊!叹气唉! 隔壁房间依然絮絮叨叨,只是现在好象不是在唠叨他,是在数落孩子,不用 细听,他知道她在嚷嚷什么这次测试怎么比上次低了两分,那几只臭袜子扔得都 搭不成双了,墙上那画上的明星又换一个了,瞧!还是个衣服都穿戴不好的,都 几点了还不睡,明早又叫不醒了,又和那个小坯子啊张一块儿玩了吧,不是给你 说过吗,那小孩天生一讨债鬼,老师都说让全班同学不和他玩,你怎么这么执迷 不悟…… 执迷不悟?!总算听到一个能够证明自己的老婆是读过几天书的人的词汇, 呵呵……又自嘲似的笑…… 烦忍烦忍够了吧!这都几点了还嚷嚷!!他终于爆发,身体仿佛一瞬间烧成 灰烬,心闷,却有些一卸千斤的痛快!不知道该干什么,他咂了门出去。 冬夜的大街,冷清的可以听得到路灯电流的声音,整个城市被一团金黄色的 雾气笼罩,这应该是个令人心情压抑的意境,他却觉得舒服了很多。独自走走吧! 每走一段路,便会遇到一些能够回忆的建筑物或是风景我曾经在这里从自行车上 摔下来,我曾经在这栋楼下等妻子那时的女朋友,到了丈母娘家楼下了,抬头看 看,一、二……六、七,灯还亮着,还没睡呢,八成是我那个倒霉冤家在打电话 哭诉,弄得两老还没睡。到中心医院了,我儿子就是从这抱出来的,我在这里整 整守了一个月,辛苦却幸福的一个月啊……这我儿子念过的小学,因为儿子一次 没交作业,我在这里面被班主任弄得灰头土脸的,回去就把儿子好打一顿,之后 看着儿子的红屁股,心疼的不得了,却依然没对儿子露一下笑脸。到政府大楼了, 我就在那间,四楼右边第二个办公室入的党,然后到了五楼做了点小官,就到现 在了,想来,在这楼里居然一干就是十多年了……又叹了口气,原来,生活就是 那么多叹气啊! 走……走……走……不知不觉走了很远,他却也不想回头看看家,真希望这 条路没有尽头啊! “哎呀!”一声尖叫就响在耳边,他本能的抬头看火亮的红色、刺目的翠绿、 耀眼的金黄、还有紫、蓝、粉让人眼花缭乱,随即反映过来那是个女孩,这女孩 怎么什么颜色都往身上招呼啊,人人都是衣服裤子鞋子帽子,怎么她就有那么多 颜色。那女孩一脸夸张而痛苦的表情:走路怎么不看人啊,踩到我脚了!看着女 孩那痛苦得挪了位的五官,真是很有趣,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哇靠!你居然还笑??shit!你踩痛我了啦,oh买呷得!你有没有点道德 良心也!” 现在的女孩说话都不正经说,一句话可以说出几国几个地方的土语。 他更觉这女孩有趣,瞬间仿佛有些青春的血液流上来,忍不住和这个女孩话: “对不起啊小姐” “切~~~~小姐?你怎么可以这样称呼我,你知道吗,现在用这词不礼貌的! dearsir ,你不会连称呼别人也落伍吧?” 呵呵,有趣,好玩,这五颜六色的女孩说话真是有些另类的有趣。 “靠!可不可以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你是个陌生人诶,别让我以为你爱上我 了哦!哈哈……” “当然,我老了,不能爱你的,呵呵……”他显得很笨拙。 女孩抬起头,脸朝着天下巴斜对着他,眼神往下斜视着他,嘟起那粉亮粉亮 的嘴,打量了他一下:“恩!你是有些老,不过老得还算好看!” “哈哈”他发出一个中年人特有的开心的笑声,好久没有这样笑过。 “老得还算好看??哈哈小姑娘,这是什么概念?” “切!这都不懂,我跟你搅和什么啊?”女孩一改刚才痛苦得扭曲的表情, 给了他一个天使般的笑容: “走了拉,我朋友等我蹦的去,老家伙,再见啊!” 现在的女孩真是奇怪,他看着女孩的背影想着,一身可以穿尽所有协调不协 调的颜色,一句话可以有很多种地域,一分钟可以变几个表情的脸。这女孩,也 就二十岁吧。他站在原地想着,不经意间低头发现地上有张二十元的钞票,他捡 起来,钞票在夜风中微微颤抖,像一片枯叶。他却想到女孩,应该是那女孩蹲下 系鞋带时掉的吧,怎么办呢?反正还不想回家,继续往前走吧,说不定她会来找 呢。 依然很渺茫的走着,只是心里隐隐多了个希望,希望那女孩会回来,不过也 许不会,这种年代,谁在乎二十块钱啊?他虽然这样想着,脚步却也没有回头的 意思。 “老家伙!”又是那么夸张,这女孩怎么连叫声都那么特别,在黑夜里似乎 还有些回音。像以前老电影里主人翁久别重逢时超时空慢镜头的声音。他抬起头 了,看到一团白气笼着女孩颠簸着过来。 “你……嘿哟……有没有……见到……我的……”女孩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喘着粗气的问。 “没有啊,我没见到你的二十块钱!”他否认,他不知道为什么否认,他们 这一代人是在毛主席的教导下光荣成长的,从来不会说谎的,可是他依然想对这 个什么都很夸张的女孩撒个谎,当然,不会撒谎的人一撒谎准露馅儿。 “啊?哈哈……”女孩夸张的笑: “你上学时你们老师没教过你做人要诚实的吗?” “我没不诚实啊,我是真没见到你的二……哦,呵呵,哈哈哈……”发现自 己的谎言是那么不堪一击,忍不住大笑起来,这个女孩是天使吗?怎么会让人如 此开心? 女孩却没有责怪他的意思,不管他听不听就开始胡乱解释: “我和朋友说好去蹦的,我去到那他们都进去了,我得自己买票,一摸才发 现钱丢了,你知道吗我就带了那点钱,你还给我吧。” 似乎怕他不还,女孩一脸委屈又可怜的望着他。 “你就那么想去啊,那地方很乱,不是女孩去的哦。”他带着些长辈的口气 语重心长地对女孩说。 “oh上帝,I 服了YOU ,那种地方女孩不去谁去啊,像你这种老头,会去吗?” “我?是不会啊,那太乱,我心脏受不了。”他在女孩咄咄逼人的似乎是质 问的语气下很牵强的解释。 “这不结了?还我钱吧!”这次似乎是命令的语气。 “我和你一块去吧,我帮你买了门票看你进去,找到你朋友了我再离开,现 在已经很晚了。”毕竟是有孩子的人,对孩子有一种不自觉的想去保护的天性。 “那好吧,不过去到,见了我朋友我怎么介绍你啊?” “……” “干脆我说你是我叔?!”没等他开口,女孩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的表情提出 这个建议。 “……” “哎不对,谁会带自己叔去蹦的啊?”还没等他反映过来,女孩马上推翻自 己的提议,反复一脸忧郁的考虑着。 “我只把你送到门口,我不进去。” “是吗?”那个“吗”字女孩故意拖得阴阳怪气的,一脸狐疑的看着他: “我说你平白无故的干吗对我那么好?哦已婚男人勾引未成年处女?哈哈……” 女孩说这话似乎不是在嘲笑他,好象完全是为了自我取乐。 现在的女孩子,“处女”这种词挂在嘴上不奇怪,甚至“做爱”啊,“性交” 啊,从不避讳。我们那个年代啊,说个“屁股”都是下流词汇,就因为说说自己 身上的器官弄进去蹲牛棚的不少人啊,时代真是变了,人生啊,就是这样吗?不 知不觉就变了,自己还是一样的喜欢穿藏青色的衣服,而且从不抽外烟,兴起时 嘴边哼的依然是“太阳最红,毛主席最亲”,有时也想换个调子,可怎么想也不 知道该哼哼什么,那流行歌也能哼上一点,不过也就是每首歌里声音唱得最大的 那一句。我啊,真是个“老家伙”了,要不是这女孩称呼,还真没发现自己已经 老了。 女孩并不拒绝他,疯疯癫癫在前面又唱又跳,但听不出来唱什么调,也不知 道是现在的歌就这味道还是女孩唱得跑调,总之,在冬夜里听到这样欢快的声音, 到是令人心情感到舒畅,这原本冷清的大街似乎也开始舞动起来。 原来,即使在寒冬,血液也有解冻的时候啊。 开始听见的高厅震耳欲聋并且节奏强烈的音乐了,震的心也跟着音乐一下一 下的响,他觉得心脏似乎要被震了蹦出来。走在前面的女孩似乎已经麻木了这种 震撼感,却又似乎被这音乐牵引着走得更快了。他紧步跟上,虽然他已及不情愿 靠近那另人窒息的音乐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加快脚步赶上女孩。 在的厅门口女孩挺住脚转过身说: “快买票吧。”女孩的脸已经很明显的迷离起来,看起来有一种困倦而堕落 的美。 他买了两张和女孩一同进去,呛人的烟雾,眩晕的灯光骤闪,嘈杂的人声, 可以把五脏六腑都震炸掉的强烈的音乐,染着各种头发着装各异表情古怪的人群, 反射着五彩光的酒瓶子和人的瞳眸,舞池里飞扬的头发和手臂,不时一轰而起的 尖叫,有人痛苦有人流泪有人笑有人醉,这是个真实的世界吗?他开始怀疑自己 的处境,人影入鬼魅般的虚幻却又那么直白真实,人的内心不是经常这样歇斯底 里吗?可为什么这大半辈子却从未觉得心灵有这么放纵的时候,而现实中压抑的 感觉从没想过用什么方法来释放,原来,这里……可以……可以吗? 跟在女孩后面走了一圈,女孩和各种人打着招呼,有的甚至和女孩很热情的 拥抱,说着很放肆的荤话,然而招呼过后女孩依然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并且, 面无表情。 “你的朋友来了吗?”他已经很受不了这种气氛,如果不是出于保护着女孩 的责任,他宁愿找支枪对着自己的太阳穴崩进去,实在很难受。 不知道是音乐声太大还是女孩故意装傻,女孩对他的提问毫无反映。他已经 迷路了,在这样的环境里,他失去所有的知觉,只有紧跟在女孩后面机械的走着, 似乎在经历一次炼狱的煎熬和磨砺。但他不知道,出去以后,灵魂里可不可以丢 掉些废弃的东西,一些虚伪、貌似美好却很污浊的成分。 也不知道这样漫无目的的走了多久,也记不清女孩和多少人打过各种方式的 招呼,终于女孩朝门口走去,可从她的身型来看,显然不似来路上那么兴奋。看 身影也知道疲倦已经开始袭击她,或者,还有别的让她忧伤的心事尾随而上了。 他只能这样跟着,即使这里是炼狱,即使他宁愿找把枪射向自己的太阳穴,但他 还是不想回家。他也无处可去,只有跟着这女孩了。站在的厅门口女孩无限留恋 的最后回头扫视了一下,其实这样的扫视毫无意义,因为这里真是很嘈杂,一个 眼神怎能包罗下来,所以女孩的眼神是空洞的。 回到大街上,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多好的空气啊,冰冷的,让他失离已久的 知觉渐渐回落到躯体里,开始能够正常的思维了。他轻笑了一声,有一种从炼狱 回到人间的庆幸和窃喜。眼里的景物开始清晰起来。他揉揉眼睛,抬腕看了一下 表,凌晨三点一刻。除了公事,他不会那么晚还没回家,只有过一次喝醉后,躺 在的士里睡了一夜。幸亏司机是好人,不然也许就这一顿酒就把命都送了呢。想 到这心里有一点点怕,那么晚了,和一个女孩子,若遇到几个闲着没事专找茬儿 的混混,自己不经打不要紧,但这女孩……望向女孩: “我想你该回……啊你怎么了啊?”女孩一脸的泪,弄得他顿时不知所措。 这是个五颜六色的女孩啊,怎么会有如此晶莹剔透的泪,令人心痛,也忍不住的 怜爱。 “你可以借我二十块钱吗?”女孩蹲在街边哭泣起来。 “我可以的,不止那么多我都可以。”也许任何一个男人到了这样的时候都 显得特别的丈义,而且发现自己怜香惜玉的这当儿会感到有一瞬间青春年少的悸 动。 女孩依旧哭着,他沉默的站在街边。冬夜的风开始放肆的发作,他不禁收紧 了大衣。 “你冷吗?” “有一点。”现在的女孩真是特别,在哭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也不会忘了回答 别人的提问。 女孩只穿了一件厚外衣,显然已经不能抵御深夜骤降的气温,但是女孩没有 要回家的意思。 “你回家吧,你家里人要担心的。”他想找个最好的办法,当然不是找个安 慰女孩的办法,他知道,面对这样的女孩,他的智商远不如在的厅里瞎混的那些 小子。 “我想一个人走走,你要是冷你就回去吧。”女孩对他的关切毫不领情。 “要不我们找个暖和点的地方?”他无奈的提议,一个中年人了,已经不会 制造在冷风种劝慰人的浪漫了,他能够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温暖的地方 让两个人都舒服一点。 女孩点点头: “去哪里?” 是啊去哪里,这问题他也不知道,那么晚了,所有对公众开放的地方都关门 打佯了,家当然不能够回去,也不想回,那么分析起来暖和一点的地方只有回到 那个嘈杂的的厅,但他怕及了那里,他怀疑再进去一次他浑身都会渗出血来。 开个房间?不好,跟一个女孩这样要被人说闲话的。他看着女孩颤抖得越来 越厉害的身躯,觉得义不容辞地该找个地方避一避寒。他想抱住女孩用自己的体 温给女孩暖一下,但是他不忘提醒自己无论出于什么角度都不能这样做。 一切已经被冬夜的冷凝固了,街上昏黄的路灯的光影也没有先前摇曳飘忽的 姿态,木纳而暗淡的亮着,仿佛可以用刀切成各种形状,厚重而笨拙。开始飘起 雪了,这是这样冷的夜里唯一能让人感到在运动的东西。 女孩蹲在街边哭泣,身体很剧烈的抖动着,也许是因为夜太冷,也许是因为 心太凉,或是因为哭得太伤心。他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要不然这个五颜六色的 女孩会被冻成一座悲伤的雕塑的。抬腕看表,凌晨3 :58分,他们已经在这样冷 的街上凝固了近一个小时了。 这种时候应该不会遇上什么熟人了吧,他心里胆怯而侥幸的想。雪花越来越 密,很美,女孩的抽泣声仍在继续,这情这景,是一种久违了的悲壮的浪漫感。 他试图在这种气氛里迷醉一些,就这一次吧,我不能眼看这女孩的泪和心一起结 成冰。他走近女孩,把女孩拉了站住: “跟我走吧!” 女孩也没拒绝,甚至不问去哪,任由他拉着往前走,身体柔软而虚弱,他心 里莫名的一疼。但他也没想过探究一下女孩伤心的原因,一个中年人了,已没有 习惯去猜测别人的隐私。 在宾馆房间的空调下,身体渐渐暖和过来,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哭,只 是怔怔的望着一个地方,像一幅画。他不知道该怎样,除了妻子,他没和别的女 性这么晚了还共处一室过。女孩就坐在床上,没有起来的意思,也没有睡下的先 兆,若不是她脸上渐渐显出红润的颜色,他会以为这是个能够冬眠的奇怪的女孩。 “你先睡吧,我洗个澡……哦,不是,我没别的意思,你放心吧……我…… 不会……你睡吧,两个床随你挑,我……好了……我洗澡去。”他显得语无伦次, 不过这对于女孩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女孩还是怔怔然。他逃似的冲进卫生间, 扭开龙头。水流哗啦哗啦响起,蒸汽腾腾的笼罩着他的时候,他居然有一种前所 未有过的满足感和沉寂感。多好啊,比起在街上冰冷的空气,这一股温暖的细流 谁说不是一种令人欣慰和激动的幸福呢?人生啊,琐碎得在这样细小的一股热水 里都能找到幸福。真好! 洗完澡出来,女孩已经倒在床上睡着了。似乎是哭累了不知不觉睡着的,连 鞋袜都没脱。女孩睡着的样子很是可爱,脸红红的,鼻腔里隐约来回着一丝均匀 的喘息声。他想起年轻时候的妻子,有一次妻子在办公室里陪他写材料到很晚, 倒在办公室的藤弥椅子上就睡着了,曾几何时,他为这样宁静深夜里的轻柔的呼 吸声感动着,而今,他连和妻子躺在一张床上都觉得是煎熬。只有在有些实在熬 不过去的夜晚,才会像赶任务一样摸到妻子身上,完事后却是一幅柳下惠的样子 一本正经的扭身睡去,当初时时挂在嘴边的爱,如今在肌肤相亲过后到不敢也不 屑于承认了。 他轻脚轻手的帮女孩脱去鞋袜,拉了被子给女孩盖上,然后躺到另外一张床 上,伸手拧灭了灯,两秒种后又拧亮了,不知为什么,在灯熄灭的那一瞬间心里 突然担心起来,说不上担心什么,就觉得这灯应该亮着。管他了,只有一两个小 时就天亮了,横竖是睡不好了,就由他亮着吧。刚刚有些睡意的时候,听到女孩 在一边喃喃,像是梦呓,又像是很有目的的思虑。他仔细一听,果真是在和他说 话: “你说,人生是什么样子的?” 哟呵,就那么点年纪和我探讨起人生来了。 “睡吧,现在不是讨论这问题的时候。”他不屑于回答那么幼稚的人如此幼 稚的问题。 “你可不可以很认真的告诉我?”女孩猛的从床上坐起:“人生真的很悲哀, 要承受无数的伤害,流很多泪,到最后变得麻木,就像你这样,冷漠的对待一切。” “听我的好不好,我困了,你搅得我一夜没睡了,现在不是你探讨人生的时 候。人生是什么样的,没有固定的形状,你只有经历了以后才知道,睡了,我不 想在听你说话。” 也许是长久枯燥乏味的婚姻生活,使他对于谈论这些纯属精神世界的话题感 到无聊之至。 “老家伙,你人真好!”女孩居然是一脸甜蜜而暧昧的看着他,弄得他一脸 雾水,刚才还气势凶凶的样子呢,真是“女孩儿脸,七月天”,变的这样快的脸 让人找不着北。 “是吗,好在哪?”他想起她还是个孩子,语气温和了许多。 “你很真实,起码你不会为了博取我的开心说假话骗我,不像他那样,他说 好会在昨晚去那个的高厅等我,然后我们一起很幸福的生活,可是他没去,你知 道吗老家伙,昨晚那个时辰,那个地方,是我寄托了一生幸福的地方。而现在, 我什么都失去了,今晚唯一关心我的人是你。”说这些话的时候,女孩的表情像 琼瑶小说里的女主角,似乎一脸沧桑的平淡又好象一脸纯真的恬静。 “我要给你。”女孩平静的说。 “给我?……什么?”他有些怀疑自己的听觉,心里猛的一震,忽儿又对自 己的紧张感到内疚而可笑,一个女孩……不会那么主动的。 “我啊,我不美吗?” “你?!”一口气没上来。 在有温暖空调的房间里,空气再次被凝固。他全身所有的血液开始全部往头 顶上冲,就在即将发作的一瞬间,身体里所有的愤怒突然全部瓦解,她还是个孩 子,他如是想,于是迅速把五官挪到看起来很温柔的位置: “女孩,是失恋了吗?” 女孩点点头,面无表情的眼里有一丝明亮的光闪过。 “我告诉你吧,人生是什么,人生是一大清早起来你必须吃一顿早餐,这顿 早餐要么在家里自己做要么到街上去花上两块钱,如果你肚子特别饿的早上你还 得多花一块或是五毛钱去加餐,吃完早餐后我们乘公共车去上班,如果找不到零 钱我们还得买点别的小东西把钱找开,虽然为了找钱我们会花去更多的钱,然后 去工作了,即使你头晚睡得很晚,但在办公室里有人来办公的时候你必须忍住不 打哈欠,中午回到家在家人没回来之前整理好早晨起床没整理的床铺,工作的人 每天都关心着收入有没有几块甚至几毛的上涨,念书的人每天忧虑着试卷的分数 有没有跌落的倾向,男孩子可以熬几个晚上看世界杯,女孩子可以饿几天攒钱买 件漂亮衣服,年轻人因为脸上多了颗青春豆而发愁,老人因为额上多了一道皱纹 而感叹……而所有这些,看起来是如此渺小而琐碎,就像大海里很多不起眼的叫 不出名字的小鱼,但却丰富了大海的内涵,我刚才说的这些,都与你说的神圣的 爱情无关。 我妻子是我第一个爱上的女人,我们相恋了八年以后走到一起,所有认识我 们的人都说我们一定是世上最幸福的一对,我也曾经认为我们的爱情是神圣的。 但是你知道吗,我今晚没回家就是因为和她吵架。呵呵,爱情是什么东西,在现 实生活面前,爱情就是一个屁。不是我玷污爱情,我相信你再过十年来跟我谈人 生的时候,不会比我超脱多少。“ 女孩静静的听着,没有任何反映,似乎一句话都没听进去。他也不知道自己 从哪里来的这一套可笑无聊却实在的理论,居然一反常态的滔滔不绝的说出来, 他不知道是该怀疑自己的舌头还是怀疑自己的耳朵。 能听到城市苏醒的声音了,街上机车发动机的声音渐渐强起来,他却感到困, 闭上眼睛睡去。一个虽然疲惫却美丽的夜晚和一个爱情至上的浪漫女孩,让他的 梦也充满了斑斓的色彩。醒来时,女孩已经走了,强行睁开睡眼看表,“呀糟了!” 离上班只有十分钟了。顾不得洗脸梳头,随便用手挠了几下头发一溜烟跑到楼下 拦了张的士,急冲冲的赶往单位。坐在办公室里,一没事就会想起那个五彩的女 孩,心里莫名的一阵涌动。昨夜给女孩讲的那些话,到像是自己给自己上了一课。 晚上下班走到家门口,伸手捞钥匙的时候心里又是一怕,昨晚一夜未归,也 不知家里那个婆娘又编什么新词来诽谤我,呵呵,不过……此时他心里竟然是很 轻松的一笑,他决定今晚不睡书房了,唠叨就唠叨吧,事实上生活也就是女人挂 在嘴上的口水话,烦躁却真实,琐碎也卑微,谁不是这样活着啊,如果可以选择, 我依然宁愿人生,如是这般琐碎满足的、幸福的琐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