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节 他们毫不避讳,正大光明地在宿舍中央的桌子旁坐下聊了起来。我心想:木 乾就是不一般,谈恋爱也在太阳底下。八卦的皓崇表面看书,耳朵里伸出天线, 扯得老远,希望尽量地接收他们的谈话信息并解析出关于他们关系的蛛丝马迹。 他们的话题,除了些同学近况,就是绘画、诗歌、艺术,听得我们云山雾罩, 不明就里。皓崇摇摇头,悄悄对我说:“无趣无趣,跟你比无趣多了。” 无趣的对话居然无趣地持续了两个小时,直至把我们的好奇心消磨殆尽才罢 休。等木乾“送客”归来,大家一番声讨,他却说道:“这是我绘画班的一个同 学,和我没有任何暧昧关系!”看来是我们的想像给它插上“粉红”的翅膀了。 永葆纯洁的木乾呵,可敬而又可怕的想像力呵! 在这个校园里,到底是谁耐不住寂寞呢? 没有了恋爱故事的袭扰,不想上课的仍然睡觉,不敢逃课的仍然每天进教室 睡觉,不愿意制造新闻的丢丢这次却成了新闻。 丢丢之所以叫丢丢是中学遗留下来的后遗症。原来他是个活蹦乱跳的孩子, 在祖国的阳光雨露下茁壮成长,这个正常发育的故事在他进入本市某重点中学之 后戛然而止。他遇到一位号称与当年德意志帝国的首相手腕雷同的“铁血班主任” 毛老师。据说毛老师的育人口号是“拳头是最好的老师”。在尚未普及未成 年人保护概念的那个时代,丢丢经常成为那位“铁血毛主任”的施政对象,受到 的打击包括斥责、飞腿、老拳等等。理由仅仅是因为他动作慢,又爱讲小话而已。 一个活泼外向的孩子被打成内向,成绩也打成班上倒数,家长会上,老师对 他父亲重复得最多的两个字是:“丢人!”所以他就叫丢丢。 每每叙述至此,丢丢总是把他的眯细小眼使劲撑大,放射出怨恨的光芒: “还好,考高中的时候我发愤了一番,终于离开了那里!”尽管当时中学里铁腕 手段的老师不少,但我舍其余同志均幸免于难,所以我们很同情他的这段遭遇, 也找到这孩子为什么偶尔会有异于常人举动的理由。 这天晚上九点,忙碌了一天的各路英雄纷纷归巢,宿舍里熙来攘往,各有千 秋,突然走道里有人疾驰奔走,动静较大,好事者把门打开出去探个究竟,就听 有声音说道:“糟了糟了,有人疯了!!” “疯了?!”众家兄弟都把头抬起,肥典接上一句:“肯定又是考试通过不 了想不开。” 顿一顿,又补充:“或者失恋。” 木乾也说:“是,听一个师兄说前年因为失恋,经济系一个才女就疯了。” 我告诉他们:“这不算什么,计科系九二年有一人在宿舍上吊呢。” “噢,是吗?这些人为什么会想不开呢?”木乾自言自语。 F 君发言:“我看是学校只顾抓教学,忽视了我们这些学生的心理健康。” 皓崇说:“多大的人了,还谈什么心理健康啊,自我调节都不会!” 肥典笑问:“那你说昨天你讲那个黄色笑话算不算健康?” 我和木乾都讪笑着支持肥典。笑毕, 我不禁想, 现在的校园里这样的事件好 像越来越多了,这是谁的责任呢? 走廊里的动静没有平息,看来疯得有水准,肥典又拉开了门,恰好一个同学 路过,一边走一边说:“什么地方不好找,偏偏找厕所。” 肥典奔出去了。一会儿,就见他无比惊诧地走进来说:“快!快去看!厕所 里!” “怎么啦?”我们问。 “哎呀,你们去就知道了。”他还卖关子。 好吧,反正大家都好奇,我们全部向厕所奔去,将近之时,听见一种奇怪的 喑嘶呜咽之声,待转入里边一看,所有人都呆了: 丢丢站在厕所的最后一个“坑位”那里,正聚精会神地拉小提琴!!声音和 拉大锯相差无几,但他拉得陶醉而忘我。强忍着那一股味道,我们站了五秒钟。 五秒钟过后,所有人都憋不住笑了。 此乃“五谷轮回”之所,人类最原始和自我的空间,被一个音乐爱好者充分 地利用了。我们不知道应该为此种精神持何态度。是欣赏还是摒弃?毕竟忍受不 了恶臭的熏陶,我们离开了,留下仍在陶醉中的“音乐”制造者。 事后问丢丢,他告诉我们,厕所的坑位回声效果特好。 这算心理健康问题吗? “校园八卦”遵循物理规律走入波谷期,我又历经了“吵架复合”事件的滋 润,今日痛下决心摒弃前嫌,特意起个大早去上计算机课。本学期计算机课为PASCAL 语言,并且机房课余向我们开放可以自由上机。由于《“危”机原理》的缘故已 使我对主板和CPU 萌生了倦意,加上PASCAL讲得很是枯燥,所以课余时间我懒得 上机。 还记得那个洪七吗?就是“七君子事件”里和我一起交白卷那个,他现在是 班上公认的电脑高手,天天上机,他也不是去编程,而是去玩一种叫mud 的游戏, 我去试了一次,感觉就是不停地打字,没多大意思。 洪七语录:mud 好玩。于是,几乎一半的男生都去玩了,奉若圣旨。 看见他们在这个虚拟的文字世界里不亦乐乎,我挺纳闷,有这么好玩吗?问 洪七,他反而问我:“你能不能告诉我有什么更好玩呢?!” 这小子真没劲。而没劲的洪七此刻就坐在我旁边低头写着没劲的程序,我偏 头看看,吓!小子根本没在听课,他看的是“C ”语言,听师兄介绍,这门语言 更难也更实用。可惜俺们偏偏又不学。 无聊的课程!我在课本上写下了这样的语句: PROGRAM life BEGIN IF天天上课Write (“我是木鱼呆瓜毫无建树”) ELSE Write(“聪明的我必有所成”); END 。 下了课,我决定还是去找可儿。我想让她陪我喝茶。从自习室里撺弄她出来 的时候还有些不乐意呢,她对我说:“四级考试就快要到了,你还成天玩。” 我说:“还有两个月嘛,再说了,全国每年有那么多人能过,还怕没他们聪 明?” 她也拗不过我,就出来了,但开出的条件是:以后要经常上课!好吧,反正 只要现在不看书就行。 我们骑着自行车到达广场,嚯!几十号人都在玩风筝。在这个天很高很蓝的 城市,构成一幅和谐的画面。可儿对我说:“要不我们放风筝怎么样?”我也没 有更好的主意,那就放呗!不一会儿,她就从一个地摊上弄来一个风筝,是粘糊 得像燕子的那种,然后,她就教我拉着线轱辘使劲朝着风跑,跑了一阵,没什么 效果,她大声对我喊:“笨!真笨!” 我心想:“还不是按照你的方法去做,要笨也是你笨!” 我们于是交换了一下,她让我管放线,她拉着风筝跑,真想不到,这么文静 的女孩子也能跑得如此肆无忌惮,不过还真管用,风筝飞起来了!然后她就“指 挥”我放线放线放线…… 在她自负英明的指挥下,风筝缓缓地往上爬,越升越高。看着她欢快的表情 和手舞足蹈的样子,我还在想,是我放风筝还是风筝放我? 她凝视天空中飘舞的风筝,突然跳出一句话:“知道吗,那些长长的线,像 不像牵着挂念,绵长悠远……”我浑身起鸡皮疙瘩,直到睡在宿舍床上望着阡陌 纵横的天花板都没弄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