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节 木乾不紧不慢地偏过头,疲惫的双眼挤出一条灰白色的细缝,对着肥典说了 一句话: “同花顺大吗?我出三匹!” 我闭上眼又沉沉地睡去。 我听见父子两人在对话。 爸爸对儿子说:一定要听话。儿子答:好。爸爸问:你为什么答应了不去做? 儿子答:因为如果你说的我都去做,那我岂不是变成你了? 也许语言就是爸爸,行动就是儿子。 大学的课程可以大体分为几类:一类为米饭主食,即所修专业,爱不爱都得 学;一类为鸡鸭鱼肉,据说营养足味道佳,比如计算机、外语,大家都去抢吃, 更有人顿顿海吃,结果吐了;还有一类为瓜子、白果、话梅,偶尔吃吃回甘无穷, 好比公共课。 可儿主动来找我一起去听他们系的公共课,这是一位姓师的教授讲的,以语 言大胆刻薄而闻名。 师教授长得比较愁苦。头顶很聪明,稀稀疏疏地躺着几根黑毛。头形为不规 则球体,以耳垂下延为界,耳垂以上近似球体,耳垂以下像被福尔马林泡过,忽 然发胀向四周扩散开来。远看又像极了一个巨型的摔过的鸭梨,酒黄酒黄的。不 用听课单看样子你就忍不住想笑。 据说他是学校“四大名嘴”之首。(这外号比“四大名捕”强多了) 他的课题多涉及男女情爱。记得高中的时候曾看过几本黄色小说,那些赤裸 裸的描写不免让人脸红心跳,但是毕竟年纪还小,该发育的地方尚未发育成熟。 现在却在大学的课堂里,在上百人的公共场合,顿然会产生一种“众人皆醉” 的快意。看看周围的那些聚精会神的脸,你就知道,所有正常的人,不管他 (她) 平常对灵魂的赞美多么崇高,对肉体的欲望多么鄙视,终归会落入脱裤子拉 屎的俗世。 人如果没有动物的基本特征,还可以一代一代地繁衍生息下去吗? 师教授给我们打了一个比方,他说:只有精神的恋爱,那是鬼魂的爱;只有 肉欲的恋爱,那是野兽的恋爱;必须是精神和肉欲的结合,才是人类的爱。 他说话很慢,每个字都会拉着长长的尾音。于是,在强调“肉——欲——” 这个词的时候,好多女生都低下头去,包括可儿。很多男生都抬起头哈哈地 笑,其中有我。这仿佛就是男和女的区别吧。师教授同样有一句精辟的话解释: 男人是剑,是火,是进攻!女人是水,是大地,是包容。 师教授说到这儿,饮了一口茶水,又补充了一句:“包——容——以后你们 就明白什么是女人的包容!” 教室一角几个男生发出一阵怪笑。我想他们才是真正懂得师教授的人。 师教授缓缓地把眼睛的缝隙张大了一些,一字一句地说:“自以为是的人是 最愚蠢的,没有性爱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所有的人都被这押韵而直白的语言逗得乐不可支。 包容吗?我觉得可儿一点儿也不包容我。她总是会不厌其烦地从我身上发现 一些我活了20年都没有发现的毛病。比如:吃完饭的碗里总剩下米粒,讲话激动 的时候唾沫乱飞,不等对方说完就会插嘴等等。 我一直没有把这些视为毛病。我有我的理由。首先我喜欢用菜汁拌饭,这就 意味着最后剩余的几粒饭上将富含大量的油脂,它们带给我的营养将会远远小于 带给我的危害,高血脂可是冠心病的诱因啊;其次不停讲话的时候由于舌头在口 腔内高速地运动,必然会搅动一定量的唾液随之旋转,口齿张开的时候自然就会 往外飞出了,其实每个人都有啊;最后,插嘴一说纯属虚构,我认为,不可能等 到对方说完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你说完没有,该我了啊?这样的对话还有意思 吗? 想到这里我看看坐在身边的可儿,她可听得津津有味呢。 我悄悄地碰碰她,用嘴努努师教授的方向,说:“看看教授都这么说了,我 们也应该遵守啊。” 她奇怪地望我一眼,问:“遵守什么啊?” 我说:“不再谈鬼魂的恋爱,谈人类的爱啊!” 她一下耳根红了,推我一把,说:“去你的!” 如果偶尔的搂搂抱抱不叫肉欲的话,实际上我和她仍然在精神的世界里遨游。 从“未遂事件”以后我对她的举动都十分检点和小心,哪怕骚动的暖流从头 传到脚又从脚回到头。我害怕这种未知的发生,在内心深处,似乎又渴望它的到 来。 回宿舍的当晚,卧谈会上,大家围绕“究竟什么时候告别处男生涯”这一话 题畅所欲言。 肥典首先跳出来说道:“我不想当处男,但是却没办法不当。” 皓崇笑言:“你确实不是处男,你的贞操早已献给了勤劳智慧的双手。” 其余人等哈哈大笑。 肥典辩驳道:“双手怎么啦,这才是对性冲动最负责的处理方式不是吗?” 没有人反驳。 丢丢接着说:“什么是处男?就是处处都很艰难。没人疼爱,没人理睬。” 悲观论者被我们的恋爱派打断。皓崇说:“其实处男是一种对自己对他人负 责的态度,不是说不想去做一些事情,而是我们准备好没有。” 我想起“未遂”那天,我也曾产生“准备好没有”的念头。 一直没说话的恋爱老油条F 君说话了:“什么时候不是处男不重要,什么时 候还是处男才重要。” 丢丢瞅他一眼,道:“说什么我听不懂,你不会因为还是处男才出此言论吧?” 丢丢说得没错,大学一年级就开始谈恋爱的F 君到现在还是含苞欲放的小男 生。 什么原因?这也成为大家公开议论的恒久话题之一。 肥典偏头看着我,问:“小米哥,你说说。” 我能说什么呢?我告诉他们:“我是又想又怕。” 木乾听得兴致盎然。大学一年级的时候他还装模作样,现在也抛弃了阳春白 雪投入我等市井俗人的怀抱中。 丢丢打趣地问木乾:“要不,您来诗意化地总结一句。” 木乾淡淡地说:“向往,但不庸俗。” 我进入梦乡的前一秒钟也没能弄明白:还可以不庸俗地做这种事吗? 大学三年级下学期的日子确实是难熬的,时间撇开一切地朝前飞奔。而我却 大脑空白,没有思想。虽说得到“感情丰富,恋爱正常”这样的蛋糕,但真正吃 到我嘴里的有几块?恐怕只有胃里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