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之四刻 如果没有那件事,我可能永远只是个平凡的小孩子,进而长成一个愤怒的青年, 和一个乏善可陈的中年人,一个脑满肠肥的老太婆。 可是那件事发生了,在我三岁的生命里,直到好多年之后还有人津津乐道。 那孩子,小时候。。。。,那孩子,曾经。。。。那孩子三岁的时候。。。, 无需我赘述,你一定已经清楚那件事对我有多重要。 第一刻:当时仅三十二岁的老爸,与现在那个脏兮兮的老头不可同日而语,仕 途一片光明,和还没变形的体格,使他有了一个其实很正常的想法,他有了一个情 人,那个胸大无脑的姑娘,我根本不认识,直到后来我也不认识,但那一阵,她的 名字成了我母亲和父亲吵架中出现频率最后的词,这个无辜的姑娘可能并没有那么 恶劣,她可能也象今天的傻姑娘一样单纯的受了我父亲的欺骗,但她的种身体器官, 都被我母亲冠以全新的名词,他们的争吵逐渐升了级,那时候我在干什么,事实上 只有三岁的我,除了会摇摇晃晃的走两步外,连话都说不全,那一刻,我就是在摇 摇晃晃的走,我觉得我走得简直淑女极了,我觉得屋子里的气氛,越来越让人窒息, 我想透透气,我一开始的想法很简单,我只是想透透气,外面的阳光很好,从落地 窗户望过去,天空简直是象个泳池,我继续摇摇晃晃,推开那扇落地窗,我想要拥 抱蓝天。 第二刻:如果三岁的我会做文的话,我想我就可以利用那一刻抒发一下感情, 写写我不幸的童年,写写我无聊的父母,也许就不会象现在这样,上不着天,下不 着地,严格的说我的状态应该叫悬,刚开始我的这种状态未引起任何人的反应,甚 至我还听得见,我母亲尖声的啼哭,然后又是一串不堪入耳的恶毒诅咒,如果不是 我系得很紧的裙带在关键的时候帮了我,几秒钟之后,我一定再也听不见这种尖叫 了,但我飘扬在半空,象一面旗,我的眼睛一时间还不习惯这种摇晃,等习惯了之 后,我第一件事就是向上面望,天真蓝,蓝得让人心醉。以我三岁的心智,能懂得 欣赏蓝天,让我一生都以为自己一定不一般,虽然我现在也庸庸碌碌,可我永远不 能忘记三岁的那天,我的悬。生命是不是种悬。 第三刻:我引发的第一声尖叫,是来自于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妇女,她仰着一 张胖脸,一声连一声的尖叫着,高达一百分贝的噪音,让整个街道的人都为之一震, 这一刻,我听到了我父亲的吼叫,他大声的喊出了让我母亲最害怕的一句话,“不 行,就离”。离,我反复咀嚼这个单音词,离难道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一个词,不然 我母亲不会在听到这个词之后竟然在片刻之内忘记了自己的声音。于是那个胖女人 的尖叫,在那一刻变得格外的响亮“天哪,一个孩子,那个孩子悬在阳台下面。” 我感谢她用了一个在她来说是个文明的字,悬。以至于我仍不会说完整的话时,就 学会了这个字。一个即有声母又有韵母的甚至有些绕口的字,“悬”。 第四刻:我的母亲第一个伸出头来,蓬乱的头发,红肿的鼻头,我甚至觉得这 个女人怎么会在当年吸引我父亲。而且她的尖叫比那个胖女人的更叫我难以容忍, 因为她就在我头顶,她一叠连声的叫我的小名,眼泪和鼻涕一齐滴下来,我想向旁 边躲一躲,可惜我只是晃动了一晃,努力是无力的,我低下头,才发现,底下清一 色是仰起的脸。密密麻麻的脸,密密麻麻是晃动的人群。我突然间想起了我三岁时 特有的一件本领,那一刻我突然间找了回来,我在瞬间暴发出了第一声尖锐的哭泣。 我哭了, 我悬着。 1981年7 月19日14:42分,我悬着。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