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曾有过如此的悲哀 作者:傲慢的季节 序 写下这段文字已是深冬了,断断续续地竟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这中间,被悲 哀打断,被泪水打断,被自己难以整理的思绪打断。我生怕自己絮絮叨叨的叙述会 让人看而生厌,可我又怕忽略了任何一个值得阅读的细节,原谅我文章的杂乱与冗 长吧,只因为,只因为……你们,谁有过如此的悲哀? 去看容儿的那天,天阴得令人窒息。 由于校庆的原因,阔别十年的十几个同学赶回了母校,久别重逢的喜悦淹没了 我们,但我知道,在我们的心里有一根谁都没有勇气先去触碰的神经,那么脆弱, 一碰,就要流泪。终于,班长说:“咱们,去看看容儿吧……”一路上,声音凝固 在每个人的喉咙,空气中流动着无语的悲痛。轻轻地敲了几下,门开了,容儿的父 母惊喜地望着我们,他们竟已如此苍老,我知道,那是多年内心饱受折磨的结果。 容儿静静地躺在床上,空洞的双眼望着天花板,脸色无血地苍白,没有一丝表情。 我的心刹那间揪做了一团,容儿,容儿,这就是与我朝夕相伴四个春秋的容儿吗? 走到她的床前,握着她白得几乎透明的瘦削的手,我轻声呼唤:“容儿,我是毛毛 啊,我来看你了,你还记得我吗?”缓缓地,缓缓地,我在她的脸上看到了笑容, 那如婴儿般纯洁的笑容啊,却象针一样扎在我的心灵。容儿啊,我知道你是记得我 的,我一直都知道…… 容儿有个好听的名字――从容(姓已略去)。十四年前踏进学校,在学生宿舍 里找到自己的床铺,发现头对头的床上贴着“从容”这个名字,那一刻起,我就喜 欢上了容儿,尽管那时我们素未谋面。容儿爱静,我爱动;容儿是忧郁的,多愁善 感,我是活泼的,整日里忙着快乐;容儿是淡泊的,与世无争,我是执着的,争强 好胜;容儿走起路来小心翼翼,生怕踩死一只蚂蚁,我总是风风火火,一路小跑。 性格迥异的我们,却很快成了知心朋友,我总觉得这一定是上苍的安排,让我们在 这茫茫人海中相遇、互补。容儿每每地,会细声细气地说:“毛毛啊,前世我们一 定是一对夫妻,要不今生怎么能好成一个?”这时,我就笑嘻嘻地说:“那一定我 是老公你是老婆,我是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唐伯虎,你就是那貌似天仙三笑留情的 小秋香。”然后,容儿总会嗔怒地瞪我一眼,那一举手,一投足,象极了画中柔弱 苍白的美女。其实我和容儿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因为我每天奔波在校园里,应付 各种各样的社会活动,忙极了。我要说的是,那是一种很微妙的,就称它为心灵感 应吧。在容儿想诉说的时候,在容儿郁闷的时候,在容儿悲伤的时候,在容儿快乐 的时候,我一定会在她的身边,很安静很安静地听她倾诉。不要怀疑我们的关系有 何不妥,我们都是心理健全的女孩子。事实上,容儿长我二岁,那时她已经有了男 朋友,校外的一个青年,高高瘦瘦,很英俊,很像那时香港的一个明星黎汉持。也 只有在谈起他的时候,容儿的脸上才会有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所以我相信,容儿和 他在一起的时候,一定才是极快乐的。他们有时闹别扭,容儿就会对我哭诉,她也 只能对我哭诉,除了我之外,她没有第二个可以交心的朋友。我是一个爱情心理成 熟度明显滞后于同龄人的女孩,追求我的男生总是很无奈于我的不解其意,我只能 拿出在诸如《只给女孩子看的书》等这样的书籍里看到的所谓爱情常识去安慰她, 而这样的直接后果是让我坚定地认为爱情是一种变幻无常使人快乐却又使人忧伤的 疯狂的东西,所以我更加回避爱情。那时,我收到男生的情书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拿 给容儿看,接下来会是我跟到她家住一晚彻夜长谈,因为她要帮我分析我到底喜不 喜欢那个男生(我们那个时候,喜欢的含义很丰富,其中也包含爱),到底接不接 受他的喜欢,每次的结果只有一个――拒绝。我说那不是我的真命天子,不是我要 找的人,不是我渴望的心灵的震撼。而每次拒绝男生都是容儿替我去的,她知道我 心软,经不住别人三言两语的恳求。细想起来,容儿和我唯一的共同爱好就是文学, 我们研究古诗词,几乎阅读了所有古典的、现代的、中国的、外国的名著,写许多 风花雪月的或是尖锐深刻的文字,在校园文学社里出众而高傲。毕业的时候,容儿 没有送我。她说,“毛毛,我会哭成泪人的”“毛毛,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 “记得带着你的毛毛哥和小毛毛回来看我”“真不知道谁能娶到你,娶到聪明狡黠 的你,却又不知道是他的‘幸’或‘不幸’”。我说,“我很快会回来的,有你在 这儿,我能不回来?”那时,我轻易地以为自己是可以坚守诺言的,而现在我鄙视 我自己,鄙视自己的承诺。我终于明白,承诺是不能随便给的,诺言只是最不堪一 击的谎言,轻易地就不再记起。我痛恨自己为什么不早一点回到这个城市,趁一切 都还来得及的时候。容儿啊,原谅我,那时,年轻的我以为这一别只不过是为了日 后别来无恙的相聚而精心设下的。 而有谁知,这一别就是十年;这一别,竟几成永别!七年前一次失败的心脏手 术,使原本想治愈先天性心脏病的容儿成了植物人,以后的七年,她躺在医院的病 床上,父母在筹钱、治病、官司中奔波着,唯一让二老欣慰的是容儿恢复了一点点 知觉,有了一点点喜怒哀乐,对外界、对家人、对朋友、对过去有了一点点的记忆。 那个在病床前痴守了六年的男孩去年终于在二老的劝说下匆匆地结了婚,我能想象 到他是带着怎样的无奈和伤痛离开的。容儿的爸爸仿佛自言自语般地说:“官司终 于打完了,确定是医疗事故,赔了钱,八月份出的院,天好的时候我会推她出去晒 晒太阳……”。 容儿容儿,我是毛毛啊,如果记得我,就对我笑笑吧,我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 看着她有些歪曲的脸上笑靥如花,那动人心魄的美丽,刺痛我的眼睛。“你们要是 经常来看看她就好了,刺激她的神经,大夫说奇迹不是不可能发生……”,老人说。 最终仍是要告别的。我说容儿我要走了以后再来看你,她哭了,伴着的是断续的模 糊的“啊”、“啊”声,那一刻,我夺路而逃,眼泪终于汹涌而出……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坚强的,坚强得可以承受命运的戏弄与打击,可是我错了。 面对容儿,我如逃兵般溃退。都说生命如原野中倔强的小草,在每一个春天舒展不 屈的骨骼,可是,我所面对的,生命怎会如此脆弱?上帝关上了一扇门,却为何没 有把另一扇门打开?容儿,容儿,细腻如你,温柔如你,善良如你,又怎会受到命 运如此的不公? 昨夜,我打开毕业纪念册,想寻找那尘封已久的思念。有一页淡淡的绿色,上 面是一双黑亮的眸子透过相片凝视着我,下面写着,姓名:从容,出生:73.9.20 , 血型:AB,星座:处女座,喜爱颜色:黑白。除此以外,竟是大大的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