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眼,恶魔的泪 作者:dd133113 “你的眼睛是灰色的呢。” “是吗?” “真的!” “呵呵,我知道的。” “你的眼睛,就是神的眼睛。背负人所不能承受之暗,集结神之光辉于此……” 呢喃的念诵着古怪的咒文,身披着诡异黑袍的老妇慎重的将枯木般的手指伸进 了面前那盆粘稠的血水之中,让它沾满了鲜艳的红色。干黑的手指轻触少女雪白的 肌肤,将那两抹殷红留在了乌木一般的眼眉之下。鲜血、少女、老妇……传说中的 一切都齐聚于这间阴暗的石屋,凝重的气氛几乎夺走了人们的呼吸。完全无视于众 人的惊讶与恐惧,黑衣的妇人艰难的屈下双膝,跪倒在了地上,双手合拢,做出了 祈祷的姿势;口中吐出的音节逐渐变得含糊不清,但又分明能让众人理解其中的涵 义: “你将会亲眼目睹诸神的光辉,你将会彻底震撼于眼前的奇迹……你,会成为 神的儿女。” 低沉的音节逐渐变得高昂起来,带动了烛火、穿透了石室,在众人的灵魂中烙 下了永恒的印记。 “好了,你们先下去吧。我要休息一下了。”用与其年龄极不相称的优雅姿势 欠了欠身,莉象常人一般自如的站了起来,轻轻的踏上了回房的第一级阶梯。数着 脚下的阶梯数字,她又回忆起了那个声音所唱出的古怪歌谣。 一,一只猫咪在屋顶淘气的奔跑 二,迈着碎步自在的轻跃 三,高傲的尾巴上只剩下了绒毛…… 哼到这里,莉轻轻的笑出了声来。下面的仆人好奇的抬头望着这位高贵的小姐、 神的女儿,疑惑着自己或旁人的礼节与步调。不过,这些并不能妨碍她脑中的曲调 和快乐,敏捷的跳上了最后一步略高的阶梯,莉也哼出了自己所记得最后一句: 十三,猫咪啊猫咪,不要再无谓逃跑。现在的我,只是想把你抱抱…… 淡淡的香气在莉迈进房间的一刹那变得浓郁了起来。那里面和着一股树木的清 新、花朵的芬芳和一种说不出的、只有莉自己才能嗅到的阳光的味道。蹑手蹑脚的 走过了传来雀鸟鸣叫的窗户,走过了摆放着盛开花朵的几桌,莉快乐的站到了伟大 的屹立在屋角的奎木衣柜旁边。然后伸手拉开了那扇雕刻着铃兰花瓣的沉重木门: “我以神的女儿之名宣布:”罗拉. 珂落迪娜,你已经被发现了!‘“ “真是没趣啊,又被你找到了……” 随着柜门的打开,衣柜里的人不甘寂寞的跳了出来。由于动作太迅速的关系, 那头银色的长发在空中飞扬了起来,与夕阳撒下的余辉应和在了一起,散发出美丽 的光泽。纤细的身影也被从窗中溢出的阳光刻了下来,悄悄的映在了那雪白的墙上。 “你怎么知道我藏在这里?” “味道嘛。刚一进来我就闻到了。” “味道?不会吧……我每天都记得沐浴的。”不安的扫视着自己的身体,罗拉 将自己的衣袖伸到面前嗅了又嗅。虽然看不见的她的窘况,但莉还是笑了起来。长 年的相处让她非常了解罗拉的个性,那种糗人的窘况只要用想象的便足以使人发笑 了。 莉是这个村中的希望,是这一代的纯血后裔。在这个由神所创造村庄之中,每 过一百年便会选出一名拥有神族纯血的女孩。作为神的宠儿,她将会在16岁的生日 得到神所赐予的一双眼睛,成为这个国家最崇高的神圣僧侣。而作为代价,在此之 前,她都无法见到任何意义上的一丝光明。 自从被祭师选做神的后裔以来,莉就离开了自己的家庭。那是大约3 岁时候的 事吧……到了现在,她已忆不起那些亦幻亦真的、模糊的记忆了。于是,父母的影 子也在她的心中逐渐变得隐约起来,直至消失。神的后裔,神圣的最高祭师的继承 人。她是属于大家的,也是全村人共同拥有的骄傲。 作为与现实与回忆之间的唯一纽带,在6 岁的生日那天,莉又见到了罗拉。 在那个幽寂的夜里,她隐约的听到有人艰难的爬上了窗外的那棵橡树,然后从 那上面跳进了半开着的窗户。当那个冒失鬼跳进窗台的时候,似乎踏到了摆放在上 面的那一只玉制的圣兽,于是在惊惶之下栽进了在夜风中飘扬的绸制窗帘之中,以 极其狼狈的姿势从撒满月光的窗台上倒了下来,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哀叫。这些正确 的细节都是罗拉自己告诉莉的,然后又因为自己无意中酿成的失误而懊恼起来。当 然,这些都是两人重新熟悉之后才发生的事了,那是她们重新见面两小时之后。这 一切都是在那柔和却稀薄的月光之下进行的。在之前的那一小段时间里,不时有经 过刻意压抑过的呜咽声悄悄的从莉的房间里溢了出来。 共同的血缘的确是一种奇妙的缘分,几乎已经彼此忘记的两人很快的亲密了起 来。每周一次的偷偷会面逐渐成为了莉最盼望的日子。一束清新的野花,一小瓶散 发出清凉气息的晶莹溪水,一只活力十足,四处逃窜的巨大蚱蜢…… 罗拉总会带来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礼物。将刚摘下的花朵巧妙的别到了柔顺的 长发之中,莉笑了。她们两人是一体的,她想象着,那个与自己相同的身影戴上鲜 花的的样子。 那天以后,已经10年了。一段漫长而快乐的时间。 “别白费力了,你嗅不到的。”似乎想到了些什么,莉的声音逐渐的低了下去。 “只有我……”随着那种带着淡淡悲伤的语调,房间里的气氛也逐渐变得忧郁 起来。 “对了,今天也是我们的生日。生日快乐!”随着真挚的祝福,由着不知名的 花朵编成的花环轻轻的放到了莉头上,温柔的淡紫与艳丽的殷红交织在一起,散发 出让人心醉的香气。在雪白肌肤的映照之下显得有些耀眼起来。 “还有这个。”几乎是迫不及待的,罗拉将一只手掌大小的乌龟塞到了莉的手 中。 “这是我在成人式的祭典上捉到的哦!”看着莉爱惜的抚摸着那精致的,布满 自然脉络的浅痕,仿佛能从其中感觉到生命的脉动的样子,罗拉骄傲的宣布道。 “真的是好美丽呢!本来是朦朦胧胧的一片雾气,一点点的变成了金黄色,好 像是被染过似的。然后开始透露出那么一点点的光来,很模糊的感觉。我还以为是 自己看花眼了,但是后来就变得清晰起来了!所有的光开始像有生命似的互相寻觅, 然后粘合起来,成了一道道清晰的阳光。这个时候的太阳已经从雾气中挣脱了出来, 但还是一点都不耀眼,看起来就跟一个红色的气球一样,只要伸出手去便可以抓倒 它了……最后我们用从山下带来的火种点燃了手中的树枝,对着天空宣誓……”说 道这里,罗拉突然发现莉有一点不对劲。无神的眼眸移向了窗外那未知的世界,在 那对紫眸的深处,还带着些许的不甘与失望。 “怎么了?”轻轻的拍了拍莉的手背,罗拉有些不安的问道。 “……没什么。只是……2 天后我就会到城中的神殿去举行仪式,然后成为那 里的实习僧侣……” “很好啊,那个时候你就可以看到我了,也可以看到你自己了!你会拥有神的 眼睛啊!” “真的……”说到这里,莉突然微微的笑了,雪白的双颊上浮现出了淡淡的红 晕。 “当我成为神之眼的时候,你一定要陪在我的身旁啊!这样,当我睁眼的一瞬 间就可以看到你的脸,你和我自己。” “不过,我还是很害怕。已经记不得上次看到你的是什么时候了……好象从出 生的一瞬间开始,我就住在这个房间里。没办法见到父母,没办法出去,也没办法 参加成人的仪式……只有你常常来看我。但是,当我刚刚开始觉得这种生活也很快 乐的时候,却又要离开这里,成为最高祭师的继承人……我真的很害怕,成为最高 祭师的的话……” “别说傻话了!你会拥有神的眼睛啊!只要你愿意,你可以看到世上的所有东 西,包括我在内。也许你会很忙,没时间回来,不过,我一定会去城里找你的。到 时候你躲也躲不掉!” “当然了,你一定会来找我的!对吗?” “当然了,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到时候你这个高层人物可不要假装不认识我 啊。”话刚出口,罗拉就有些后悔了。她清楚的看到了,在莉的脸上又浮现出了那 种浓得无法化开的忧郁。 已经是深夜了,但是莉仍然无法入眠。就是后天,仪式就会开始了。那时的她 将不会再是莉. 珂落迪娜,甚至不再是村中的一员。站在全国顶点的最高祭师,神 的女儿弗瑞艾尔,多么伟大而光辉的称号啊!但是,面对那耀眼的光芒,莉却有些 神经质的感到焦虑起来: “我到底应该做些什么……” 仿佛迎合着莉现在的心情,一阵孤寂的风从窗外掠过;带起了落叶的轻舞。 其中也夹杂着一缕草笛吹出的歌谣……突然从床上跳了起来,莉敏捷的奔到了 靠着橡树的窗前。的确,那是自己熟悉的音调。披着皎洁的月光,罗拉从窗台上探 出了头来: “走吧,去参加我们两个人的成人祭典。” 爬树时扭伤的右脚仍在隐隐作痛,洁白的脸颊上也浮现出了两道浅浅的血痕。 但是莉丝毫不觉得后悔。13年了,已经13年没有呼吸过这种充满着森林气息的空气, 没有踏上这铺满泥土的土地。夜晚的凉风温柔的抚摸着脸上的伤痕,脚下的草地充 满了勃勃的生机。周围的生命仿佛已经映入了她的身体,她们和着这夜风,和着月 光一起轻快的跃舞,仿佛一群快乐的精灵。隐约可闻的虫鸣从草丛的深处飘出,再 加上从草笛中流出的歌谣,这一切一切都融合在了一起,为这美丽的夜晚奏响了一 曲欢快的舞曲。 终于到达了举行成人仪式的镜湖,已经快到清晨的时刻了。周围的虫鸣开始逐 渐消失,两人一起仰躺在镜湖湖畔的草地之上,体会着那种渗入体内的凉意与生命。 “罗拉,你以后一定会来城里看我的,对吧。” “当然了,我早就答应过你!”吐出嘴中咀嚼着的草叶,罗拉大声的回答。 可是,那天的莉还是没能渡过镜湖的日出。朝阳升起的时候,她正将头微微的 靠在罗拉的身上——睡着了。 意识已经朦胧了,这就是人们所说的蜕变吗?莉模模糊糊的思考着。好像以前 也曾经遇到过类似的情况……一股灼人的热流慢慢的流进了身体,好像鲜血一般在 身体里流动着。 阳光、封印、黑暗、祭典……还有罗拉……周围的人们似乎在吵闹着些什么… …身体一动也不能动,失去了所有的感觉…… “对不起、对不起……”恍然间,莉又听到了罗拉哭泣的声音。几滴冰凉的眼 泪落在了她滚烫的脸颊上,随即被那惊人的体温所蒸发,化为了几缕小小的雾气。 记住,在举行继承仪式之前,你绝对不能走出这间屋子。 作为代价,在此之前,你将无法见到任何意义上的一丝光明。 原来是这样……虽然全身布满了让人恐惧的烧灼感,但莉还是笑了。 她能够明白我的意思吗? 涟漪般的笑容浮现在莉那绯红的脸上,周围的传来了更为忙碌的人声,而那痛 苦的呜咽也逐渐离她远去了。 “这真的是神的眼睛吗?它真的能看到世上的一切?” “不会呀……这是魔鬼赐给我的双眼。它只能看到灰色的世界,和那些美丽而 脆弱的灵魂。” 伴着低吟般的话语,地上的落叶开始随着夜风飞扬,和着银色的长发舞动起来。 “一起……生活下去吧。” 风停了,黑暗中的一切都停滞了下来,留下了死一般的静寂。只有那孤独而又 皎洁的月光努力的拨开了云层,将自己的光辉撒向大地。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