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中的事 赛飞恍然想到自己本不应在这里,三年前他就有股离开的强愿,还爆发出来, 曾经在这弹丸般却又胜于梵蒂冈小国的学校里震动过一阵子。“元老”们(老爸、 老妈、老师)闻讯前来做思想工作,把赛飞吹嘘成三头六臂的哪吒;又在丰盛的利 诱下,赛飞的内心防线就像二战时的波兰城市,守不住不说,有的还乖到自行缴械。 赛飞最终留在这儿。 赛飞仍想逃出这里。有时他真的希望自己是一只鸟,做梦都想。可他飞不出去, 只能借助赵传,赵传的歌。赛飞觉得他不是一只小小鸟,他是一只驼鸟,只光光长 着两扇硕大的肉翅,而肉翅与空气的关系,却那么格格不入,甚至比不上一只蚊子。 赛飞是个爱思考的人,人可以在思想里犯罪却能不受管制。他曾在公众场合喻 其思维乃源源不竭的泉水,不料被恶语泼了冷水,凉透全身;水再多一些,温度再 降一些,可以害肺病死掉。于是他仅能独自思想,独自取乐。 看书曾是赛飞人生中一大乐趣。膳后,空阔的教室里仅活着两人,一个是赛飞 自己,另一个是班花。班花美不胜收,可惜是个冷玉美人,常距人于千里之外。赛 飞已感幸运,因为他与班花之间仅距五米之遥。没有必要去和好肉体接触——因为 这是徒劳,且窘得连声音也不改放去骚扰。赛飞从高一到现在,仅和班花说过一句 话,而且还是公办事务。那次话毕,赛飞总觉得是刚从南极回来,单薄的装束刚依 偎着身体经历了一场大浩劫。平时路遇班花,也是把表情修理得像粉刷过一样,微 笑都挤不出一个。所以他总认为班花是个守身如玉的处女。 后来,赛飞发现班花并不干净。那是在情人节的夜晚,赛飞走过诺大的女寝室 楼,楼内漆黑一片,容易让人把黑夜、月亮、情人节轻易联系——月黑风高偷情夜。 管女宿舍的大娘不在,不知和谁共度良宵去了。看来宿舍里头也没人,赛飞便带一 种侥幸与失望混融的思想走开了——侥幸没有遇到让他笑不成的女人;也没有遇到 让自己笑得皱巴巴的美女,所以失望。路过一片群聚得矮脚灌木林,赛飞听见里头 有声音飘出,似乎是老鼠打架,静幽幽地踱过去,一看,那是一男一女,吻。吻得 很专注,两把舌头纠缠得像葡萄藤和架子。这对恋人已经是“山无棱,天地合”, 天地依连,感情不绝,弄两枚“地对地”,是妄想将他们的四片唇叶分开。借着月 光,便可发觉这对恋人吻得很有理智,像拉力赛,吻一段停一段,用来补充所需的 氧气。就在停顿的间隙,赛飞发觉那女的竟是班花。黑夜挡不住赛飞1.5的眼睛。赛 飞忍住没叫,他怕吓他们两跳,破坏情人节的氛围。 赛飞开始觉得班花像冰岛,表面冷若冰霜,内心却有强烈地热能。第二天的阳 光像发了春,摸得人屁股痒痒地。赛飞经过女生宿舍楼,大娘正撅着肥肥的臀部, 哼着首邓丽君的歌,愉快地扫地;扫完后,找张凳子,便投入了阳光的怀抱。 赛飞认为“二·一四“是个对单身男人讽刺的日子,现在才明白林志炫的苦衷。 女人作孽,让男人光棍着,嫁人的嫁人,作情妇的作情妇,当尼姑的当尼姑,只剩 下几个无私的,去做“公共汽车”,供大众男人娱乐,甘愿千人挤、万人压。中国 有句古话叫“男子先成家后立业”,看来时代变了,古言也变了,颠倒了顺序,况 且古代也有许多叛逆分子,如霍去病。所以还是继续以学业为重。 后来,快班的阿通告诉赛飞,班花的男友很有钱,不过其貌不扬,但有钱就是 巨人,有钱就是帅哥——可以整容嘛。赛飞苦笑,有钱就可以写《巨人传》? 赛飞在超级班读书,这学校有趣地很,分为三等班:超级班;快班;中班。没 有慢班,但学生们的心理仍在此找不到任何平衡。超级班里向来平静,不容易交到 朋友,除非两个对做题投缘的人。而等级班之间也不会互相沟通,中班痛恨、藐视 另两个班;超级班看不起另俩;而快班兼容之,腹背受敌。所以这里最大的优点就 是冷漠,彼此不可能成为真朋友。别看平时会说说笑笑勾肩搭背,暗箱里却是笑里 藏刀,绵里藏针。 民以食为天,赛飞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怪物,所以一日三餐,从未忘记。说起 赛飞对这个学校哪点最敬服,就是食堂。原来的食堂拌成的饭菜,只能让人食不知 味。后来学校痛定思痛,将食堂承包给了别人,最重要的是可以得到一笔更丰厚的 资金。新入主的“食堂工作队”也真有办法,做的菜可以让人把沉寂已久的味觉器 官统统打开。甭说吃一顿饭,就是其中一道菜,也能让人体会到五味子——酸、甜、 苦、辣、涩。新“工作队”的良苦用心没换来学生们的真情付出,学生们纷纷走出 校园,在校园外用餐。食堂后来出了事,“工作队”刚从山里头用“二百一月包吃 包住”挖来的购物团长知识低劣不识货,买来工业废弃用盐代替了食盐,导致了群 体食物中毒。那天,学生们还未踏出食堂就相继倒下,顿时乱作一堆,吓得“工作 队”队长慌把中毒学生往他的采购车里塞,就像塞菜市场里的主角。“队长”开车 的速度飞快,就像参加F-1。那天,赛飞在校外用餐,免于罹难。他看见一部又一部 的救护车呼哮而过,感到好玩。 事情水落石出后,牵连到副校长头上,原来副校长和那队长是亲戚关系。此事 关系天大众舆论,校长经教育局同意,撤了副校长的职。但校长并未彻底整治食堂, 只不过换了另一个队长。校长得意地很,因为他和副校长的关系就像南朝时期的皇 帝和大将,异样紧张。现在钉除刺拔,乐哉,乐哉。 在校外餐费用很贵,赛飞有点承受不起,就扛了个活干——替人写情书。由于 琼瑶、岑凯伦热未散尽,总有人想体味爱情却又少谈情的资本;所以赛飞捞住他们 这点想法,帮他们写情书。情书也分等级,有热情洋溢型——一封三十;有平淡爱 情型——一封十五;有小爱情型——一封五元。很多人都找赛飞写,很多人与给班 花。赛飞很为之纳闷困惑,他从不在给班花写的信上提及“兰心蕙性”什么的,最 多写到“天生丽质”。 赛飞的孔子(孔方兄)不多,所以也老子不起来(老子天下第一等)。圣人不 照顾赛飞,那就去叛逆吧,去有个性吧,可叛逆和个性却被女生们赋予给谢庭锋这 个长毛怪,也成了空谈。 赛飞认为同班的阿亮是最没个性却长得最有个性的人。阿亮是个寡言的人,是 赛飞的同桌,但和赛飞坐一块常常一天说不上十句话;阿亮每天都托赛飞帮忙买面 包,和赛飞说关于面包的话就有七句,因为面包很爽,上口就爱。 而阿亮的长相有特点有个性是因为他的头发。阿亮的头发很少,顶部受风猛烈, 头发已不知发落谁家了。赛飞笑话阿亮少年忧愁,结果黑发送黑发。阿亮还不住地 吞服一把一把的药片,赛飞一直认为那是生发特效药。想头发想发疯了!药品上的 条子已经撕掉。还害羞!? 阿亮时常会缺课,位置总是空荡荡的。有一次,赛飞偶然发现憔悴的阿亮身上 有一块青色的血块。那次以后,阿亮再也没有回到学校。阿亮死了,死于白血病, 这引起是赛飞后来才知道的。 赛飞曾记得不久前的校运会上,阿亮坚持跑完了万米。那幅场面和白血病怎能 绑在同一个人身上? 赛飞在为阿亮收拾桌子的时候,看到一封信,上面注明“赛飞亲启。”便打开。 信的折叠方式很简单,但不随便。 信上写着: “赛飞: 你很有个性,四年前的我和你一样,看什么都用独特的眼光,认为这个社会中 有很多人在逃避一些东西。后来我逐渐认识到,这是社会,这是处于其中的人所应 该履行的。我变得平淡了。后来我得知自己患了白血病,如果是在四年前,我会有 个性到去选择一种死法,但现在,我只是静静地等待治疗和治疗无效的死亡。赛飞, 你该成长了。 再见!朋友! 阿亮 即日 ” 看完了信,赛飞有些不知滋味,有些麻木,有些明白…… 赛飞看事看人的眼光和想法变了。连一向只认为他只是个孩子的母亲也发觉赛 飞变了。 赛飞看班花也顺眼了许多。一日心血来潮,赛飞给班花写了一封信。信上把阿 亮的故事、情节的晚上和赛飞自己的想法一五列明,并表示能成为朋友。 一周后,赛飞收到了他在这儿的处子信。信上有几行绢秀的字,似曾相识。信 封上未贴邮票。 赛飞已经清楚这封信的出处,他对这样的场面有些不知所措。他记得去年是他 的雨季,却对雨季中的事有引起糊涂。而花季,已在永远的远方。 他害怕拆信后会有什么样的事发生,感到空气是个正在受蹂躏的女人,分外地 被压迫着,有些紧张,紧张得如汞的密度,让人呼吸紊乱。 信的内容萎地只剩下两个字:谢谢。但赛飞惊讶地似乎瞬间到了尼斯湖,却带 一丝欣喜,好像看到了湖中的水怪。 赛飞望了班花一下,班花正转过身给他一个微笑。看上去很美。班花变得开朗 了许多,开朗得像柔韧的月光。 听阿通说,班花和她男友分手了。赛飞按奈不了事实的真相,告诉了阿通,并 告诫:“我只告诉你这个最好最好的朋友”。 事隔不久,赛飞在一个通黑的晚上,被一群流氓拉到某僻静处狂扁一顿,扁得 像条花蛇。 成熟总要付出代价的。赛飞到抓到阿通,责问阿通是否把事情抖了出去。阿通 说只告诉了他一个最好的朋友。阿通又告诉赛飞,那不扬貌的公子哥雇人扁了赛飞。 由此看来钱可以把天装点地乌七麻黑。 赛飞刚有些成年的感觉,似乎初涉社会,就挨了一闷棒。 我已成年?有的人一辈子到底,也可能不会成年。 赛飞陷入了沉思,就像陷入了校园不远处的山谷清晨时分缭绕的雾气中。走在 回家的路上,赛飞想到了小学时,也在回家的路上,幼小的他会东张西望地把街上 的事物想像成怪物,把自己想像成超人。现在,同样走路,却无暇想像,也还东张 西望——看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