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恋新千年 华仔是我的哥们,而且友谊跨越了两个世纪。他这个人酷爱谈恋爱,就如他爱 吃牛扒。他曾爱场久鏖兵,却回回铩羽。不过华仔精神可贵,感天动地,失败之后 都能平心静气,归结经验,并条条框框记录在案,然后又立于茫茫人海当中,搜索 下一个目标,继续失败。华仔谓之“屡败屡战”。唉!都是曾国藩惹的祸。 另一个哥们叫森泰。他的名字和那拳坛疯子颠倒,人也如此,与泰森颠倒,苗 条得经受不住几级风次,天生臂弱腿纤细。此人姓姚,名字倒念可作“泰森咬”, 因此得出一外号“霍耳朵”――霍利菲尔德的耳朵。这人和华仔迥然不同,是个无 邪的素食和尚,并自称看破红尘。 二十世纪末,网络兴起。我们三人常会一起抱台电脑上网。现有网络好似一个 大杂烩,有网文有黑客有交易有黄网……但最是诱人最是贴近生活的却是网络恋爱。 华仔在这现实中失败如星星一般多,见到网恋新鲜,决议将之拥有。华仔渐渐 养成习惯,一踏网便杀奔情感聊天室。网亦确实让不少人有所三感触,台北的蔡痞 子之《第一次亲密接触》就乃感触中的感触。至于此后,对他最好绝口不提,他竟 “接触”个无止尽,“接触”量如太平洋里的鱼――这辈子是别想捞完了。 华仔视《第》书如金庸书中描定的那些武林功夫秘笈,失踪江湖多年,今又复 得,倍加珍视,所以他读透解透也学透,不断地与女性网友接触。 有一点,却只得肯定蔡智恒,网络上少美女。即使有,美女也早名花有主,让 人唾涎三十尺却又只能感叹护花不得。于是,华仔每次“接触”回来都哭夭一般。 我劝诫说华仔有些事要轻放。他说,亚子你小子有妻之夫不懂网情事故不要胡言真 乃柴米油盐贵非为不当家者所知也。我也只能笑罢;他也仍是屡试之。 华仔语中那“妻”指我的女朋友――“菲利普”。此外号来路罗马:其家室中 电器多为“飞利浦”;其坐骑竟也为“菲利普”。至于取何?“霍耳朵”说用“菲” 的好,芳气一些,就此定下。“霍耳朵”曾评价其为女人中的极品如若不是他看破 红尘将未来置之五台山则他定对其动七情拔六欲。 我一向喜爱舞文弄墨,一次雅兴后,涂鸦一篇,又复印多份,将之寄到各大小 报社,算计稿费,果在一小报某偏隅安歇。稿费幸而被我所得,却也被我搭连来 “菲利普”。她和我同系,主动写信说要和我讨论文学。于是,我们便“粘”在一 起,聊三毛席慕琼瑶岑凯伦金庸王朔果戈里欧亨利钱钟书梁实秋鲁迅……后来不解 气,又聊,聊三毛席慕蓉琼瑶……只要凡涉及文学,便无不聊,直到把徐中玉都聊 上三遍,才始聊起风花雪夜,越聊越像那吸食鸦片者,不可自拔。 华仔常这样形容他和我的关系:我的东西就是他的东西他的东西依旧是他的东 西。我原本暗流平缓,可后来我与“菲利普”的关系亲密了,便不高兴华仔如此形 容。华仔知趣,华舌油然,不忘补叙“除菲利普外”。 逢“菲利普”生日。她热忱地邀请我仨去她的生日Party。可华仔上网遇一网友 名曰“轻舞飞扬”。华仔与之聊得精神昂扬,且其小心敬奉,话里行间,婉约翩翩, 花言巧语,可谓旁征博引,竟也逗得FlyinDance莺莺发笑,不住打出“:)”状态。 华仔一鼓作气,放言约她到“爵士西餐厅”一见,不料“轻舞飞扬”老白干般的豪 爽,满口允诺。华仔心情顿豁,表面却如死水,星星点点的痕迹却总示意其有暗娼 之隐。 他问我借钱。我已囊空如洗,有的只是几个铜板,颠起来啪啪作响,倒显示出 它们比纸币多个功能。 我说钱已为“菲利普”的生日礼物耗尽,非常时期,弹尽矣。 华仔说即使殚精竭虑也要帮忙,因为此“轻舞飞扬”小姐又有一名唤为“酒井 美子”,似如酒井法子之妹也,常说长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蓝而优于蓝,此定乃 国色天香的人物,怎能任其在我眼皮底下空逝? 谈话间,邮递员送来汇款单一张,细瞧,却是我的稿酬。 华仔狂笑不禁,谓我曰亚子你小子和孔方兄上辈子定是知已定为一呼百应,这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置之死地而后生叫天天应叫地地灵绝处逢生。 转眼便走,一会后又回来,问我借拷机一用。 我奇怪。 他说你没有看过《第一次亲密接触》吗?如果美子是丑女我就叫“霍耳朵”ca ll我,以此脱身。 并郑重告诉我要对他有信心。 我说我对你的信心早就被狗啃光,你的信心也许奇臭,甚不及屎,狗都不爱。 他信誓旦旦,定要为我觅得弟妹一位,显示他非做春秋大梦。 ...... 在菲利普的Party上,华子的新衬衣上有一道显目的污渍。 散会后,他一人走向校南的小树林。 我感觉事情不妙,问“霍耳朵”餐厅一役如何。 “霍耳朵”连连恐龙不停,让这种动物好似站在了人面前。 由此定度,那法子之妹恐怖异常,且凶狠,并饥饿。 我却饶有兴致,并求文字实况录像。 “霍耳朵”绘声会色,自然成文: 华仔走进“爵士”西餐厅,坐在预订的位置。不一会,一个体格丰腴的女士坐 在他面前。华仔乍看一团海绵倒与她相像,预备离席。可那胖女人的皮层下边,装 着的不是简单的脂肪,好似填充了油滑,抢着叫了两份牛扒外加一杯情人果汁并指 明男方付帐,女士优先逃帐。此言既出,华仔的双脚各被钉一枚,加之牛扒美食, 只得坐下。现在已不比大唐,流行趋势是排骨美,胖人生不逢时。定神定睛,细细 打量这胖MM,便显此人非胖之简单,虽未如其前世“轻舞飞扬”者不幸为红斑狼疮 所毒害,但面庞生遍逗斑。“美子”乎?“霉子”也。 酒井法子冤,陈冤亦不 得雪,枉被叫大姐。 华仔沉默。“美子”性格却开朗,当先自荐,打破沉默。她叫嚣今年二十正当 好时光,请纯话泼美人儿。华仔语无伦次,吟道“遥想公谨当年”,已表怀念小乔 之心。“美子”一听便喜,疾呼道原本你是诗人会吟诗啊我就爱诗人更爱听诗人吟 诗。又谈及梦想,“美子”曰:“在那晓月残风的海滩,我俩互相依偎,我听你吟 诗,浪漫哦。”完了,“晓月残风”已大煞风景,就好像是片东洋武士的决斗场。 又论及明星,“美子”说有人认为她像一位靓丽明星。华仔一听后脸上的傻毫 不避嫌地冒出,脑袋一转,傻劲稍退,说到:“像沈殿霞?” “不――有人说我像林心如。” 林心如?华仔一听,那惊奇和傻便在脸上混淆。脑子尚处清醒,决择回寝室就 撕不床头的林心如海报。 拷机响了。 就如捞到了救命稻草,华仔忙摩仿细看状,接着一声,不,一患尖叫:“室内 急电:‘宿舍失火’。我要走了。”他已管不了那牛扒。 “美子”却不放人。她拉住华仔说宿舍既已失火你前往能做甚只能让火再草菅 一条人命还是吃完牛扒再作计议。华仔只得坐下。其实是被“美子”拽下。“美子” 力可拔山兮倒不会,多几帕压强倒有一套。华仔此时感觉如刘半农,虽有一身才学, 却死于跳蚤叮咬,体格不济;又如普希金,满身文采,却被刺死在决斗场上,功夫 不深。 这顿牛扒的确是扒到华仔嘴中,未用刀叉。“美子”斯文顶极,每每小块入口 还加用缠绵的眼神看华仔,并招呼华仔与她共享果汁。华仔慌忙推托只喝矿泉水。 拷机第二次响起。 “怎么了?” 华仔继续临摩,故作伤心态,嚎啕:“妈――家时来电:‘母亲病危――’” 华仔将此对白训得炉火纯青。 “美子”曰怎么办。 华仔嗖然起立,说要告辞。 “美子”忙曰亦要去。 华仔一听摆手“不用不用”。 “美子”愤怒,竟然连连把国际大事挂于嘴上――战略导弹系统(TMD)和美国 导弹防御系统(NMD)。 华仔急使杀手锏,将蔡痞子的理论与自己的话有机结合:你这女人怎么这样粗 鲁,哪里是林心如,简直就是霸王龙,连沈殿霞都不是,你有魔鬼的面容天使的身 材――错了,是恐龙的身材…… “美子”一听愤而端起牛扒,朝前掷去,华仔中标。“美子”的法律意识较深, 所以未用刀叉,使华仔免于罹难。 我去小树林找华仔。 他一个人坐在石凳上抽闷烟,见我来了,问我是否知道了这件事。 我点头,问他是否要改过自新回头是岸。 他大叹一声:“网上无美女啊!”马鸣风萧萧。 我告诉他这个世上并无绝对之物,往往一物降一物,一物盖一物,一物比一物…… 华仔瞪眼回车说:你又不亲身实践,有本事体验一下,你能遇见美女,我就不 再迷亦网恋。 我心生妙计,与他契约一份,并约定时间,一起踏网。 我有一个漂亮的表妹,被视为家中的掌上明珠。这手掌上的珠子再怎样发光, 也只供观赏而已,不过物尽其用,乌拉诺斯可娶老母盖亚为妻,并能生六男六女。 神话与相距虽远,但不愧视事物均有其过人长处。我将事情原委和妙计耳语一番, 表妹视我等兄妹情深,一口允诺。 到了与华仔约定的。我Enter in华仔常去的聊天室,发现我表妹用“丑小鸭” 一名埋伏在其中,便对华仔说就她了。华仔一看名字,便笑说亚子别逗了此类人物 肯定是自卑狂上了网也消灭不完她的自卑劲故自称“丑小鸭”保准丑态毕露。 我说你理论缺陷多,我不听你的,因为偏听则暗。华仔说忠言逆耳,你快试。 我便开试,表妹果与我有藕断丝连的血亲关系,三言两语便爽快成立,却又让 华仔寻不出假像。 下网。华仔说此人如此轻易上钩,肯定是世间尤物,难不成“菲利普”会就此 守寡,因为你要葬身龙腹,但凭着哥们关系,定会用传呼救你。 到了约定的BAR,表妹早已等候多时。她乖巧,把和我的亲人关系用陌生的眼神 掩饰。坐下之后,我们愉快地聊家常。我还故意看了远处的华仔,他吃惊,并用吃 奶力气将瞳孔放大。 …… 拷机响了。 液晶显示:速来电×××××××。菲利普。 我去回电话。 “喂。‘菲利普’” “喂!我是华仔!” “你啊――什么事?” “走!快回去!” “什么?回去,干什么?妒忌啊!?此女头发披肩,睫毛浓长,眉毛秀气,眼 珠摄人心弦,嘴唇甜辱,酒窝深,外加美人痣证明下有瑕才珍贵,不由让我想起一 个佚名诗人的一首《梦中情人》,我来吟给你听听……” “好了,好了。少耍嘴皮子。你不回去我就叫‘菲利普’来了。” 我怕骗局破产,马上投降,但讲几句满足口上快感的话:“你小子,吓我啊!? 这事可是你惹的!混蛋……” …… 华仔连续几天不能振作。我与“霍耳朵”找他谈话。他倒成哲学家。一下子释 迦牟尼,一下子薄伽丘。搞哲学可以,可哲学的内容对抗:释迦牟尼是个和尚,视 滚滚红尘为粪土,又得为后世和尚作典范;薄伽丘有《十日谈》一本,里面多的是 荒淫靡烂,红尘万钟。华仔失魂落魄,就好比,不想为未婚先孕的青年忘用了安全 套。 我看情形不对,把这件事和“菲利普”说了。 于是,他爬上海拔虽不高的楼,我们紧跟以防其坠楼;他要喝水,我们就为他 倒以防其吞毒;他把刀削苹果,我们抢过刀削给他以其割脉;他进厕所,我们跟着, 他转过头说这就不必吧,我和“霍耳朵”忙忿开话题,讨论国家大事,始终不离。 华仔只好无奈着,在四目睽睽下行事。他却目不垂视,尿不仅思惠农田,且恩及其 裤。 华仔竟又上网。我和“霍耳朵”照例紧跟。华仔果未去情感聊天。他正写一篇 文章,题目叫作《这是没有恋爱的失恋》: “我悲伤,我哭泣,为生活嘲弄,为命运的多舛。我在沙漠中苦苦跋涉,没有 与我同行;我在泥沼中拼命挣扎,没人共我奋斗。我孤独,我凄凉,我彷惶,我挣 扎…… 问茫茫天地,准人知我心!? 你来了,却走得匆匆。 何必何必。 这是一次失恋,但它却从未恋爱过。 ……” 我站在华仔背后,看着,深受其动,方才想起那贝多芬的《命运》也是在挫折 之时作出的。“霍耳朵”连叹此为失恋大作。 华仔将其一气呵成,投稿于一个网站。 文章发表了。 …… 不久后。华仔的电子邮箱多了一份E-mail,它来自一个叫作“飘雪”的女孩, 并有一张照片。女孩十分Pretty,人果如雪一样纯(南方的雪除外)。名字来自陈 慧娴的一首歌,人却如陈慧琳一样漂亮。女孩表示:看了华仔的文章后,很是感动, 想与华仔交个朋友。华仔兴高采烈,一扫前些天的颓废。他把这女孩的照片打印了 几十份,逢送一张并炫耀此乃他的GF(女朋友)。疯子。我想。 我又把这事告诉“菲利普”。她一听就“扑哧”笑了,说华仔真让人有血吐血 有饭喷饭。我问为什么。“菲利普”说那封E-mail是她发的。我问那照片上又是谁。 她说是个网友,也是为了以防华仔一时糊涂才迫不得已这样。 我说你那网友就不会介意如果华仔找她怎么办。“菲利普”说放心,因为那网 友身居遥远的美利坚,一辈子也不准备回来了。 她让我保密。我受了伟大爱情的陶冶,说放心吧就是出卖我自己也不会出卖你。 她为求保证,说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赖。我为保确她的生命安全,说拉勾可上吊不 必一百年不赖倒是真的。 我俩都笑了。 …… 今天是旧世纪的最后一天。华仔兴冲冲地跑来,说他太高兴了,要请我们上四 川火锅涮一顿羊肉庆祝双喜临门。我奇怪了这小子竟有钱了?他被胜利冲昏头脑, 忘乎所以,说:“不瞒你说,我有一笔款子私藏在某处,这可是我苦心营造的小金 库,今日预备与你们一醉方休,倾我家财宴我朋友。”一块下馆子。 当晚,华仔饮了很多酒。他不断高呼:问茫茫天地,终有人知我心。 我说华仔你喝多了快回去休息。华仔又举一杯酒说我高兴我没醉我没醉我高兴…… 说完便“ 扑通”一声,倒了下去,我们被他弄得怏怏地。 我叫“霍耳朵”送华仔回家。我送“菲利普”回去。 一阵寒风吹来,拂起“菲利普”的长发,美丽清纯,更证明了“头发长见识短” 为谬论。 “菲利普”突地“哎呀”一声,说:“我忘了件事”。 “什么事?” “我答应在新千年之前的夜晚发一封电子贺卡给华仔。” 我说我陪你去。我俩又一次笑了。 人们正用鞭炮迎接新千年的光驾。新千年好似受了鞭炮的惊吓,姗姗来迟。 但新千年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