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 在十九年前,一家医院的某间产房里,一位大汗淋漓满身疲倦的母亲,用极其 幸福的目光看着一个刚出生的、很清秀的女孩子。她刚历经一场排山倒海,却很幸 福。那个女孩就是我。 告别了那个"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年代。当然,那个年代与我无关。我压根没有 经历过。我可以尽情地穿漂亮衣服,无牵无挂。 有人认为我是个乖乖女,那他肯定是个形而上学者,不会渗透到我的内心。表 面上,一挂日本式齐耳学生头;轻声说话,宛如蚊子扑扇;挺能聊的,不像男孩, 聊完女孩后就会海阔天空到格罗兹尼的匪徒。我们只聊男孩和男孩们的衣食住行。 一个女友说:辉最帅了,挡都挡不住的帅,帅暴毙了。另一个女友立即反驳:男孩 重要的是才能,气质,这点琛更不错。然后她们就为两个男孩争吵,我往往只充当 和事佬,像维和部队。其实我心里也有想法:将他们俩的优点结合一下,不就更好 了吗…… 有人说我是个很放纵的女孩,谢天谢地他没说放荡,否则我会伤心好几天并躲 在冷冷的背窝里放声地哭。问他原因,他会说:你穿着很新潮的衣服和不甘落后的 鞋,背着豆腐干般的挎包或是乌龟壳般的包,走得很匆匆,像只漫无目的的无头苍 蝇,稀里哗啦乱窜在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街道上,随着庸庸碌碌的人群东南西北, 就像孙悦在拍MTV。那我可以一脸遗憾地告诉他:被你蒙对了。然后看他滑稽地笑, 像是很费劲地捡到了两毛钱。 我有一套晴空色的牛仔披挂;而它又不是一味地蓝天,总有片片云彩点缀,所 以它很美。我穿着它,它给我带来了自信,有男孩评价:很性感。我很庆幸能给男 孩们带来感性,让他们感觉性感,让他们感觉性感。可惜我不美丽,但不至于丑得 过分,勉强被吝啬的男孩们打七分。 辉走过来,问我借我正看着的杂志。那本杂志是我的最爱,刚有个女友问我借 我都扭捏着没给她,可我却很大方地拿给了辉。辉向我说谢谢,我竟嘿嘿地笑,一 脸傻傻地表情;女友趁机跑来,告诉我失态了,而且重色轻友。我很调皮地说哪有, 然后又木木的。 父母从国外寄东西给我,寄来些洋玩意,洋得连功能都让我不甚清楚。我念的 是英文,而父母所在的地方,离英国不远,隔着一个英吉利海峡。三年前,他们去 国外开了餐馆,我也由此开始习惯一个人生活,一个人守着三室一厅的房子。奶奶 和小姑常来看我,可怜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奶奶常常把我可怜到将她的眼泪也体现 出来,后来奶奶的记性渐渐被忘性占据,健忘到竟忘了我还未到谈婚论嫁的年纪, 说要帮我介绍个对象,把什么隔壁王大伯的外甥都拿出来让我考虑,吓得我连连摆 手。 小姑很漂亮,常常她的男友来看我。男友不帅但很老实,对小姑百依百顺到好 似驯良的动物。男人到这地步就完了--女友常这么说。可我不认为这样,每当小姑 和我躺在软软的沙发上聊家常时,她男友总是一个人在厨房默默地为我们做吃的。 那种感觉很温馨。小姑告诉我,男人最重要的是有安全感。我不懂安全感到底该指 什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像一个很入世的女子。我问小姑爱情是什么,小姑拍拍 我的头,小孩子别讲这个,讲了你也不懂。她的话又把我拍回成一个孩子,一个幼 稚的女孩,一个不懂爱情的女孩。 琛的座位离我不远,却也不近。丹东和新义州靠得很近,可分属于两个国家。 我和琛的实体距离不远,内心却很远。琛是个很有才气的男孩子,总能写些古灵精 怪的诗,写些偏激傲漫的文章;他透着一股英气,而且他的脸蛋能算个中偏上,所 以很多女孩喜欢他。 饭后,校园是一片夕阳照耀下的天地。这时,我遇到了辉,他把杂志还给我, 两人一起并肩朝教室漫步过去;我走得很快,心中却不停地喊"放慢一点,放慢一点 "。脸上已被粉红的夕阳感染,晕红晕红的,很自然色却很不自然地反映在我脸上。 又遇到了琛,他向我和辉的方向走来,向我打了个简单的招呼,就和辉聊起了足球。 我听得很不自由,心里活动却很自由:足球有什么好玩的,二十二个人为争只球撞 得鼻青脸肿断腿折关节,除了个贝克汉姆帅得还差强人意不会去乱撞以外,其他人 都不行。辉和琛谈笑着。我站得像个傻瓜。琛突然给我一个微笑,我赶忙还给他一 个,很做作,或说是被突然发生的情况弄了个猝不及防。 星期天,一个人守着偌大的房子发愣。我打了个电话给小姑。小姑说她很忙, 快四脚朝天了。星期天有什么忙的?还不是陪她男友。最近,小姑和她男友之间的 感情出现危机,因为男友的生活中出现了另一个女人;男友是被动的,但他也是幸 福的,幸福地夹在了两个女人中间。女人真是奇怪,拥有时不知道去珍惜,快要失 去了又珍惜地让人窒息,真是搞不懂。 我又想到天楠。我手握听筒,拨号码,犹犹豫豫地用了一分钟时间。 "喂,找谁?" "是…是天楠吗?" "是啊,你是Sherry吗?" "是的。"谢天谢地天楠还能辨出我的声音。 "有什么事吗?" 沉默。沉默。沉默。沉默地可怕。 "呃……" 支唔。支唔。支唔。 我鼓足了勇气,一字一顿地把话说出来:"你曾说过,会给我快乐,会在我失落 的时候,在我伤感的时候,把无限的快乐带给我。我现在很不快乐,而你是不是遵 守你的诺言?" 三年前,天楠对我很好,无微不至,让我尽兴地撒娇,也懂得把握好让我撒娇 尽兴的时机。天楠很懂得包容,很能洞悉人的心理,很能给出一个善意而又可爱的 微笑。但我在那时候,认为天楠很幼稚,是个仍要拿着玩偶的孩子。 一场游戏一场梦,一场纯真年代的戏。 天楠半晌才说道:"算了吧,Sherry。那时我们都是孩子,都很天真。现在,我 已经有女朋友了,人活着要开心一些,不要因为一时的鸡毛蒜皮就伤心得大惊小怪…… 你,还是个孩子。" 我挂了电话。 想狠狠地哭一场,可又很坚强地想:不用,没什么好哭的!我也不知道无病之 呻吟是谁先发明的,这句话是错的,人会有心病,而心病的治愈方法就是尽情、尽 量地诉说。 合着软软的沙发,看着百无聊赖的电视剧。杨铮正很快乐地,握着手机跑在海 边…… 我放下沙发上的软垫子,窗外天空的颜色像我的牛仔装束,可屋内却开始下雨 --因为我哭了,一个女孩的,真心的哭。 小姑打电话来,告诉我她和她男友分手了。她很慌乱地说了许多不着边际的话, 有一句我听得很清楚:分手就和分娩一样痛苦。 我也是很痛苦的。不是分手也不是分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