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梦 一个多风的下午,踏着孱弱的斜阳,我登上了这座马鞍形的小岛,汕头人称为 妈屿的地方。在南太平洋众多的岛屿中,这块不足一平方公里的陆地是最靠近汕头 埠,靠近现代文明的海上孤舟。 象是阔别后的回归,象在咀嚼一枚精制的槟榔,无声的脚步没有迈向无浪的泳 场,而是穿过杂乱低矮的房屋,穿过门洞里友善的目光(妈屿人特有的目光),还 有跨海大桥的桥礅,朝南边那条曾经是千千万万游客上岸观光的必由之路走去。 时光匆匆,尽管天还是蓝蓝的天,草还是青青的草,心情却有点垂老的感觉。 奇怪,妈屿岛开辟为旅游区也只不过二十年的光景。譬如女子,此时正是青春年华 啊。隔海北望,一幢幢高楼耸起,一条条大路延伸。是对比的效果吗?来不及回答, 迷路了。印象中,上码头后往右拐,有一条绕岛的石路,这条路现在没了,原来岸 边礁群也没了,只有一片废弃的工地,杂草丛生。好不容易等到有人来,一问,才 知道这段路确实是没了,残存的那段,要穿过前面的杂草才能找到。果然,草地的 尽头隐隐约约看到一条石板路。已经是不象路的路了,杂草伴枯枝,蛛丝绕青苔, 霉变的气味弥漫在阗静的树荫中。如果以前没来过,绝对想像不出当年这条路上的 人声喧哗。走过曾有文学青年高谈阔论的蜃楼宾馆,只见门窗紧闭,人去楼空。而 南端也是这座小岛制高点的观海亭,正寂寞地伫立在风中。一人高的蒿草不仅淹没 了上亭的小路,还漫上了观海亭的石阶。最刺眼是地上一堆堆白色的吹泡饭盒,助 纣为虐似地破坏这幅从前人们引以为傲的风景。无法驻足,只好转身下来,到还有 泳者的天然浴场。 老远就看见海滩中那块褐色的牡丹石。时间如果推前十五年,此刻参加汕头市 中学生地质学夏令营的学生正围绕在这块断裂的岩石边,第三中学地理教师陈大石 涉水攀上岩石,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声音嘶哑,指着岩石上面一个个小孔说:“你 们看,这就是海蚀地貌,这些小孔叫浪蚀穴,是海浪长年累月拍打形成的,牡丹石 的形状告诉我们,这里的地貌是在缓慢上升的”。妈屿偌大的课堂确实装着许多历 史和地理知识,如英国人建的海关,渔民的“妈祖庙”,备战时期留下的坑道,还 有觉石海的纳潮量对妈屿两旁南北水道的冲刷作用…… 也许,最让人措手不及的是海滩的抬升。当时,海水常常浸到牡丹石旁边,现 时,就是满潮的时候,海水离牡丹石也有十几米的距离。妈屿的沙来自新津河出海 口,新津河的沙来自汀江梅江两岸的山。山里响起伐木声,岛上刮起黄沙风。裸露 的沙滩如微波起伏,柔软中暗藏杀机,正日复一日噬食这座小岛!原先妈屿靠的是 身后如硕大无朋的蓄水池一样的觉石海。地理构造造成觉石海涨潮慢退潮快,急遽 的潮水会将水里的流沙冲走。然而,连年填海修路建码头,已使觉石海的面积减少 近一半,它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矣。伸出海面的沙滩毕竟是极小的一部份,水底下 绵延至新津河出海口的沙床还在渐渐浮现。沧海桑田,古人几百年甚至几千年才能 看到的变化,我们几十年甚至十几年就看到了,这究竟是祸是福? 从撩开神秘的面纱,展露迷人的风姿,笑迎接八方的来客,到潦倒缠身,被冷 落被遗忘,这地方演绎的是不是一段人老珠黄的故事。她,还有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