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岩石上守望朝阳 作者:傻正 我在岩石上守望朝阳。朝阳升起来,东方一片红,像一只得了红眼病的眼, 朝阳就如瞳孔,直视着我…… 那时候我倒霉得要命,中考发了高烧,考进了一所农业中专学校那简直不是 人呆的地方。我现在不敢承认我很有个性,但那时却总因为这一点遭受大姐头的 欺负,大姐头是一个穿牛仔服的丑女孩,经常两手叉腰,甩着那头染红的头发, 直瞪着我。但她的部下却有不少长得好看。这群人无所事事,除了打我,她们平 时都是逃课在宿舍里看A 片。他们揍我的场所是女厕所,所以每次出来的时候我 总是又臭又疼,而那时我没什么发言权,紧抿着嘴,也就没有提建议要她们换地 方。至于揍我的原因那是多种多样的,用大姐头的话说,主要是不合作。那次她 们叫我一起看A 片我不同意,并向她们讲了一通社会主义道德,除此之外我没做 什么。而我觉得我那时的表现有很好的韧性,但她们却总骂我贱。她们每打我一 次,我就在心底里增加许多不合作,甚至将她们交给我的任务那些作业本全扔到 厕所里,用水冲走。结果厕所塞了,洗厕所的大妈清理的时候把它们全掏出来。 我认为那些作业本纸质很好。一本本完好无缺,并且很快认识到纸质太好也有很 大害处,因为那一次是洗厕所的大妈把我抬出来的,我浑身是血。 我爸在我两岁的时候就死了。我妈改嫁。家里经济极其困难。我在医院里躺 了一个多月,花的钱是家里从洗厕所的大妈手里借的。出了院之后,不用家里多 说,我就出去打工,拖着一条腿。 我从那时开始思考我生存的意义。当我意识到山顶那块圆形的岩石能够永恒, 而我终将死亡,我的思绪开始荡秋千。当我明白在人的词典里这种永恒不存在时, 我天天都越过工厂的围墙,坐在那块有永恒意义的岩石上,守望朝阳。工厂建在 山腰上,里面生产一种治疟疾的兽药。我的工作是将一箱箱兽药搬到山下的汽车 上。我是个小个子,住了院之后面黄肌瘦,还瘸了一条腿。工头每次当着我的面 说,小个子搬东西挺卖力气,速度还可以嘛!我就拿眼狠狠地瞪他。 在工厂里,我常常几天也说不上一句话,大家并没有认为这有什么坏处,客 户多以为我是又瘸又哑。其实我把话都吃到肚子里去了,当然,每次忍住一句话。 都会有一种胸闷欲裂的感觉,这种感觉你不懂,但在的生命了里有一种叫贱的东 西,一直撑着。 每次夜里从梦中醒来,我不敢再睡,我怕再回到梦里,梦里有个很脏很大的 厕所。 我在月光下写诗。拿着一根筷子,在门前的水缸里写着,筷子划过水面,水 波荡开,一个月亮就破碎了。一切了无痕迹。 写诗是一种冒险。我怕写不好。因为写诗是我仅存的希望。我拿我仅存的希 望去冒险,我知道这是一种挣扎。 每一种挣扎都是血性的。 山顶有一块石头认得我。凌晨的时候我会爬过那方矮矮的围墙,到山顶的岩 石上守望朝阳。起初的一段时间门房里那一条黑狗会吠一阵子,后来它直接跑到 我身边,看着我;我就蹲下来,看着它的眼,它就回去了;再后来那条黑狗会从 门房的小洞跑出来,陪我到山顶去。我怎么赶,它都不回去。 我在岩石上守望朝阳,那块岩石的下沿,爬满了青苔,青苔绿了又枯,枯了 又绿。我每天坐在它上面,远远看去,像一个巨型的乳房。那条黑狗趴在岩石下 面的草地上,对着东方,显得很平静,偶尔眨了一下眼。 某一天,有一个电话告诉我一本叫瘸子阿三的诗集正准备出版,问我签一份 合同。我平静而愉快地答应了。 第二天,我和我的黑狗照例到岩石上守望朝阳,那天早晨的朝霞很好。当朝 阳完全升起的时候,我突然泪流满面,我爬下岩石,抱着我的头。我想在草地上 狂奔,发出狼一样的嗥叫,结果我的瘸腿一软滚落在草地上。黑狗吓了一跳,慌 慌张张跑开了。 我在那草地上躺成一个大字,我的天空金光一片,我闭上眼,忽然脸上有点 怪怪的热乎乎的东西在移动,睁开眼,那条黑狗趴在我身边,用舌头为我舔去脸 上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