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园旧事 作者:补习生 我在香火盛旺的寺院里,门外是络绎不绝的车马人流,散发出血腥的气息, 红男绿女从我木然的眼前走过,我定定的守着自己的信约。我承载了太多的承诺 与誓言。许愿池里的泉水源源不绝,世人的爱便永不干涸。只是,只是,我的坚 守赢来的不是甜蜜的微笑,更多的人在我头顶哭泣,总是在黄昏时默倚栏杆,用 泪滴滋润着许愿池。佛说:世人为情爱所流的泪远远要多于五湖四海的水啊。 一日复一日,我的身边积累着层层叠叠的铜币,他们就像是那凋零的梨花, 掺和着残缺与温柔的面容,清冽而苦涩的泪水。佛说:人以爱欲交错。心中浊兴。 故不见道。当舍爱欲。爱欲垢尽。道可见矣。 我默默地注视水帘外你的眼睛,卷曲的睫毛在日光的照耀下泛着晶莹的鲜艳 光泽。你就是那彼岸的妖娆花朵,遥望却无法捕捉。你娉婷的身影倒映在波光粼 粼的水面,整个许愿池撒下你的光泽。水波轻轻拂动我的身躯,我沐浴在摇曳的 光影之中。佛说:我就是前世遗落的那一枚栓着红丝线的铜币。百年过去了,他 还残留着我的体温。 佛说:人从爱欲生忧,爱欲不断,孽缘未了。 于是我喝了忘忧河里的水,忘记了前生我曾是一枚铜币,我来到了陆家,做 了陆家的公子。而你,降生于唐家。汝父为蜀中官宦。 你的父母我的舅父舅母病逝于蜀中,我俩自小已定婚约,我奉母亲之命去蜀 中迎接你到我家。我初次踏入你家门,当你站立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惊呆了。你 的影子像是在我脑海中早已描摹了千遍万遍,如此熟悉的眼神,一样修长卷曲的 睫毛。肤如凝脂,柳叶弯眉,点点泪痕挂在面庞,看到我呆呆的神情,你的双颊 立刻变得宛如红霞映照。 你的容貌恰似你的名字惠仙,兰心惠质,超然尘外,宛如一朵娇艳的水仙。 在刹那间我就爱上了你。今生,你就是我的妻了。 我带你回到我母亲身边,她看到眼前的侄女也全然忘记了自己,扑在肩头痛 哭起来。你用温婉的语调劝解她,你的善良让我感动。 然而,母亲也只把你视作陆家的儿媳,你开始学习小心翼翼的侍奉未来的公 婆,害怕出一点纰漏。你从前可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哦!看到你做那些烦琐与劳累 的体力活,我只能暗自神伤。 你却笑意盈盈,不以为意。 你太聪明,才情远不在我之下,你通晓典籍,琴棋书画礼仪乐射,你无所不 能,无所不惊,你的才情让我更加地钦佩和爱慕。我真的感激佛祖能让我做你的 夫。然而,你的聪慧与才智却换来更多的呵责,母亲不喜欢你整日舞文弄墨,女 子无才便是德,母亲是笃信的。所以你只背着她,和我独处的时候,才诵诗作画, 母亲的数落在这个时候被你遗忘地干干净净,你沉醉于单纯的快乐。 可事情总是难以预料。自父亲病逝之后,母亲一心向佛,她认识一位佛门女 弟子叫不空。母亲平日里总是笃信她的话,常常在佛像前一跪一天,做佛事,布 施银两,母亲每天忙着这些。这不空根本就是个贪图钱财的俗人,她在佛门清净 地蛊惑人心,我的不满也只能埋在心底。而你,总是厉色直言,对不空怀着几分 戒备。 母亲却总是误解你。不空也因此心怀忿恨。 母亲听了不空的挑拨之辞,渐渐把你视为外人,开始指责你,借口是你在一 旁总使我无法安心读书。母亲之命不敢违背,我只有把满腔的苦水吞入腹中。 不空见到你备受奚落,报复的火焰燃烧起来,她欺骗母亲说你命里和我相克, 如果长留你在我身边,轻则功名无望,重则断婚丢魄。恶尼的话总被母亲奉若神 旨,我的苦劝根本入不得她的耳朵。她决定让我进京赶考,求取功名。 我要去临安赶考了,你拿泪水相送。我骑上骏马,回头看你,之后,扬鞭策 马,疾驰而去。是你说的,我要把心思整个放在考场上,你才能够安心。你说你 在府中等候佳音。 临安一试,我的锦绣诗文从众考生中脱颖而出,无奈奸相秦桧从中作梗,意 欲贿赂于我,将我从状元郎降至榜眼,遭到我严词呵斥,奸相一怒之下,将我逐 出京城,销去我的功名。 我怅然失意,郁郁而还乡。 回至家中,却不见你的身影。母亲说已将你休去,你已然改嫁他人妇。我顿 时觉得五雷轰顶,在地上委作一摊。 我的绝望无法用言语来表达。我的失意也让母亲有了一丝悔意。我象个丢了 魂魄的人,一天到晚,不食不眠,只是卧在榻上,以泪洗面。 表弟子逸来探望我,他搀扶着我去散心。我们一同去了名噪一时的沈家花园。 我万年俱灰,繁盛的花朵,美丽的景致在眼中与荒野无异。就在那石板小径 之上,一个熟悉的身影飘然而过,我的心立刻想到是你,我追随你的脚步,直到 你转过身来,四目相对,无语空落泪。 肝肠寸断,挥笔题诗于园壁之上 《钗头凤》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莫!莫!莫! 你含泪和词一首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雨斜栏。 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询问,咽泪妆欢。 瞒!瞒!瞒! 你走了,挥挥衣袖,就像我离开你去长安的那一年,你走了,一次邂逅竟成 了今世的诀别。 今天,我在你的家乡驰骋沙场,这里,撒着我的热血和汗水。每当夜阑人静 时,伴着瑟瑟的号角,你的影子就出现在我眼前。 守着今生寂寞脱节的约定,我惟有把自己的躯体献给祖国。多少沧桑往事在 战争的硝烟下藏匿了痕迹,惟有这一场沈园旧事恍若一场大梦长留心间。 今夜,风掣旌旗,繁星在目,我在睡梦中看到你一朵水仙的泪滑落在许愿池 的一汪绿水中,袅袅的烟雾里,我依然能看到你在佛前含着泪水的笑。涟漪泛起, 旧梦忽醒。一枚铜币滚落在红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