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深圳网事 作者:朱碧 (ahubi99@21cn.com) 序 给林小月:你的爱,你的故事,最后还是要归还给你——珍存,或毁弃。 我终于决心写这个小说——在此之间整理材料和构思已经花了一些时间——并 拿到网上连载,是为了逼自己写完,不要中断。 而此时深圳的天气骤然变得很冷,即使是在这南方的亚热带的城市里,漫长的 热情的夏天也有结束的时候。天是阴的,时有风雨,我可以感觉到手指冰凉……轻 微地,发抖。 ——题记(2000年11月12日) 缘起 0 当全世界人民都在迈向新世纪与新千年的曙光之时我正迈向绝望。 ——绝望,可能有点夸张,但这的确是件麻烦事:末日并未来临,地球并未毁 灭,一切终将继续。 这是最可怕的结局,在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里生存下去。 然而他们并不这样以为。我眼之所及只是热热闹闹喜兴洋洋。大甩卖大酬宾狂 欢派对千禧婚典……纷纷出笼,广州一家报纸居然宣布1 号那天他们要办150 个版, 真想不出都拿些什么东西去填。 深圳本地的电视台则开了一个“畅想2000”的栏目,以为大家不过是说些希望 有房有车有钱的话,又或者老老小小的女孩子们渴望“在茫茫人海寻找真心的伴侣” 之类,却原来还有那么多人希望世界和平,祖国富强,人类进步,真是要榨出我的 衣服底下的那个“小”字来。 旅行社的广告,邀请我们到浙江温岭,一个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小镇,去迎接 新千年的第一缕阳光——为什么不组织大家去看旧世纪的最后一抹落日?那才是真 的有深意,无限的惆怅,无限的依依。 呵世纪末了。千年末了。 终于到12月31号这一天,全民放假,我直睡到太阳照到床头,睁开眼就看见风 吹得窗帘微微摆动……这就叫“风和日丽”吧。美好得叫人难受。 明天就是2000年了,“2000年”这个词,早在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就作为 一种类似于理想和信仰的东西,写进了作文里。我想象到时我将是一个非常了不起 的人物,为亲爱的祖国作着巨大贡献……就是从那时候起,2000年成了一个标志, 一个里程碑,我从来没有想过2000以后的事,我想到那时候所有美好的一切我必定 已经拥有:青春,美丽,爱情与成就……至于这之后会怎么样,我觉得不值一想。 现在看来我还得想,而且要好好地想。 但是……只怕来不及了。 我躺在床上,黯然神伤。 我不能克制自己内心的失落感与失败感。 这一千年我并不快乐。 我在这一千年里度过了28年的光阴,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当然也有人说生命 从40岁开始的话,那也是可能的,但那是另外一回事了)。我是怎么过这28年光阴 的呢? 我有若干年是在糊涂与迷昧中过的,婴幼儿时期及童年——虽然有些作家自称 早熟,有灵气,记得2 、3 岁甚至更早的时候发生的事,然而我是一个正常——庸 常的人,我不记得那些,或者也没有必要记得,尿布与鼻涕,饿了哭饱了睡……不 值一提。 我有若干年是在烦愁与幻想中度过的。漫长如不见天日的青春期,学业桎梏, 冲动与胆怯,离异家庭里走出的不合群的少女……说不出是什么颜色,但绝不会是 玫瑰色。 然后,18岁,中师毕业,参加工作走上社会,表情生硬毫无经验……手忙脚乱。 恋爱失恋。 辞职南下。找工作然后跳槽再找工作再跳槽。一片混乱。像浮萍漂在这个城市 里,没有户口,没有房子,没有一样可靠的东西——我突然想起我现在所在的这家 报社,也给我们这些临时记者编辑买了养老保险,但这随时可能中断;就算我马上 找到新东家,如果他不肯给我续(当然这是违反劳动法的),那以前交的也就不算 数了…… 总觉得这保险不太保险。 我想来想去,也许我现在惟一可以把握的,是一个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像男朋 友又不算男朋友的男人:方瑞平,出身知识家庭,有正当职业,无不良嗜好,等我 宽厚体贴——他实在是个好男人,我简直可以肯定以后他不会打老婆不会包二奶不 会……可是也难说,年轻的时候越是正经的一丝不苛的人后来越是闹得厉害……看 我这满脑子计算的!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怕。 也许我不爱他。我为什么不爱他?因为没有爱的感觉?一个生活在中国的女孩 子,28岁了,还说这话——没人原谅我。 而且我不爱他我又能爱谁?不不,我不相信我还能爱谁,对于爱情我已有定论: 爱情是一块精美的蛋糕,浇着奶油玫瑰花,巧克力汁写着LOVE——它的核心是粪土。 ……几天前老妈打电话来,说起我以前的女同学们,有一个,她的小孩已经能 在钢琴上弹出“一闪一闪小星星”的旋律了。而其它人,大半都结婚了。还有一个, 婚都离了两次了。 只有我。 我并未真正生活过。 一千年就要过去了。有着我美好青春岁月的一千年——美不美好且不论,但那 真的是不折不扣的青春岁月啊……14岁,16岁,21岁,25岁……啊哪怕再 让我回到25岁! 然而我已经过了25岁,按照这个深圳的人才市场的不成文的规矩,我将失去 至少一半的工作机会,也不再拥有竞选各种小姐的资格——失去资格是可怕的事, 无论是什么资格。真的,太老了……当婊子都嫌老了,在这个城市,不,不只是在 个城市——我突然发现不知何时开始我们已置身一个青春强权的世界,时装和用具 都是按青春偶像剧里的中学生的需要设计的;小丫头们名正言顺大谈恋爱——不只 和同龄人谈,甚至也和中老年男人谈。新出道的女演员一个比一个年轻,广告片里 美少女在欢叫:苹果熟了!…… 她们逼得我们从25岁的时候就开始老。而我们在她们的年龄的时候干什么去了? 那时候我们叫一帮中年妇女压得透不过气来。电影及出得了场面的都是大嫂式 的美女,烫着大波浪的头发下面一张脸笑得像朵花。在这样开朗热情的笑脸下我们 都成了发青的涩果子。 他们教育我们不许早恋,连看个《血疑》连续剧和琼瑶小说都大惊小怪。要穿 漂亮衣服得等上班以后,要做爱,当然得等到结婚以后……我这个傻子还真的听信 他们,任由安排。 真失败。 没有玩好,也没有做成一件像样的事。我以为我至少我可以做成一件。比如出 一本书。这是一个从小做着作家梦的业余文学爱好者的理想。我发表过一些碎散的 文章但我还没有出过书。 两年前我决定写一本书。然后我就写了。我最完整最在乎一个作品。……想到 它我的心有些疼。在这一个世纪结束前出一本书是一个象征,但我最终没有出成。 也许要到下一个世纪了。 好事多磨。可是磨得太多的好事大半是变了味的。的的生活从来就是这样:最 希望的事情永远不会在最希望的时候到来。…… 现在我每次去书店都像是被人打了一顿——而且是正打在鼻子上,酸酸地,想 掉眼泪。每天都有那么多人出书,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路子——我知道,有的女作家 走的是“野路”,左周右旋,上跳下跳,在一片捧与杀的喊声中脱颖而出;有的则 走正路,优雅从容,那大半是因了家庭的荫凉顾护。我们报社一位总编的女儿最近 就出了书,是一本诗集,那女孩子17就入了作协,得新人奖……她那一手诗,当然 也是不错的,3 个17岁的女孩子里面就会有1 个能写得出那一手。……那女孩子书 中还放了玉照,是加柔的艺术照,就是这样我也可以看出她长相一般,而且骨骼粗 壮……我真恶毒。我妒忌她。我连个陌生女孩都妒忌。我的心性已经坏了。我什么 都没有做成先把心性弄坏了。 我不能原谅我自己。我没有想到我变成这样的,小时候,我是一个至纯至真至 善的好小孩,人人都那么讲;有一次我们大院里来了一个要饭的,我把家里的糖偷 出来给他吃,走到他走了我还难过好久。 在学校里,同学们传看《丑陋的中国人》,我不看,偏偏前后左右的议论不绝 于耳,我忍无可忍,怒斥人家:你们不是中国人?! 我的一个老师有先见之明,说:“这孩子,将来要么不变,要么就变得跟现在 完全相反,非常危险。” 是的是的,人家说:小时候太聪明的小孩长大了就笨,我说:小时候太天真的 小孩长大了就完蛋。 几乎整整一天我都在感怀身世,自叹自怜。其间方瑞平打过两次电话来也没有 令我心情好一点……他父母来深圳了,他想叫我陪他们吃顿饭。 这种饭怎么可以随便陪!我不去。 ……就这样一直磨到下午,5 点半左右的时候,我走到外面的阳台上,我看到, 正如天气预报所说,这个世纪以及这一千年的最后的阳光,正在缓缓消退。 消退。 多么好的一个词。 呵消退。 我在心中默默与它道别。 天就要黑了,我返回房间。打开电视,只见凤凰台的窦文涛先生深情而庄重地 说着:我希望未来一切平安,我会为你们祈祷。 只差没说“阿门”了。 然而这一两年来我大约有至少一半的时间,在每天《锵锵三人行》节目里和他 见面,按我对这位仁兄的一贯了解,怎么看他也不像是如此善良之辈。 他的小眼睛眨巴眨巴,更令我想起“黄鼠狼给鸡拜年”这句俗语。 全世界人民都在准备开始一场狂欢,从悉尼歌剧院到纽约时代广场——听说多 年以前就有人为此而预定靠街的房间,而有一家位置好的酒店,尚在兴建之中就收 到订单。 我十分惊讶,也十分佩服,这些人如此地自信,相信自己能平安地活到那个时 候,而且还有心情前往观看,更重要的,有能力支付费用。 卫星电视传送着遥远异国他乡的迎候新千年的人,每一个人面对镜头时都露出 笑脸,把他的欢悦与世界另一个地方的陌生人分享。 还有这么多热爱生活、充满希望的人。 欢笑满地球,本人独憔悴。 我关掉电视。 ……上网去看一看吧。 这是近两个月养成的习惯。上网去看一看——不高兴的时候,高兴的时候,累 的时候,闲的时候……看看新闻,收发邮件,不过最主要是去聊天室聊天——最初 我知道有这样一门消遣时很不以为然。我是职业编辑,是业余作者,我太知道文字 表达的虚妄。我没有想到我很快就迷上它,就像我有一度迷上游戏机——是,这也 是一种游戏,但是更高级,插科打诨,嬉笑怒骂,偶尔也暧昧……一场游戏一场梦, 我觉得这句话形容聊天室也是合适的。 除了游戏与梦之外我还能听到一些以前没有机会听到的话,了解人们在现实世 界中深藏的一面,我想这对一个写作的人来说是好处的。我知道一个中年男人,他 的性幻想是与未发育完全的中学女生作爱;而自称是众人眼中文雅淑女的,她很渴 望能当一回婊子…… 我进到深圳聊天室。到这里来的人多数是深圳人。本地人总是喜欢本地的聊天 室。不知是不是为了以后进一步交往方便?而我来这里可能是因为我第一次进聊天 室进的就是这里,先入为主,成了习惯,觉得顺眼——后来我知道深聊的版面和功 能与其它地方相比实在是太初级。 但我还是喜欢来这里。 像往常一样,深聊的自建聊天室目录上写着各式各样的名,明明白白地昭示着 人之所思所欲:一夜情;平常心;想找富婆卖;红楼爱好者;有人去跳舞吗……千 年孤独。 啊千年孤独,这题目颇合我心。 我对着“昵称”一栏发了一会呆(我没有固定的昵称,什么时候叫什么全凭心 情而定),“玫瑰的最后一季”这个名字突然跳出来,敲到屏幕上,一看,挺顺眼。 我点击“进入”。 立刻有人上来同我说HI。 又:可以聊聊吗?你的名字很漂亮。 我淡淡地回应:试试吧。 试试? 我又不知道你是什么成色,是否与我势均力敌,当然得先试试。 一旁的人插话:呵呵,够傲气,够味。 还有人从水底发来信息:你是女? 见我不理,又问:你多大了?在深圳么? 我给了他几个耳光:我最讨厌别人在底下暧暧昧昧贼贼乎乎地问我是男是女多 大年纪在什么地方! ……我很快就成了聊天室的中心。每次都是这样。只要我想。我那点食之无味 弃之可惜的机智与才华,用在这里倒是合适的。我用电脑写作几年,打字水平着实 是练出来了,尤其是那本书,虽然最后定稿不过20万字,但中间翻来倒去地改, 不知打了多少字。书虽然没出成,我不无嘲笑地想:倒也不是一点收获也没有! 1 一开始我并没有在意她,虽然屏幕上不断出现她的名,她可以同时和那么多人 说话。这是个网络妖精,我想起刚在BBS 上看到的一篇论,“……自以为有才情有 个性,最喜欢在聊天室卖弄,以吸引男性寻找刺激为乐趣,”对,就是这种女人, 看她的名字就知道:玫瑰的最后一季,这个名字叫人想入非非。 实际上可能是个又老又丑又乏味的女人,越漂亮的名字越令人起疑——虽然我 上网时间不长,也没有过约会网MM的经验,但我也相信——这是肯定的,要真是美 女,光是应付生活中的追求者就够了,哪里有空闲像这样勾着脖子盯着屏幕一小时 一小时地混,就像我的前女友王颖……她现在应该是和她的新男朋友在一起吧。 想到这个我的心又像给抽了一鞭子似地疼了起来。 疼了几秒钟,我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屏幕。有一群人相约去喝酒,有人提议去这 个吧,有人提议去那个吧,很快就说定了,就去了,陌生男男女女……感觉挺潇洒。 深圳到底是大城市,人来自全国各地,开放活跃。不像珠海,虽然也是特区,其实 土得很,生活单调,业余活动就那么几样,其中最主要是麻将——就在刚才还有人 给我打电话,我的一个包工头客户,老麦,也是我的番禺同乡,关系一直不错的, 叫我去打麻将,霄夜。他说谁谁谁也在。那也是个包工头。搞建筑这一行,我所认 识的无非是这些人。我应付了几句,推掉了。 深圳这个城市真挺叫人——也不是神往吧,不过给我的印象的确是象有许多故 事,许多机会。 我大学毕业时有几个同学分去那里,现在已经没了联系,据说都发达了。深圳 的聊天室好像也比别的聊天室有意思,我到这里来,就是因为一个朋友的大力推荐 …… 有个叫“萨克斯风”的突然上来同我搭话:HI,美女。 ——又有人把我当女的了。我这个名字比较中性。我叫一次偶然。 我:你怎知我是女? 他:你不是? 我:大家都是朋友,问这样的问题倒俗了。 萨:怕万一是女,说话不小心唐突了你。 我:是女你就心里暗自高兴? 萨:好男不跟女斗,是女的我才所谓。 正说着,那个“玫瑰的最后一季”突然插进话来:你们这段问答较见水准。 萨克斯风立刻转向她:别这么夸我们,最难消受美人夸。 立刻有一个男人从旁跳出来,冷冷笑道:“知道为什么吗?这聊天室里就你们 两个男人没跟她说过话,没围着她转过了。有的女人总以为是个男人就应该为她动 心,这就像有的人一看到人家的白胳膊就想到性交一样可笑。” 那个叫萨克斯风的家伙反应快,问那男的:“你今天看到几只白胳膊了?” 我也跟着附合:哥们儿,你不能因为刚才在底下拉她潜水未遂就这样出口不逊。 那男的不吭声了。 那玫瑰用耳语谢我:“多谢你出手相助。” 我也用耳语答她:“不客气。” 我们之间好像突然有了一点默契。也许是耳语的效果吧,好象一个大厅里的两 个人,本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随便说笑的,突然转到了一个隐秘的角落,声音也低 下来…… 玫瑰:——常来这里? 偶然:加上今次,是第三次。 玫瑰:是新手吗? 玫瑰:不知怎么,最近聊天室突然上来了好多新手。 偶然:都是要赶这阵时的上网潮的。 玫瑰:倒也热闹。——上网之后有何奇遇? 偶然:没有。不过遇到你应该算的。 玫瑰:横竖这些话不必纳税,也不必求证,你只管说。 偶然:是啊,我高兴你也高兴。 玫瑰:未必。 偶然:…… 玫瑰:好,那我就假装高兴吧。也许就觉得是真的了。 偶然:你太敏感,太明白,这样的女人不容易快乐。 偶然:这样的女人不能当老婆,只能当情人和红颜知已。 玫瑰:那首先得看人家愿不愿意。你以为你是谁,说叫做老婆就做老婆,说叫 做情人就叫做情人,说叫做红颜知已就做红颜知已? 玫瑰:红颜知已,我最讨厌这个词。暧昧。这是个什么东西?封号?几级?好 像男人都是皇帝一样? 偶然:我是自讨没趣。 玫瑰(微微一笑):你活该。 她这一笑缓和了刚才给我的咄咄逼人的印象。是个虽要强仍不忘卖弄可爱的女 人。一个有趣的聊天对像。这感觉不坏。 然而我发现她的速度慢下来。我说一句她好半天才能回话。她并没有再在大窗 里和人交谈。 不时有人叫她,她似乎并未理睬。除非——我突然想,她也在和别人耳语,像 和我一样。 我的这一想法很快得到印证,从她的一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里——她说:不过 我其实并不萨克斯音乐。我喜欢小提琴。 我并没有和她谈音乐。显然她一时失手,选错了发送对象。萨克斯……是了, 那男的叫萨克斯风。我扫了一下名单,他还在。 他们也在私下交谈。 如果是跟别人也算了。这个萨克斯风……老实说,我对他印象不好。从他开始 油嘴滑舌地打听我是男是女我就对他印象不好了。 她居然在和他聊。 我心里有一点别扭。又觉得这种感觉挺可笑。网上聊么,你还当什么真,虽然 是和异性,到底不是谈恋爱,谁规定得一对一? 正在这时我的手机又响了。还是那个包工头朋友老麦。他说他们准备去霄夜, 叫我过去。一个负责城建的区长也去了。我的同事小周和老吴也去了。 我想想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我跟玫瑰说再见。 她说:再见。 毫无留恋。 我点了“退出”。 已经快一点了,出门的时候我很小心,但还是把我妈惊醒了,被她唠叨了几句, 无非是快30的人了还没日没夜地玩,“不如我仲返番禺乡下去,俾你一个人好好玩” 等等。 等我到那间酒楼时部长正在伺候他们点菜。那部长是个四川妹,一双媚光流转 的大眼睛。其中一个包工头半开玩笑地把我作为年轻靓仔介绍给她——当然我想她 其实对我这样的年轻靓仔是没有什么兴趣的,倒是对那些秃顶的挺着肥腩的老东西 们——比如那个什么区长——兴趣更大吧。 不过她长得真是不错,脸粉粉的,声音娇脆娇脆的,笑起来两个酒涡很逗人。 我也跟着半真半假说了几句。在工程处几年,练出来了。 霄夜后又有人提议去桑拿,大家心照不宣地认可了。我倒是不太想去的,还有 老吴,——当他知道要叫小姐,坚决不从,说太晚了他要回家,结果遭到了一顿猛 烈的嘲笑。他已经是50岁的人了。我不想为他为伍。老麦叫了一群小姐进来,我随 便点了一个。 然而兴致并不高。不知为什么。老实说,这已经是不知多少次了。尤其是和王 影分手之后,我很是放纵了一阵子。不知怎么这一次就是不太想。感觉有点……不 对。 而且,我点的那个小姐长得又不怎么样,身上干瘦干瘦的,胸又小。 我没要她。随便捏了几把聊了几句就出来了。一出来就听同事小周在气乎乎地 大叫换小姐。 我问他怎么了,他说:他妈的,她肚子上好大一条生产纹! 那个肚子有生产纹的女人从他身后蹭出来,含羞带耻地走了。我忍不住厌恶地 看了小周一眼。 小周平时是个随和的人,甚至有点“面”,别人开他的玩笑偶尔说点难听的话 他也不太介意。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嘴脸。 我抢先买了单。前面老麦已经买过一次单了。这种钱应该是值得花的。虽然偶 尔细想起来又发现好多钱得其实花得不值得——我们这一行里有不少人是不认账的。 但就是这样我每次买单我都很积极,我想我是习惯了,不愿意太计较。 我也给那个有生产纹的小姐开了一份小费。心里仍觉得不是滋味。这份同情好 像很矫情。不过总比以前强多了,记得那年第一次接工程,对方单位给我们叫了小 姐,我对分给我的那个看起来很清纯的小姐说:你为什么不读个夜校学点专业技能, 过健康正当的生活呢?结果那个纯情小姐一转身就对其它小姐及客人说了,那件事 成了我的笑柄。著名的笑柄,直到现在还不时被提起。 他妈的。 回到家我感觉很空虚。 我又想起了王颖。每次想起她我的脑海里都会浮出一连串“圆”的印象。她的 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身体圆圆的乳房……兴奋的时候她张开的嘴也是圆圆的。 想到这个我觉得有些冲动。我开始后悔刚才没干。至少可以先解决一下。不至于现 在难受。 我再次打开电脑,直奔深圳之窗的自建聊天室。仍是那间叫作千年孤独的聊天 室,人都走光了,所幸那个“玫瑰的最后一季”还在。 还有萨克斯风。 就他们两个人了。 不知怎么我的心又有些没出息地别扭了一下。 我一一去招呼:两位老友好。——美女好。兄台好。 很快地,玫瑰从水下露出头来:呵你也好。 却并没有多话。 然后,好一会儿,那男的也不情愿露出头:你好。 又下去了。两个人也不过才认识吧,怎么像有这么深的默契的。我有些讪讪地, 仍是很大方地说了一声:你们好聊,我去别处逛逛! 逛了一圈,没人理我,我又回到千年孤独,仍以老友偶然的身份打招呼。这一 次,两个人居然都不理我了。我正没趣,一个叫猪猁鸭萝卜丝的人进来了,我立刻 拉住他聊起来。 我:欢迎欢迎。 猪:你是主人? 我:我不是主人,玫瑰小姐才是。你叫她阿玫吧,我们都这样叫。她是美女来 的。 猪:她人呢?客人都来了也不来招呼。 我:大概在化妆吧。 猪:这么慢? 我:大牌明星都是这样子。 我:哦我忘了您也是大牌明星——我最喜欢的你那张大嘴了! 猪:呵 可我是个男人呀! 我:你干嘛说出来呢?你让我陶醉一会儿不行吗? 我们一句一句聊个不亦乐乎,然而那两个人仍是静静地伏在水下,一动不动。 他们在说什么甜言蜜语?或者,打情骂俏?……这么久了,我看看表,快三点了。 那个猪猁鸭萝卜丝大概也觉出我们这三个人之间有点不对劲,不愿意当这无谓 的灯泡,退出了。我又成了一个人。 我突然觉得自己很无聊。我放开他们,另开了窗口去看新闻。然而好像心里总 是有什么事的,不甘心。 我再次进入那间聊天室,这一次我改了个名字,叫大猩猩——这就是深圳聊天 室的好处,不用注册,绝对的自由。当然也有不好,比如你的名字也可能被人家冒 ……怕什么,反正都是玩嘛。 屏幕上仍是空空的一片,名称栏里两个人的名字并排列着,怪亲热的。 我:有人吗? 我:主人怎么也不出来招呼一声? 我:啊原来是两个狗男女在这里混。我没有阻你们吧? 我又对着萨克斯风就骂:这是你第多少次在聊天室沟女人了? 他不理我。 我接着骂:我操! 仍是没有反应。我正想起往下怎么搅起来,屏幕上却突然刷出一行字:玫瑰的 最后一季,离开了这间聊天室! 嗯?怎么回事?他们要撤? 那萨克斯风却没有走,可能是因为没有女人在场了,他开始露出凶相:他:你 他妈的在这里乱嚷什么?!刚才没空搭你,别以为我怕你。 他:我和你有什么仇?我打你了骂你了?我抢了你的女人了?——那是你没本 事,你应该先骂你自己! 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我怎么知道你是谁,我骂过那么多不成器的男人,抢过那么多不成器的男 人的女人。 我:我是你爸爸! 他:别乱认,我没你这么没出息的儿子。 这家伙速度特快,一张嘴的确厉害。调起情来也一定厉害吧?怪不得——我们 对骂了一会儿,他不依不饶地,我倒觉得没意思了,无心恋战,正准备走,突然, 有人进来了。 是——“偶然”。 与我同名?这么巧的?这就是深聊不用注册的负作用了,有句话怎么说的?自 由是一把双刃剑…… 我正嘀咕着,这个偶然的家伙熟门熟路、大大咧咧地和我们打起招呼来:二位 哥们儿,好么? 又特特地跟萨克斯风说:“怎么吵起来了?主人呢?我刚才来的时候你们不是 聊得好好的么?” 这人在冒充我!他是谁?为什么这么做?刚才——难道是那个猪猁鸭萝卜丝— —那关他什么事? 我灵机一动,又开了一个窗,名叫KENT——我记得有个家伙叫这个名字, 应该是深聊的常客,我来三次有两次遇到他——兄弟,对不起了。 我要套出他们的话。 萨克斯风那家伙仍是斗志昂扬地对着“大猩猩”:怎么,不吭声了?你就这点 本事?就这点本事你还敢狂? 我一边用大猩猩的那个窗口回嘴,一边用KENT的窗跟萨克斯风套话。 KENT:兄台好像火气很大啊。 KENT:兄台今天不开心? 他终于回了话:没什么,刚才说话不小心,把一个女孩子得罪了。 哦!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而那个偶然也在紧紧粘着他:你怎么知道她生气了? 你在乎她了吗? 到这里我终于有些回过味来,赶紧又开了一个窗,在呢称一栏里敲了个“玫瑰” 字,进去。 为了不引起怀疑,我又开了几个窗,分别叫作“婷儿”、“春天百花开”等等, 跟在里面搅和。 那家伙见到“玫瑰”,果然有些乱了手脚,却仍是顾作镇定:HI,玫瑰! 萨克斯风则一阵激动,趴在我耳边问:是你吗? 你还生我的气吗? 我还没想好怎么答——老实说,这戏演到这个份上,我再往里面搅和,也未免 太过了——就在这时又有一个叫蕾丝的进入了聊天室。 她大大方方跟我打招呼:你好,玫瑰小姐。可以在你的聊天室坐坐么? 我用耳语答她:我不是小姐。 她用了一个惊讶的表情:你不是小姐?玫瑰明明是个小姐的名字呀!她又转向 萨克斯风:这位玫瑰小姐很会开玩笑是不是? 炸炸呼呼,唯恐无人不知。 我知道你是谁了。我说。 现在,所有的“怪事”都有了解释了:这一对男女正在暧暧昧昧,拉拉扯扯, 男的不知说了怎么不对头的话,女的则故作生气,退出,却扮作我来打探深浅,又 扮作别的女的——是的,那个所谓偶然,其实就是玫瑰的最后一季——还有蕾丝, 都是她! 我上前亲她的脸:美人儿,我们又见面了。 她故作镇定:是么?我们见过的? 那萨克斯风则有些扫兴:你们认识?那好你们聊。 他退出了聊天室。 肯定是去找他那朵玫瑰去了。 我重新输入我的名字:偶然(正版),登场。 她却装出不认识我的样子:怎么,突然人都走了? 蕾丝(微微一笑):你常来聊天室吗? 偶然:以前不常来,以后可要常来了。 偶然:聊天室可是个有趣的地方啊! 蕾丝:是吗? 偶然:你不是问我上网后有什么奇遇吗?我今天可是遇到了! 蕾丝:? 偶然:别装了。 蕾丝:你这话真奇怪。 蕾丝:你一定认错人了。 偶然:得了吧,小姐,别来了。 偶然:不说话了? 偶然(轻轻拥抱着蕾丝):我们也来亲热一下吧,我想你玩这些游戏也是老手 了……也难怪,都开到最后一季了,残花败柳,再不抓紧玩玩就来不及了。 偶然(轻轻拥抱着蕾丝):聊天室的男人,你差不多都玩过一遍了吧? 偶然(轻轻地拥抱着蕾丝):和我试试,怎么样? 蕾丝(狠狠地掴了偶然几个耳光):你少转这些下流念头!你下流,也以为别 人和你一样下流? 滚! 她说完这些话就退出了聊天室。 我又兴奋,又有些怅怅地,又觉得很刺激,我哈哈大笑起来。 睡觉前冲凉的时候我又笑了一次。 冲完凉躺在床上,我又笑了一次。 2 就这么完了。我和萨克斯风。我们聊了5 个小时,在这期间我被他吸引,也让 自己吸引他——并不想怎么样,我连生活中的爱情都不相信,总不成以为这虚拟的 网络中还有什么爱情。 只是为了好玩吧,在聊天室遇到一个陌生人并对他发生兴趣,这是很容易的事。 一段对白,一次争执,一张贴子,都可引为一个浪漫的别致的有趣的开始,像那些 网恋小说一样,我已经经历过数次。小小地,短暂地,对他一无所知,对他充满想 象,然而很快就一点一点地了解他,像幕布一点一点地拉开,就没什么意思了。就 烦了。就换了。就是这样。 也不过如此吧。 然而我和萨克斯风维持了5 个小时。我甚至还做出那么可笑的事。我没有想到 我会这样,也许是因为我空虚,无聊,心灰意冷——我这样为自己辩解:我28岁了, 生活不如意,写的书出不了,青春即逝却一事无成;也许是因为网……它太自由了, 令到人性中一些本来是很微小的苗头有机会放滥。 ……都不记得前面我们说了些什么了。初相识的男与女都一样吧,言左顾右, 声东击西,明里是轻松谈笑,暗里却像是使着劲,试探对方,展示自己。一种高级 游戏。萨克斯风是个好对手。 直到后来他问我对一夜情的看法。 ……我:是完全不认识的那种吗? 他:先说这种情况下吧。 我:可能性太微了。 他:那么,认识的呢? 我:心有爱慕? 他:就当有吧。 我:也许我会。 我:只是我怕不能控制以后的局面。 我:除非我们就此分离。 我:想念他也是很痛苦的。 他:所以,还是不认识的好。这是男人的看法。 他:可能你不会接受这样的观点。 他:偶尔放纵一下并非坏事。总比憋急了做傻事好。 我:女人不会急成那个样子吧? 他:男人会。女人,我不知道。 我:呵。 他:我在深圳,你在哪里? 我:我在电脑跟前。 他:在哪里的电脑跟前? 我:在家里的电脑跟前。 他:你很聪明。 我:过奖。 (沉默) 他:外面好似起风了。 他:你听到了吗? 我:是的。 他:今晚要降温,会很冷的。 我:是的。 他:你是一个人? 我:这话问得很暧昧。 他:我是一个人(仍然很暧昧) 他:有兴趣到我这里来吗?我有车,我可以去接你。 我:喂喂,不至于吧。 他:随你,我不强迫别人。 他:我值得认识。 他:我有很多好处。 我:其中之一就是和一个女孩在网上认识才几个钟头就问她有无兴趣到你那里 去? 他:不需要几个钟头,几秒钟就可以。 我:那也要看人家愿不愿意。 他:那是她的事。我对这件事的看法是:不涉及他人,两个人的事,没有什么 不对。 我:你总喜欢和不同的女人吗? 他:不是。一年前我失恋了。我要求高,不想随便找女朋友,如果有了女朋友, 我会专一的。 我:好理由。 他:你不信我。 我:你实现过吗? 他:实现过。 我:感觉怎么样? 他:不知道。反正最后我和她都得到了各自想要的东西。 我:她想要什么?你又怎知她满意? 我:她收钱的? 他:你要我说? 他:我很棒,她很有满足感。 他:也许你还不知道那有多重要,许多夫妻不合,十有八九都是男的不行。 我:她多大?结婚了吗? 他:比我小,还没有。 我:后来呢? 他:后来再也没有见面。 我:她是否想念你? 他:我怎么知道。 我:她没有告诉你? 他:自那以后我们就没有联系。 我:是有意,还是联系不上? 他:反正我从来没有想过再找她。 我记得当时我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是重重地震了一下的。我不是天真少女, 男人可以把性与爱分开的事我不是不知道,只是听到一个男人通过具体的事例亲口 说明,仍是不能接受。 我就是从这里退出聊天室的。退出聊天室之前他一再问我要不要见他,他是一 个很棒的男人,“各方面,”他说,“比许多男人都棒。” 我想如果我是一个良家女子我就不应该让这种谈话继续。所以我走了,虽然也 许他还是吸引我的,至少他是真实的——退出聊天室没多久我又回来了。用那个我 们都认识的偶然的名字。我想试探一下——却没想到遇到了真的偶然,这家伙真是 无聊透了,神经病,都是他,莫名其妙,存心捣乱——不,他不只是捣乱,这个人 ——后来我琢磨那一场混战中的对话,不由得恨得直咬牙:这个狗东西,原来那个 大猩猩就是他!还有什么KEN ,什么春天百花开,只怕也都是他!他甚至还反过来 冒充我——怪不得他不断进进出出刷屏,也不怕累死! ……真是输惨了。惨透了。我心中有一种恼羞成怒的感觉,这感觉如此强烈, 以致于我对萨克斯风的那一点留恋与惆怅不甘变得微不足道——叫他这样一闹我也 什么心都没了。 一次偶然——这个混蛋。 3 我开始频繁地到深聊去。但我再也没有遇到那玫瑰。我想她可能不好意思来了。 也可能她——改名了。在网上就是这点好,有什么不妥就改名,像换了一个人,从 前的什么都不算数了。 我心里有一点点的——也不是遗憾吧,我对她没什么好感,只是——那天的事 真的很好玩。 有一种战斗般的刺激。 春节的假期我也差不多都在网上消磨过了。没办法,单位放假,狐朋狗友都守 在家里不出来,连打麻将也找不到人。妈妈回番禺乡下去了。我又回复了单身汉的 混乱无序的日子。 这中间只有老麦惦记着我上次帮他买单,又请我去桑拿一次。那小姐极力诱惑 我和她上床。 当然是为了钱。要不然这些漂亮娇嫩的四川妹湖南妹大老远地跑到广东来是为 什么。而纯桑拿是挣不了多少钱的。 也许也不能排除另一个原因——我年轻,而且,还算英俊。那小姐一边给我按 摩一边说那些常来的客人,要么肥得像猪,要么瘦得像猴,而且大半又老又秃…… 我想她心里,或者说身体,对我是有感觉的。果然,当她故意跪在我下面,把腿张 开对着我的脚并往上蹭的时候,我感觉到她那里有点湿。…… 后来我另给了她小费。我知道老麦买单时会给她小费的。他给是他的。倒不是 故意摆阔,我一直是这样的。否则感觉太别扭。我想这世上什么都可以拿来请客, 但女人还是要例外的。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很高尚的嫖客。要是在古代,要是我能写几笔诗, 也是个风流多情的名士吧。 他妈的。 老麦请我的同时还请了财政局的一个年轻科长,是广州人——我跟他还算熟, 后来我坐他的车回家。车上他老婆打来电话——准确地说是未婚妻,他们马上就要 结婚了。 听着财局科长在电话里应付说刚应酬完马上回家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我 想起广东男人间有这样的心照不宣的——怎么说,是习俗,还是习惯——结婚前要 放开玩。我不知道我结婚前会不会这样——如果我终于找到了想结婚的人……我还 能找到想结婚的人吗?我甚至好像都不太想结婚的事——那是以后的事,我发现我 好久没有想以后的事了。 和王颖分手以后我就很少想以后的事了。 这个春节真叫人难受。 春节之后就是情人节。情人节那天我终于受不了了,我给王颖打了电话。 王颖是沈阳人,讲东北口音的普通话,又清又脆又快。 我喜欢听她讲话。 “忙吗?” “甭提了,正闲得难受。” “你男朋友呢?”——真是无聊的问题。 “出差了。一刚过完年就走了。” “……那,晚上一起吃饭吧。” “行啊,反正我也得吃饭不是。” 没想到她就这样容易地答应了。是啊反正她得吃饭——这没心没肺的小女人。 我带她去一家人气很旺的东北风味的大排档。这是她最喜欢的地方。因为来得 晚我们只好坐外面露天的台。等菜的时候一个卖花的小女孩过来了,围着我转,说: 哥哥不给漂亮姐姐买花吗? 我看了王颖一眼,王颖圆圆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跟小女孩说:……这漂亮 姐姐已经不是哥哥的。 小女孩似懂非懂,仍是缠着我。她也知道今天这个日子是一年中最难得的机会。 小女孩不过6 、7 岁,广东有很多这样的来自外省的小女孩,主要是从湖南来 的吧,有一阵儿还上过新闻,说要送她们回家重返学堂。但送回去没多久还是出来。 都是因为穷。 我说小女孩:多少钱一枝? 她说:5 块。 我给了她一张10块钱。我说:“花我就不要了。我要了也没用。没有姐姐要哥 哥送的花。……” 我觉得有眼泪要掉下来似的。我觉得自己很肉麻。 王颖却只顾专心地啃着刚上来的酱骨架,她仍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我就 是喜欢她这样子。我就是这么贱。在她之前,我也有过一个女朋友阿玲,典型的好 脾气的广东女孩,她对我很好,但我还是——也许现在这一切就是报应吧。 我对自己充满厌恶……厌恶与怜惜交加的感觉。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