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阿兰近来常在办公时间里,从广州给胡总打电话。 这样的事如果发生在广州或是深圳或是其它某个“每个人都很忙”的城市,人 们通常首先会认为:这是胡总自己的事情,它属于不应该被干涉的私生活范畴;其 次,还会认为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毕竟胡总又不是个变态的同性恋者,有一个 说话声音温柔甜蜜的女人打电话给“树龄”──和女人的所谓“芳龄”相呼应── 只有虚岁32岁,从古代至今天始终未婚而且健康正常的大男人胡总打几个电话,这 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但是,北峰出版社里某些极富想象力的男男女女可并不这样认为。一周时间来, 在他们之间以光速传播着的有关胡总的故事,如同饿狼们在饥饿到快要被饿死的时 候彼此间神智不清的口头传说。 胡总本来就不喜欢天天去社里面上班,几天来,他将这个习惯演变成──天天 都不喜欢上班。 为了平息社里面的不良舆论在群众中造成的不良影响,北峰出版社编辑四部, 也就是胡总所在的英语读物编辑部的主管领导──欧阳天,在一个星期四的上午 “传唤”了胡总。 在欧阳天宽大而用料精良的办公桌前,胡总几乎不用正视对方的脸就知道此时 此刻他的脸色是怎样的一种颜色。他满脸还是他那种最为经典的横眉冷对模样,并 且呈现出新增加的一种灰暗的铁青色。 胡总这时候突然产生出一种近乎奇异的想法:如果在这个世界上,缺少了像欧 阳天这样的一种人类,世界将会是怎样的一个模样呢? 他想,肯定会是相当乏味,并且,是相当无聊的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上除了要有“好人”的存在之外,好比欧阳天这样的“坏蛋”和其它 一些“超级坏蛋”的存在,也是绝对有其存在的“必要性”的。 否则谁能分清孰为好孰为坏呢? 想到这里,他甚至觉得,欧阳天那张铁青色的鬼脸其实是给北峰出版社极端枯 燥无味的生存环境里增添了一道无比亮丽的风景。 欧阳天终于单刀直入地问他:听说你和邢主任这次去深圳出差,也就是参加图 书交易会期间,你和一个女刑警发生了某种不应该发生的暧昧关系。这件事在群众 当中影响很坏。你看看小胡,你毕竟是个党员,既然是党员,就应该对群众提出的 意见负责任。你觉得这件事情该怎么处理才好呢? 胡总对于像这样充满着组织关怀的温馨提问早已做好了心理上的准备。 “欧副社长,他们那些人实在是居心不良。我在深圳认识了一个女刑警,这是 事实,可她只是我一个大学同学在广州办案时认识的女同行,她和我的同学都不是 那种关系的朋友,何况我和她在深圳只有一面之交,怎么会有他们所说的那种不清 不楚的关系呢?” “你说你的大学同学和这位女刑警只是普通朋友,你有怎样的证据可以说明白 这一点呢?至于你说你和她只有一面之交,这本身也不是就能说明你们俩个人关系 很正常的一个前提。现在的年轻人啊,与我们那个时代过来的人可是有着天渊之别 呀。” 胡总此时只是觉得,欧阳天的语言分析逻辑实际上并不存在任何性质的系统错 误。 他不禁暗自里思忖:小小的一个北峰出版社里,究竟是谁这样地想把我置于死 地呢? 正当胡总充分展开无限丰富的搜索性联想时,欧阳天又发话了:小胡啊,你人 还很年轻,说话一定要小心谨慎才行。比如类似刚才你所说的,你的大学同学和那 个女刑警是普通朋友这样的话,以后绝对不能对别人乱讲,万万不能给那些别有用 心的人留下任何的把柄。你的智商应该很高,不知道你有没有真的理解我话里的意 思。 这段语重心长的谈话实在有些太长,欧阳天张开他那双厚厚的,象征官运亨通 的嘴唇,狠狠地啜饮了几口早已冲泡至最佳状态的极品绣球。 “欧副社长,我已经知道您的真意了。真是多谢领导为我指点迷津。” 胡总从这天起,他更加认定:这个世界上的坏蛋会在某些时候不像人们通常所 想象的那样坏,甚至有的时侯他们更像是好人。 欧阳天这个所谓的坏蛋会在什么时候不是那么坏,胡总不得而知;在今天的谈 话里,他更像是一个好人的真正原因是什么,胡总更是一无所知。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