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节 星期五上午灿烂的阳光照进北峰大厦7 层编辑四部的窗内。部门里的7 个人都 在,大家各忙各的,宽敞的办公室显得格外的安静。 胡总正在看一篇登在《辽宁大学学报》上面的学术性文章,是有关现代英语当 中借用汉语的某些词汇的有趣的论文。 胡总读了几段才知道,原来“荔枝”这个词是先有中文然后才有英文里面那个 LYCHEE的,还有就是,现代英语中已开始用CHIN--CHIN来充当见面时的问候语,相 当于“你好吗?”这样的意思,而这一用语的根源,正是中文里的“请,请”。最 有趣的是,就连“好久不见了”也被讲英语的老外原封不动地吸收,摇身一变,成 了LONG TIME NO SEE.胡总越看越带劲儿,整个人都快要钻进去了。和胡总对面 而坐的鲁萍觉得今天的胡总有点儿古怪──他极少像这会儿这个样子认真地读书, 今天的他才真的像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已不算是很年轻的青年知识分子。 昨晚在长江大酒店里发生的一切,似乎都有些显得虚幻和飘忽,胡总总感到是 不是自己喝啤酒喝得太多了而导致记忆系统出现某种数据混乱。他很想认为昨晚的 事情从头至尾都是不真实的,但是鲁萍在早晨刚来上班时问他的一句话又使他不得 不承认,一切都是真实的,并且是已经成为过去的客观存在。 鲁萍问,李刚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钱? 胡总知道即便是在深圳干警察这一行收入再丰厚──无论是“红色”的收入还 是所谓“灰色”的收入都不可能让李刚能够如此的富有。出于对这个同学和死党朋 友的本能“保护”,胡总只有一句他自己认为较为合理的解释:李刚在汕尾的家乡 里有几个在香港办实业的亲戚极有钱,他和这些亲戚有生意上的往来。 这样的解释叫聪明机智的鲁萍觉得一点儿也不合理。即便有生意上的往来,谁 会随身携带那么多的现金出门呢。最关键的是,鲁萍对李刚昨晚买单之前脸色的突 然发白和直冒冷汗的情形印象很深,她怀疑李刚手提袋里面装着的可能不止一叠的 港币,一定有着某种极其不正当的来源。 胡总面对着自己眼前这个既年轻美丽而又性感动人的“兼职侦探”实在是无可 奈何,他笑着对手里面正抓着一枝铅笔在纸上胡写乱画的鲁萍说,“你其实比李刚 要更适合干公安这一行,而且干脆直接加入他所在的重大经济案件侦缉处就最好。” 俩个人正轻声交谈间,办公室里的电话响了。鲁萍跑到放着电话机的李主任的 桌旁,抢着先把电话听筒抓起来。 李主任这会儿有事上10楼找曹社长去了,他的桌子上面放着一杯已经沏好的龙 井茶,桌旁飘起一阵阵淡淡的茶香。 还不到1 分钟,胡总就听见鲁萍叫他,“是找你的电话。”鲁萍说话时的语气 很僵硬,脸色也极不好看。 胡总连忙跑过去接起来电话。 “是小胡吧,我是阿兰。最近我去新疆出了一趟差,所以没有顾得上给你打电 话。听李刚说他昨天就在你们大原,还说和你一起喝了酒吃了饭。哎,小胡,听说 你在大原有个很不错的女朋友,是真的吗?”听筒里面传出来的,是阿兰温软小巧 的江浙口音很重的普通话。 “你别听他瞎说,那个女孩子**”胡总突然意识到鲁萍就在旁边,于是立刻打 住自己已经犯了大罪的话头,他开始和电话线那头的阿兰胡扯起来,“新疆可是个 好地方,那边有很多好吃的水果,像哈蜜瓜啦,奶油葡萄啦,你有没有都去尝一尝?” “**小胡,你那里是不是说话有些不方便?如果不方便的话,我改一天再打给 你吧。” 胡总对女人的直觉竟然能有如此远距离的精准,简直吃惊到暂时不会讲中国话 的程度,他赶紧说道:哪里哪里,怎么会呢。你说到新疆我才想起来一件事,在我 们大原现在最厉害的帮派就是新疆帮,他们利用民族问题的敏感性弄得整个大原市 的公安连管都不敢管,他们因为是少数民族,所以允许随身携带各种管制刀具。这 里的居民最怕的就是这帮新疆佬了** “胡总本来还想再说下去,只听见阿兰在电 话线的另一端打断了他的话,”我对民族问题不感兴趣,再说这次去新疆,那里的 老百姓对我们这些汉族人挺好的,你看问题不可以太片面化了。**现在刚好有个重 要的指纹还没有鉴定出来,科长急着要我尽快查清。我要进实验室了,BYE-BYE. “阿兰先挂断了这个电话。 电话线这一端的胡总听到一片忙音,顿时觉得头脑有些发懵,还有一种被人抛 弃的感觉。 在随后的整个上午的时间里,鲁萍始终一言不发。 尽管后来胡总想尽一切办法来引她说话,但都无济于事。胡总知道,鲁萍已经 很清楚,打电话的这个女人是谁,甚至凭着同样精准的同样属于女人的可怕直觉她 连阿兰讲话的腔调以及讲话的内容都已猜得一清二楚。 胡总从来没有像今天上午这样狼狈过,尤其是在女人方面。 坐在办公室另一个角落的沈扬此时显得煞是轻松,他饶有兴趣地旁观着在北峰 出版社被人们称作是“金童玉女搭挡”的胡总和鲁萍。这两个人都是社里的风云人 物,他们无论走到哪里,无论做任何事情都会成为全社“议论”的焦点。像今天上 午发生的这一切,已经足够社里面那些有恶意的闲人和无恶意的闲人作为茶余饭后 的谈资了。想到这里,已经结婚两年多,但是对自己的婚姻并不感到满意的沈扬, 只有很无奈地摇了摇头。 对胡总始终怀有过于巨大的玫瑰色希望的鲁萍觉得自己真的是很像电影《乱世 佳人》里那个名叫斯嘉丽(SCARLET )的女主人公。这个从广州打过来的长途电话 使她身边的这个她最为心爱的男人──北峰出版社里化名为胡总的白瑞德再一次狠 心地弃她而去。 然而叫鲁萍感到悲伤欲绝的,已不是他的离去,而是她不能够相信,她真的会 有像斯嘉丽那样坚定不移的百折不挠。 她不敢相信他会重新回到自己的身边。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