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下的呻吟 作者:17楼的vv 一 和常生的恋情十分平铺直叙。水到渠成,波澜不惊。 父母是旧交。住同一个小区。念同一所幼儿园。初中高中大学,一路跟随。 什么时候开始拖手。大学毕业后订婚。双方父母出资在市中心买下一间房子。 凉秋有时问我,你们何时完婚。 笑,等凑起来已经赚够一部车。 或许有人会叫,这样人生,亦步亦趋,多无乐趣。一眼看穿半生。 但我自认只是俗世女。 结婚,生子。孝敬父母,抚养子女。一生过去。 虽然平淡,但并无不妥。 我和常生都是资质平常的人。小康家境,中上外表。中学时一起上学回家, 大学后一起上自习去食堂吃饭。生日节日互送礼物。平常毕业。连第一次做爱也 于旁人无异,尝试多次,失败。 倘使没有遇见林沉。倘使没有。 我的一生会不会真的这样过去。 幸福是家常菜,味道寻常,心脏妥帖。 林沉是我偶遇的豪宴。 是否真的做过一回公主,我就再也回不来。 二 常生毕业后做公务员。每日固定时日上班,在公车上翻阅一份报纸。单位里 通常是整理资料和参加会议。比他早进去一年,都能扯着嗓子喊:小陈,过来替 我将这份文件输入电脑。又或者,小陈,你速在半小时内将会议记录整理给我。 幸好常生一贯和气,笑着推推眼镜,毫无抱怨。 凉秋说,微白,你真好福气。常生是这个世界上已不多见的好男人。 艳羡之极。仿佛我独占一株奇葩,价值等同于500 万彩票巨奖。 我知是某几次她烦恼搬家购物无劳工,我免费将常生推荐于他。而老好常生, 替她做到汗流浃背。最后还会体贴的去请她喝一杯咖啡。 可是我一贯以为,凉秋身边才是好男人如鸦雀云集。 个个都在企业做到部门经理,间或夹杂几句英语。寸头,下巴刮的雪青。举 手投足说不出的优雅韵味。 可能凉秋食多无味。 常生。常生至多也只能请她喝一杯咖啡。他一身制服穿到月底。晚饭后只爱 窝在书桌旁写日记。 电视里轰轰烈烈如火如荼演世界杯。有时候半夜听见左邻四舍的欢呼声。常 生拉过薄被蒙住头,好吵。 我在一旁,晒笑。将电脑搬到客厅,替他关上房门。 三 凉秋是初夏的姐姐。 两年前,她一手夹着烟站在教室门口,谁是林微白。皱住眉头,十分严肃。 她上上下下的打量我说,我不知道你这样的女孩子也能拒绝初夏。 据说初夏暗恋我一年。终于向我表白,我先是惊讶,然后就扑哧一声,初夏, 不要同我开玩笑。 不是他不够好。实在是太够好。我只能接受比肩的伴侣,不习惯仰视。 我同凉秋说,我生怕别人日后指指点点,说初夏这朵鲜花终于插入牛粪。 初夏毕业后去了英国。 不是不遗憾,有时候约略想起。 同他那样一个校园王子。看他在足球场飞奔。听他在图书馆台阶上弹吉他。 或者会一起去看日出,拥抱着坐成两具剪影。单是坐在对面,看他俊秀五官,已 经心旷神怡。 女子膨胀的虚荣。可是我最终按捺。我不能想象初夏同我拉着手在菜市场讨 价还价。亦不知如何才有勇气褪进衣衫向他展示我并不完美的身材。 你看,并非每一个灰姑娘都有胆接受王子。 我不想12点过后,只看见南瓜车。所以宁愿终生是厨娘,不做绮想。 常生,他是我匹配的夫婿。我们知根知底,早就似一对老夫妻。 我不会嘲笑他日记本上写今天买菜三块,坐车两元。 他亦不会瞪大眼睛说,微白,你怎么将唇膏打成眼影,腰围又添了一圈。 四 我不知我真的可以变成公主。 多年来我一直在灰姑娘岗位上尽终职守,心无旁骛。 只是林沉,林沉俯身在我耳边说,白白,你是这世上绝无仅有的小公主。 我听见骨骼劈啪做响的声音,浑身血液都炸开。 我再也不曾见过比林沉更英俊的男人。 碎发,细长刘海挡住眼睛。唇线凛冽。但是他自阳光处缓缓走来,眯起眼朝 我笑,小姐,请问朝阳路20号应该如何走。 我无法抵挡身体里一波一波的晕眩。有一刹那,我以为遇见初夏。但是初夏 不会让我这样震撼。 连凉秋也不曾讲于她听。这小小邂逅,我心中似裂出缺口,只敢一个人百感 交集。 但三日后,老板破例要我陪同他会见客户。 我看见林沉在对座起身,朝我挤一下右眼。我耳中有轰轰声音,听见自己同 自己说,林微白,你在劫难逃。 那一日我喝酒喝多。林沉开车送我回去。 我坐在他右侧咯咯的笑,你对这里地形怎么如此熟悉。 林沉突然刹车。他一把将我扯入怀里,白白,我对你一切了如指掌,我知道 我一定会找到你。 我在他含住我耳垂那一刻,尖叫出声。 回去后瘫软在浴室。身体仍簌簌战栗。使劲擦拭,想擦去林沉缠绕的气息, 但一闭眼,就是他灼热的嘴唇和手指。 常生替我泡浓茶。手指按摩我太阳穴。一句话不多问。 我将他手掌摊开,脸埋进去,突然痛哭出声。 五 常生被派出差。跟着他们那位中年发福的处长一起,去南方那个四季如春的 城市。 我替他收拾行李。只几件衣物,叠来叠去。 常生以为我不舍,拍一下我的肩膀,微白,我会很快回来。 我看牢他,启齿,最后化成叹息。埋入他胸膛,不敢让他看出我歉疚。 常生,为何要给我机会。 我带林沉回家。似一只飞蛾,投身火焰,化为飞灰。 林沉吸吮我每一存皮肤,不停的赞美。我在他的手指下辗转呻吟,抱紧他, 抱紧,彼此的汗水交融渗透。哭泣,哀求他,手指掐进他的背。听他一遍遍对我 说,白白,我爱你,我爱你。 打电话给常生。他轻轻地喊我的名字,微白,我一周后回来。你自己要好好 照顾自己。 我喉咙梗塞,不知是欢喜或者悲哀,蠕动嘴唇对他说,常生,我想你。 罪恶铺天盖地。 凉秋开始发现我异常。她凝视我,啧,微白,你近日艳光四射,用了什么化 妆品。 我顾左右而言她,啊呀,好忙好忙。 工作效率开始迅速提升。午餐后一点点空闲,跑去外面悄悄的讲电话。 有同事听到讲,好呀,今天晚饭就吃这个。附近市场有卖。 啧啧赞叹,微白和常生,恁的恩爱。 下班时间一到,我立刻抓起皮包就跑。 林沉在厨房,回头对我笑。白白,过来尝一口。 我张开嘴。然后他迅速将我推到墙上,温柔而长久的亲吻我。 他不停地朝我碗中夹菜,偶尔伸手过来摸我的头发。 把下巴抵在我的发中叹息,白白,你真叫人爱不释手。 六 林沉带我出去吃饭。手一直揽住我的腰。 他坐在我对面,眼光似炽热磁铁。白白,嫁给我好不好。 有人在身边拉小提琴。他掏出戒指盒。 然后走到我身边,单膝着地。周围有掌声。我掩住嘴唇,喜极而泣。 可是常生。 将和常生的合照拿给他看,从小到大。他的手指在照片上抚摩,几乎失神。 我在他身边解嘲的笑,小时候很难看,对不对。这张是不是很傻。这张是毕 业时候拍的,那个时候常生据悉通过公务员最后面试,大家都为他高兴。 林沉回过头来亲吻我,常生,常生,他是很好的男人。 一直做爱。有那么多的热情和汗水可以挥霍。在林沉的身上抓出一道道血痕。 躯体是盛开及致的花。缠绕他攀附他承受他,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水流冲刷身体。林沉替我全身涂抹沐浴乳。突然拥抱我,他的声音喑哑,白 白,和常生分手,我求求你。 七 常生回来的那一日,我早早请假下班,去周围市场买菜,做他最喜欢吃的鱼 和西芹。 他一边吃,一边拍拍我的手,白白,对不起,出差半个多月,放你一个人在 家里。 我温顺的笑。 晚上常生照例写一回日记。我洗好澡乖乖坐在床边等他。 他似乎兴致很好,过来亲我的脸。我身体一仰,倒在床上。 常生的身体削瘦一如女孩。不知怎地想起小时候,总在幼儿园被欺负的常生, 哭着跟在我的后头。我恶狠狠地回头骂,有完没完,我都不哭你哭什么。我为他 和别人打架,被人用地上的石块砸伤了额头。常生跑过来拉我的衣角,白白,你 疼不疼。呜呜呜。 大了之后,他变成沉稳内向的少年。斯文清秀,已经开口叫我微白。 拉我的手,亲吻我的时候,碰一下嘴唇。我们第一次做爱,是订婚那夜。两 具同样羞怯生涩躯体,茫然无措。最后只能大眼看小眼,傻笑。 我环抱常生突出的肩胛骨。凑上去咬他的脖子,双手逐渐下滑,终于听到常 生低低的呻吟。 常生常生,我的声音连续沉闷,我始终开不了口。 只能睁着眼,看他翕动的睫毛。常生,你爱我吗。 我居然开口说出这一句。这样多年,突然想起,我和常生,从来未曾说过这 样的情话。以为彼此关系太牢靠稳定,以为一切都已经无须言语。常生,你爱我 吗。 再问他一遍,感觉他身体剧烈的颤抖,然后他长长的斯吼一声。 这一次,他太累了。只翻身过去三秒种,已经睡着。 上班的时候接林沉的电话,白白,你好不好,我很想念你。你决定好了没有。 怔怔不知如何回答。 白白,你爱我的,对不对。和常生分手,来我身边。我可以照顾你。不用你 再每天上班。你只需要在家里替我带小孩。对了,白白,我们一直没有避孕,你 或许已经有了我们的孩子。白白,我很爱你,快到我身边来。 八 果然有了身孕。自医院出来,面色苍白。打一个电话给常生,我有话和你说。 他的语气始终如常,怎么了微白。终于又拐个弯,没什么了,常生,好好工作。 晚上再说。 如行尸踏入电梯。听见身边人喊我的名字,微白。微白。 直到对方来扯我袖子,才转身看她。 凉秋突然泪盈于睫,微白,我知道你一定是什么都知道了。你可以责怪我, 但不要这样对待我。这几天你对我不理不睬,我日日不知怎样熬过。 我诧异的看她,嘴唇机械重复,我什么都知道了。 微白,我确实是存心勾引常生,但请你原谅我,我是真心喜欢他。 我脑袋中咣的一声。 凉秋点一根烟,深呼吸。终于开口。微白,你不会知道我有多嫉妒你。常生 是那样好的一个男人,但是他只爱你。 常生第一次去帮凉秋搬家。他去按她的门铃,然后站在一旁笑,我是常生。 他穿一件白衬衣,头发理的很短,五官秀丽。他的身体相当的瘦,一直帮她装东 西,汗浸湿了背。她立在一边,突然想去抚摩他突出的肩胛。她极力要请常生吃 饭,常生一边点菜一边对她说,哪些养胃哪些上火。她突然变的无比乖巧,托着 腮听。最后是常生起来结帐。拍她的肩膀,不要同我客气。 她的身边有过太多的男人。英俊的优秀的残酷的冷漠的。她是他们眼中需被 征服的女子,美丽单身且有很好收入。在一场场的游戏中,她全身而退,却终于 厌倦。感觉自己已经像一个男人一般强悍。但是常生,常生当她是小女孩,他给 她的关心和帮助,完全不想同她这里得到回报。他是那样温暖淳朴的一个男人。 笑起来有小小的虎牙。 她在有一个下午给他打电话,她在电话里哭泣。常生跑过来,坐在她的床边, 等她睡着才离开。 她终于按捺不住。她跑去常生的单位门口等他。她在车上凑过去亲吻他。她 哀求常生送她回家。 她扑过去扯常生的衣服,胡乱的亲吻他。她的双手解开常生的皮带。她迅速 的把自己脱光。 微白,我控制不住。原谅我,我控制不住。我哀求他和你分手,我比你富有 美丽我懂得如何取悦一个男人。从来没有一个男人可以拒绝我。可是微白,常生 他推开了我。 凉秋开始哽咽,渐渐失语,只剩余抽泣。 我发现自己如此平静。我听见自己问她,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凉秋说上周。我听到你中午在外面同他电话里讨论晚饭的菜色,我突然控制 不住。微白,你知道吗,那是我梦寐以求的幸福。可是你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 我却什么也没有。 上周。我开始笑,再次反复咀嚼,上周。 常生出差的时间。我和林沉的蜜月。 九 下班的时候,常生已经回来。微白,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他在厨房里面喊。 我走过来,从后面拥抱他,没有什么,没有什么,常生,我只是突然很想你。 他哦的一声。 常生洗澡的时候,我终于打开他的公文包。 黑色封面的日记本,常生曾经翻给我看,记一日的开销,记工作笔记。 琐碎事情,后来我再无兴趣。瞟也不瞟一眼。 一些时候,会促狭的取笑他,常生,三块菜钱两元车票也要记录一个晚上。 看来你着实是对数字迷恋。 果然有一本黑色笔记本躺在包里。但是我的手指继续摸索,在公文包的夹层, 我取出另外一本笔记本,一样的黑色封面,冰凉质地。我的手指开始颤抖,心脏 在粘稠的血液包围里艰难跳动。 第二日,打电话给林沉。 对他笑,林沉,我怀孕了。是你的孩子。 林沉捉住我的手,那么你是要和常生分手了吗。他的眼神那样急切喜悦。 我凝视他。不想放过他脸上的每一处轮廓。原来我们三个之间,他是最不能 掩饰的一个。只是我被爱情冲昏头脑,我自顾自沉浸在摇身一变的美梦中。我以 为林沉眼中碎星般的光辉是为我而闪耀,却原来,不是。是否在每一次他看我的 时候,只不过是想透过我,看出那个和我朝夕相处的影子。 我笑,百回千折,不,林沉,我已经打电话给两家父母。我要和常生尽快结 婚。 我看到林沉眼中的灿亮迅速熄灭。不,不可能。白白,你在说笑,你爱的是 我。 我拂袖而去。 晚上腻在常生的身边。常生,我们不要等攒够车钱了,我们快点结婚。 常生,我已经问过爸爸妈妈意见,他们都很高兴。 还有,常生,你要做爸爸了呢。你高兴吗。 常生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苍白,然后他终于回复,他或许正预备说什么。 但是我抢白,常生,和有的人在一起,你是永远不会做爸爸的呢,对不对。 阿姨和叔叔年纪也大了,我们不要让他们担心。常生,我们结婚,努力工作, 然后将来孝顺老人,一起把孩子带大,好不好。这是最好的结局。常生,只有这 个结局,才能被世界接受。 十 和常生的婚姻十分平铺直叙。水到渠成,波澜不惊。 父母是旧交。住同一个小区。念同一所幼儿园。初中高中大学,一路跟随。 什么时候开始拖手。大学毕业后订婚。双方父母出资在市中心买下一间房子。 工作一年后,我有身孕,完婚。 凉秋在婚礼上同我说,微白,我永远都不能放弃对你的嫉妒。 我举起酒杯对她笑,凉秋,你不用感觉挫败。这个世界上或许还是没有一个 男人会拒绝你。常生拒绝你,或许也不是因为我。 婚礼并不十分铺张,在一处酒店。常生和我的父母都笑逐言开。 我和常生分开招呼各自朋友。 我看到林沉。我终生也没有见过更英俊的男人,穿阿玛尼的西服,刘海细碎。 可是他神情那样憔悴。 在门口堵住他。仰起脸看他,绝望的哀伤的,问他,林沉,你爱过我吗。 他的眼神对着我,穿透我,我身后是快步走来的常生。 我的一颗心沉下去沉下去,落入漆黑无底的井,听不到回响。 但是我笑,我挽住常生,我站在他们的旁边看他们的对视。 林沉的眼泪掉下来。我使劲的拽常生,常生,爸爸妈妈等我们去拍照。 和常生的婚后生活如每一对夫妻。住在原来的房子里,一起上班,谁先下班 谁做晚饭。 吃完饭一起在沙发上看电视。 常生已经不再写日记。 周末回去看父母。定期去医院检查。 或许有人会叫,这样人生,亦步亦趋,多无乐趣。一眼看穿半生。 但我自认只是俗世女。 结婚,生子。孝敬父母,抚养子女。一生过去。 虽然平淡,但并无不妥。 你看,即便遇见林沉。 我的一生也照样这样过去。 幸福是家常菜,味道寻常,心脏妥帖。 林沉是我偶遇的盛宴。但是我迷途知返,我终于没有得陇望蜀。 我同常生的结婚照挂在卧室的墙头。两个人脸贴在一起。看到的人都说,多 么匹配的一对。 没有人知道,我们不过是貌合神离。 “今天和处长一起出去进客户,认识了林沉。他是如此英俊的一个男人。有 的时候会想,是否我们这样一类人,身上有某种气息,可以在第一眼就轻易辨认。” “和林沉一起看春光乍泄,他开始掉眼泪。他说,常生,我不能忍受这样的 生活,我想和你在一起。可是微白,我不能放弃微白。我和她之间有二十多年的 交缠,若是这样分手,所有的人都会杀了我。” “已经不知道如何再去和微白做爱。每一次都害怕她看出我的异常。我的一 生是否都要这样过去。有本书上说,爱同性者,都受上帝诅咒。我害怕诅咒。” “今天林沉想出好主义。他说,如果让微白主动离开我,那样,我就可以没 有顾虑。他要去接近微白,我提供给他所有的资料。我不知道我是否期待他成功。 我感觉歉疚。” “我同微白撒谎,说去出差。我住在林沉家里。林沉日日电话里向我汇报进 展。他很开心,他说我们就快成功。” “这几天心情有点忐忑。微白今天打电话说有事情要和我说,我猜她是要和 我说分手了。我有点兴奋。可是愧疚越来越多。突然害怕她对我说话。幸好她后 来说等到晚上再说。”摘自常生日记 我在几个月后顺利生下男孩,名字叫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