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 作者:sieg 这个冬天没有尽头,我不是这么说说的,而是这个冬天真的是没有尽头了, 你们嗅一下就明白了:长街上没有一片雪是带有停止的气味的,它们只知道下呀 下呀,一直下到把整个城市都淹没在松松的雪花被里了,它们也不会停。 我穿行在这厚厚的雪花被里,提醒着自己千万不要睡过去,在这寒冷的冬夜 里,睡过去就不会再醒过来了。现在街上没有一个人,他们都在自己家里冬眠着。 为了打发这没有尽头的冬天,最近他们过上了一个预先安排好的叫春节的节日, 在这个节日里,冬眠着的人们可以从床上爬起来,看一些谁也不觉得好看的节目, 放一些谁也不觉得好听的鞭炮,做完这一切后他们又会沉沉睡去,他们说冬天不 去,沉睡不止。 可是今年的冬天没有尽头了,所以他们谁也不会再次醒来。 在雪花里游走是需要技巧的,雪花不比土地,可以有让身上鳞片支撑住的坚 实地方,它得先需让头部这里依靠身体重量压上一压,做出一小条临时的雪垫子, 才能让随后的身躯有吃着力的地方。我浑身已经冻得不行了,但我不相信在城市 里会有农夫,即使有农夫我也不会求他,即使他主动把我揣在怀里我也不会感激 他,我还是会象我的祖辈一样,狠狠地一口把他咬死,因为他以他愚蠢的同情, 玷污了我们蛇类的高贵心灵。 我们是魔鬼的化身,怎能轻易被这种廉价得已成滥情的人间行为所俘获。 宁愿冻死,也不哀求。 根据我舌头上传来的红外信息,我知道前方有一家店虽然没有人在里面但有 灯开着,有灯就有温暖,有温暖就有希望,我得进去暖暖身子,然后一鼓作气冲 出这个快被雪花淹没的城市,回到干冷清冽的乡下田野里去,到那里我要好好做 一个洞,把自己缩在里面盘成一团,我要到那里去冬眠,因为那里的冬天还有一 个尽头,到春天来时我会与万物一起复苏。 那家店终于到了,我前前后后努力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可以进去的洞口。 我拱拱身子,来到了一个明亮的世界。 看来这里不止开了一盏灯,因为整间屋子到处都是明亮的,我的表层皮肤告 诉我这里面的温度可以达到初夏那会儿的水平,这个情报让我很是开心,我尽力 拉长身体,把每一片鳞片都张开,让周身的寒气和这里的暖气可以彻底地交换, 直到我能灵活自如地控制自己的身体为止。 半个小时后,我就完全恢复了过来,虽然我产生了饥饿的感觉,但我至少很 觉得很温暖。我游到一张桌子上,伸出我细长分叉的舌头,仔细辨别桌子上方一 些还是模模糊糊的影子,这些影子大多是半透明的,上面有不少形形色色的光线, 扎成一束束的花草,姹紫嫣红地长在一丛又一丛有圆有角的地带里。这奇妙的光 线图案让我回想起以前我在田野里的生活,在那里的春天里,野花野草组成的光 线图案也是这般千变万化,我经常匍匐在下面慢慢游动,看着图案在我脑子里不 断地移步换景,这有着无穷想象力的自然,没有一次给我看到的图案是一样的, 到最后我即使不动,脑子里也可以有成千上万幅现成的图案哗哗地流过。 现在这里也有了,不过和自然的光线图案略有不同,它们明显是人工制造的, 因为透过这些有花草图案的光线强弱及冷暖分布还不是非常富有变化,不过在构 图上它们也达到了某种令我惊讶的繁复,而且,它们一组一组分得很明确,使得 我可以分开来欣赏它们,而不是象自然的那种连一块儿,让我看得眼花缭乱。 我瞅准其中一处光线图案颇为独特的三角地带游去,那里的花朵开得很大, 花形也很饱满,是野生玫瑰类型的。我游上去,感觉到人工合成的花瓣连在一个 平面上贴着我的皮肤滑过,那可能是凉爽而光滑的丝绸质地呢。我停下前进的动 作,在原地打了个旋儿,让这丝绸贴身的舒适裹满我的身体。在打旋的时候,我 发现三角地带上还有一条秘密的缝,那里漏出些许微弱的光线来,就象在两片快 要叠在一起的树叶当中还露着一条缝一般,我兴趣盎然地引导着自己的头凑上去, 穿过去,那缝有弹性,微微收住我在其中穿行的身子,象是有一个很体贴我的环 在经过我身体的外周。环到了身体中段时,我往下一沉,想到另一扎也很好看的 光线图案那里去,熟料那环竟带着所有三角地带上的花草一起跟了过来,全覆在 我身上,轻轻地没有一点重量。我开心地晃了晃尾巴,就索性带着这满身的花草 往那另一扎光线图案处游去。那地带没有大花,全是细碎如矢车菊般的小花,而 且花瓣轻薄,光线可以有一半透射过这花瓣,现出一抹抹的淡蓝色,我再次把头 部往这花丛中探去,让薄得几乎让光线全部穿过的织物在我吻部颈部摩擦,上面 那些轻巧的小花在我脑子里也在我身体上流动着,使我以为自己是条飘满鲜花的 溪水。这个三角地带没有秘密的缝隙可以钻进去,但我找到了一条可以拖动它上 面所有花草的柔韧带子,这条带子非常地细,上面还有锯齿草般的边缘,我身体 一用劲,于是这第二扎光线图案也被我带走了。 我就这么在这人工的大花园里四处嬉戏着,把所遇到的各扎花卉一并采集下 来,统统挂在了我的身上,虽然它们都很轻,但挂到后来我还是运动地有些困难, 但不管怎么样,我却快乐得很,因为这下子我可拥有了好多好多美丽的花儿,而 这在平时是不可能的:只有现在,整个城市的人都在冬眠之中,我才有可能会采 到这么多的花儿。外面忽然鞭炮声地动山摇地响起,我猜是他们自己定下的最快 乐的时光到了,过了这时光之后他们还会继续睡过去,在他们各自的睡梦里把这 快乐一遍又一遍地品咂。可我却还醒着,因为我要离开这个城市,我不愿和他们 一起在城市里冬眠。城市里的冬眠没有清新的空气,而且永远也不会有结束的日 子。 可谁会想到呢,在雪地里拼死向着那田野而去的路上,我竟会巧遇到一座城 市花园!这个意外的花园象是从空中突然罩落的一般,使我可以暂时忘却饥肠辘 辘的肚子和生死未料的前途,而尽情沉醉于这只有在春天的田野里才有的灿烂世 界中。我决意在这里放纵到天明,然后再踏上那非死即活的路程。 我定定神,转动着脑袋寻觅下一个捕获对象,终于在前面光线比较幽暗的一 个角落那里找到了目标,我有些困难地往那里移去,在目标下方停了下来,稍稍 喘了几口气。那是一个双圆连环的地带,上面有些不透明的带子垂着,看来这个 地带的织物很厚,上面根本没有光线可以透出,但这地带外缘则盛开着许多金盏 花,密密麻麻的一圈,光线繁密得无以复加。 金盏花是我最喜欢的几种花卉之一,它们的伞形花序能让我的心和花粉一起 向空中吹起,然后缓缓降下,我昂起脖子,穿过那些古怪的不透明的带子,然后 让头颈下缘蹭着这些可爱的花瓣边缘滑行着,凑到下一个紧接着的圆形地带时, 我顽皮地斜绕过去,把头放到下一个圆形地带下面,让头顶感受着花瓣们的抚弄, 绕到尽头处我不甘心,又往上折回来让头颈下缘再次感受一遍这奇异的接触感觉, 最后在碰到自己先前行进的身躯时我玩了个技巧,从我自己的身躯下面潜进去再 探出来,凌空沿着这双圆连环地带把自己打了个八字形,但这时我的身躯长度就 不够用了,于是我按老方法,身体一沉,想把这些金盏花给全拖下来。 我拖得够多的了,这是我拖的最后一个,拖完就出发吧,时间不早了,外面 的天有些蒙蒙亮了。 后来我回到魔鬼身边的时候,他告诉我那个城市后来因为来了个小伙子,雪 就不下了,接着春天来时,他们就又各自去上班了。后来当一个女子内衣店的老 板打开她的店门,准备重新开业时,她忽然就僵在那里不动了。 “是那小伙子把你从上面解下来的。你当时浑身穿着十多件女子的刻花亵裤, 吊死在一只饰有金盏花图案的黛安芬胸罩上。 小伙子把你的尸体交给我时,说你当时挂在那里,脸上有着和当年耶稣一样 圣洁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