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向你证明,你看着 作者:树熊和葱 我特腻歪幽蓝的夜色,因为这颜色这能让我想起申栎的眼睛,幽蓝幽蓝的, 但暖的要命。我常常在雪地里跟申栎大眼瞪小眼的,这样我能从他的眼睛里感受 一点夏天的热气,我跟他说你小子上辈子肯定没戴过墨镜。 我在高二的时候发现了脑子里那个声音,我不能描述自己听到那个声音的时 候体会到的巨大的认同感跟兴奋得快起舞的四肢。我张开手向上虚无地挥动,不 是想留住那个声音,只为了表达充斥我的喜悦跟疯狂的欢愉过后的排山倒海的虚 脱。因为那声音告诉我它来了,且不再离开我,不会像申栎一样离开我。 我就是在那是认识宋麒的,他在吧台面无表情地调配着一杯杯精致的饮料, 偶尔给多塞了小费的特殊的客人放一粒“糖”在里面。我穿着校服明目张胆地坐 在吧台前,对看到的景象假装自己是瞎子。 是管怡告诉我“大树”酒吧的吧台前有一个长相精致的像极了申栎的男生。 我想念申栎,所以来看他。吧台前坐着的尽是些化了浓妆年龄超过二十的女人, 她们已经没青春了,却固执地轻轻眨着眼睛冲宋麒放电,虚伪做作的纯情让我恶 心。我说过了,我来这里并且坐在吧台前不是为了扮演看帅哥的花痴,而是来找 一个影子,我死去的男朋友的影子。 我坐在这里对那些女人的身心绝对是极大的刺激,我很清楚校服自从统一改 为超短裙后给我带来的是什么。所以我没有像其他的女生一样夸张地用唉声叹气 来表示她们卑微的紧张和喜悦。我穿上,坦然地走出两步,优雅地转身。那个声 音说你棒极了。多谢夸奖。我对这个效果100%满意。 宋麒走到我面前,老练地把手撑在吧台上,说18岁以下不得入内门口那个牌 子你没看到吗?我眯起眼睛脑子里冰天雪地,我以为我会看到申栎笑着对我说菲 菲想喝点什么啊?宋麒的眼睛没有申栎那样的阳光明媚旭日东升看得“地球人都 知道”没生意可做。大概因为在黑暗的环境中太久而变得像浸了蓝墨水的苔藓的 颜色,给苍白的脸点缀出有冷风吹过骨头的效果,其实更像一个害怕沉溺而拼命 包裹自己的婴儿。宋麒说算了现在也没人管,小妞儿想喝点什么。我没有回答他。 我问他你叫什么,他笑了,眼睛闪出蓝莹莹的光。宋麒,麒麟的麒。 我一直坐在吧台前,穿着超短的校服裙,手里握着一罐百威。我就这么坐了 很久,到最后酒吧都打烊了。我看看手表,凌晨四点,很好,我又麻木了一个晚 上没有心疼地想着申栎哭着睡着。脑子里的声音对我说快去跟宋麒打个招呼,很 想认识他不是吗?我鼓起勇气按了按狂跳的心脏对转身脱下工作服的宋麒招了招 手。他走过来,说小妞儿都四点了还不回家可不是乖孩子。我说我从来都是乖孩 子,然后从书包里抓出一张张分数高得吓人的考试卷伸到宋麒的眼前晃着,说看 我多乖,我上课睡觉照样能上清华。我盯着宋麒的脸,希望看到申栎。有一瞬间 宋麒笑着露出的虎牙让我大喊哈里路亚终于达成愿望,我看到了申栎露着虎牙站 在那里冲我笑。 我爱上宋麒,或者说我找到了申栎的影子然后爱上。 宋麒过来搭着我的肩,说走吧我送你回家,真奇怪你父母怎么不管你。 我真希望我的父母有空管我。他们只给我留下一大堆我看着就知道肯定花不 完的零用钱跟几句天冷多穿衣服还有一栋冷冷的公寓,就天南地北地做空中飞人 了。我说他们忙,没空理我。肩上宋麒的手紧了紧。 宋麒单身。我特高兴听见他这么说,就好像我听见申栎告诉我他没有在那边 找对象心里还是我笑起来弯成一横过来的括号儿一样的眼睛。我高兴得几乎呼吸 困难。那个声音跟我说你多想跟宋麒拥抱一下啊。我不想。不,你想。好吧我想。 于是我问宋麒,我冷,你能抱抱我吗?宋麒转过头来,跟看白血病人一样看着我, 说成。他两只手把我环在他的胸前,我听见他心脏跳动的声音,咚咚咚的,特有 力,但寂寞得无法名状,我眼眶潮了,把头埋得更低。宋麒以为我冷得要死,就 玩儿命地抱紧我。 我跟宋麒从认识到现在抱在一起在街边发抖一共用了不到6 个小时。跟现在 到处蔓延的速食爱情一样短暂而甜蜜。我们都迫不及待的享受这种甜蜜尤其是我, 是失去了申栎的我,是失去了申栎又找到“申栎”的我。我悲哀得跟风里飘着的 小火苗一样,脑子里的声音跟我说我爱申栎,我应该爱申栎,我爱死他了。我说 得了吧,我只是个高中生,我没有那么成功的心脏负荷这么多东西,别烦我了。 它说,你没心没肺的这么快就忘了申栎。我只是个高中生我说过了,我不应该背 负这么多,为什么都抛给我?!我火了,把手里正在看的一本有机化学的练习册 一把扔出去老远,“砰”一声砸在门上,自己都被这声音吓了一跳。 宋麒上大一,想起高考那阵儿他说那真不是人过的日子,想想背后都是鸡皮 疙瘩。我说要是再给你来一次你乐意么?他说你开玩笑,一回就够了,要不也碰 不上你不是?宋麒说这话的时候我挺难受的,我觉得我挺对不起他的,我只把它 当成是申栎的影子,没心没肺没肝没脑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团模糊的黑色的影子。 再来一次,再来一次我肯定不用找申栎的影子,我会在卡车冲过来的时候拼了命 抓住他的手不让他从对面拿着汉堡走过来,或者我干脆自己横在那卡车轮子底下 把汉堡留给他吃。 宋麒的脸依然精致得象一件雕刻精美费了不少功夫的玉器,跟申栎有点胡碴 的脸有点儿出入。不过像就行了。脑子里的声音最近越来越高,快从头部冲出来 一样,有的时候上着课它就跟我说话,开始我还特害怕被别人听见我除了会口语 不会腹语竟然还会脑语。但后来我担心的就变了,我发现我脑子里说话的声音别 人听不见,而我不知不觉回答的声音大家都听得见。有时候我被它说急了一发飚 整个教室都能安静下来比教育局来检查都管用。就这么过了三个多月。我跟宋麒 也是,这么过了三个多月。 直到有天班主任跟我说,张琳菲,我作为你的班主任以一个班主任的态度针 对你在上课时的表现建议你去看看心理医生。这么长一个句子,你说这话通么? 我当时就想着这句话的语法跟它的连贯性,等我反应过来,我脑子里的声音才说 你听见了么?她说你是神经病!我不是神经病,我过去抓着班主任的肩膀摇晃她 说我不是神经病,她被我吓傻了只知道尖叫救命啊杀人啦。我无力地挥了挥手, 我跟老师说我不是神经病我也没想杀人。然后就扭头走了。从那天起学校的老师 见到我都像看见杀人犯一样地躲着,学生也是。只有宋麒没有,宋麒还是每个星 期六来接我,然后送我回家。申栎的名字就在我渐渐淡忘的时候总会被那个声音 提起,然后像新闻联播一样不厌其烦的跟我唠叨个没完。如果它像电视一样能关 掉就好了,那不是安静多了吗? 只有睡觉的时候才不会想起申栎跟他横在卡车下的一幕,我跟那个曾经让我 有成就感有归属感有被认同感的声音说求你了你走吧我受不了了。回答我的除了 冷笑就是我跟申栎在一起的一幕一幕的甜蜜跟伤心。我想永远的关掉这个声音就 像我关掉电视一样轻松就好了。我开始想着任何办法实现这个愿望,就连我17岁 生日的时候许下的愿望都是关掉它关掉它。 班主任开始从各种途径希望我不是被调走就是回家静养,我没有病,我说过 我没有病。只是我脑子里有个让我不停地想着申栎的声音。 那天放学的时候宋麒照例站在车站下等着他的摩托车等我,头发垂下来到眼 睛前边,跟睫毛绞在一起,眼睛里的幽幽的蓝色闪着凄凉的光芒,像东京铁塔下 的灯光一样,以为铁塔太高了,所以不会被任何人以崇敬的姿态仰望的小小的灯 光,无奈而忧伤,却深深地吸引着我。脑子里的声音大喊着你这个婊子你爱上了 像影子一样的人你快去死吧。宋麒笑着接过我的书包,用食指揉一揉我的眉毛蹙 成的那个结,说小妞儿想什么呐这么投入。我抱住宋麒说我爱你宋麒我真的爱你。 宋麒也抱着我,说,你怎么时不时的就玩儿点儿不着边儿的浪漫嘿,不过我就是 喜欢你这样。脑子里的声音尖叫到我也听不清它说什么了,兀自尖叫着,任它去。 我搂着宋麒的腰坐在摩托车后面问宋麒怎么关掉电视?宋麒开着车,风吹起 党在眼前的头发,阴郁的忧伤像水银一样静静的喷涌出来,他转过头跟我说如果 没有遥控器就直接拔插头。我想我明白了,我什么都明白了,我更近地搂着宋麒 的腰,我说我爱你宋麒。 站在30层的房顶我的灵魂早已经飞出身体了,我俯身看看下面像萤火虫一样 飞舞的辛苦的人和车还有房子。他们有谁在这个时候也跟我一样为了一个声音想 要直接拔掉插头呢?头脑里的声音告诉我我离申栎很近很近,我几乎快要出碰到 申栎小小的胡碴了。我说好把我就要碰到申栎的胡碴了,请帮我带话给宋麒说我 爱他,我不想他只是个影子,他那么精致的脸不应该成为影子。我要飞了,双臂 下的风呼呼的吹着我的腋窝。鸟飞起来也不过如此吧。我兴奋得哈哈大笑,脑子 里的声音也哈哈地笑着,听得出它比我还高兴。 再然后我就以透明的神灵一样的姿态俯视自己软弱得像一个被吹过气然后气 跑了的气球一样的身体了,原来我从30从飞身而下后的身体还是这么好看。我看 到宋麒在我身边哭得像个孩子,我不想去安慰他了,我要碰到申栎的胡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