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 作者:树熊和葱 为了写一篇不怎么着调的文章我要去体验生活,我都不知道给我们上写作课 的那个老太心里想什么,成心把我一大好青年往火坑里推是怎么着?这么说不明 白,说白了,丫让我们去体验一下社会青年的心理特点,然后写一篇2000字的文 章。不带这么整人的。就算杂志上开天窗也不带这么整人的。 我在街上溜达着,给依依打了个电话说你丫到淮海路尽头那个必胜客等我, 一会儿让你哭出来。然后就挂了电话专心找一“小流氓”好让我“采访”一下他 的感受,丫丫个呸的。我每次写不着调的采访日志的时候都跟自己说这肯定是一 大作肯定能名垂青史,结果都不了了之,因为我到最后老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写成 什么了,又一次采访一个驻唱乐队写到后来成了人家的罗曼蒂克史了,为这事老 太找了好几个月的麻烦怪我给杂志开了一这么大的天窗。我就这么边低着头走边 在心里把老太骂了个狗血淋她全身。迎面撞伤了一个穿黑皮茄克的染成黄毛小子, 手里夹着根烟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他用上海话跟我说你走路不长眼啊?放平时 我肯定不跟这种人叫板扭头就走,今儿我就为他来的,我要再当缩头王八我就太 不是东西了。 我轻轻嗓子,背后一阵鸡皮疙瘩,说滚你丫的好狗不挡道儿。黄毛儿的表情 让我瞬间以为她看见一仙女儿驾着七彩祥云从一飞机上蹦下来了,他眯着眼盯着 我说你说什么?找死?我说我今儿谁都不找就找你!你认识我?非话我认识你还 说你“好”狗?黄毛儿来劲了,把烟往地上一甩嘿你是找麻烦来了?我扯着嗓子 说我说过了今儿谁都不找就找你。 这个时候依依打我电话说你丫的死在路上了是吧?我是抬担架去还是直接打 120 不管你了。我说你来百盛门口儿吧,我让人堵这儿了。后来我又改口说不是 不是,我在这儿堵了一人。黄毛儿看我挂了电话就说你故意堵我干吗我又没见过 你?我说你这人真烦我要采访你。黄毛儿一听就乐了,说你专门采访很烦的人? 我说你大爷的。黄毛儿说你一个小姑娘的倒是很有个性的嘛,我喜欢!我说你这 话等我把稿子写完了再说不迟。 依依过来的时候我跟黄毛已经够肩搭背的德行了,依依的Ella长裙在“枫叶 荻花秋瑟瑟”里飘呀飘的,特好看,像个仙女儿似的,黄毛儿都看傻了,嘴巴半 张着。我捅捅他说这是我朋友依依,他缩缩脖子,说实话他缩脖子的时候让我觉 得他还是个3 岁小孩儿。依依皱着眉头说你大爷的我点的那披萨都他妈给狗啃了, 我这么糟蹋钱肯定遭报应,到时候你丫的挡我前头。你在街上看见一仙女儿叉着 腰喊“你大爷的”你心里是不是特不是滋味儿?没错我就是这感觉。我说依依你 文静点儿成不?依依也发现自个儿过分了,就摆出一特鹌鹑的表情说哎呀讨厌, 死相,人家等了你那么长时间你他爹的说晃就晃了。我才发现原来依依这么不着 调。 黄毛儿看我跟依依有来有去的说得这么来劲,就相插一杠子进来,他拉拉我 的胳膊,说你不是要采访我吗? 我说哎呀我把正事儿给忘了,依依这是顾飞,混闸北的。依依说啊?我说杂 志下一期要登出来,我这几天就跟他了。依依说你们这是什么不着调的任务啊? 其实当着顾飞的面儿这么说特不给他面子,可是依依人是一仙女儿,仙女儿说什 么顾飞根本就没听进去,光顾着看了。 我原来以为顾飞的身世肯定是从小没爹没妈没钱没狗的特凄惨,可谁知丫高 寿堂是在法国弄一实验室的。顾飞特牛逼得说怎么了不好写了吧傻了吧?我说你 玩儿去,我谁啊?就算你爹是阎王老子我照写照拿诺贝尔文学奖。后来一想这么 说太不积德了,就说那什么,不是,我胡扯的你别往心里去。顾飞特大度地挥挥 手说说实话我对他们也没什么感情,你说吧说吧我还想说呢。我一个跟头就栽那 儿了。 正说着呢顾飞接了个电话,说好好,行,你们在什么地方?我马上过去,行, 好。 我问他哪儿去,他头都没回说砍人,我刚爬起来就又倒了。 我在稿纸上认真地写着“他们有最纯真的灵魂但却被最令类的外表小心的包 裹着,他们像婴儿一样无助,却像看破红尘的老人一样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着尘 世。他们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或者只是我想象的那样从小孤苦无依,只是他 们从小都生活在让人窒息的寂寞里,空虚的双手摊开,空虚的力气只能承受一把 冰冷的刀。”我把这段给依依看,依依说你这写的是顾飞还是哈姆雷特啊。我受 打击了,我说你他妈就不能吐回象牙让我看看?依依就从背后给了我一脚,我躲 都来不及就中招了。我叹口气说唉,非孺子同样不可教也。 顾飞的左胸下头是一特完整的刀疤,他就这么拖着刀疤回来了。他回来的时 候是晚上了,我为了赶稿子就跟他家等着他,等着等着就在他沙发上打起盹儿来 了。说实话如果顾飞是我男朋友我听想让他看见我睡觉的样子的,我妈说我平时 折腾起来跟疯子似的,睡觉的时候那叫一个文静,叫什么静若处子,我一般管那 叫静若傻子。 等我迷迷糊糊听见有动静翻身起来的时候就看见一大脸在我眼前晃悠,我 “啊”的一声估计能把对门儿吓哭了的声音就喊出来了。顾飞就在我跟前看着我 迷糊,被我这声吓得一屁股蹾地上,说你吓死我了!我说那什么你怎么跟一鬼似 的?我看见顾飞的衬衣里有红色的一点一点往外渗,我说你是不是快歇菜儿了? 顾飞不懂我说什么,我告他就是挂了。他狠狠地看我一眼没说话。 从他眼里,我看出了什么,不属于他的东西,不应该从一个蛊惑在眼睛里看 见的东西,大概是温柔,大概是憎恨,大概是无奈,大概是对抗,也可能是虚无。 我说你睡吧。他说都几点了还睡,睡你个大头鬼啊。我操。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需要保护的人,但他在接过一个电话以后就能提着仅仅 能用力握住的刀出去拼命。真的拼命,不是像影帝一样有替身有药膏有Action和 Cut ,他什么都没有,只有无望的生命跟一颗跳动得并不炽热的心脏。我曾经以 为他活在社会的最低处比乞丐还不如,但他却活在他的世界里作着无上的君主, 挥斥方遒,指点江山。他与夜晚同样深邃的眸子里闪现着与他身份不符的光芒。” 依依说我越写越像狮子王了,我说你完了,你连象嘴都看不见了。我越写越觉得 我爱上这个人了。 我跟顾飞说你看写得还成吗? 顾飞说我信你。我心里暖的跟什么似的。我说我请你喝咖啡。顾飞笑了,像 个孩子。我说你能不能别混了?顾飞指着心口对我说你在跟他说话吗?我说是的, 顾飞说这不是我的,我听不见。 “他没有属于自己的真实尽管他知道周遭的冷眼带给他的是什么,我几乎能 听到他们在深夜里捂着被子哭得像个孩子,可是他们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 比乞丐都不如。因为他们的自我保护色太强烈了,强烈的刺眼。让我们笑着打破 常规去原谅一个迷路后找到家的孩子,因为他们真正想要得不是一句责骂一个苹 果一床被子,而是一声‘谢天谢地你终于回来了你知道我们大家有多担心你吗? ’,事实是我们谁都吝啬自己的担心去施舍给他们。”依依说,嗯,雾都孤儿。 我懒得叫板了。 稿子发表后我就跟顾飞再无瓜葛老死不相往来了,我的稿子引起轰动,社会 上都开始纷纷把目光聚焦到这群人身上。老太说我前途无量我的道路铺满鲜花, 我说谢谢您老栽培,可是我愣是没看见鲜花您老能指点一下吗?老太无语。 我有时候还是路过顾飞家的楼下,我飞快的骑着车子好让自己忘了这邪门儿 的地方,我曾经在这儿睡得像个处子,我曾经在这儿给顾飞看我睡觉的样子静得 像个处子。顾飞衬衫外头还会有血渗出来吗?大概可能也许会。 依依说我可以去迪斯尼发展,我呛了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