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正常 凌晨一点钟,我被一串急剧的电话铃声吵醒,似醒非醒地伸手拽过话机,迷迷 糊糊地问:“喂,哪位?”电话里立刻传来一个清脆甜美精神饱满的声音:“您好, 我是心灵救助中心,我们有一位心理障碍者需要您的帮助,您愿意伸出友爱援助之 手吗?”“请问有报酬吗?”“很报歉,是志愿服务。”“你们怎么不找别人试试 呢?”我咕哝了一句,准备挂电话了。“因为,我们在计算机人才交流中心发现您 是最佳人选。您头脑清晰,思维敏捷,身心健康,善于处理人际关系,更重要的一 点是您在精神上有很强的抵抗性。您的档案很好地说明了这点:您三岁丧父,四岁 母亲改嫁,九岁又丧母,十二岁继父再婚,十三岁被继母赶出家门,可您却一直坚 强地生活了下来。您在社会上流浪了十年,最后自学成才,成了一名作家,您能给 我们那些精神脆弱的人作精神疏导员真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好吧,”听了她 涛涛不绝的夸奖之后,我的虚荣心占了上风,感觉良好地说:“我答应了。” 早上八点,我的门铃响了,二个女子站在门外。一位五十多岁妇人,身材削瘦, 眼睛被岁月的风沙打磨得已经没有了光泽,神经质地四周张望着,仿佛心怀不可告 人的目的;另一位二十来岁,身材微胖,相貌平庸,目光从一开门就落在我的脸上, 一直没有移开过。那位年老的妇人左右看了看,然后凑近我问:“请问您是张老师 吗?我们是心灵救助中心介绍来的。”“噢,我就是,你们请进,老师二字不敢当, 叫我小张就行了。”我将她们二位让进屋,心想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妇人进屋后里 外看了看,显然有些不放心地问:“这屋就你一个人吧?”“是,就我一人,你们 随意坐吧” 大家坐下后,妇人很谨慎地掏出一迭东西递给我,“我姓王,在市精神病院工 作。这是救助中心给我们开的证明信,您看一看,这是我们的身份证。” 我连忙摆手说:“不用看了吧,我信任你们,中心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 可她坚持要我看,还举出一系列的理由,什么社会制安不好了,入室抢劫,敲 诈勒索,杀人害命等等,听得我头皮发麻,只得接过来象征性地看了看,还给她时, 看到她放心地笑了笑。那女孩一直坐在那儿,半仰着脸,微张着厚厚的嘴唇,很重 地出着鼻息,透过下眼皮,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们。“这位是?”我看了看她问那妇 人。“这是我女儿,叫李丽。”然后用暗示的眼色看着我,几乎是无声地对我动了 动嘴吧:“就是她。” 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为了不使那女孩尴尬我忙笑着说;“虽然我们大家是初次 见面,但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欢迎你们常来作客啊。小李,你以后不要客气,常 来呀。”李丽“嘿嘿”地笑了二声,她母亲也笑着连连点头,我也陪着笑容。 就在我们仨个都笑个不停的时候,我养的那只老猫从卧室里懒洋洋地踱了出来, 在门边伸了一个懒腰,然后仰头张大嘴吧打哈欠,在打到一半时,忽然见到有外人 在场,立刻咽回了另一半,迅速地掉头鼠窜回了卧室。它的亮相立即引起了李丽的 关注。“这是你养的猫吗?”“是的,是混血的波丝猫,不纯。怕见生人。” 李丽猫着腰向卧室搜寻。 她母亲趁这个机会小声地给我介绍起了她的病史:“她现在的病情基本得到了 控制,但还要服药。”“是怎么发现她这方面有问题的。”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她不愿意去上班,老是怀疑别人对她心怀不轨,弄得单位的领导和同事都对她有 意见,我和她爸说她,她就和我们吵,还骂我们。我们一看,可能是精神病征兆, 就把她送医院去了。” 我吃惊地张大了嘴吧和眼睛,“就因为这?” 她不屑地看了我一眼说“是的。”那表情显然是在说这还不够严重吗,“医生 诊断是青春期臆想型精神病,还好发现的早,现在基本上没事了。” 后来我知道,李丽的臆想症其实是由一件很小的事情引起。她曾多次向厂长提 出换个工作,具体说是换个科室,她不想再在原科室当打字员了,厂长问她是什么 原因,她嚅哝着不说,厂长就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你不想打字,就去传达室做 收发。”李丽不想去做收发,厂长就说:“那下岗好了。”李丽也不想下岗,找了 多次厂长,问题仍得不到解决之后,不得已地婉转地说出有人对她骚扰。 厂长当时正在为一笔迟迟不到的尿素款闹心,根本没想到骚扰一词是什么意思, 只是认为这是她想调工作的一个借口:“骚扰?哪那么多的骚扰!回去安心工作, 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李丽回去后并没能安心地工作,她发现科长在寻找一切与她单独在一起的机会。 科长常常在下班前几分钟,拿着一迭资料,要求李丽马上打出来,并站在她身边等 着。 李丽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她认为自己病了,躺在床上不起。她妈开始也认为 她病了,问她,她就把对科长的担心说了,她妈听了就问科长把她怎么了吗? 李丽说也没怎么着,但是自己总感到他是想怎么着。她妈就借给李丽请假到厂 里去见了科长,科长很热情地接待了李丽的妈妈,一再地说让李丽在家好好休息, 不要着急。临送她出厂时,还悄悄地叮嘱了李丽妈一句说:厂子现在效益不是多太 好,正打算减员,如果好了就赶快来上班,这样好的孩子如果被减掉怪可惜的。 李丽的妈听了心里的疑云散了,握着科长的手一再地感谢。 就这样过了一个星期,看到李丽在家里又吃又喝又说又笑一切正常时,便认定 李丽所说的不过是不想去上班的托词罢了。在一天早上,她又接到了科长询问关心 的电话,说没什么大病的话赶快来上班吧,又把厂子要裁员的话说了一遍。 李丽的妈终于忍无可忍地掀起床上的被子,拖起李丽,一边走一边说:“今天 说什么你都得给我去上班,你这一堆懒肉,还有人骚拢你!?”二人一路扭打着到 了单位门口,李丽趁她妈与人打招呼时挣脱了她妈的手,她妈一个踉跄,差点来个 狗吃屎。听到周围人的哄笑声,不由地怒火中烧,她虽然个子削瘦,可是由于在长 期的工作中,已总结出了一整套擒拿暴力型精神病人的经验,她一步窜前,来了个 恶虎扑食,把逃得不远的李丽抓住,扳倒在地,李丽坐在地上又哭又骂。 李丽被送到她妈的工作单位--精神病院,由她妈的同事马医生诊断,怀疑是青 春期臆想症,说不碍事的,吃点镇定剂就行了。李丽吃了二个多星期的镇定剂,一 切正常,健康地出院了。可等到上班后,李丽仍一如既往地要求厂长调换工作,连 找了几次都没见到厂长,就去找抓妇女工作的妇女主任反映,就想:妇女主任总会 为妇女作主吧。 主任听了李丽的一番描述后,先是诧异地张了张嘴,然后打量了一下李丽并不 苗条的腰身,厚厚的嘴唇和单薄的眼皮,忽地想起她妈来报销时拿着的精神病院的 病例,就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典型的臆想症,还以为自己是美女呢?女妇女主任并 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但她下垂微撇的嘴吧却能让人想起一切对这事不屑一顾的语 言来。 李丽要求主任不要把这事说出去,只希望能悄悄地解决,给自己调一下工作就 好。 女妇女主任拍了拍李丽的肩膀让她放心,说这事除了个别领导知道外,别人是 不会知道内情的。送走李丽,女妇妇主任连打了几个电话,其中之一是打给李丽她 妈,把刚才李丽反映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李丽妈放下电话就开始头痛起来。 当李丽感到一身轻松地推开办公室的门时,她看到科长正在露着一口大黄牙唾 液四溅地说:“她以为自己是谁?电影明星?这样的人看一眼都要阳萎……” 一阵阵的哄笑声淹没了下面的话。 李丽回到家后,就被她妈连说带劝地送到了医院,这次确诊为臆想型精神病。 在她妈和她妈的同事悉心照顾下,在医院里住了半年。“我有时真想杀了他们。” 说这句话时,李丽的眼神不再是呆滞滞的,而是愤愤地闪着寒光,我不由地打了个 冷颤,打量了下李丽,她是不漂亮,甚至还有些笨拙,但是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再不 漂亮也是水灵的像个鲜桃,不由地想让人咬一口。“你如果愿意的话,我去和你父 母谈一下这件事情,不然的话他们会认为是你精神有问题。”“他们已经这样认为 了,改不过来了,我有时不高兴了大声地说话,他们就认为我犯病了,逼着我吃药。 我根本就没有病,我就是不想去上班,我宁愿呆在医院里,也不想去上班!”李丽 大声地一边说着一边从沙发上“唿”地站了起来,像似对整个世界宣言。 可是,李丽并没有如愿以偿地呆在医院或家里,很快又回去当打字员了。据说 李丽的父母还为这事特意地给那位科长送了一份厚礼。我听了心里多少有些不安起 来,想叮嘱叮嘱李丽,可一直都没见她的面,她母亲倒是给我来了几次电话,都是 数落她女儿的不是,什么学会乱花钱了,晚上常出去看电影,逛夜市,我说这有什 么不妥吗,她一切正常当然就用不着吃药了,她母亲就激动地说:“她是有精神病 的,现在竟连药也不愿意吃了。这二天又象是要犯病,闹着不想去上班。 她就不想想现在找个工作有多难呀,为了她能回去上班,我和她爸使着老脸, 求爷爷告奶奶地,还不错,人家科长终于答应让她回去了,这还没上二天呢,又闹 着不愿意去了。我和她爸说急了她些,她又是哭又是骂地,你见了她一定要好好地 说说她,哪有这样对老人的。“ 我听了之后,就很慎重地提到了那个科长,谁知,李丽妈一听就说:“这事厂 里调查了,没有那么回事,是李丽对人家多心,她是臆想型精神病,就喜欢瞎想。 那是她不想去上班找的借口,现在闹得满厂风云,影响很是不好。”她语气急急地 辩解着,仿佛心怀不轨的不是那个科长而是她自己。 我说:“现在的人也不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件事情有可能是真的,也许 李丽的病就是从这上面得的呢。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的话还没说完,那边的电 话嘠然而断,之后再没来过电话。 在某个星期天,李丽浑身冒着热气地跑了来。“你怎么了?练马拉松呢?” 她没顾上答话,先是咕咚咕咚喝了一杯水,在沙发上坐着喘了会儿粗气说:“ 有人给我介绍了个对象,我妈叫我晚上去见面。“她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忍不住“卟嗤”一声笑了:“好事呀,晚上才见呢,你现在紧张什么?” 她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我没有合适的衣服。”然后慢吞吞地看了我一眼, “ 我想借你的。“ 我把她拉到衣厨边:“喜欢哪件就穿哪件,就当是自己的衣厨好了。” 她挑了件大红的真丝连衣裙,穿上后像一团火似地出门了。看着她跳跃着远去 的背影,我感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了,也许李丽的妈妈说得有道理。我在那一刻 竟希望她是臆想症了。 李丽妈在一个深夜打来了电话,先是感谢我借衣服给她女儿,然后话题一转说 李丽不同意这个对象,让我劝劝她:“你说,她有什么理由不同意,嫌人家年龄大, 离过婚,离过婚怕什么?又没有孩子。嫌人家长得不好,是什么黄板牙,自己长得 又怎么样,看不上人家,也得衡量一下自己呀,一个有过精神病的人还想找个什么 样的?人家不嫌弃她就好了……” 我说:“李丽她并没有病,她很正常。而且我也希望你不要把她当精神病人看 待。”“我是她母亲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说自己的女儿有病呢,她有没有病,我心里 最清楚,你要知道,我不仅是她母亲,我还是医生,她种种症状表明不是有病是什 么?”“你别说了。这事我会和她谈的,但我们还应该尊重李丽本人的意见。”挂 上电话好一会儿,我还在想李丽是不是她妈亲生的。 李丽一直都没露面,犹如黄鹤一去不复返,其实我也并不想去劝她。后来我就 把这事忘了。 那天象往常一样,科长又留下李丽让她打一些资料,李丽不安地看着其他同事 陆续离开的背影,真希望能有一二个人留下来陪她,但谁也读不懂李丽近乎乞求的 眼神,他们愉快地与科长打着招呼,走了。办公室里只剩下李丽和科长二个人,除 了打字的“叭叭”声,二人都沉默着。李丽想急于地打完字,可越急越是打错。科 长就把手放在她的肩上拍了拍说:“别急,慢慢打。”说完那只手就留在了那儿, 仿佛与李丽的身体已融为一体似的,李丽感到在那只手的下方有无数的毛毛虫在蠕 动着向全身爬去…… 那天我正在去上海的火车上,李丽在我的手机里伴随着嘶嘶啦啦的噪声,说了 一句含糊不清的话,就掉线了。我一周后才回到家,刚开开家门就看到屋子里有个 黑覷覷的影子,吓得我把手里的东西扔了出去,愣愣地脑子一片空白,那个影子并 不动。过了好一会儿,灯亮了,李丽坐在灯下不解地望着我:“你站在那儿干什么 呢?老一会儿不开灯。” 我拍了拍胸口窝,吐了口气。“我买了二个年糕,你吃吗?”“你那天去见面 怎么样。”我想起了她母亲的嘱托,“本来我是想买一个的,可那人却给了我二个。” 她答非所问。“那个男的怎么样?” 她看着我笑着说:“卖年糕的是个女的,哪来的男的?”“我是说你去见的那 个对象呀。” 李丽撇下嘴:“我看中的是那一块,可她给了我这一块。我真想扔了,你吃吗?” “我不吃。那个人怎么样?”“不怎么样,一口的黄牙。还笑,我当时真想扔掉。” 李丽不安地拧着手里的布包,我开始意识到有些不对头,伸手从她包里掏出的已经 变形的年糕,填进嘴里,李丽看着我嚅动的嘴巴小心地问怎么样,好象我吃的是一 颗炸弹。 我说很好吃,不信你尝尝。她迟疑地填了一小块到嘴里,一边嚼一边“嘿嘿” 地笑着。笑着笑着,忽然抱着我大哭起来,我说怎么了怎么了,她唔唔地一边哭一 边说:“我说的是真的,为什么不相信我呢……”然后就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她果真是一切正常,我不由地感到一股凉气从脚底冒了上来,全身一片冰冷地 打了一个寒颤:“别哭,告诉我,怎么回事?”李丽并不说话,只是痛哭不止。 这时,电话铃响了,是李丽的母亲,我刚说了句李丽在我这儿,她妈就急急地 打断了我说:“李丽在你那儿就好,她的病又犯了,我们找了她三天了,你注意别 让她伤着你,我马上就来。” 不一会儿,救护车的声音由远而近,我出门一看,有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正和李 丽的母亲从车上下来,她的头上不知为何缠着纱布,像个白色的驼螺。 我一拉李丽说:“快跑,李丽!”李丽一边哭泣一边懵懂不明地拖踏着脚步在 后面跟着。还没跑上大路,我们就被截住了。李丽在被抓住的那一瞬间终于明白了, 她大声尖叫着挣扎着,向我伸着手,我被二个大汉拦腰抱住,我狠狠地咬了其中一 个人的胳膊,那人一呲牙把我扔上了车。 车子开动了,李丽在车里惊恐不定地声嘶力竭大叫:“我不去!我不去!” 她母亲企图抱着她,每次都被她粗暴地推开,连连地倒在我身上,一次次地弹 起。 最后一次她象泄了气的皮球,瘫在我身上怎么也起不来了。我感到死尸般的沉 重,使劲地推她起来。她妈看了我一眼对医生说:“她不是的。”车门开了,我被 推了出来,那辆白色的车子急驰而去。我坐倒在地,披头散发地眼望着前方,双手 握拳挥向天空,不知该说什么。 第二天我去看李丽,她坐在病床上,穿着有条纹的衣服,不停地晃着身子,鼻 子里轻轻地哼哼着,目光呆滞无神,连那一丝愤怒的寒光都没有了。她见了我毫无 表情,她母亲穿着白大褂,在一旁一副为儿女操碎了心的样子掉着眼泪说:“她又 犯病了,这次比上一次更重,唉,让我怎么办呢?” 护士们听了安慰她说:“王医生,你也别老伤心了,谁想让自己的孩子变成这 样,是不是?” 我走到她面前直盯着她说:“现在你的女儿果真成了疯子,你满意了吧。”然 后不等她反应过来又凑到她的耳朵边悄悄地说了句:“你这个老巫婆!”把花往她 手里一摔,扬长而去。 只听到身后的护士们一阵忙乱:“王医生,王医生,你醒醒。刚刚还哭得好好 的,怎么一转脸就晕倒了呢?” 夜里,我在睡梦中又听到了电话铃响。“喂,哪位?”“您好,这是心灵救助 中心,请问您是否愿意帮助一位濒临绝境的母亲?” 还没等我回答,一个毛茸茸的巨大的猫爪子从我手里夺过听筒,然后用脚挂断 了电话。 我沉沉地睡去。 天明时,我被母亲摇醒。从被子里探出头时,看到我们家的那只老猫正带着一 窝各种颜色的杂毛小崽子在我床上跳来跳去地撒着欢,我一掀被子,那群小猫翻着 跟头滚下床去,摔在地上,嗷嗷乱叫着四处逃窜,老猫蹲在角落里,阴郁沉默地用 研判的目光盯着我,我朝它踢去一脚:“去!”它并没像小猫们那样惊惶失措地躲 避,而是慢条期理地站起,不屑一顾地昂头走了。“你老是这么爱睡懒觉……又迟 到了不是……慌慌张张地干什么去……吃了饭再走。” 我在出门时看到老猫正旁若无人、身手敏捷地跳上桌子,迅速地叼了块咸鱼往 窝里拖去,而它的小猫们正在窝里欢呼鹊跃着迎接它。“喂,你回来……吃药了吗 ……每次都得别人提醒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没有记性呢,中午饭带了吗?” 到了厂里,刚把车子锁好。就听有人叫我:“李丽。” 一回头,是我们科的科长老刘。他凑过来,露着一口大黄牙朝我暧昧地笑着轻 声地说:“吃了吗?没的话,我请你吃早点。” 我在心里暗暗地骂了句讨厌,撇了他一眼急急地掉头走开了。推开办公室的门, 就见桌子上已摆好了厚厚一迭要打的文件。我在打字机前坐定,慢慢地想起我晚上 做了一个很长的恶梦,内容已记不清了,只零碎地记得我在不停地打字和接电话, 同许多人说话,奔跑,与人扭打,还有一只巨大的猫爪朝我扑来……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