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子 作者:孤城 作者邮箱:ayaoo@sina.com 爱情故事每天都在发生,就象时装必然会在街头流行一样,只因饮食男女无可抗拒。 但她却坚信自己决不会有和他走到一起的时候,哪怕在梦中也绝无可能。他心里想的完 全一样,甚至更坚决。 他们同在一个单位,俗话讲,同在屋檐下,岂能不低头?然而他们渐渐发展到除了 必要的业务联系外,居然连话也懒得说了,用他的话说,就是:“她这个人心眼小,开 不得玩笑,不能开玩笑的人无情无趣,不理也罢。”而她则私下与人窃议:“他的工作 能力与为人无可厚非,就是一张嘴口没遮拦,离他远些也好,省得平添烦恼。”二人势 如水火,一副不可相融的模样,另每个深知他们底细的同事咋舌不止,大叹“世事难 料”。 世事仿佛真的很难料,她和他初时同来单位报到,因为年轻,相互间有许多共同话 语,所以不几日便相继发出相见恨晚的感慨,再以后就开始同来同往,出双入对,据可 靠人士分析,二人几乎就要达到“抱成一团,打成一片”的程度,至于花前月下、卿卿 我我,那更是发展的必然趋势。众同仁对这个共同预测到的结果已是成竹在胸,并做好 了一切“见怪不怪,其怪自败”的心理准备--------然而他们终究还是失算了。 起因是在一件长及脚踝的裙子上,那裙子是他和她所共同赏识的。她是一个做事雷 厉风行的女孩,且先不考究其内心那种隐约存在的、如孔雀展开美羽只为吸引异性般的 本能,反正从丢下服饰画报不出三天,一天清晨她突然就穿了一条曳地长裙来上班了。 她美丽、秀颀,配上那条倍显柳腰、美腿的裙子,别说孔雀,就是褐马鸡、丹顶鹤甚或 凤凰,也一样要自惭形秽。她风姿绰约却面色平静,在众人的瞩目下挺若无其事地坐到 了自己的位子上,但只要一有人来敲办公室的门或者是有人进出,她那双漂亮的丹凤眼 中就会升起难以抑制的光来,然后又在次第熄灭。明眼的过来人都猜出来了,她这条裙 子是专门穿给他看的,而他们得享眼福全是沾了他的光,目前他们只不过处在“一人得 道,鸡犬升天”的境界---可恨的是从来都早来晚退的他,今天居然严重迟到了。 当他一脸风尘推门入户的时候,全体同事都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这种如释重负 的感觉,只为了美丽的她,美丽的长裙,和美丽的她的美丽的心情!虽然她自以为春梦 了无痕迹,但人民群众的眼光向来都是雪亮的。他们大差不离已看清她和他有意无意之 间,那刚刚萌发的是一棵什么样的绿芽,这就相当于司马昭之心,已路人皆知。但懵懵 懂懂还没有真正弄清同志关系,是如何潜移默化渐渐蜕变为情侣关系的人,又恰恰只剩 下她和他了。这种微妙的情感化学过程未免让众同仁感到好笑,所以目视他进屋、落座, 人人都有一种“坐爱情两岸,看潮起潮落”的兴奋。 他这时表现得简直就象个真正的二百五。他直奔茶水桶,咕嘟咕嘟灌了一肚子水, 然后就今天的天气如何如何热发表了一番见解和牢骚,突然,他的眼光就在她的长裙上 定格住了,其流露出的惊艳和爱慕无疑很夸张。为了不让他显得过于好色和肤浅,以至 于一位铁肩担道义的同事不得不出来打圆场了。说了几句类似“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的话语,他这才回过神来,打着哈哈好像纯属掩饰性质的说:“哪里哪里,我只不过觉 得这么热的天,不至于穿的如此严实吧?呵呵,象一个喇叭。”她眼中的期盼、心里的 喜悦,一下子就象海水退了潮,其心情犹如费了千辛万苦将糖偷到手的孩子,还未来及 细细品尝却发现父母来到,情急之下把糖块囫囵吞下又不小心噎着一样,刚开始高兴就 升起一股无名火,要向父母撒娇耍赖,甚至大哭一场。她虎视眈眈的瞪着他,一只手叉 着腰站到了他面前,“命令”他把话再说一遍。他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死活的又来了灵 感,嬉笑而言:“你这样叉腰结立,则象一只小号。”众同仁不分场合的哄笑,她却在 刹那间心冷如霜,于是恩怨结下,壁垒分明,从此后她见他如遇路人,他则视她若草芥。 众人尽皆叹息一段佳话中途搁浅,无可而又奈何? 后来,日久见人心,他终于明白了她生气的原因,也知道了她不是一个小心眼的人, 就想着要“死灰复燃”。其实这“灰”在他的心中根本就一天也没有死过,反而越烧越 旺,只是他伪装的比较好而已。他这时已深刻体会到“死要面子活受罪”是一种多么痛 苦的折磨,可碍于男人自尊,他违心的把火苗用冰封起来,给人照成了一定的假象,居 然骗过了一屋子的人。 秋去冬来,冬往春回,她出落得更加美丽了,明目张胆的追求者也开始排着队在她 身后追随。她却不假辞色,同样给人以假象,以为她是一座拒绝融化的冰山,其实只有 她自己才知道,她的冰,只是在等待他的火。她在日记里说自己是“活在套子里的人”。 她开始愤恨他的无动于衷了。 迎春花都开了,她和他彼此心照不宣。 一天晚上老天终于按耐不住,流露出天意了。他和她破天荒的同时在办公室里加班, 孤男寡女一直到很晚,虽然二人都互不理会,但他们都没感到一丝一毫因工作带来的疲 倦(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他隐隐觉得这是一个稍纵即逝、且好的不能再好的机会, 可以一吐心声,可以尽释前嫌,可以握手言欢,可以......他想的如火如荼、心花怒放, 顿时如坐针毡了,好几次就要走到她面前,把憋在内心很久的愧疚、爱慕,来个小胡同 赶猪,直来直去一泻千里,可是抬头见到她清澈的双眸,就感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庄 严和冷漠扑面而来,积累的勇气霎时兵败如山倒,忍不住一声慨叹,颓然坐倒。 她将一切矫揉做作尽收眼底,心中是可忍孰不可忍,几乎按耐不住想要教导他如何 如何讨自己欢心了。一时之间,小小办公室里迷雾蒸腾,心猿意马。她舍不得走,他更 是不忍抽身而去。最后受不了的还是多事的老天,于是鬼斧神工的制造停电,叫他看不 见她,她也看不见他。一阵悉悉索索的衣料磨擦声过后,被大男子主义包裹得严严实实 的他终于从静默中败下阵来,再度拱手让出良机,跌跌撞撞夺路而逃。 外面的空间更是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可怜的他如盲人摸象,循着墙壁一点一点顺 楼梯而下,天知道这钢筋水泥的墙面和他的“自尊”,到底哪个更硬些。反正后来,楼 道里亮起一道光柱,将他脚下照的雪亮,,他回过头去,就看见她站在楼梯上,手里拿 着电筒,紧抿的樱桃小嘴使她在这幽幽漆漆的环境里,就象面有淡淡哀愁的光明女神或 者雅典娜什么的,总之就是象个女神啦。一刹那他甚至看见了在光影中那众多跳舞的尘 土,如同快乐的天使。他的心怦然大动,几乎就要逆影而上,冲上去拥抱她了。 那一晚他最后还是灰溜溜的落荒溃逃了,好像是那一刻他的眼圈红了,眼泪也要迫 不及待地掉下来了。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够在小女子面前动情呢?更不要说落泪了。那 样真是笑话!所以他认为自己能在紧要关头逃开,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可是有一天老同学聚会至酩酊大醉,他终于昂着脸,一塌糊涂的哭了。还胡言乱语 了一通。他说自己真他妈小心眼,简直就是“天下第一窝囊”的承包户。老同学不知所 云,尽皆相觑。聚会散了,包含酒精的泪也流了,他又人五人六地挟个小包去上班,还 时不时的清咳一声,拿着文件念个把“精神”、“指示”什么的,听说他快提升了。少 年得志,春风得意,可他有事没事老爱盯着一个地方出神,仿佛那里有什么好东西,一 伸手就能触摸到,又或者根本就遥不可及。 她似乎也快灰心丧气了,在二十五岁的第一本日记里,写下了“再等一天”这样的 话语,不知不觉却写了一天又一天。她还没有彻底失去希望,她总以为他不是那么无药 可救,何况,办公室里那个大姐也常常告诉她,说他爱偷偷注意她,说他拖地时总要在 她的方寸之地一拖再拖,在她的玻璃台板上一擦再擦,在她.......他做这些事的时候 总以为别人不知道,可是连她自己也知道了。她在日记里叹息得更苦恼了。 他又风尘仆仆的推门进来了,照例不让人觉察的先向她的方向扫描了一眼,然后才 低下头走向自己的位子。每一个同事都在心里暗暗替他着急,每个人都预见到了“霜叶 红于二月花”的结果,只是迟迟不能“停车坐爱枫林晚”,未免使他们在一旁干出力不 出汗。 他们都知道他心里有个结,而且这个对他来说牢不可破的结,简直就象海滩上小孩 子堆的城堡一样,其实是那么的不堪一击,只需要付出一点点的勇气,一切问题马上可 以迎刃而解。大家都知道了,为什么只有他和她还是想不通?唉,心有情窦的男女,为 什么都容易执迷不悟呢? 纠葛在他心中的结只有谁能结得开,这个问题已是人所共知的了。这就象头发乱了, 除了梳子外,你哪怕是用耙子,用手指,甚至用胶水,都没有希望能给人以“油头”的 感觉。只有梳子。现在答案已经明朗化了,连最保守的人也估计到了----她就是他的梳 子。 谁都有把“梳子”,只要用心去找,一定找得到。珍惜自己的梳子吧,还有头发。 孤城 2000/04/19 OICQ:22674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