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杀 穆萧声说完这话后,把头一歪就倒在沙发上睡着了。蓝希音盯着他的侧脸看了 很久,突然忘了自己要找机会离开这个事情。她脑子里一下子蹿出很多事情来,都 是刚刚穆萧声提到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仔细回忆这个男人说的话,就像潜意识 觉得一定会有用似的。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酒味,蓝希音虽然没喝一口,闻多了也觉得像是醉了一样。 她呆呆地坐在沙发上,过了很久之后才猛然间惊醒过来,发现穆萧声睡得正熟,便 准备起身离开这里。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刺耳的声音突然响起,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特别突兀,吓 得蓝希音心突突跳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上。 她当时半边屁股已经离了沙发,正准备站起身来,听到这个声音之后,本能地 开始摸自己身上。摸了片刻才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手机在响,而是穆萧声的。 这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似乎吵到了穆萧声,他有些不悦地嘟囔了一下,身子微 微动了动。这一动更吓把蓝希音给吓着了,她一下子就犹豫起来,不知道应不应该 马上离开。要是对方这会儿醒来,发现她有逃跑迹象的话,她就真的有大麻烦了。 不过穆萧声似乎并没有完全醒过来,他只是在身上胡乱摸了摸,从上身口袋里 掏出个手机来。他似乎准备接起来,但人很快又被酒精所麻痹,手微微地抖了抖, 手机便掉落在了沙发上,还是不停地响着,刺激着人的大脑神经。 蓝希音事后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当时的一幕,总觉得像是突然鬼上身了一般。 整个人完全不受控制,几乎没有思考一下便拿起了那只手机。 手机屏幕一直亮着,上面很清楚地显示了来电人的身份:雯珊。这是段雯珊打 过来的电话,估计是已经发现穆萧声人不在北京,打电话过来质问了。 要不要接起来?蓝希音的脑中猛然间出现了这么一个念头,几乎一闪而过,马 上又消失地无影无踪。她甚至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虽然没有明白地想清楚自己为 什么要接起来,但她似乎知道,只要接起来,就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手机努力地响了一两分钟后,终于安静了下来。家里一下子又变得寂静无声, 外面车水马龙的声音似乎都变得遥远而模糊,整间屋子像被突然隔离了起来,接触 不到外面的世界。 不知怎么的,蓝希音竟然有些失望。电话突然断了,让她连接起来的机会都没 有。她的脑中不停地闪过刚才穆萧声说过的那句话:我估计她会直接冲过来,然后 一人一枪把我们两个全都干掉。 会这样吗?放在别人身上也许不会,但若是放在段雯珊身上,这是非常有可能 发生的事情。她是那么地疯狂,身上散发出来的怒火简直可以燃烧整个世界。这个 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是她不敢做的吗?应该没有吧。 蓝希音死死地盯着穆萧声沉睡的脸颊,轻轻地咬住自己的下唇。她全身都在颤 抖着,几乎有些握不住那只手机。手心里浸饱了汗水,又湿又滑。 她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要怎么做,只是一直盯着手机发黑的屏幕,像是在期盼什 么,又有些害怕它会发生。 她开始做自我暗示,告诉自己,如果手机再响的话,她就…… 她就要什么?蓝希音还没来得及做完整个心理暗示,手机居然真的又响了起来。 还是段雯珊打来的,看起来她是不找到穆萧声誓不罢休。想象一下她在电话那头气 急败坏的样子,蓝希音只觉得身后突然飘过一阵黑色的阴云。 这阴云就像带有诅咒的魔力,推动着她的手轻轻地按下了那个接听键。然后她 将电话放到了耳边,镇定地说了句:“喂。”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愣了一下,大约五秒之后,传来了尖利的叫声:“蓝希音!” “对,是我。” “萧声呢,我老公呢!” “他在我家,他喝多了,有点醉了。你要他接电话吗?”蓝希音虽然用的是问 句,但不等段雯珊回答,就直接去推沙发上的人,“穆萧声,你老婆电话。” 她一面说一面将电话放进穆萧声的手里,然后慢慢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居高临 下地看着这个曾经狠狠伤害过她的男人,嘴角轻轻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冷淡的笑 容。 手机里段雯珊的声音尖利而刺耳,虽然隔了一定的距离,但还是能感觉到她如 火山喷发般的怒火。这或许是段雯珊人生中最火冒三丈的一次,蓝希音的心里突然 生出些许的抱歉,但仔细一想自己似乎也没有撒谎。 她说的都是真实的情况,穆萧声确实在她家,确实喝多了,她推他接电话的时 候,甚至叫了他的全名,而没有故做亲热的叫他小名。但是她知道,段雯珊已经误 会了。事实上就算她什么也没做,段雯珊也会误会。自己就像是她心头的一根刺, 除非死掉,否则她永远不会睡得踏实。 蓝希音听了一会儿段雯珊的鬼吼鬼叫,便转身往大门口走去。走到门边的时候, 她又一次回过头来看扫了穆萧声一眼,然后她走了出去,轻轻地将门带上。 屋外走廊里灯光明亮,她一下子就找到了自己那个被扔在地上的包。包里东西 散落一地,幸好刚才那段时间没人走过,她的东西都还在。她匆匆捡起东西塞回包 里,又检查了一下手机发现没坏,便起身搭电梯离开了家。 走到楼下后,她顺手拦了辆的士,然后去了附近的一家酒店开了个房间住下。 第二天虽然是周日,但她需要去医院值班,于是便上街买了点换洗的衣物。她出来 的太匆忙,来不及收拾东西,除了身上穿的那一身外,什么都没带。 买完东西后已经很晚了,她接到了段轻寒的电话,问她家里电话怎么打不通。 蓝希音这大半天都浑浑噩噩的,自己到底做了什么都记不清楚了。段轻寒这么一问, 她一时竟答不上来,过了几秒后才想起来穆萧声之前发神经,把电话线给拔了。 但显然她并不能这么回答,只能随口撒了个谎,说家里电话出了点问题,她正 找人来修。因为是周末工作不上班,得周一才能过来。段轻寒也没追问,只是随便 和她聊了几句,问问她今天一整天过得好不好。 蓝希音对穆萧声的事情只字未提,只说自己去设计师那走了一趟,已经敲定了 所有婚纱和礼服的细节。段轻寒一听觉得很满意,在电话那头轻轻地笑了起来。 蓝希音听着他那笑声,总觉得有些抱歉,好象做了什么天大的坏事似的。她忍 不住要去想,不知道家里的穆萧声怎么样了。以段雯珊的性格,估计会立马杀过来 吧。说不定她的那个家已经一片狼藉,这夫妻两人有可能在里面大打出手,把东西 全给砸了。 因为想得太过入神,蓝希音甚至没听清段轻寒在电话那头到底说了些什么,甚 至忘了关段轻寒这么晚打电话来做什么。只隐约听他说要提前回来。具体提前到哪 一天,她也没仔细听,只是“嗯”“啊”几声应付了过来,显得有些心在焉。 段轻寒在另一头挂断电话后,总觉得有点不妥,心里从来没有过这么不安定的 感觉。他本来打算搭明天晚上的飞机回去的,现在却越想越不安稳,索性今晚开了 夜通宵,将所有的工作一口气做完,然后搭周日早上的第一班飞机,回到了国内。 段轻寒临上飞机前将手机给关了,等下了飞机打开一看,发现居然有无数条短 信和语音留意冒了出来,不由令他吃了一惊。他站在接机大厅里,听着手机提示音 不停地响着,几乎过了一分钟才停下来。 然后还没等他打开来看个究竟,电话就直接打了过来。是个陌生的号码,从来 没有见过。段轻寒直接接了起来,听到他父亲低沉的声音在另一头响起,那一声 “轻寒”听着居然带着几分微颤的感觉。 这实在有些出乎段轻寒的意料。印象中他父亲是很少给他打电话的,有什么事 情也总叫手下的秘书给他打,十有八九也就是叫他回家去吃个饭什么的。今天他居 然亲自打过来,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段轻寒刚想问有什么事儿,就听得他爸又问道:“你现在人在哪里?” “我在机场,刚下飞机,怎么了爸?” “你赶紧去医院一趟,现然马上过去。” “医院,为什么要去医院?去哪家医院?” “就是倪喆工作的那一家。赶紧过去,出大事儿了,雯珊,雯珊杀人了。” 段轻寒有一瞬间甚至以为自己还在飞机上,还窝在椅子里睡觉,这一切不过就 是梦境罢了。但是父亲的声音是那么清晰,由不得他不相信。 他毕竟是部队里出来的,从小又冷静自信,虽然这会儿心里也有点打鼓,却依 旧不慌不乱:“爸,你说清楚点,雯珊她把谁杀了?” “是萧声。” “你是说,雯珊杀了穆萧声?” 段轻寒以前在部队的时候,也曾是开枪的一把好手。当初带他的教官就曾经说 过,如果他继续努力的话,做个百发百中的狙击手是完全没有问题的。这一点他大 概是遗传到了爷爷的基因,显得特别出色。 他也曾想过,有朝一日真的成为狙击手后,会用手中的枪对准什么人的脑袋。 恐怖分子?贩毒人员?还是军火大鳄?不过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将枪口对准自己的亲 人朋友。这不符合他的价值观以及为人的准则。 所以他在听到父亲的那句话后,曾有过短暂的怀疑,但一想到那个人是自己的 堂妹段雯珊,他便觉得这或许也是可行的。 接机大厅里人来人往,嘈杂不堪。有刚从飞机上下来的旅客,也有来接机的男 男女女的。大家说着笑着,一个个身影从段轻寒的眼前掠过,就像是电影的慢播镜 头。声音渐渐远去,慢慢地糅合在了一起,最终在他的耳边只能听到空洞而飘渺的 一点声响,以及父亲那清晰的话语:“你快点去医院,看看情况怎么样。对了,雯 珊已经被抓起来了,大约就关在你们市的公安局,你去完医院再去趟警局,看看能 不能把她保释出来。” 段轻寒敷衍地“嗯”了几声,便挂断了电话。他现在对情况一无所知,并不打 算贸贸然就插手此事。助手推着行李走了过来,询问他接下来要去哪里。段轻寒想 了想,拨通了前来接机人的电话,几个人匆匆忙忙上车后,段轻寒才吩咐将车子开 去倪喆工作的医院。 去医院的路上,他有想过给蓝希音打个电话,可是将电话簿拉到蓝希音的号码 那里时,他却突然停住了手。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有些不安定,从来没有过的 感觉一直侵袭着他的心头。从他认识蓝希音起,她就一直被段雯珊穆萧声两个人纠 缠不清。现在他们两个出了事情,很难让他说服自己,说这个事情和蓝希音一点关 系也没有。 他又想起昨天给蓝希音打电话时她有点困倦的态度,以及家里怎么也打不通的 固定电话。这些虽然目前来说不说明什么,但是却让他觉得,会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车子在公路上疾驰,从机场开到医院才用了不到一个小时。段轻寒下车之后什 么也没拿,就揣了个手机进了医院大门,直奔手术室而去。段爸爸刚才说了,说穆 萧声正在这家医院里抢救,能不能救回来还不好说,让他先来打听一下情况。 段轻寒知道,穆萧声现在是死是活,直接关系到段雯珊的罪行。如果他活着, 那最多就是个蓄意伤人罪,以段家的势力,段雯珊或许根本不用入狱,随便找人做 个假的身体报告,就可以因病保释了。但如果穆萧声死了的话,这事情就比较难办 了。杀人罪名不算太小,就算他那个叔叔真有本事把女儿弄出来,只怕也要大费周 章。 段轻寒走进手术大楼后,直接给倪喆打电话,电话响了很久却没人接。他只能 向前台咨询了一下手术室的位置,然后搭电梯上楼。 刚走到手术室门口,就见到穆萧声的父母萎靡不振地坐在一边,脸上满是泪痕, 穆妈妈身体微微地发着抖,像是随时要晕过去的样子。穆爸爸则一直紧紧地搂着她, 一直到看见段轻寒过来,才突然像是活了过来,蹭地一下从椅子站起来,就像一只 被激怒了的猎犬,大吼着就朝段轻寒冲了过来。 他一手握着一个拳,照着段轻寒的脸上就挥了过去。段轻寒往旁边微微一侧, 躲过了那一拳,顺手捏住了他的拳头,然后一个用力,直接将手拧到他的背后,嘴 里不忘劝道:“叔叔,你冷静点。” “你放开我!”穆爸爸简直爆跳如雷,想用另一只手去打,无奈却又被一把制 住,气得他破口大骂,“你滚,你给我滚,你们段家的人,全都不得好死!” 穆妈妈在旁边又拉又扯,眼泪掉个不停,大声哀嚎着:“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 啊,就算我们真的穷,真的没钱,也不能这么对我们啊。你们段家要什么有什么, 为什么偏偏要杀我儿子啊。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穆妈妈哭着叫着,突然身子一软,眼看就要倒了下去。段轻寒赶紧放开穆爸爸, 伸手扶了她一把。穆爸爸双手一得空,就直接把自己老婆搂在怀里,扶着她在椅子 上坐下,然后指着段轻寒的鼻子道:“你滚,马上滚,不要来这里假惺惺!” 他的大吵大闹终于惹来了别人的不满,手术的室门“吱”地一声被拉了开来, 一个小护士将头探了出来,不悦在喝道:“吵什么吵,不知道里面在做手术吗?不 怕影响到医生吗?” 她这一喝非常管用,穆爸爸虽然还是满脸悲愤,却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用一 种仇恨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段轻寒。 段轻寒斜倚在墙边,继续给倪喆打电话,打了两个还是没人接,才猛然想起或 许他就在手术室里,于是便做罢。他见手术还没结束,便转身走到走廊的尽头,给 手下几个人打了电话,让他们尽快调查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刚挂断最后一个电话,就见手术室的灯一下子暗了下来。段轻寒快走几步迎了 上去,只见倪喆从里面走了出来,一摘掉脸上的口罩就露出了疲惫的神色。他的眼 睛在段轻寒的身上扫了一下,然后又扭过头去看穆萧声的父母,轻声道:“手术很 成功,不过目前病人还没有脱离危险期,需要继续观察。” 听到这句话后,穆萧声父母的脸上显出复杂的神情。一方面手术的成功而感到 高兴,另一方面也为他能不能熬过去而感到担忧。说起来他们的儿子这一年来,已 经是两次在生死关头徘徊了,每一次都让他们担心不已,跟着老了好几岁。 倪喆简单地说明了病人的情况之后,便让其他人去处理后续问题。穆萧声的手 术是几个专家一起做的,他只负责其中的一部分,剩下的情况自然有人会跟他的父 母去解释。 他现在只觉得头晕脑涨眼神无力,额头上虚汗直冒。段轻寒走过来一言不发地 望着他,显然有话要说。倪喆本来想好好回去睡一觉,看段轻寒这个样子,就知道 自己不说是不行的,于是便冲他点点头,说了句:“来我办公室谈吧。” 说完这话,他便抬脚离开。段轻寒跟他后面快步走着,走了几步后又忍不住回 过头来望了手术室的大门一眼。穆萧声正被人从里面推出来,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 看不清楚具体情况。 两个人走进办公室后,段轻寒顺手把门一关,倪喆则直接拿起桌上的杯子,走 到饮水机边倒了一杯水,然后一饮而尽。接下来他整个人都瘫倒在了沙发里,有一 下没一下地敲着自己的手臂。 段轻寒在他身边坐下,直接了当地问道:“情况怎么样,能救回来吗?” “怎么,你很关心这个问题,怕人要是死了,你堂妹会有大麻烦?” “就算人不死,她的麻烦也不会小。我只想知道穆萧声到底是死是活。” “不知道。” 段轻寒转过头来,一双眼睛凌厉地盯着倪喆,把倪喆看得有些心虚,便又解释 了一句:“我真的不知道,得看接下来的情况。他现在要住ICU ,随时可能要发病 危通知。” “你是专家,我也不要你打包票,告诉我,他活下来的机会有多大。” 倪喆仔细想了想,慎重地回答道:“七成。” 听到这个答案后,段轻寒不由松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意穆萧声能 不能活下来,他只知道自己这么担心的理由不是为了堂妹,也不是为了穆萧声。具 体是为了谁,他不愿意去想。 “他都伤在哪里?我听说是枪伤。” “三颗子弹。”倪喆抬手竖起中间的三根指头,在段轻寒面前晃了晃,“两颗 从背后射入,一颗从前面射入。背后那两颗一颗射穿了肺叶,一颗擦着心脏而过, 被肋骨卡住了。前面射入的那一颗大约在结肠的位置,不是很致命。我大约估计了 一下,当时的情况应该是这样的。雯珊拿枪指着他的背面,穆萧声被吓着了,转身 要跑,逃跑途中雯珊开了枪,所以他背上中了两枪。后来他不知道撞上了什么,身 体本能地转了过来,所以前面才会又中一枪。” “你怎么知道他撞上了什么?” “我查过他的手臂,有撞伤的痕迹,感觉像是在桌角边蹭到的样子。” 段轻寒点点头,赞许道:“你这个心外科大夫,可以比得上警察局的法医了。” “其实大家的工作差不多,只不过他们面对的永远都是死人,我嘛,有时候运 气好一点,还能见到不少活人。” 段轻寒仔细回味着他刚才说的那番话,猛然间想起一个问题:“他们两个在哪 里发生的争执,怎么会在这里出事?我还以为雯珊就算要杀人,也会在北京动手。” 倪喆有些奇怪地望着他:“你不知道吗?你刚下飞机对不对,还没有回过家?” “嗯。一下飞机我爸就给我打电话,让我来医院看看,我就直接过来了。” “那你也不用回去了,直接去酒店住好了。”倪喆拍拍段轻寒的肩膀,一脸的 同情,“你们家现在,已经围了一堆警察,那里就是案发现场。”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