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流年的爱 作者:yuzhongli520 又是玫瑰花香的季节了。 可惜我回不了玫瑰园。虽也梦萦千遍,可我终究无法重踏那片故土。 褪色的岁月,以残缺的片段式的镜头浮现在我的脑海。在每个不经意间,泛滥 似的让我再次忆起,特别是在这玫瑰花香的季节…… 玫瑰园是我老家的小庭院,种了满园的玫瑰。名字是父亲取的,父亲似乎特别 喜爱这种含义温馨的花朵。 我的童年就是在玫瑰花甜甜的香味中度过的。后来我一直在想,也许就在那个 时候,爱的种子已悄悄的埋在了我幼小的心田。 父亲曾说过: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座玫瑰园。那是一方生命的净土!人们在这 里埋藏了最后的希冀和纯真。 父亲的话似乎成了我一生的映证。在这小小的种着玫瑰花的庭院中,埋藏了我 那段纯真的岁月和希冀的爱情…… 那一年我十七岁,享受着如梦的年华。少女纤细的心,让我多情又善感,像一 个多触角的生物,时时的捕捉着生活中的每一份感动。而晓生就在这个时候闯进了 我的生活…… 晓生的出现是很有戏剧性的。 那天早晨,班上沸沸扬扬的喧闹着一件事——有转校生要来我们班了。上课铃 一响,老师果真带进了一个新生。 当他面向我们的时候,班上又一阵喧哗。在吵闹声中我仿佛听见了男生的怨叹 和女生的兴奋。 他,很漂亮。我不知为何要用漂亮来形容一个男生,但他真的很漂亮。漂亮的 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心碎! 只是他的眼神有几分阴沉,而散乱在额前的头发又又几分桀骜不驯的感觉。 他,就是晓生! 晓生被安排在了我的后桌,那是教室最后排的角落。 我们的教室原本很整齐,一共八排,每排六个桌,形成一个整齐的四方形,而 晓生的桌仿佛四方形多出的一角,显的那样的格格不入和孤单。 很多年后我在想,也许那多出的一角正映证了晓生孤傲的性格,预示着不合群 的个体总有单飞的一日吧! 当晓生走过我身旁,坐上座位的时候,我感觉到我的身体有些僵硬。直到他在 我后面碰了碰我的肩,我蓦然回首,身体还没有回复正常的柔软。 “你身上有香味。”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有些不知所措,“是玫瑰花,我家种了很多。”我回答到。 他小声的“哼”了一声,带着轻蔑的口吻说了句:“玫瑰花。” 我有些恼怒,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决定找个机会一定要让他见识见识我家的玫 瑰园! 这个决定很快就实现了,放学后,我故意慢慢的收拾着书包,希望能和他一起 离开。 离开学校后,我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他走得很快,让我不得不连走带小跑的, 我忽然感到有些莫名其妙,跟着他干嘛呢?今天才认识的新同学,连朋友也谈不上 呢!心中的踌躇让我不禁放慢了脚步。可再抬头,却发现他竟然就站在我的面前。 “跟着我干嘛?”他笑嘻嘻的问。 我有些慌乱,却也毫不认输的回答到:“谁跟着你了。我家正好也是这条路。” “是吗?!”他仍是一副洞悉一切的诡异的笑容,“那我们一起走吧。”他说。 于是我们并肩走在那条弯曲的小路上,谁也没开口说话。我静静的走在他身旁, 这才发现他很高,我几乎才到他的肩膀。一股莫名的小小的喜悦在我心中滋长。我 忽然发现那条我走了不知多少遍的小路,竟变得如此短暂起来。不一会儿,就到了 我家门口。 我转过身对他说:“谢谢你送我回来。” 他略略有些吃惊的看了看我家,然后又有些不怀好意的笑着说:“希望你不要 误会,我不是送你回家。只是刚刚,恰好我家才搬进那里。”他用手指了指前面不 远处的一幢楼房。 我也有些吃惊了,原来我俩住的那么近,不过看着他那种可恶的笑容,我又有 些恼怒起来。为什么他要特别强调一下呢,真可恶! “又是那是香味”。他忽然说。 我闻了闻后便明白是什么香味了,说道:“要不要进来,看看我家的玫瑰园?” 我知道很多人在第一次看到玫瑰园的时候,会怎样的感动。它是一座遗失许久 的乐园。许多年来,以它无与伦比的美丽震撼着每一个走进它的人。特别是那些迷 失了许久的朋友。晓生的脸上没有了玩世不恭的笑容,也没有了阴沉的眼神。我知 道在他的心里至少是有一点感动的。 我站在他身旁,俯视着满园的殷红,轻轻的说道:“你知道吗?花朵能抚慰人 的心灵,玫瑰花有温暖的香味。” “就和你身上的香味一样。”…… …… 我很快和晓生建立起了友谊。 我们总有谈不完的话,上课时因为座位偏僻,我常常回过头去,和他窃窃私语。 数落着课程的沉闷或是老师的迂腐。放学了,我们一起回家。有时他还会上我家串 串门,我知道他是很喜欢我家的玫瑰园的。 忽然觉得日子变得这样的美妙。我喜欢上了每一个早晨,每一个黄昏,每一声 校园的读书声,每一棵校园的杨柳树。我喜欢坐在教室里,倚着窗,看着窗外湛蓝 的天空,细数着身后每一声起伏的呼吸。 我也更爱我家的玫瑰园了。因为只有在这片弥漫这诗情和浪漫的天地,我才能 更好的宣泄我心中的万种柔情。我忽然深切的体会到玫瑰花那浪漫的花语…… 十七岁少女的情怀呀!像满天飞絮的雨丝,如此绵绵情意,却不知归依到哪里。 直到有一天,心中所有的触动都凝聚成一幅画面如此赤裸裸的呈现在我眼前。 那是在一片蔚蓝的天空下,一个男孩正在奔跑,他身影颀长,动作矫健,阳光将他 雪白的衣衫照的格外明朗。晶莹的汗珠流淌在他的身上,有一种男孩特有的韵味。 我忽然间明白了我所有的快乐源自哪里。也许在我十七岁的心中还根本不懂爱, 但那时的冲动和颤栗,我一生都不会忘记。那种蠢动在心中的感觉,那种无法抑止 的狂热,也许我这么一辈子也就这一次了。它是一种爆发,席卷了我心底所有的炽 热! 于是我开始像所有有了心事的女孩一样,喜欢用心灵的玻璃瓶收藏起关于他的 一点一滴。晓生在班上很快引起别人的注意。象他这样出色的人是很容易引起别人 的注意的。其实我知道私底下很多女生都是很喜欢他的。 不过,晓生的性格有些孤僻。虽然有时他会露出玩世不恭的笑容和你调侃。但 我知道那些笑容是没有真心,那只是他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罢了。 他像一支离群的雁,习惯的孤傲,使他无法坦露自己的真心。 晓生也很叛逆,像那个时代所有桀骜的少年一样,他厌恶循规蹈矩的生活,也 向往外面的世界。我知道像他这样的人,是没有办法生活在狭小的天空下的。我总 觉得他的身上有一股忧郁和一些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老成! 我之所以如此了解他,也许是因为我总喜欢观察他、分析他,也许也是因为我 是他少数的几个朋友之一吧。 我喜欢他在我面前没有伪装的样子。其实我并不明白他对我的特别和亲密里包 容了怎样的感情,但我知道无论怎样,在他的心中我是特别的。 真正把两颗心碰撞在一起的,还是我家的玫瑰园,这座爱情的伊甸园…… 那天细雨霖霖。我很有兴致的在玫瑰园中除草。被雨丝轻拂的玫瑰花仿佛更加 娇艳可人。晓生来找我,背了一个很大的画架。 “你干嘛?”我指着画架,诧异的问。 “写生啊。”晓生很有兴致的说,“拜托,拜托啦。请你当我的模特儿。喔, 还有你的玫瑰花。” “画画啊。你会吗?”我看着已经打开画架的的晓生问到,“再说还下雨。” “下雨不是更有情调吗?好了,好了。来,来,来,到花丛里去,摆个姿势, 好看点的。你放心,我画画的技术很好的。”晓生说到。 我半信半疑的走进花丛。这时晓生已经弄好了画架,对我打了个ok的手势,有 模有样的画了起来…。 我坐在花丛中,随手抚弄着花朵。意识到晓生的注视,我有些羞涩。暧昧的沉 闷,让我很不好意思。于是我开口问到:“你什么时候学会画画的?” “很早就会了。你别说话,放松表情。”晓生很专业的说。 于是,又回复安静。我动也不敢动的坐着,也不敢看向晓生。我知道晓生在画 我,也就是说,我的头发、脸庞、眼睛……,他都在细细的审视啰?!我的身体莫 名的热了起来。 …… 空气里越来越安静,仿佛只听得见我们心跳的声音…… 雨,温柔的飞舞着。时间仿佛停止在了这一刻…… …… 于是,那样的黄昏,漫天的雨丝,无尽的花丛,端坐在花丛里的少女,和执着 画笔的少年,还有空气中弥漫着的,那无尽的、甜甜的玫瑰花的香味。犹如一幅美 丽的风景,永远的锈永在了我十七岁的人生画册中!…… 带着甜味的时间悄悄的流逝。过份的安静让我无所适从。于是我又适徒拉开话 题:“晓生,你的画是谁教的?”我问到。 晓生抬头看了我一眼,随即又低下头继续画,不经意的回答到:“我爸爸。” “喔。”我应了一声,“那你爸爸是怎样的人?”我有些天真的问到,“好像 从来没听你提起过你爸爸。” 空气中的温度顿时凝固了。晓生正画着画的手不动了。过了一秒,两秒,三秒 ……,依然,没有动。我不禁担心的问到:“晓生,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吗?” 我是说错了。我没想到一句无心的话会令晓生气愤成那样。他把铅笔狠狠的扔 到地下,大步走过来,因为愤怒,甚至没注意到脚下的玫瑰花。他走近我,双手攫 住我的肩膀,他的眼神又回复了那种阴沉。 “不要以为自己有点可爱,就可以乱问别人的家事!”晓生狠狠的说到。说完 他就推开我,收拾起画架,走了。 雨下大了。 我跌坐在泥地上,有些想哭,晓生莫名其妙的怒气让我很无措,也很伤心。 “怎么了?到底怎么了?”我不停的问着自己。 看着被晓生踩坏的玫瑰花,难过在心头打转。我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雨水打在我的身上,那么讨厌!仿佛刚才的绵绵细雨,只是我的一场梦而已… … 雨停了,哭累了,我站了起来。雪白的连衣裙上有了许多污点,我委屈的扁了 扁嘴,走出花丛。 再抬头,赫然看见晓生就站在我家门口。他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雨水顺着 他的头发流淌到脸颊,他的双眼里盛满了受伤后的痛苦,初见面时,那种令人心碎 的感觉,此时又像汹涌的潮水般涌上心头! 我赌气扭过头去,不理他,故意无视他,走向屋子。他跑过来,一把抓住我的 手腕。男孩的手很有力量,也很灼热,我感到我的心口有点痛! “放开我。”我拼命甩着手腕,“你讨厌,莫名其妙,欺侮人!” 晓生并没有放开我的手,相反他握的更紧了。拉扯中让他的声音有些急促。 “对不起,对不起,芷睛,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了,好吗?” 晓生的眼睛急切的看着我,我望着晓生,他如此低声下气的乞求是很打动人心 的,因为他曾是如此的桀傲、如此的不驯,从未向任何人低头! 但少女的矜持让我不甘心就这样原谅他! 我低着头,固执的不说话。晓生握着我手腕的手更用力了。他用另一只手支起 我的下巴,我不得不抬起来,对望着他的眼睛。 他被雨水打过的脸庞越发清晰,越发漂亮。这样的他,让我根本没有反抗的能 力。我觉得我固执的心防在他深情款款的注视下,渐渐崩溃、渐渐崩溃…… 我被轻轻的拥进了他的怀中。 晓生的怀抱很宽广,仿佛可以把我纳入他的身体中;晓生的拥抱很轻柔,仿佛 拥抱着易碎的珍宝。 我轻轻的伏在晓生的怀中。闻着晓生身上特别的味道。混和了衣服布料的味道 ;淡淡的烟草的味道;雨水清新的味道。形成了一股属于晓生的味道!如此温暖, 窝心的味道。 “原谅我,好吗?”晓生在我的耳旁,轻轻的说。 我轻轻的推开晓生,幽幽的说到:“很多事,做了,就很难弥补。就像这玫瑰 花,被你踩坏了,就很难再恢复以前的样子。” “如果我让它们重生呢?” “不可能!” “可能!”晓生坚定的说,“只要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可以让它们重生!” “没用的。”我慢慢拾起被晓生踩坏的玫瑰,“它们已经死了,”我缓缓的说 到。 晓生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下来,这样子的他,我不忍见到,其实在他拥抱我的那 一刹那,我的心中早就原谅他了。 “嗯,不过呢,如果你赔我,嗯,让我数一下,……23支,如果你赔给我23支 玫瑰,我到还是可以考虑一下原谅你。”我有些狡黠的说到。 “真的?真的肯原谅我?”晓生欣喜的说,“我赔,我赔,我双倍给你!” “不过,有个条件。”我说。 “什么条件?” “告诉我你发火的理由。”我望着晓生的眼睛说。 晓生的表情凝固了,他直直的看着我的眼睛深处,过了良久,才低下头,叹了 口气说:“芷晴,要知道揭人伤疤是很残忍的。每个人的心中总有一点事是不希望 被别人知道的。” “那永远藏在心中你就会快乐了吗?永远独自痛苦着,独自守着那个伤口,不 让人看,不让人碰,不让人治疗,它就会痊愈,就会好了吗?!” “我不需要别人的治疗,我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很好!” “是吗?”我有些动气了,“那你以后一个人好好活得开开心心吧,别再来招 惹我了!反正你一个人也可以生活得很好!——,我知道,你从来没把我当作过朋 友!” “芷晴,你太任性了!” “是,我任性!”我指着自己的鼻子说,“可我也不是对谁都任性的!我只希 望你能和我坦诚相待!即使你欺骗所有的人,我只希望你告诉我,就告诉我一个人, 你的心里话!我难道错了吗?——” “芷晴——” 我握着晓生的手,恳切地说:“至少告诉我,就告诉我原因,好吗?信任我。 好吗?” 晓生的手有些振动,他看着我,仿佛要看近我的内心深处。良久,他才无奈的 吐了口气,放开我的手说:“其实也没什么。我会发火是因为——”晓生看着远处, “因为我不喜欢你提我的父亲!” “为什么?” “因为我恨他!” 我确实非常吃惊,我瞪着晓生简直不知说什么好。过了很久,我才问道:“为 什么?” “为什么?!”晓生很不屑的撇了撇嘴说,“因为他是个没用的男人!始乱终 弃!懦弱无能!” 于是,我知道了所有的故事。他那破碎的家庭,不幸的童年,和他父母的故事 ——一个标准的婚外情的故事。 一个已婚的男人,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错误的结合在了一起。知道他们的孩 子八岁的时候,事情败露。于是男人匆匆地与女人脱离了关系。 从此,女人独自含辛茹苦的抚养着孩子。可是生活的艰辛,私生子地难堪,使 女人终日生活在痛苦中。于是孩子成了这一切不幸的祸首,最佳的出气筒。一日一 日,直到今天,那个孩子已经十七岁了。 “很老套的故事,是吗?”晓生有点自嘲地说。 “不,是个很伤人的故事。”我低着头,还没从那份难过中走出,“对不起。” 我轻声地说了句。 “没事。”校舍故作洒脱地说,“你别这样,我早就习惯了。就是你们总是这 样,我才不愿意说。” 我忽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安慰他,这个倔强又自负的少年! 我忽然明白了他所有的不幸,他的桀骜,他的叛逆,他的忧郁,他的早熟,这 一切的一切都归结为他那扭曲的童年给他心灵的巨大创伤! 我感到很无奈,也为他感到很悲哀,一个孩子没有选择父母的权利,也许晓生 的痛苦只能说是与生俱来! 我该说什么呢?十七岁的我根本不了解生活的奥秘,也负担不起生活的重量。 我该说些什么话来抚慰者颗受伤的心灵呢? 恍惚中我一起了父亲的话…… “我的父亲曾说过,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座玫瑰园,那是一方生命的净土!虽 然你的童年很不幸,但我知道,在这个世界的某一处,总有一块地方,是属于你的 玫瑰园!” 我不知道我的话是否安慰了晓生,但那时我确实看见了晓生眼中闪现着的火花 …… 自那以后,谁也没有再提起这件事。我们仿佛有默契的想要把它忘记。 不过,自那以后,我和晓生的关系也就陷入了一种非常微妙的状态中。 有太多的欲言又止,有太多的眼神交流。上课时我可以清楚地感觉到有一种灼 热的视线停在了我的后背上。而每次看到晓生,我的心中便会涌起很多感情,除了 往常的那一种,更多了好多母性的温柔。很想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很想补偿他 所受过的痛苦,补回他所有失去的爱。 那一段日子,我觉得我成长了很多。在我的心中,仿佛从一个女孩蜕变成了一 个女人。我有好多好多的感情澎湃在心中,常常涨得我心口发痛。喜欢一个人喜欢 到心痛的地步,虽很痛苦,却也很甜蜜。这份甜蜜的痛苦至今仍令我记忆犹新,铭 心刻骨! 那时候的日子是朦胧的,迷迷糊糊的看不到未来。总是觉得未来遥遥无期。可 以转眼却又来到了眼底。那时的我心中常常藏着些莫名的不安,只是沉静在幸福中, 根本没料到离别竟会来的如此的迅速和突然。 一切是从那个男人的到来开始的。他,就是晓生的父亲! 这个失踪了九年的男人,忽然又出现在了晓生母子的生活中。 他是来忏悔,来弥补过失的。他已和他的妻子离婚,因为没有子女,所以想认 回晓生。也因为至始至终都爱着晓生的母亲,所以想和她复合。 他说当时抛弃他们母子是情非得已。这九年来,他也时时刻刻的关注着他们母 子的一举一动。 终于,九年的抗争,使他摆脱了婚姻的枷锁,在今天,可以坦然地面对他们母 子,可以有能力再次要回他们。 我是和晓生一起听到这些话的。那天我们原本约好一起回他家温习功课的。可 是谁会料到会看到这个人,听到这番话。 我实在难以形容晓生当时的表情。是再见阔别九年的亲生父亲的欣喜?还是看 见他口中所谓的抛妻弃子的没用男人的愤恨?或许千滋百味都涌上心头,狰狞了这 个十七岁少年的脸…… 接下来是一场又一场的风暴。 晓生坚决要把这个男人赶出他们的生活。而晓生的母亲,这个饱受生活艰辛的 女人,在深爱的男人一次又一次的声泪俱下的乞求中渐渐妥协。 或者父子相认,夫妻团圆是最好的结局? 随着母亲的转变,晓生的处境开始孤立起来。母子间的争吵一次多于一次。儿 子数落母亲的懦弱和没有骨气;母亲则教训儿子的自私,不为母亲的生活的艰辛, 母亲生活的沉重着想。谁是谁非,也许谁也说不清。家庭纠纷,是上帝安排的永远 的难题。 晓生越来越暴躁和易怒。相处生活十七年的母亲等于是背叛了他。他越来越孤 独和无助。我知道他在乞求我的帮助。 可十七岁的我啊!又能帮助他些什么呢?我是在难解生活的难题。于是,我听 从父亲的意见,规劝晓生成全他的父母。 这也许并不是我的本意。我的本意应该是站在晓生这一边的。但世俗的规限却 又让我不得不这么说。直到今天,我仍不明白当时的决定是对还是错? 我知道晓生对我没有支持他是很失望的。我记得他对我大吼道:“难道九年的 时间,九年的苦难就一笔勾销?” “难道做错事的人,只要一声道歉,就可万事OK?” “难道我们是货物,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 晓生痛苦的吸了口气,说:“你也不支持我。看来我是没的路走了。” 当时的我,也许并不明白晓生讲这句话时的无奈和绝望。如果我能体会得更深 一点,也许我就能早些了解到晓生将会做出的行动。 是的,我忽略了。我忽略了晓生的桀骜;忽略了他那颗易感易碎的心;忽略了 他那种“宁位玉碎、不为瓦全”的性格;也忽略了一个十七岁少年的冲动。这种忽 略使我失去了他。也铸成了我一生的遗憾! 也许,晓生的出走是在那时就决定的! 我仍清楚地记得那一天晓生来找我。连日来的争吵使他显得如此憔悴和忧伤。 我一直以为这种忧伤来自他的父母,直到后来我才明白这种忧伤来自离别——和我 的离别! 他那一次是来和我道别的,事后我明白到。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晓生。 那段日子我们疲于晓生父母的事,根本没时间想到自己。我总是想着以后有的 是时间,现在最重要的是让晓生处理好他父母的事。 可我万万没想到晓生选择了逃离,逃离他父母,逃离我,和我们所有的人。而 且这么快,让人措手不及。于是,我那没有说出口的爱,成了我一生最大的遗憾! 现在回想起来,晓生那一天的确有太多的不对劲。一次又一次的欲言又止,一 次又一次的灼热的凝视。他也许给了我很多的暗示,但我都没有察觉。 我们呆坐了一个下午,晓生忽然讲起很多过去的事:我们的相识,我们的那一 次争吵,还有至今他仍欠我的那46朵玫瑰…… “会还你的。一定会还你的!”晓生别有深意地重复到。 我忽然感到很伤感。也许人在想起往事的时候总是很伤感得吧。 终于太阳落山了,校舍歌谣走了。我送他到门口,他走了几步,又折回来,从 书包里拿出一个用红布包着的包裹,递给我说:“我走了后再看。” 我点点头,目送着晓生离去。 晓生看着我,慢慢地往后退,缓缓地转过身走着,他一边走,一边回头。向我 挥挥手,或者停着不动,看我几眼。他的注视那样深,那样切,仿佛要把我的样子 永远刻画在心中。终于,他转过身,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大步地奔走了。我怔怔 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终于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我忽然好想开口喊住他,不知为何,好像阻止他的离去,让他一生都留在我的 身边。那里也不要去。 这也许就是一种感应吧。那消失在路的尽头的背影,成了我一生最深刻的记忆! 午夜梦回,多少次出现在我的梦里…… 晓生走了,带着一个十七岁少年的执著和轻狂去闯荡他的天下了! 留下整日为他担心的我,和那个终日寻找着儿子的母亲! 晓生就这样消失在了我的生命中。这个桀骜的少年走时甚至没有说一声再见。 他就像风一样闯入我的生活,席卷了我所有的感情,又像风一样的消失在了我 的生命中,留给我一生的遗憾和眷恋!为着那还没来得及地表白,懊悔不已…… 失落中,我缓缓地解开包裹,一幅装了木框架的画出现在了我的面前:那是在 一片玫瑰花从中,一个少女端坐着,她身穿雪白的连衣裙,半低着头,抚弄着身边 的玫瑰花。她的发丝轻轻地飞扬着,雨丝轻拂着她的脸庞。她的脸上带着一抹如娇 似怯的羞涩,那抹羞涩掩藏在无限温柔的笑颜中…… 是那个黄昏,是那时的画!我的心中忽然涌起了万千感动,泪水像决了堤的洪 水奔泻出我的眼眶。这是我,这是我,这是我……,天啊!这是我啊!我的心中呐 喊着!这是我们共拥有过的黄昏,共同度过的时光,共同做过的事! 可是——,可是景物依旧,人事全非!画虽在,可画画的人呢?如今身在何方?! 我忽然有所感悟的数了数画上的花丛。46朵!是46朵!整整46朵玫瑰!他没有 食言,没有忘记,最终以他特有的方式赔给了我46朵玫瑰! 我拿着画冲了出去。大步大步地飞快地奔跑着,剧烈的运动没有使我的情绪的 依法写,于是我向着林间大喊,叫喊着那个澎湃在我心中的名字:“晓生,晓生, 晓生,晓生……” “晓生,你回来啊!”我跌坐在地上,无可抑制地抽搐着。晓生以他的方式证 明了对我的爱情,可我呢?我爱他的心呢?他知道吗?他知道吗?! “晓生。我喜欢你!——”我向着天空大喊。 如果天空怜我,请把我的呼唤送到他的心中! 也许我这一生也没有机会向晓生吐露我的爱情了。 …… 一年,一年,玫瑰花依然不韵世事地吐露着芬芳。转眼十几年过去了,我依然 没有晓生的消息。这个曾带给我爱和忧伤的少年,仿佛真的在我的生命中消失了。 在这十几年中,我上大学,求工作,结婚,生子……,过着所有平凡人过着的 那种生活。 而我家的玫瑰园也在我二十三岁那年被政府拆迁了。于是我们一家搬来上海定 居。 岁月如梭。当年的玫瑰仿佛已不再芬芳,而属于玫瑰园的故事,仿佛也被冲淡 在了每日地洗衣烧饭中…… 我在俗世翻滚着。冷眼旁观着都市里一曲曲即食面似的爱情,仿佛已对它麻木 了。 很多年来,我忙忙碌碌,穿梭在熙来熙往的人群中。为了生活嘛,我总对自己 说。 可当有一次,我停在了车流人群中。我忽然不知道自己是谁,身在何处,不知 自己究竟在忙碌这些什么?!我也想不出用什么可以证明我这三十六年来的人生! 我忽然感到很迷茫,很无助,有一种想大喊出声的冲动! 就在这个时候,我闻到了空气中有一股幽幽的香味,那是一种阔别已久的香味, 沁人心脾,令人温暖的花香…… 我忽然象一个发了疯的孩子似的坐车去了植物园,冲向了那片熟悉的殷红。植 物园中被修剪的很规律的玫瑰地并没有给我太多的感动。不过,幸好那种花香没变, 依然还是我心中的那种味道! 依稀恍惚间,我仿佛听见一种声音在说:“你的身上有香味。” “是玫瑰花,我家种了很多。”…… …… 滚滚红尘,我在寻找着我的灵魂。寻找着丢失已久的颤栗和感动! 直到有一天,我从那带着尘土的木箱中翻出了一个用红布包着的包裹时,我才 觉得我的心又被触动了。 我急不可待地打开包裹,一幅熟悉的画呈现在了我的眼前…… 我的心中忽然有一股暖流涌出,从丹田开始,延伸到身体的四肢百骸! 记忆的门仿佛又重新被开启了…… 漂流了好久的灵魂重回肉身。我觉得我又充实了,仿佛寻觅到了许久在寻觅的 根! 所有的纯真,浪漫,诗情又重回我的心中,让我的心格外的温暖。我终于找到 了在浊世憩息的港湾…… 画的木框架有些松动,不小心,画脱离了木框架飘落了下来,我弯腰,拾起, 在那一刹那,我看到十几年来我未成见过的画的背面!在那有一行熟悉的笔迹: “你是我心中永远的玫瑰!当我找到属于我的玫瑰园时,我一定会回来,将你安植 在哪里! 给芷晴,晓生。 我忽然哭了。三十几岁的人就这样毫无顾忌地失声痛哭了起来。我哭得那样的 彻底,那样悲伤。也许是为了我迟了那么久才发现的承诺;也许是为了我那无可挽 回的爱情! 我这才真切的体会到,当年晓生对我的用情之深! 可是为何!所有的美好总有残缺?所有初初的恋情都不圆满?为何晓生要出走? 为何他不和我一起走出雨季、走出青涩,和我一起度过这十几年的岁月? 而是要留给我这样一份不完满的恋情? 一股淡淡的,却永远挥之不去的,对他的思念? 和十几年来都忘不掉的,潜藏在心底的忧伤? 生命的轮仿佛永远停止在了十七岁的那一年…… …… 时光不会因为你的忧伤而停止。 生命即使再无味也要继续下去。 过后的几年,我逐渐趋于平静。我不再感伤爱情的不圆满,不再伤春悲秋地悼 念我的爱情。我渐渐地习惯了生活中的平凡,习惯了它的春花秋月。生老病死! 既然命运注定要我过一种平凡的生活,既然命运安排了这样一场不完满的恋情。 那我除了坦然接受,又能怎么样呢?! 很多年后我发现,其实一段感情真正感动得并不在发生的一瞬。因为那一瞬只 有激情,而过多的激情反而不真实了。直到事情过去了,蓦然回首,那滋味才忽然 浮现…… 时间把一切的激情、愤懑、甚至“爱”,都过滤掉,只剩下一种淡淡的感觉— —不再怨他、不再爱他、不再要求他,只是似水流年般,在我生命中,曾经流过的 一段岁月! 记得有首歌中唱得好:“吻你的唇,来证明我的人生。”谁说一场凄美的爱情, 一段纯真的岁月不是人生的一种寄托呢? 于是,我渐渐活地恬静而安宁。 只是玫瑰花香的季节,我会想起往事。少了份激动,多了份坦然。很多年后我 在想,我是不应该怨叹晓生的出走的,因为正是他的出走,成全了我这段似水流年 的爱!